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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月13日 星期一

尋訪大饑荒倖存者是尋自己的根


娃/《新史記》記者 高伐林


放 在我面前的是一本厚厚的大書。50張飽經滄桑、溝壑縱橫的臉龐從封面凝視著我。他們剛從莊稼地走出來,從打麥場走出來,從土窯洞走出來——從遍地餓殍、屍 堆墳頭走出來。他們集結在這本書裡,講述自己,以及家庭、家族、村民慘絕人寰的往事。這些往事,他們在50年間只能封死在胸臆,沒有人傾聽;漏出來一句半句,也沒有人理會、沒有人相信,更有可能反倒給他們自己惹來禍殃——直到旅美作家依娃,跋山涉水,到偏僻鄉村尋訪到他們,用她的真誠和執著,開啓了他們的心扉——拯救了他們行將隨風而逝的記憶。

當近54萬字的《尋找大饑荒倖存者》一書在明鏡出版社出版之際,《新史記》記者採訪該書作者依娃。



新史記:您是從什麼時候、受到什麼觸動,決定尋找、採寫大饑荒倖存者?

依娃:很多年以前,我只知道“三年自然災害”“蘇聯逼迫我們還債”。

首先要感謝研究大饑荒的前輩楊繼繩先生,治學十載,寫出百萬字巨著《墓碑》,內容翔實、證據確鑿,分析透徹,《墓碑》也可以說是在這個研究領域立起了一座 豐碑,已翻譯成五、六種文字出版。最初看到這個書的售書廣告時,我根本不相信餓死人,更不相信餓死3600萬人這個驚人的數字,我想作者是別有用心,誣衊 黨,討好老外。但我還是很好奇,買了一本,起先不喜歡看,因為這種專業學術著作,不是數字,就是圖表,很枯燥乏味,放了一年多。後來我好好地拜讀了兩遍, 一字一句,還做了重點筆記。這部著作對我起著啟蒙和指導的作用。我非常欽佩楊繼繩先生的道德勇氣和學術精神,他說連坐牢的準備都做好了,《墓碑》也是為自 己提前立個碑。


依娃與楊繼繩合影。

此外,還有我本人家庭的緣故。從五年前開始,我的腦子裡,像一棵棵小苗長出來一樣,冒出了一個個問號:我的母親從哪裡來的?那裡是什麼景象?甘肅老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們逃荒路上是怎麼走的?我産生了非常強、非常強地去知道的欲望。

我就想和母親回一趟她的老家,回一趟她出生的地方,她成長的地方,她逃離的地方。我從沒有去過,我渴望回去一趟,關於母親和她代表的家族的一切,我就會知 道得更豐富、更切近。我覺得,我和那塊土地肯定是聯繫在一起的。但只有回去一趟,那兒才能真正屬於我,我也才能真正屬於那兒。

2011年7月,從甘肅老家回來後,我反覆思考了好幾個月,才決定採寫大饑荒——我被它給粘住了、纏住了,身不由主。

新史記:中國大饑荒慘烈的省分和地區很不少,您集中寫了甘肅和陝西老鄉的故事。您是根據什麼選擇這些調查地點的呢?為什麼這些人能夠進入您的視野?

依娃:我最初也考慮過走訪四川、河南、安徽、山東、廣西等地,後來發現不切合實際,花費和時間就不說了,最主要的是,我不認識那裡的人,怎麼能儘快得到他們的信任?於是我放棄了“花錢亂跑白費力”的設想。

選擇甘肅,因爲甘肅是我母親的老家,秦安縣是我最早、也是比較容易的切入點。我還有一些親戚在秦安的鄉鎮,他們提供了不少幫助。通渭縣本來有一個好朋友, 說好帶我去鄉下採訪。但是他提前“暴露了”,被有關方面警告,我不能給他增加更多壓力和麻煩。剛巧我有一個本家遠親在通渭,我就去了——通渭餓死了1/3 人口,被中央列為“通渭問題”,因此是很有挖頭的,一家餓死幾個人在那裡是“正常”的,十個人有八個人見過人吃人。天水地區是甘肅大饑荒的重災區,餓死了 一、二十萬人,通過記錄片導演胡傑的介紹,我認識了一些當地人,他們很熱心,很支持我的採訪工作。

甘肅逃荒婦女遍布陝西各縣,這也是我採訪的一個重點。家人、朋友都很積極地幫我四處打聽,用汽車、三輪車、摩托車帶我去採訪。




進門是初識,出門成親人

新史記:您這個考慮是對的,您與調查對象有比較相近的背景,才便於理解他們。
依娃:我是個歷史的小學生,口述歷史的初級探索者。我是一邊學、一邊做、一邊總結經驗。

新史記:您這樣說,是謙虛的,不過,從您的書,也可以看出您確實是在實踐中摸索和總結。口述調查的專業性其實是很強的,有一套學術規範,時間、地點、人物 姓名和身分這些要素都要介紹清楚,得到的材料才可作為口述史料,放心使用。您在初期可能缺少經驗,有的要素交代得不够清楚,越到後來就越完整準確了。

請問,您是怎麼向這些農民們調查的呢?

依娃:我去採訪,得帶兩個錄音筆,好幾枝筆,兩三個筆記本。我一般都是和受訪者單獨在一個房間裡談,這樣讓他們覺得沒有壓力,因為有時候婦女會談到自己的婚姻問題,老人們會罵村子裡的壞幹部;同時談話也不致於受別人插言攪擾、打斷思路。

有時候受訪者會把話題拉遠,我就把話題再問回來,自己要懂得掌握控制,讓對方儘量敞開地、暢所欲言地說,不去打斷、不去評論,更不要表現自己。其實,就是 當一個專注的好聽眾,看著他們的表情,對視著他們的眼睛,聽他們說,把自己的苦難都講出來。儘量從不同角度多提問題引導他們敘述。因為每個人的經歷、感受 都不一樣。

常常讓我自己都很驚訝:進門,彼此是陌生人;到離開的時候,我們擁抱握手,無所不說。那些老奶奶、年長的婦女拉著我的手就喊:“親人呀,見到你就見到親人 了。”給我裝上花生、雞蛋、水果等,把我當成來串門的親戚。所以,我不是覺得我是在工作、是在採訪、在搜集資料,而是來看望我的親人,聽親人講述他們的經 歷,我要把我的父母兄妹的苦難寫下來,記錄下來。不寫,我對不起他們對我的信任和熱忱。

這三年多,我走訪了甘肅和陝西十幾個縣,採訪了近200人,錄音200多個小時,有照片800多張,包括搜集到一些珍貴的老照片,還有倖存者的手跡等等。我希望以後捐獻給有關學術機構保存。

新史記:從這部書來看,我覺得您的照片還可以照得更多,留下更豐富的影像資料。您採訪了近200人,才有800多張照片,似乎不够,讓我覺得有點遺憾啊。 除了倖存者本人,還有家人與親友鄰居,家內外、村內外環境,死難者的墳塋墓碑,當年的用具、遺物……這些都有歷史價值,都能讓沒有經歷過大饑荒的後來人和 研究者,更直觀地感受那個浩劫年代。
第一次採訪順利嗎?是採訪家庭成員嗎?


依娃:第一次採訪,可以說是非常順利,其實那時候還沒有寫作大饑荒的想法。就是想多瞭解大饑荒、飢餓、餓死人是怎麼回事。我就給住在紐約的作家張方晦先生 打電話,他說:“你想知道飢餓,算你找對人了。”記得那是2011年9月11日,我坐上從波士頓到紐約的長途巴士,找到張先生,他很健談,談了他作為歷史 反革命子女“被移民”到甘肅戈壁灘的經歷——500多人,半年就餓死了100多人,讓我非常震驚。

新史記:就這樣一發而不可收了?

依娃:我得老老實實回答,我本來對歷史和政治根本沒有什麼興趣,從來沒有就任何主題,採訪過任何人。這個調研和寫作,讓我脫胎換骨,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做不做?有沒有能力做?怎麼做?都是我最初掙扎、考慮、徘徊的問題。

在決定做這件事情以後,有很長時間,我非常焦慮,寢食不安,就擔心能不能找到受訪人:到哪裡去找?找到了他們敢不敢說?願不願說?會不會說?如果沒有大量的倖存者口述,我根本不可能寫出一本書。

新史記:這種調查,難度特別大。第一,您的課題非常敏感,很難得到當地政府的支持幫助;第二,這個課題決定了您的調查對象文化水平肯定不高,記憶、表達能力都受到相當大的限制;第三,大饑荒畢竟過去了50年,即使是當年十來歲的孩子,現在也年過花甲。

依娃:是的,有些朋友和搞研究的前輩對我說:“和農民說話,很不容易,他們也說不清楚。”“農民不敢說,看你拿出錄音機、筆記本就不說了——這不是他們的 錯,是中國歷年的政治運動把人搞怕了!這很可悲。”還有人出主意:“你雇人去採訪,這樣比較實惠,花錢少。”我也想過在媒體上刊登啟事、電話採訪。但是, 我發現,真正的老年倖存者,根本不上網、不看報也不與外界交流,甚至沒有電話。我知道,那些辦法都不可行,挖掘歷史的真相沒有捷徑,不可能“多快好省” “大躍進”。我必須自己去農村,尤其是去窮山僻壤,去一個個尋找,去一家家面對面,親自問、親自聽、親自記。(《新史記》17期)

2011年12月12日 星期一

《天安之城》:北京歷史的聚合與崩落

毛澤東一直企圖摧毀老北京和拆毀城牆,但是,中國在他統治下歷經混亂,在紅衛兵興起暴亂,毀壞一切去“砸爛舊世界”的時候,形成了抵制中國文化遺產的最極端時期,毛澤東為新中國建立新首都的目標還沒有實現就去世, 然而,繼任者並未放棄改造中國的願望,1997年夏天,沒有經過任何社會上的討論,幾個中國最高領導作出加速拆毀北京舊建築的決定。


《新史記》記者黃舒心


北京,中國的四大古都之一,融合了各朝代的文化與建築、也上演過無數次的歷史事件。在明鏡出版的新書《天安之城:北京的帝國渴望和現在惡夢》中,作者賈斯柏·貝克(Jasper Becker)不只以時空交錯的方式,一點一滴堆疊出北京城曾有過的繁華樣貌,也訴說了這座城市的歷史韻味如何在“破四舊”、追求現代化的過程中逐一崩解。

貝克是著名的中國問題專家,擔任駐北京記者長達18年之久,也在布魯塞爾、日內瓦和法蘭克福擔任新聞特派員,25年來始終不渝地採寫與亞洲相關的新聞報導,已出版7部專著,其《餓鬼──毛時代大饑荒揭秘》的中文版也早已由明鏡出版。



賈斯柏·貝克(Jasper Becker)


《天安之城》重寫中國歷史

貝克的駐京生涯從1985年開始,當時,新中國的建設正如火如荼地展開。在之後的日子裡,當許多人因為生活水平改善而寬慰時,貝克看到的卻是“中國正變得和所有地方一樣,人們只關心房屋貸款和新沙發”。北京日益現代化,貝克卻因為古蹟難逃被毀的命運而難過。
貝克在接受《新史記》採訪時說,寫《天安之城》的動機,除了想訴說北京樣貌的改變、北京在中國歷史乃至世界歷史上的獨特角色外,也想探索中國共產黨與中國歷史之間的關係。“因為我覺得,(藉由探索)毀壞老北京的背後動機,能為中國歷史提供一個更全面的視角,也能重寫中國歷史。”

貝克認為,一旦真正意義上的北京不存在了,那麼在北京的150個新建的博物館就代表著:“政府可以對人民任意改變歷史的陳述,當存在著歷史遺跡的家庭和街區都被抹去的時候,政府就壟斷了中國的歷史記憶。”而且,這段重塑的歷史到現在還在不斷重寫。“他們雖然建設了博物館,但博物館裡的歷史都是假的,因此我想一一檢視這些歷史。”

於是,貝克開始了《天安之城》的撰寫工作,在他追尋歷史足跡時,也採訪了許多人士、得以從各式各樣的角度檢視北京的每一段過去和文化。貝克的探索之旅不只限於人物,舉凡飲食、建築、民間傳說、服飾、繪畫、京劇,都在貝克的筆下佔有一席之地。“我想特別感謝那些讓北京變得跟其他城市不一樣的人。”貝克親自體會到了這種融合南方農耕與北方游牧文化、有別於亞洲其他城市的特質,因此希望將感覺化為文字後,也能帶出北京在不同時代下的“風味(flavor)”,並以一個有別於當地人或中國人的角度來看北京。

貝克還大量閱讀了中文與外文資料。《天安之城》主要從元朝談起,以歷史資料為輔,勾勒出各朝代下不斷轉變的北京,其中14世紀和15世紀初的明朝,更對北京進行大規模的重建。貝克對《新史記》指出,寫北京歷史的書有個通病,往往加入太多歷史資訊,很容易讓人迷失在歷史的洪流中,而沒有正視自己所處的現實。

“我在北京住了很久,所以,不希望太過倚賴歷史資料,我也不想讓這本書變得枯燥、太過學術性,重點應該在:由人組合出來的北京是什麼模樣。況且,北京在20世紀之前建立起來的文明,幾乎沒受到西方的影響,但如今,在現代化工程下,為了達到共產黨所宣傳的目標,文化幾乎凋零,如果我談太多歷史的部分,就沒辦法強調這個部分。”因此,貝克像個導遊一般,帶領讀者穿梭在一座座古蹟間,生動講述背後的歷史,但他也沒忘了記者的身份,翔實客觀地描述事件,並將自己的觀點融入其中。

不過,在貝克書寫的過程中,北京轉變的速度超乎他的想像,因此,《天安之城》耗費五年時間才付梓。“會經過如此長的時間才完成,是因為修稿。中國現代化剛開始的時候,北京還保留了很多古蹟,要保存這些古蹟還很有可能,在書稿即將完成的時候,我發現許多文化遺產都要絕跡了,所以,我改動了很多內容。”貝克對《新史記》說。(未完待續。《新史記》第2期)

2011年12月11日 星期日

司馬璐:見過當代中國政治人物最多(5)

《新史記》高伐林


(續前)毛澤東打倒劉少奇,使他發了一筆財

我早就聽說司馬璐“文革”期間出版了一本《劉主席語錄》,在香港發行,他爲此發了一筆財,但在老人床邊的書架上我卻沒有找著。便問他,他一笑:早就沒有了!

“文革”初期,司馬璐讀過當時在全國發行了上億冊的《毛主席語錄》後,認為毛、劉二人的思想觀點有同有異,毛未必全對,劉未必全錯,靈機一動,編選了《劉少奇選集》和《劉主席語錄》,並於1967年6月在香港先後出版,竟然大爲暢銷——《劉主席語錄》比《劉少奇選集》更暢銷,甚至有人排隊搶購,一再重印了約五萬冊,還被譯為英、法、日多種文字出版。英文版印數最多,法文版印得最美,日文版宣傳廣告最多——據說日文版銷量曾高達15萬冊。這當然拜毛澤東要打倒劉少奇之賜,讓海外讀者都要瞭解,劉少奇到底怎麽得罪了毛澤東,讓毛澤東雷霆震怒,非打倒他不可。人們從這毛、劉兩位主席的語錄來對照、思考、判斷中國大陸兩條路線的鬥爭。


司馬璐的部分著作。

據有關資料介紹,《劉主席語錄》與《毛主席語錄》在開本、封面、版式上大體一模一樣,
也是小本紅塑料皮,書名也用燙金字,書前有劉本人正面半身照片、“劉主席與毛主席合影”,以及劉少奇的題詞手跡:“學習雷鋒同志平凡而偉大的共產主義精神。”

《劉主席語錄》110頁,定價港幣一元五角,內容分編為33個專題——《毛主席語錄》也是分33個專題。編者這樣安排,顯然意在表明毛、劉曾是最親密戰友。小書中還刊有劉少奇簡歷、生平事略。扉頁上印的則是“全中國的愛國者,團結起來!”在第一頁上印有“最高指示”,這在“文革”中,就是“毛澤東語錄”的同義詞,但這本小書的“最高指示”,卻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39條、40條、41條、42條、45條——關於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的產生、職權、地位和行使職權的期限。司馬璐的意圖很明白:憲法規定“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是最高國家權力機關”。那麽,中國的“最高指示”理應是憲法,而不是任何領導人的言論。

談到此書在海外熱銷,司馬璐曾坦率地說:“靠這本小書,我賺了一大筆錢:譯為外文按國際慣例都給版權費。這樣,我在香港才能買到多年渴求的一幢自家的住房,還到世界多國旅遊。當時中國大陸‘破除資產階級法權’,取消了稿費,又沒有加入國際版權公約。不然的話,我還應該送給王光美女士一筆原始版權費。”

不過,好景不長。1968年11月1日,中共八屆十二中全會批准了“關於叛徒、內奸、工賊劉少奇罪行的審查報告”,決定把劉少奇永遠開除出黨。《劉主席語錄》這本小册子也就運交華蓋了。香港造反派在一個夏日午夜,衝進自聯出版社門市部縱火全部燒毀,當時香港報刊曾以“火燒《劉語錄》”為題予以報道。此書就這樣付之一炬,司馬璐於1983年從香港來到紐約定居時,一本也未帶來。

談到中共黨史研究的回報,還有一件事也值得一提。

司馬璐對中共黨史的研究成果,發行對象也包括中國大陸當局。司馬璐的解釋是:中共宣傳的黨史中“有許多虛假、偽造的東西。‘文革’中,大陸又毀掉了很多黨史資料。‘文革’後期,中共當局設法從國外、黨外引進黨史資料。他們也派人與我聯絡,向我收買黨史資料,其中包括我所編著的《中共黨史暨文獻選粹》12大冊。我當然是明碼實價。中共都是經由中國銀行付款。‘四人幫’垮台後,中國銀行一度不認‘四人幫’時期向我買書的賬,我就在《展望》雜誌上寫文章向華國鋒討債,不久他們也把欠賬給清了。”(《新史記》第2期)

司馬璐:見過當代中國政治人物最多(4)

《新史記》高伐林


(續前)“共產黨怎樣征服中國大陸?”

黨又要他了,他卻不想再要黨了。
我向他請教黨史方面的問題,司馬璐翻出他的文章剪報,指點我看。在一篇題為“共產黨怎樣征服中國大陸?”的文章中,他寫道:一些淺薄的西方觀察家說:“中國共產黨的革命是一個農民革命”,中共“還有點民主氣味”,中共“是民族主義者”,中共“政府是一個有行政效率的政府”……

司馬璐寫道:我要指斥,所有這些看法都是極端荒謬的。我願引述事實,支持我的反駁。根據我過去在中共黨內的體會,中共對中國的農民要算是最缺少關心了。第一、中共的領導成分,真正農民出身的要算是最少了。第二、中共的軍隊90%以上是農民,但是,中共一向歧視農民幹部,認為農民自私、短見、不可靠、易於動搖。第三、馬克思主義的經典和中共的領導者都曾一再的說過:“分散的小農經濟是資本主義復活的溫床。”第四、中共的土地改革,常被若干糊塗的人誤認為中共分了土地給農民,這塊地就屬於農民所有了。這是大謬的。關於中共對土地問題的政策,我在延安聽過毛澤東、劉少奇、陳雲(現任中共中央人民政府副總理)、任弼時(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四個人的演講。中共的觀點是:共產黨當然反對土地由私人佔有,主張集體農業制度,但是,當農民現在還不瞭解集體化的“好處”的時候,就暫時給他們土地吧。他引述任弼時的話:“農民掌握土地,我們掌握糧食,土地重要呢,還是糧食重要呢?農民當然是要選擇糧食的,他們就會自動接近我們的集體農場,最後,個體的小農經濟也就會自動的消滅了。”

司馬璐在反駁“中國共產黨還有點民主氣味”時,舉出一個實例:陳雲在延安還擔任中共中央組織部長的時候,他對我們說過:“不錯,我們的黨是依靠民主集中制的原則的,但是,每一個共產黨員應該無條件的服從黨的紀律,執行黨的命令,否則,我們就不成其為一個布爾什維克的黨了。”

司馬璐還反駁有人說中共與黨外人士“合作”可能要“民主”些,稱“這又是糊塗的看法”:中共的統戰政策,其目的僅在分化與瓦解敵對陣營。當中共與國民黨“合作”的時候,周恩來在重慶一再高呼“蔣委員長萬歲”,我們卻在延安作“推翻政府”的實際準備;當中共與民主同盟“合作”打擊國民黨的時候,中共的機關報《新華日報》正在刊登民盟的文告,而中共在重慶的負責人徐冰私下對我大罵民主同盟的一批人是“臭官僚、爛政客”;有一位著名的哲學家張申府,過去一直是同情中共的,只有一次和中共的意見相左,竟被斥為“國民黨的幫凶”……“以上這些都是我親眼目睹的事實”。

而對於“中國共產黨是民族主義者”,司馬璐說,在中國對日抗戰期間,我所見到的共產黨中上級領導幹部,他們對於打日本人並不十分熱心,甚至可以說也不十分關心,同志間日常所談的多以對國民黨的鬥爭和蘇聯的勝利為主題。中共當時對抗戰有兩套做法,一面以抗戰的宣傳爭取青年;一面與日本人秘密合作打擊國民黨。(《新史記》第2期)

司馬璐:見過當代中國政治人物最多(3)

《新史記》高伐林


(續前)用自己的眼看,用自己的心想

司馬璐告訴我,老人院的生活很有規律,他早上八點鐘就起床了,然後在護理人員協助下在走廊裡散步;天氣晴好時,也到花木葱蘢的庭院去呼吸新鮮空氣。房間裡一人一台電視,可以各得其所。到進餐時間了,就都到餐廳。老人告訴我,“這裡不供應中國飯,但是還是照顧到了亞裔的飲食習慣。別的族裔的食品,我也吃得慣。”

吃完飯,他回到自己的房間,翻開書刊——頓時,思緒脫離了輪椅、臥榻和床頭櫃上高高低低的藥瓶,回到了海安、陝北、重慶、香港,掠過多姿多彩的生涯,掃視有聲有色的人物……

司馬璐對中共黨史上許多重大事件和人物,都有自己不從流俗的獨立看法。

他說,在中共領導人當中,延安時期的敵區工作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潘漢年“是我所最喜歡的兩個人之一,另外一個是董必武”;他對周恩來和高崗的評價卻很低。

他不贊成把陳雲說成“左派”,把鄧小平說成是“反左的英雄”,談起史實根據來,有條有理。他說:“陳雲在中共歷史上是老右派,鄧小平是左右反覆過好幾次的。在五十年代赫魯曉夫上臺不久,陳雲在當時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的理論性、報導性的雜誌《和平與社會主義》月刊上發表過一篇文章,大大地吹捧赫魯曉夫。蘇共二十一大後,該雜誌編輯部‘請求世界共產主義運動的一些活動家’就蘇聯第七個五年計劃的國際意義談一些看法。陳當時以中共副主席的身分在該雜誌的1959年第一期上,著文稱讚赫魯曉夫在蘇共二十一大的報告‘向全世界展示了蘇聯走向共產主義的康莊大道’。‘文革’時中共稱劉少奇是‘中國的赫魯曉夫’,依我看,陳雲才是‘中國的赫魯曉夫’。”

司馬璐很感激陳雲。他在延安受到審查時,擔任中央組織部長的陳雲將他派到重慶去工作,“陳雲還講了幾句訓導和鼓勵的話,給了我八塊大洋,讓我走路。這是1939年。“現在想想,我得感謝陳雲,要不是他讓我離開延安,在後來的‘抓特務’運動、‘搶救’運動、‘整風’運動中我總難逃一死,可能象王實味一樣。”

到後方後,他被派到朝鮮義勇軍的中文編輯委員會裡工作,“周恩來跟我說了很多為什麼要做朝鮮義勇軍工作的原因。那時我的工作主要是把義勇軍的人搞到華北,去配合八路軍抗日。周恩來要我做義勇軍隊長金若山的工作。金若山就是金元鳳,後來是北朝鮮勞動黨的中央委員,內閣勞動相。當時我還擔任了金的秘書,寫了一些關於朝鮮問題的文章在《新華日報》、《群眾》雜誌上發表。周恩來交給我的任務是說服金若山答應把手下的人員轉移到華北。而這支軍隊原來是國民黨支持的,所以我算是立了功,也因此恢復了共產黨的黨籍。”(《新史記》第2期)

司馬璐:見過當代中國政治人物最多(1)


《新史記》高伐林/被人稱為“當代中國政治人物的活辭典”的司馬璐,這個名字就濃縮了豐富信息。他自己不無得意地說:“我這一生中,一個特別的經歷是,我可能是見過當代中國政治人物最多的人。”


當我走進老人院的房間時,92歲的司馬璐正坐在輪椅上聚精會神讀報,中文報紙攤了一床。
字很小,又是繁體字,望去密密麻麻黑糊糊一片,但老人卻似乎樂在其中。翻開的這一版上,赫然有大字標題“中國肅清腐敗,難也”。

老人對“你不戴老花眼鏡竟能看報”的驚嘆,浮起一絲微笑,無言地領受,似乎這是小菜一碟,我如此大驚小怪,倒反而是小瞧了他。不過,他還是頗帶愧意地說:“我九十多了,記憶力不行了。”

黨史專家司馬璐。

在我看來,與其說他記憶力不行,不如說他的口頭表達有點力不從心。當我問到某位他認識的歷史人物時,從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不僅立即想起了那個人,而且分明在腦海中身臨其境,回到了當時的場景,只是他不能細細對我講述了。

對於一位以歷史為業、以文字為業的人,找不著一個合適的詞兒恰當地表達感受,真是一種折磨!


中共追隨者-同路人-反對派

以中共黨史專家著稱的司馬璐老人,此前我見過多次,但可惜無緣深談,只是聽過他演講,讀過他最後的一本書《中共歷史的見證》。

司馬璐這個名字,就濃縮了豐富信息。

他本不姓司馬。“五四”運動爆發的1919年,出生於江蘇海安,是個私生子,由一位馬姓人家收養,於是便姓了馬。讀過兩年私塾、三年小學,隨後行乞、揀破爛、當學徒、當報館練習生和圖書館管理員。在接受了馬克思主義之後,他取名馬義。1937年,18歲的馬義被中共發展入黨,隨後來到延安,曾任抗大圖書館主任、《新華日報》駐延安辦事處主任,據其自述,還一度擔任幾個機構合併而成的新華通訊社的通訊部主任。

但是,在中共黨內,他只待了四年。期間,組織上對他被捕後是否寫悔過書或自首,以及在延安是否參加過一個叫“新哲學研究會”的小團體進行審查,讓他感到在這個革命隊伍中,很難真正受到信任。1939年他被中央組織部長陳雲派到重慶等地工作後,在思想上漸行漸遠,終於脫黨。

司馬璐加入過中國民主同盟,又在重慶創辦過一個“中國人民黨”。1949年底,他隻身從上海到香港定居。此後,司馬璐憑藉自己對眾多中共重要領導人有過直接觀感的得天獨厚的優勢和在中共黨內外的人脈,投入對中共黨史的研究,自辦了自聯出版社,從舊書堆中悉心搜購到很多資料,分門別類出版。由於追慕中國歷史泰斗司馬遷,又思念年輕時的戀人璐,他便改名為司馬璐。

從中共的追隨者,到中共的同路人,再到中共的反對派,這就是司馬璐人生和思想軌跡的三部曲。

司馬璐說,“我的半生政治生活,也成為中國這一代不幸的青年的一個縮影”。“整個中國的一大悲劇,也鍛煉了我們這一代青年為中國的前途和出路找到最後一個結論。這結論就是:個人自由、國家獨立、現代科學,三者是中國人民不可分割的基本要求。基於此,我們的觀念和共產黨人之間,根本是無法共存的。”

司馬璐被人稱為“當代中國政治人物的活辭典”。他自己不無得意地說:“我這一生中,一個特別的經歷是,我可能是見過當代中國政治人物最多的人。”從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共產黨人中,他見過毛澤東、張國燾、王明、博古、劉少奇、張聞天、朱德、彭德懷、周恩來、林彪、陳雲、鄧小平、康生、高崗、潘漢年、王稼祥、柯慶施、董必武等;中國民主黨派中,他見過章伯鈞、羅隆基、張瀾、沈鈞儒、張申府、張君勱、梁漱溟等;國民黨人中,他見過蔣介石、蔣經國、陳誠,還結識過徐復觀、雷震。中共幾個後來成爲話題人物的知識份子,像王實味、鄧拓、田家英,都是司馬璐在延安時期的好友。

值得一提的是,他與中共第三代領導核心江澤民的養父江上青也相當熟悉,他把江上青和自己的關係,稱作“亦師亦友”。他還記得,江上青讓他讀了《共產主義ABC》(布哈林)和《費爾巴哈論》、《哲學的貧困》(恩格斯),還有蘇聯的一套哲學著作,還將共產黨的一些文件給他讀。

司馬璐在延安時,正是血氣方剛,這就不難理解,他對延安的一些活躍女性也記憶猶新,像王明的妻子孟慶樹,“美麗大方”;陳昌浩的妻子張琴秋,“聰明能幹”。至於江青,司馬璐更說:“我清楚地記得見到她的那一天。為什麼呢?因為1938年1月28日,是日本人進攻上海發動‘一二八’事變的日子,那一天在延安有一個紀念晚會,會上有一個話劇演出。這個話劇的主角是孫維世,江青做配角。”

在歷史舞台的聚光燈下,司馬璐一度跟這些風雲人物同台;後來,他激流勇退,到舞台側幕後的一隅,咀嚼酸甜苦辣,總結一處處陷阱和死角急彎。最後,他來到這裡,從紐約法拉盛的一家老人院,遠觀中國舞台上新一代明星的表演。(《新史記》第2期)

中共革命歷程中的那隻“看不見的手”(6)


  今天的中共,一切開支全部由國庫開支,作爲一個政黨,財力之雄厚,不僅冠於全球,而且前無古人。但創建初期白手起家,別無選擇,不拿盧布作啓動資金就活不下來。中共開闢屬於自己的財源,大體上可分“取之於俄”、“取之於敵”、“取之於民”、“國共合作”和“自己籌措”等五個階段


《新史記》陳小雅/高伐林



(續前)“革命黨”是如何變成“反動派”的?

新史記:談到蘇聯和共産國際資助中共,我想,不能忽視,蘇聯當時的主要資助對象,其實是國民黨。國民黨在上個世紀二十年代所得到的蘇俄資助,遠不是中共能望其項背的。

陳:過去我對蘇聯資助蔣介石北伐沒有概念,後來看張戎的書,知道前期的資金主要靠蘇聯。那麼,蔣介石為什麼要發動“4?12”呢?他就不怕得罪蘇聯人嗎?我推論,當時一定是“資金鏈”發生了斷裂,所以,蔣介石才投靠了江浙財團。斷裂的原因,一是共產國際資金接濟不上;一是中共在北伐途中一路“打土豪”,激怒了原先用資金支持革命統一戰爭的紳商階層。另一種意見認為,國民黨的這次轉軌,主要是蔣介石與汪精衛爭權,而當時,國民黨的財政大權在汪手裡,宋子文還聽命於武漢,逼得蔣介石不得不與上海的大買辦作交易,最終投降於帝國主義。

據宋鴻兵先生統計,從1924到1927年,三年時間裡,國民黨在蘇聯人手裡得到了3000萬金盧布(相當於2700萬銀元),但在江浙財團手裡僅1927年4月到5月兩個月,就融資4000萬銀元。這個數字很說明問題。

新史記:國民黨武漢政府在1927年7月15日“分共”前夕,斯大林仍擬用金錢拉住國共合作的破裂。6月27日,斯大林給莫洛托夫等寫信:“需要千方百計堅持不讓武漢屈從於南京。因為喪失武漢這個獨立的中心……一句話,喪失公開組織無產階級和革命的可能。請相信,因此給武漢追加300到500萬是值得的。”(引文見朱洪《百年潮》)

陳:國民黨原來也是一個“革命黨”,上海工人反對帝國主義的“三次武裝起義”,還用了國民黨資助的5000元。他後來變得橫徵暴斂、如狼似虎,這有一個背景,中共在這個時候搞“紅色割據”,“國家統一”的大業半途而廢,客觀上為內戰創造了理由。大家都知道,打仗,打的就是錢,拼的就是老百姓的命。因此,國共分裂,是民族的不幸,人民的不幸。


把政治問題變為法制問題

新史記:從歷史說回今天,當下黨國不分,中共的官員都是公務員,都由國庫開支,也就是說,中共的一切活動,費用都由全國納稅人承擔。

陳:楊尚昆在回憶錄中說:“經營黨產,那時還有一個更長遠的考慮,就是全國勝利後,共產黨就不領國家的錢,自己吃自己的。進北平前,要開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了,任弼時同志和朱老總提出一個問題:你共產黨不用國家的錢,其他那麼多民主黨派有什麼辦法?這個問題受到大家的重視。1949年1月初的政治局會議上,大家分析利弊,毛主席在會議討論中明確作了結論:對待民主人士是個重要問題,我們應該公開地坦誠地和他們合作,統統吃國家的。黨產的問題,以不搞為好,有飯大家吃……”

任弼時當時提出的問題,不能說沒有道理。一個政黨,沒有自己的財政,怎麼可能有“獨立性”?中共成為執政黨後,如果利用手中大權進行商貿活動,必然會產生特權,孳生腐敗。但這些,本也是可以通過立法和監督加以解決的問題。但毛澤東的一句話——“有飯大家吃”,則把一個法治問題變成了一個意識形態問題。從而也為“把國民財富變為黨的財富”的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敞開了大門。

新史記:明年又要開黨代會了。多年前我曾經在一些類似的全國性會議當過工作人員,那時我們就私下議論過:這得花多少錢啊,花這些錢要達到什麽效果、對老百姓有什麽好處呢?



中共開一次黨代會,耗資鉅大。

陳:本來,如果社會主義真有法制,中共用錢,事先造預算也要經過人大批准,當用的、不當用的,應有個公開的聽證過程。但現在一次黨代會有多少人參加?開多少天?一次用掉多少錢?黨的工作者工資、醫療、住宅等等福利從哪裡來?……更奇怪的是,不久前我收到一個短信,說中央要花一個億,組織黨的局級幹部來一次“重走長征路”。這樣的動議,不知道經過什麼必要性論證?一個億又準備從哪裡出?我想,國庫是沒有這個義務開支的。

新史記:這種黨國不分的狀況如何解決呢?

陳:如何解決,那當然是糾正毛的錯誤決定,回到中共最初的設想。只有這樣,才能徹底解決反腐問題。並把腐敗問題還原為“法制問題”,與政治問題脫鉤,社會穩定才是可以指望的。(《新史記》第2期)

中共革命歷程中的那隻“看不見的手”(5)


《新史記》陳小雅/高伐林


(續前)邊區大生産,包括種鴉片?

新史記:抗戰期間,國共合作,中共的軍隊和地方政權有了中央政府的撥款,應該緩一口氣了?

陳:據楊尚昆回憶,抗戰初期,紅軍改編成八路軍、新四軍時,國民政府按四至五萬人的編制撥發經費,三年後,八路軍、新四軍已發展到50萬人,經費卻分文沒有增加,連外來的援助也常被扣發。就說陝甘寧邊區吧,只有140多萬人口,要供給七萬脫離生產的幹部和戰士,養活一個政權,就顯得魚大池小了,因此,經濟非常緊張。加之1940年入夏以後,水災、旱災、風災和雹災併發,60萬災民生活沒有著落;皖南事變發生後,蔣介石加緊“限制異黨活動”,竟停發八路軍、新四軍全部經費,又命令胡宗南對邊區實行“經濟作戰”,不讓糧食、棉布進入邊區。以致毛澤東說“我們曾經弄到幾乎沒有衣穿,沒有紙,沒有菜,戰士沒有鞋襪,工作人員冬天沒有被窩”的地步。

1941年,邊區政府向當地老百姓徵收了20萬擔公糧,另外還派運“公鹽”六萬馱,老百姓怨聲載道。時逢天上打雷,劈死了陝北的一個縣長,有老百姓說:“老天打雷,怎麼沒把毛澤東給劈了?!”毛澤東方才意識到“水能載舟,也能覆舟”的危險。

為了解決困難,朱德提出建立自己的“家務”,每一個單位都要有一點家務這一思想。任弼時則提出了軍隊實行“屯田制”,生產自給,開荒,把三邊地區的鹽運出去向邊區外銷售,盤活經濟,等等主張。此後開展了中共黨史上著名的“大生產”自救運動。這一運動的結果,使陝甘寧邊區的財政實現了60%的自給。

在此同時,中共還抽出一部分資金和人力從事生產經營,到國民黨統治區和香港去做生意,開商店辦企業,外銷邊區的土特產,換取法幣和美元,採辦根據地不能生產的電訊器材、醫藥用品等。中共在香港的“華潤公司”,就是那時建立起來的“黨產”;華東區則建立了“五豐商行”;北平也另有經營。

據說,邱會作的回憶錄說到延安的生產,還有種鴉片一項。我感到難以置信,但相信販賣鴉片的事情是存在的。

新史記:非常贊同您“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學者的嚴謹!

我看過若干資料提到陝甘寧邊區的鴉片生産,張戎的《毛澤東:不為人知的故事》中就說:

【1941年德國入侵蘇聯後,毛擔心蘇聯不能繼續資助他,找了個新的收入來源:種鴉片。幾個星期不到,延安就買了大量鴉片種子。次年,大規模的種植鴉片開始。
在小範圍內,毛把此舉稱為“革命的鴉片戰爭”。在延安,知情的人們含蓄地說著“特貨”。中共掌權後,這件事在歷史中消失了。我們問師哲時,他先說:“這個東西傳出去,對我們共產黨很不利的。”接著承認說:“是有這個事情。”“鴉片周圍種了很多糧食,是高粱,鴉片種在中間。”1942年8月,在延安的一個蘇聯人打麻將時直截了當地問毛,共產黨人怎麼可能“公然種鴉片”?毛不吭聲,鄧發替他回答:鴉片能賺錢,“有錢我們就能打國民黨!”西安報紙上有一個很詳細的調查報告,指出陝甘寧邊區那年種鴉片的地有三萬英畝。】

這家“西安報紙”提出的“三萬英畝”這個數字,我覺得不可信。一英畝等於6.075畝,三萬英畝,相當於18萬多畝,陝甘寧邊區一共有多大?有多少可耕地?

但是,弗拉基米洛夫《延安日記》,中共元老《謝覺哉日記》等大量史料中,都提到過這件事。一位國軍高級將領的兒子也曾告訴我,他的親戚親眼看見邊區的罌粟田。


  抗日戰爭期間,八路軍359旅在南泥灣開荒生產。但近年有人披露,南泥灣實際上也種了罌粟。(資料圖片)

看來,邊區疆域內種鴉片,應該是確有其事,史學界對此爭論的焦點是:到底這些罌粟,是過去遺留下來的,中共在改造舊世界的過程中尚未來得及全部根除(因爲必須給種罌粟的農民找到新的生計),還是有目的、有組織、有計劃的政府行爲?不管是哪一種,曾擔任陝甘寧邊區高等法院院長、邊區中央局副書記、邊區政府秘書長、副議長的謝覺哉,在《謝覺哉日記》中說:“特貨一項得的法幣佔政府收入……儘夠支用。”(1944年1月18日)“據調查邊區內存的法幣不下二萬萬元,無疑是由特貨補足普通物品入超而有餘來的。”(1944年4月9日)足見其在邊區財政中所佔的重要地位。

我聽說侯天嵐著《陝甘寧邊區財政史》2010年在美國的柯捷出版社出版了,書中對這個問題有專門調研,不過我還沒有讀到。在這裡提出來,有待進一步探究。(未完待續。《新史記》第2期)

中共革命歷程中的那隻“看不見的手”(4)


《新史記》陳小雅/高伐林


(續前)經濟是選擇長征目的地的重要因素

新史記:1934年紅軍被迫舉行長征,戰略轉移。但去向何方,中央領導層內部有很多爭議,而且後來也多次更改。

陳:關於長征,我比較同意“實現戰略大轉移”的說法。有一種批評,包括林彪當時也認為,說長征實際上是“逃跑”。但這個“逃跑”的方向,我認為是精選的。

當時,在中國東南發生的每一件事情,幾乎都與東北發生的事情有關聯。請看此前:1931年,日寇侵佔東北;1931年11月,中華蘇維埃在瑞金成立。1932年1月28日,國民政府與日軍簽訂《淞滬停戰協定》;偽“滿洲國”在長春建立;中共中央從白區轉移到蘇區。從這時開始,直至1945年抗日戰爭結束,在中國的戰略棋局上,基本是“三國演義”的格局。三國格局,必然會導致三國思路,大家都很熟悉諸葛亮的“隆中對”。其實質,除了聯弱擊強外,就是坐山觀虎鬥,下山摘桃子,看誰是笑到最後的人。毛喜愛《三國》,也深得其精髓。此其一。

另外還有一個佐證:我曾聽家父說過,1935年,他還是一個高中學生的時候,曾參加孫立人(背後是宋子文)授意組織的,一個由湖湘子弟精英組成的名叫“國防中心區域研究組”的學生社團。這個社團只有十一人,是幹什麼的呢?就是討論未來中國的戰略重心在哪裡。

據父親回憶,大家討論的結果,形成了“西南派”和“西北派”兩種意見。熟悉中國古代史的人,多會持“西北”意見,因為中國地形西北高,東南低,在中國政治史中,“勢”是第一重要的概念。與圍棋是吻合的。西北以八百里秦川為糧倉,背靠戈壁,聯通國際,右有無邊的牧馬水草,左有黃河舟楫之利,也是進軍中原的天然通道;守有潼關天險;曾出過秦、漢、唐幾個大的朝代。喜歡歷史小說的人,大多取“西南”意見。後來的國民黨和中共,果然一個定都重慶,一個定都延安。由此可見,在1935年代,在蔣百里的努力下,國民的“國防意識”是多麼的深入人心。連幾個中學生都能想到的問題,我不相信,中共領袖們想不到。所以,我認為,中共當年從東南出走,不是作石達開似的“逃竄”。避日本鋒芒是肯定的,因為甲午海戰後,日本取得了“制海權”,東南沿海是最不安全的地方,中共如果不走,很可能被別人兩家“包餃子”。但說中共是“無計劃”出走,走到哪裡算哪裡,是不可能的。

新史記:按照國防大學戰略研究所所長金一南少將《苦難輝煌》(華藝出版社)的歸納:從1934年10月10日長征開始,戰略目標經歷過如下變遷:最初戰略轉移時,目的地是湘西(打算跟紅二、六軍團會合),隨後變動是:黎平會議定為川鄂邊,遵義會議定為川西北,扎西會議定為雲貴邊。兩河口會議定為川陝甘,俄界會議定為“與蘇聯接近的地方”、直到榜羅鎮會議,終於確定為陝北。


毛澤東手書七律《長征》。

值得指出的是,雖然很長時間以來,毛澤東和中共有意無意地宣傳:窮則思變,越窮越有改變自身處境的强烈動機,越有爆發革命的社會和心理基礎——中國革命的兩個最著名的根據地,江西和陝北,就是中國最窮困的地區之一。但是,在選擇長征目的地時,每一次,經濟狀况都列入了必要條件的考慮——不是越窮越好,而是越富越好。

例如:1935年6月26日兩河口會議上,周恩來作目前戰略方針的報告,提出未來蘇區應具備的三個條件:一,地域寬大,便於機動;二,人口較多,便於擴紅(擴大紅軍);三,經濟條件。

再如:1935年9月8日,以周恩來、洛甫、博古、毛澤東等人的名義發給張國燾的電報,指出向南“前途將極端不利”的理由,第二條就說“經濟條件,絕不能供養大軍”。

陳:從後來的史實看,毛發現陝北根據地,完全是一個偶然。中央紅軍最早的目標,有很多處,但唯獨沒有陝北。關於長征目標的討論,目前我們知道的,還有新疆、內蒙、寧夏等多種意見。其中不乏打通蘇聯通道,從蘇聯得到直接的軍援和經援等考慮。估計蘇聯也有這種意圖,那就是一旦發生日寇進軍西伯利亞時,他支持的中共軍隊可引為奧援。但是,我認為,這些討論,只有過了長江才有可能發生,否則只能是空談。要知道,長征初期,還是推著大炮在趕路的。帶著這樣的輜重,在當時的戰爭環境和交通條件下,從中國東南,遠奔中蒙或中蘇邊境,簡直不可思議。所以,我早就覺得,中共最初從閩、贛出走,很可能是打算沿長江而上,與紅四方面軍會合,直取西南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四川。

四川與陝西一樣,佔著中國另一條大河流域的上游,號稱“天府之國”。北有秦嶺屏障,東有三峽扼守。境內有豐富的河流、森林、礦產和農牧業資源,人口稠密;富饒的成都平原是全國第一商品糧產區。古稱“天下未熟蜀先熟”,所以,在戰略上可以取得先機。歷史上雖沒有出過大的朝代,但天生是一個“獨立王國”。辛亥革命後,一直為本地數個軍閥盤踞,沒有真正為蔣政權所“統一”。紅四方面軍在此建立的川陝根據地,是僅次於瑞金的一個戰略根據地。

但,為什麼它沒有成為長征的最後落腳點呢?當然是因為國民黨圍追堵截,打亂了其原先的戰略計劃。很可能是老蔣不願把這塊意中寶地讓與他人。更重要,更直接的原因,應當是中央、特別是毛澤東與張國燾的領導權之爭。這場爭鬥,不僅使紅軍元氣大傷,而且失掉了最後一塊看得見的立足之地。我認為,正因為如此,才會有新疆、內蒙、寧夏等漫無邊際,也根本“不著調”的議論。(未完待續。《新史記》第2期)

中共革命歷程中的那隻“看不見的手”(3)


《新史記》陳小雅/高伐林


(續前)中共經濟來源變化的五個階段

新史記:外國撥給的錢,相比於在全中國發動革命這樣的宏偉目標來說,實在並不算多,只能當作啓動資金。中共如何開闢屬於自己的財源呢?例如,內戰時期,蘇區如何解決財政問題?陝甘寧邊區時期,中共和邊區政府又靠什麼支撐?

陳:在1949年建國以前,中共經濟來源有五個階段的變化:

第一階段,1921—1928年,主要依靠共產國際撥款。僅黨費一項,據楊奎松先生根據現有資料統計,1921年10月—1922年6月,黨費總數1.66萬元(含工人運動經費1萬元);1923年1月至8月1.5萬元;1924年3.5萬元;1925年約4萬元;1926年12萬元;1927年1月—7月18萬元。至少從1922年12月以後,上述黨費中佔三分之二的工運經費,改由赤色職工國際撥款。1927年8月以後,還增加了濟難國際、青年共產國際、農民國際的援助,以及來自蘇聯工農紅軍參謀部第四局的撥款……這叫作“取之於俄”。

第二階段,1928—1931年,仍然要依靠共產國際的撥款,但開始有了自籌的部分,那就是依靠“打土豪”、戰爭繳獲與對富農和大、中商人的攤派。這叫作主要“取之於敵”。

第三階段,1931—1937年,除前面的內容外,又增加了對於蘇區人民的土地稅、商業稅、關稅,以及自辦合作社,經營繳獲敵產、沒收礦山。這叫作主要“取之於民”和“取之於己”。

第四階段,1937—1945年,除前面的內容外,因為國共合作、軍隊改編,可以從蔣介石的國民政府那裡獲得部分軍費和經費。

第五個階段,1945—1949年,國民政府不再撥款了,但是,因爲解放區不斷擴大,經濟來源渠道拓寬,這一階段除了依靠蘇聯援助,自籌資金也今非昔比,動員解放區民衆支援前線。

需要補充說明的是,1932—1933年,蘇聯因強行推進農業集體化,出現了大饑荒,1933—1934年間餓死了650萬人,所以,共產國際對中共的撥款突然銳減,這也正是中共中央機關撤出白區,轉移到根據地建立蘇維埃政權的時期。這次戰略大轉移,不僅在中共的政治上,而且在經濟上,都具有重要的意義。雖然沒有“斷奶”,但催生了中共的自主經濟。從這時開始,中共開始主要以稅收來養活自己。

蘇區的稅制,遵循的是“劫富濟貧”原則,針對的財富數額越大,徵稅的比例就越高。中共對於收稅還是很謹慎的,有文件規定,沒有成立蘇維埃政權的地方,不能收稅。而且,如果不能長久地維持一個地區的勝利果實,就不要急於建立蘇維埃。這樣規定,是以免貽人口實,也是為了老百姓的安定。但這些政策規定,擋不住紅軍生存的需要。既然是建立政權,稅收就合法,於是,各地蘇維埃政權就像雨後春筍般地誕生了。

新史記:您說的這種情况,無法長期維持。紅軍之所以離開中央蘇區,我覺得除了蔣介石“五次圍剿”、左傾路線應對無方、節節失利等原因之外,也就有中央蘇區已經民窮財盡、難以支撑的因素。楊奎松在《“中間地帶”的革命》(山西人民出版社)中寫道:

“據不完全統計,自1933年底至1934年9月,中央蘇區共徵新兵10餘萬,發行公債300多萬,動員群眾退還到期公債券約100萬,除正常徵收外,還硬性‘借穀’兩次共84萬擔。特別是‘擴紅’和‘查階級’在群眾中更造成嚴重影響。至1933年11月,中央蘇區農村中佔人口總數平均25%的男勞力(16-55歲左右),僅當兵、做挑夫及外出務工者,即已佔去全部男勞力總數的80%上下。若以200萬農民計,蘇區男勞力實際只有50萬左右。也就是說,至1933年11月出外當紅軍及工作者,至少已達30萬以上,再強迫‘擴紅’10萬,勢必將農村中男勞力大部抽空。”(該書297頁)

“到了1934年夏秋之交,中央蘇區除了强制性徵罰來的糧食暫時尚可支撑外,從武器彈藥到食鹽、服裝等各種物資供應早已陷入絕境,民心也已嚴重動搖……顯而易見,中央蘇區已經再無存在的可能了。”(該書299頁)

而中共的對手也不會不注意這一點,在“圍剿”期間被蔣介石委任為江西省主席的熊式輝,在死後出版的回憶錄《海桑集》中,就談到“江西匪亂七年,社會殘破,農工百業無不凋弊”。(未完待續。《新史記》第2期)

中共革命歷程中的那隻“看不見的手”(2)


《新史記》陳小雅/高伐林


(續前)共產國際的東方政策

新史記:那麽,從給中共“輸血者”,也就是共産國際,或者說蘇聯這一方來說,向中共提供經費,您認爲,意圖該如何歸納呢?

陳:共產國際給中共的錢,是希望能在蘇聯帝國的東方,築起一道抵禦英、美、日本的戰略防線。共產國際的東方政策,必須符合蘇聯的國家利益。所以,它兩次促成“國共合作”,首先是希望中國統一於一個聽命於莫斯科的勢力,不希望革命黨內鬥互相消耗了,讓其他帝國主義鑽空子。在二戰時,主要目標是牽制日本,儘量避免在東西兩線作戰。花一點小錢,讓別人替它擋住日本,還是很合算的;其次,才是共產主義理想。

新史記:您曾說過,在建黨初期,黨內群雄競爭時,毛異軍突起,與他握有“第一桶金”至關重要。

陳:這是根據政治經濟學常識和經驗做出的判斷,而不是陳述句。您應該比我更瞭解,當美國總統,可能沒有財團的支持嗎?蔣介石娶宋美齡,不也是政治與經濟的聯姻嗎?其他人在黨建時期也有一些是依賴軍閥的財力支持的,主要是當時中國南方的軍閥還比較進步。但由於各地軍閥的後面是各帝國主義,或很容易被帝國主義收買,這是蘇聯不願意看到的,所以決定,至少先把他們養起來。


籌款的人地位是最穩固的

新史記:那麽,申請共産國際的經費,在當時有什麽程序、手續呢?

陳:楊奎松先生引用共產國際主管向中共發放款項的代表,在給共產國際聯絡局局長的信中,有一段文字非常生動:

“幾乎為每件小事都提出請求。……只是建議散發個傳單或宣言,需要調人到某地去,中央派個書記到省裡去,就連某某人生了病,中央都會立即向我們提出撥給追加經費的要求。他們利用經費來源不同(國際聯絡局、共產國際執委會代表、軍事組織)這一情況,得以弄到這些經費,因為這一個來源不知道另一個來源已經撥出”。結果,“所有從地方上來的同志都要舉行報告會,以款待俄國同志。例如,如果俄國同志對暴動特別感興趣,那麼在每次報告會中都會十分詳細地敘述暴動的準備情況,幾乎所有報告都千篇一律地這樣做。如果對必須立即舉行暴動的情緒已經消失,而方針是進行組織工作,那麼所有同志就立即開始敘述他們省裡這方面工作的前景。有趣的是,前來的同志總是不僅十分清楚地瞭解俄國同志的情緒,而且甚至瞭解應該怎樣區別對待與這項或那項撥款相關的某位同志”。而一旦“多數同志相信不能通過正式途徑弄到,就開始逃避(同上海省委書記鄧中夏)的事務性會見。然後採取最粗暴的敲詐手段,如散佈謠言,說什麼基層工作人員似乎責備蘇聯,把錢給了軍閥,而不給中央。還開始濫用感情,每天跑來要求經費以救援被捕同志出獄,歇斯底裡地責備我們,說我們為救援這些同志沒有做任何事”。

新史記:這種方式的漏洞可不小!

陳:王明為了多要錢,向斯大林謊報紅軍人數。長征結束時,中央紅軍到達陝北的只有三萬。王稼祥到莫斯科匯報情況,斯大林問他,他如實說了“三萬”,但王明馬上插話,大概想搶在翻譯之前“糾正”這個說法,說“30萬”。對於這些“窮哥們兒”,斯大林心裡明鏡兒似地,不過,他也很給面子,說兵貴精不貴多啊!


王明。

我很久以來都不理解,中共老一代都是出生入死、見過大世面、有大見識的人,為什麼一度會聽命於王明這樣的人把黨玩弄於股掌,而且玩得那樣拙劣——就像一個突然暴得了一大堆籌碼的賭徒,敢於那樣“豪賭”!但一旦我們獲得觀察黨的活動的經濟視野,就會清楚,王明是被“國際”看重的人。所謂“國際”,實際上就是共產國際主管中國事務的季米特洛夫或他派往中國的代表。這個主管或代表喜歡的人,就是眾人都必須依賴的“財神爺”的代表!

您前面問“被輸血者”的心態,王明的心態就很典型。這個錢不是他一點一滴積攢起來的,所以他有賭徒的“豪邁”。毛澤東得到“第一桶金”時,也有過類似的豪邁。有文字記載,他從上海乘船到武漢的時候,在碼頭上與小流氓大打了一架。這種事情,在這位“教師”的一生中,恐怕是很少的。(未完待續。《新史記》第2期)

中共革命歷程中的那隻“看不見的手”(1)



《新史記》陳小雅/高伐林


  今天的中共,一切開支全部由國庫開支,作爲一個政黨,財力之雄厚,不僅冠於全球,而且前無古人。但創建初期白手起家,別無選擇,不拿盧布作啓動資金就活不下來。中共開闢屬於自己的財源,大體上可分“取之於俄”、“取之於敵”、“取之於民”、“國共合作”和“自己籌措”等五個階段



“中共一直宣稱‘獨立自主’,不容外來干涉,所以,中共對早期拿蘇聯盧布諱莫如深。但是,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中共建立的政權為什麼叫‘蘇維埃’?蘇區的貨幣,上面為什麼印著個外國人的光頭,爲什麽‘防偽標識’是鄧子恢和毛澤民的俄文簽名?”

中國共產黨的90週年生日,成爲朝野許多人反思中共歷史經驗、研討中國發展方略的又一個契機。寓居北京的政治學者陳小雅,在其《中國牛仔─毛澤東的公案、行為及心理分析》、《中國“廢片”——毛澤東的命案》兩本書中,分析過毛澤東在中共黨內和中國政壇上崛起的“第一桶金”,她也曾談到過中共黨史上許多重大事件或政策調整後面的經濟原因。順著這一思路,《新史記》特約記者請她進一步分析中共經費來源的變遷,以及經濟因素如何制約中共的政策走向等話題。

陳小雅,出生於湖南長沙。畢業於湖南師範大學歷史系,原中國社科院政治學所副研究員。她出版有《天安門之變——八九民運史》、《中國“牛仔”——毛澤東的“公案”及行為、心理分析》、《中國“丈夫”——毛澤東的情事》、《中國“廢片”——毛澤東的命案》、《西藏分裂:埋藏的密碼》等書,主編有《沉重的回首——1989天安門運動十五周年紀念文集》、《二十世紀中國學術要籍大辭典·政治學》等。

中共對早期拿蘇聯的錢諱莫如深

新史記:在您的幾本專著中,多次談到毛澤東和中共的經濟來源。您是怎樣對閙革命的經濟基礎問題感起興趣來的?

陳小雅(以下簡稱“陳”):正如楊奎松先生追溯共產國際援助,是從現實政治生活的常識開始一樣,我開始重視經濟問題在中共黨史研究中的地位,也出於我對當今一些海內外民間組織生存之道的觀察——我發現,二者的早期形態沒什麼兩樣。然後,我發現了毛澤東的“第一桶金”,實際上是湖南軍閥譚延闓賄賂毛的資金。這一點,我前幾年在明鏡出版社出版的《中國牛仔》、《中國“廢片”》的書中,已經說清楚了。拿人的錢,自覺不自覺地就要替人辦事。毛澤東拿了譚延闓的錢,立即把“警惕新軍閥”的口號,變成支持新政府的“革命行動”!

新史記:今天的中共,作爲一個政黨,財力之雄厚,不僅冠於全球,而且前無古人。不過,最初十多年,白手起家,左支右絀,別無選擇,不拿盧布就活不下來。您怎麼看待靠外國輸血創黨、建黨這件事?

陳:中共拿共產國際(實際上是蘇聯)的錢,是天經地義的,因為它是共產國際的中國支部。當然,中共的創始人中,不少人從一開始就有獨立自主意識,譬如陳獨秀,他就不主張拿盧布。但黨要生存,怎麼辦呢?他想出一個妥協的辦法,就是你們各省的支部可以向共産國際申請資金,我黨中央不寫這個申請。這種姿態,基於他認為,當時中國革命的性質,應該是民族統一和民主革命,而不是階級革命。既然如此,就應該是國民黨為主,“共產”是以後的事。這就是所謂“右傾機會主義”這頂帽子的來歷。實際上,共產國際促成第一次國共合作,也是基於這種認識和主張。 後來“左傾機會主義”提出“一省數省首先勝利”的“速勝論”,主張攻打大城市,製造“中國革命的高潮”已經到來的輿論,是在不同歷史條件下的同一心態。


陳獨秀曾堅持不領共産國際的經費。

新史記:根據您的瞭解,“輸血者”與“被輸血者”的心態如何?

陳:改革開放前,我們的歷史教科書,雖然口口聲聲講唯物史觀,但講老百姓造反、追隨革命是出於經濟動機,可以;說黨的活動資金來源,就諱莫如深。為什麼諱莫如深?這實際上就說明了“被輸血者”的心態。因為依賴外援確實會喪失獨立自主。

新史記:最近看到一篇報導,中國以打假聲譽鵲起的司馬南,痛斥先鋒藝術家艾未未“你拿著國外的錢”搞“不靠譜的政治”。艾未未是否“拿著國外的錢”、是否“搞政治”,不屬我們這裡討論範圍,但這至少說明,在一部分人眼裡,“拿著國外的錢搞政治”很不光彩。中國一些官方媒體,也往往將披露和指斥一些異議人士從國外獲得資助,作爲將其置於“千夫所指”境地的手段。

陳:是的,中共一直宣稱“獨立自主”,不容外來干涉,所以,中共對早期拿蘇聯盧布諱莫如深。但是,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中共建立的政權,為什麼叫“蘇維埃”?蘇區的貨幣,上面為什麼印著個外國人的光頭,爲什麽“防偽標識”是鄧子恢和毛澤民的俄文簽名?抗日戰爭是一個牽動全中華民族的衛國戰爭,為什麼竟然有一條口號是“保衛蘇聯”?別說老百姓是打死了也弄不懂,就是我這個歷史系學生直到畢業,都不習慣。前兩天,我翻閱中共歷屆黨代會的原始文件,才悟到,“文化革命”的大批判文章,為什麼都千篇一律地從世界革命形勢講起,原來中國革命,就是從“世界革命”生出來的!

中共“一大”代表陳公博有一個回憶:當時,他們在廣州舉行紀念德國共產黨領袖李卜克內西和盧森堡的活動,用彩亭抬著二位的遺像,吹吹打打地遊行,群眾都不知道畫面上那兩個外國人是誰,以為是哪位牧師和他太太死了。(未完待續。《新史記》第2期)

2011年12月9日 星期五

蘆笛:我的“哥白尼革命”(8)


答《新史記》記者高伐林專訪


從千禧年世紀之交開始,蘆笛在中文互聯網上橫空出世,迅即成爲最出名也最高産的作家之一,2010年元月以來的17個月內,在明鏡出版社連續出版了五本書:《毛澤東與他的近臣和女人》、《國共偽造的歷史》、《百年蠢動》、《野蠻的俄羅斯》和《毛主席用兵真如神?》。



在蘆笛的第六本書《華夏文明解剖》呼之欲出之際,7月中旬,蘆笛以書面形式回答了《新史記》記者提問。

(續前)國內讀者似乎比國外讀者更有希望

新史記:扯遠一點吧。你希望自己的想法影響到哪些人?你覺得國內與海外的讀者,各有什麼不同特點?

蘆笛:我並不指望別人接受我的觀點,我只希望讀者留心我看問題的視角與想問題的方式,希望能給年輕人一點啟迪,老幫菜們則不可能再改變思維方式了。國內的讀者似乎比國外的更有希望。國外的毛共餘孽按比例似乎遠比國內的高——奇怪的是,國內網友似乎比國外網友更懂西方文明常識與民主要義,諸如理性、寬容、平和、善於妥協等等,而國外則富集了“漢賊不兩立”的“革命硬骨頭”,堅信“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這大概是因為中共把所謂的“民運人士”都驅趕出來了。

新史記:你還有哪些後續選題?除了一本接一本地寫作,你還有什麼計劃嗎?例如,運用多媒體形式更廣泛地傳播自己對文史的認識;用更可行的方式向國內同胞傳遞信息;或者,用其它語種幫助其他國家更加瞭解中國的過去和未來;等等。

蘆笛:我這人做事從無計劃,都是憑一時興之所至,此所以那幾本書都是網上隨機觸發的。我並沒有計劃“一本接一本地寫作”,而是江澤民說的“腳踩西瓜皮,滑到哪裡算哪裡”。今年爭取寫完《毛氏當國》(原題《治國白癡毛澤東》,但網友說這名字不太“學術”,印出來進不了圖書館,因此我準備改此名)與《漫話中蘇恩仇》。這兩本書都是網絡觸發的:《毛氏當國》是與網上愛黨人士打架激出來的;《漫話中蘇恩仇》則是某網友吹噓蘇聯紅軍激發的,都在網上貼過一部份,但都很草率,需要重看資料,重新撰寫,工作量並不小。寫史論很累,比不得政論、雜文、文論,可以一揮而就。

我寫作主要是自娛而不是宣傳,除非是好友,我一般不向人贈書,總覺得那好像是逼著別人看自己的書。我也曾偶爾想過,即使是在國際上,《野蠻的俄羅斯》也不算差,可以翻成英文,去向西方出版社兜售。寫完《毛主席用兵真如神?》後也有過這種一閃念,但畢竟知道自己英文程度不夠,所以也就只是短暫地想入非非而已。

新史記:談得不短,你還有什麽話想對讀者說嗎?
蘆笛:沒有了。
新史記:謝謝你!(《新史記》第4期)

蘆笛:我的“哥白尼革命”(7)

答《新史記》記者高伐林專訪


從千禧年世紀之交開始,蘆笛在中文互聯網上橫空出世,迅即成爲最出名也最高産的作家之一,2010年元月以來的17個月內,在明鏡出版社連續出版了五本書:《毛澤東與他的近臣和女人》、《國共偽造的歷史》、《百年蠢動》、《野蠻的俄羅斯》和《毛主席用兵真如神?》。

在蘆笛的第六本書《華夏文明解剖》呼之欲出之際,7月中旬,蘆笛以書面形式回答了《新史記》記者提問。

(續前)中華民族尤其是所謂精英階層實在愚蠢

新史記:為什麼你在網絡上贏得了巨大影響之後,仍想以傳統方式出版自己的書?

蘆笛:我本人對出書其實並無太大熱情,是粉絲們推動的。另一方面,蘆敵們老是嘲笑我只能在網上吆喝,沒本事出書,也激起了我的逆反心理。除此之外,我也覺得電子書進不了圖書館,難以傳下去,而我覺得自己有些思想是可以也應該傳世的。

新史記:從2010年初起,你在17個月內連續在明鏡出版社出版了五本書。這些書,都是新寫的嗎?

蘆笛:這五本書是幾年來的作品匯集。我的平均寫作速度每天不下於四千字,11年來寫了上千萬字。刨除大量網戰垃圾文字和遊戲文字後,編成了13本免費電子書,還剩下3本沒功夫編。史論因為需要細看大量資料,寫的是最慢的,不可能一年半就寫出五本來。我出版的都是史論,因為只有此類書籍才有市場。對我這個完美主義者來說,出書壓力較大,不如網上輕鬆自如。

新史記:你對這五本書的內容和思路,從總體上如何概括?

蘆笛:五本書的內容龐雜,似乎無法從總體上概括。思路則永遠是一個:從基本事實出發,經過邏輯推理導出未知事實,以功利分析檢討教訓;結論也永遠是同一個:中華民族尤其是所謂精英階層實在愚蠢,近現代史上就幾乎沒有幹對一件事,後人萬萬不可再如此。
新史記:寫完五本書後體會最深的是什麼?

蘆笛:每寫完一本書,最深的感覺就是懊悔。因為我總是發現錯誤,例如“于學忠”轉成了“於學忠”,“一仆不能復起”寫成“一撲不能復起”,“強姦”轉成“強奸”,等等,而此時已經付印,再不可能改了,於是在面對想像中無數笑駡的面容汗如雨下之時,便只有責駡自己校對太粗心。何頻說:出書永遠是一種遺憾,信矣夫!

新史記:對這五本書,讀者反饋如何,是否聽到了有份量的回應?

蘆笛:第五本書《毛主席用兵真如神?》才上市不久,讀者的反饋我還沒來得及聽到,只是為我審稿的摯友謝子石先生告訴我,我若指望死後用那書墊頭,分量還嫌不夠。我也顧不上了。若是不夠,就把那13本電子書打印出來,統統塞進棺材去就是了。

對其他四本,讀者的反應都不錯。當然,我只可能聽到謬讚——痛恨我的人不會去買,更不會與我通信。批評的意見當然也有。我上次回國與國內史學界的人座談過,其中一位認為我最成問題的文章是《是誰殺了宋教仁》,他認為立論依據薄弱,將來肯定要讓人駁倒。但我請他指出我的推導何處不能成立時,他又未能具體說明。另一位專治黨史的學者的批評則非常中肯,他認為,我在《紅一、四方面軍草地分裂真相》中過分採信了張國燾的一面之詞。事實上,張國燾在鄂豫皖蘇區實行的政策也非常左,不能僅根據他的回憶錄,就認定他那時就已意識到蘇維埃革命之路走不通。這批評很有見地,雖然“蘇維埃運動已經失敗”是張國燾在草地與其他人爭論的焦點,此前他還搞了“西北聯邦政府”,並沒有打出蘇維埃的旗號來,這些都被毛澤東等人當成了罪行,既在中央文件裡留下了記錄,也為李德回憶錄證實,但我那篇文章開頭介紹所謂“路線鬥爭”時,採用的張的證詞確實比較多。比較準確的看法應該是,張國燾確實是意識到蘇維埃道路走不通的黨內第一人,但我把他的認識提前了。

有趣的是,好幾位朋友都認為《野蠻的俄羅斯》是四本書裡水平最高的一本,而《毛澤東的近臣和女人》則寫得最差。我告訴他們,兩本書的市場價值恰好相反,《毛澤東的近臣和女人》最好賣,國內業已大量盜版,我上次回去就在地攤上見到,成了地攤讀物,而《野蠻的俄羅斯》則據說不是那麼好賣。可見韓愈說的“小慚小好,大慚大好”一點都不錯。(《新史記》第4期)

蘆笛:我的“哥白尼革命”(6)

答《新史記》記者高伐林專訪


從千禧年世紀之交開始,蘆笛在中文互聯網上橫空出世,迅即成爲最出名也最高産的作家之一,2010年元月以來的17個月內,在明鏡出版社連續出版了五本書:《毛澤東與他的近臣和女人》、《國共偽造的歷史》、《百年蠢動》、《野蠻的俄羅斯》和《毛主席用兵真如神?》。

在蘆笛的第六本書《華夏文明解剖》呼之欲出之際,7月中旬,蘆笛以書面形式回答了《新史記》記者提問。


(續前)“蘆笛現象”是這個民族的恥辱與悲哀

新史記:你的網絡寫作生涯,也就是你的網絡辯論生涯。你印象最深的、或者你最痛快的,是在什麼問題上的辯論?與你辯論者不計其數,誰是你覺得最值得交手的論題和對手?有很多人痛斥你、嘲諷你,你如何看待?你覺得最值得自己反省檢討的問題是什麼?

蘆笛:我印象最深的,是與網人雲兒和非文人在“六四虛擬法庭”上進行的辯論。我扮演公訴人,指控柴玲犯了過失殺人罪,而雲兒與非文人扮演辯護律師。兩人的思維都很嚴謹,反應敏銳,堪稱勁敵,而且雙方風度都很好,就事論事,毫無人身攻擊,堪為網上理性爭論楷模。除此之外,我沒遇到過值得交手的對手。所有其他和我辯論過的人,都不會邏輯思維,犯的錯誤都很低級,以致我不好意思把批駁他們的文字收入電子書。只有批判偽民運的文字是例外,因為我覺得那是典型的毛共黨文化,必須梟首示眾,俾大眾知道什麽是假民主,以免野心家們再度貽禍將來。

我並沒有遭到“很多人的痛斥”,只是受到了很多人的侮辱。儘管幾乎所有蘆敵都宣稱“N斬蘆笛於馬下”,我從未見過理性批判,不是深追我的犯罪動機,就是匪夷所思的構陷,比“文革”大批判還荒唐。他們辱駡我是必然的,因為我是獨立知識分子,發言只從事實出發,既不凡美必讃,凡共必罵,也不凡共必讃,凡美必罵,而是誰錯罵誰,誰對讚誰,更犀利地指出傳統文化尤其是傳統思維方式的落後與愚昧,當然要讓左中右齊齊痛恨,但他們又無法反駁,只好出之謾駡,其實值得悲憫。我覺得需要反省的,就是與壞人吵架也倒罷了,不該去與渾人較真。但我天性如此,無法可想。

新史記:你的寫作贏得了眾多粉絲,以致有人說出現了“蘆笛現象”。你如何看待“蘆笛現象”?你認為這是什麼原因?

蘆笛:我已在2001年回答過這問題:“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蘆笛現象’的出現,是這個民族的恥辱與悲哀。”我這人智力平庸,缺乏自信,覺得所有的人都比我強。若不是當初怕台海兩岸打起來,而BBS又不是什麽正經場合,則我根本不會上網寫一個字。不料上網後才發現,比我傻的人漫山遍野都是,而這些人還都是所謂千里挑一的“海外精英”。我說的那些淺薄常識,竟會有許多人聞所未聞,有的如聆仙樂,有的則暴跳如雷,這現象永遠令我錯愕與悲傷。

新史記:你如何評價“網絡江湖”?如何展望新媒體?

蘆笛:從個人角度來說,我認為“網絡江湖”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叢林,不露出獠牙來,有的人就不會尊重你。紳士們只合圍觀,不宜投入,否則時間長了會變態——我過去並沒現在這麼暴躁易怒。當然,如果能寫出啟迪他人的文字,酬勞也是無比豐厚的。從全社會來看,網絡的出現終將導致封閉社會的打破。1949年後中國有輿論,乃自有網絡始。(《新史記》第 4期)

蘆笛:我的“哥白尼革命”(5)

答《新史記》記者高伐林專訪


從千禧年世紀之交開始,蘆笛在中文互聯網上橫空出世,迅即成爲最出名也最高産的作家之一,2010年元月以來的17個月內,在明鏡出版社連續出版了五本書:《毛澤東與他的近臣和女人》、《國共偽造的歷史》、《百年蠢動》、《野蠻的俄羅斯》和《毛主席用兵真如神?》。

在蘆笛的第六本書《華夏文明解剖》呼之欲出之際,7月中旬,蘆笛以書面形式回答了《新史記》記者提問。


(續前)作家能指望的最高酬報

新史記:你剛才說,如果沒有網絡,絕不會當上作家——缺乏投稿所需的自信。再給我們進一步講講你的網絡寫作生涯吧,是被什麽激發才開始的?缺乏自信不會是你熱衷網絡寫作的全部原因吧?

蘆笛:2000年台灣大選,我生怕兩岸打起來,上網大聲疾呼,就此一發不可收。

網絡寫作吸引我,是因為:第一,我缺乏投稿所需的自信,網上發表不需要編輯認可,沒有充滿懸念的等待;第二,讀者就是評論家,反饋迅速直接。罵我,激起我的逆反心理,越發要接著寫下去;讚我,又使我覺得欠了人家的情,必須寫下去;第三,我總覺得網絡不是正經媒體,露怯出醜也沒關係,因此寫作時揮灑自如,水平反而能發揮出來,若是正兒八經出書,顧慮就比較多,反而寫不好;第四,所得報酬不是出書能比的。例如有位國內學者來信告訴我,我反革命的文章顛覆了他的既有價值框架,而我批判辯證法的文字也被某些大學老師印成講義,發給學生參考,讓我至感欣慰。

最令我有成就感的,還是網友的謬讚與感謝。例如一位國內網友來信說:“蘆老頭,您的博文常常看,反覆看,看了又看。真好!得了這麼多寶,無以為報,只有真摯地向您道一聲:謝謝,蘆先生!”前兩天還有人在我的博客裡留言:“在HJCLUB下載了蘆師三本書,從蘆師這裏獲益,真是肝腦塗地難以回報。那邊沒有ID,特在此恭謝蘆師,願蘆師度假快樂,永遠身體強健,神思矯健。”我想,一個作家能指望的最高酬報,莫過於此。

新史記:你是如何選題呢?我感覺,有些題目,是你“蓄謀”要寫的,但也有些題目,完全是打“遭遇戰”,被某篇文章激起火或者被某位朋友拖下水。能否給讀者分別講述一下不同的情況?

蘆笛:我的文字基本都是網上觸發的,沒有什麽深謀遠慮的選題與策劃。例如《漫話中蘇恩仇》是一位網友介紹諾門罕戰役引發的:《野蠻的俄羅斯》是一位網友稱讚列寧斯大林代表的“西方文化”引發的;《林則徐》則是國內網人亦忱批林則徐引出來的;《毛主席用兵真如神?》的寫作緣起,則是網友問我老毛的軍事才能到底怎麼樣……等等。

我以網上寫作為自娛,掉以輕心,所以開頭都並沒想出書,憑記憶信手胡寫,隨寫隨貼。篇幅長到一定程度後,才覺得乾脆寫成書算了,這才去查資料認真重寫。這種寫作方式之所以可行,是因為我閱讀面比較寬,因此許多話題都能搭腔。而開了頭後知道該怎麼把它寫成學術性文字,則是靠我受過的科研訓練。(《新史記》第4期)

蘆笛:我的“哥白尼革命”(4)

答《新史記》記者高伐林專訪


從千禧年世紀之交開始,蘆笛在中文互聯網上橫空出世,迅即成爲最出名也最高産的作家之一,2010年元月以來的17個月內,在明鏡出版社連續出版了五本書:《毛澤東與他的近臣和女人》、《國共偽造的歷史》、《百年蠢動》、《野蠻的俄羅斯》和《毛主席用兵真如神?》。

在蘆笛的第六本書《華夏文明解剖》呼之欲出之際,7月中旬,蘆笛以書面形式回答了《新史記》記者提問。


(續前)社會學裡的“哥白尼革命”

新史記:你認爲你提出的最有獨創性、貢獻最大的思想是什麼?

蘆笛:就全部作品而言,我提出了如下主張,自以為都是發前人未發:

(1)社會進步必須靠統治者的讓步才能實現,中國式鬥爭只能造成社會倒退,一部近現代史就是證明。我認為,這個發現,是社會學裡的“哥白尼革命”,顛覆了一般共識。

(2)東西方文明的根本區別在於基本假設不一樣,中國社會構建的基本假定是兩個:“人生而不平等”與“人欲可滅”,恰與西方相反。中國社會的持久動盪,就是這兩個認定被西方價值觀沖毀造成的,社會因此失去了“自穩軟件”,這就是今日中國何以墮落為只能靠暴力鎮壓維穩的警察國家。在可預見的將來,這問題尚無望解決。

(3)中國社會從來不是西式階級社會而是官僚社會。統治者歷來是自我支持的官僚集團,它只代表自己,不代表任何階級,其存在與社會經濟基礎無關。黨宣傳中的所謂“農民起義”不是西方的階級鬥爭,而是體制內與體制外的兩大暴力敲詐集團(官僚集團vs“起義農民”)為爭奪肥羊的生死大搏鬥,只能週期性毀滅文明成果。中國的所謂“轉型”,在於將官僚社會改造為西式階級社會。但從滿清到現在,官僚社會的特點反而極大地強化了,這是因為革命是高效製造權力集團的手段。以往接二連三的革命,最終造出了一個權力空前、毫無制約、無法推翻、無法改造的官僚集團,這是前人蠢動留給後人的難題。

(4)在《馬克思主義批判》裡,我指出唯物論的認定與貝克萊大主教的一樣,都是“存在即被感知”,亦即把人類的感知範圍看成是整個客觀世界。科研的基本假設是“自然界存在著一套客觀規律,與人腦思維的規則相一致”,但這兩條假設都無從證實或證偽;我還告訴讀者,人類只能“孤立片面靜止”地思考,不可能採用所謂“辯證邏輯”,並批判了大陸人視為絕對真理的“量變引起質變”、“否定之否定”等“規律”。

新史記:這些見解,對許多讀者來講,確實是振聾發聵,具有顛覆性的功效!可惜在這個訪談中不可能展開,要請大家去細細閱讀和思考了。那麽,你對自己的哪些文章,最感到遺憾呢?

蘆笛:我引為遺憾的是寫了足有幾十萬字的低質文章,例如批判林思雲“沒有發生過大饑荒,那是劉鄧爲了倒毛造的假”,馬悲鳴“強姦也是愛”,樊弓“偽善也是善”、“偽惡也是惡”、“文明就是虛偽”、“觀點不是事實,不能證明也不能證偽”,等等。此類論戰實在太荒謬。更令我喪氣的是,因為網友覺得樊弓的錯亂思維很有示教意義,我不得不將有關文字收入電子書。(《新史記》第4期)


蘆笛:我的“哥白尼革命”(3)

答《新史記》記者高伐林專訪


從千禧年世紀之交開始,蘆笛在中文互聯網上橫空出世,迅即成爲最出名也最高産的作家之一,2010年元月以來的17個月內,在明鏡出版社連續出版了五本書:《毛澤東與他的近臣和女人》、《國共偽造的歷史》、《百年蠢動》、《野蠻的俄羅斯》和《毛主席用兵真如神?》。

在蘆笛的第六本書《華夏文明解剖》呼之欲出之際,7月中旬,蘆笛以書面形式回答了《新史記》記者提問。



(續前)愚蠢比邪惡更可怕

新史記:你從什麽時候起對文史感興趣?什麽時候、在什麼契機下,開始寫文史方面的文章?第一篇寫的是什麼?

蘆笛:我從小就對文史感興趣。我們家的人都是文理雙修。我學數理化毫不困難,但絕不會如對文史那樣廢寢忘食。我在初中時也做過作家夢,但高中就打消了此念。先是受家庭影響:我家的人重理輕文,覺得文科識字就會,用不著專門去學。後來則是看到每次運動都從整文人開始,再不敢想了。但我的文史成績一直不錯,因此“文革”中我們的“兵團司令”還讓我去主編發行全省的“戰報”,但我謝絕了。我知道運動後期一定會“秋後算帳”,因此只敢當個“戶口兵”,一篇文章都沒寫過。這決定非常明智,後來本“兵團”被定為“站錯了隊”,無論是“ 武鬥瘟神”還是“黑筆桿”,一個個被打得九死一生,肋骨斷了幾根根,雲南白藥吃了幾瓶瓶(調寄陝北《信天遊》),但我一點事都沒有。要在那個年代平平安安地活下來,可不是現代人想的那麼容易,尤其是我這種黑崽子。

後來爲了進工廠,我必須賣弄所有的才能。進廠後,我自然就成了車間“大批判專欄”(20來張大字報構成的牆報,貼在專門製作的閱讀木棚裡)的編輯,每週必須更新一次。後來我發現根本沒人看,便開始惡搞,不是揭發孔老二的“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是妄圖在山東下海逃往海參崴,投靠蘇聯社會帝國主義,就是罵屈原是奴隸主儒家,企圖螳臂擋車,對抗法家秦王的統一大業,甚至還發表小說連載,說奴隸起義軍領袖盜跖攻入曲阜孔府,抓住了“巧偽人”孔丘批鬥,出版了《盜跖語錄》,等等,一個人偷著樂。所以,我那陣其實就在“從事文史寫作”了,跟如今在網上寫一樣,都是無償的,區別只在於現在是實話實說。
第一篇旨在發表的文字,是我上大三時寫的一篇短篇小說,題目叫《月色溶溶夜》,講的是男女情愛。第二篇則是中篇科幻小說《永生的煩惱》,都投到了文學刊物,都被拒絕了。其實那科幻小說頗有創意,說的是克隆人。在70年代末就有這種想法,過於超前,文學刊物的編輯就更不可能理解了。寫那兩篇文字毫無高尚動機,不過是因為見到當時的雜誌中有許多劣等貨,於是想:“和尚動得,我動不得?”

新史記:呵呵,從魯迅那兒得到鼓勵了!

蘆笛:當事實證明我就是“動不得”後,我就死心了。如果沒有網絡,我絕不會當上作家——缺乏投稿所需的自信。

新史記:你關注的文史問題範圍相當廣泛。十多年來,你的文史文章,大體上集中在哪些領域?最感興趣的是哪些問題?為什麼?

我真正的寫作生涯只有11年多,沒有什麽中心,什麽都談。前段我編出了13本電子書,放在網上任人下載,文史哲什麽都有。最關心的當然還是中國的和平演變,最盼望的是未來的中國人再不要重演前人的悲劇,尤其要避免促使社會大倒退的中共革命一類蠢動,否則那麼多苦頭就白吃了。為此,我覺得最重要的是中國知識分子必須學會正確的思維方式。我堅信,愚蠢比邪惡更可怕。中國既往的悲劇,主要是驚人的全民愚昧造成的。

新史記:你最重視——或說最得意的——的是哪些文章、哪個話題?

蘆笛:我滿意的文字大部份沒有市場價值,都被我編在免費電子書裡了,只有一本還算滿意的《華夏文明解剖》待出版。我自覺寫得最有水平的電子書是《馬克思主義批判》,許多國內網友來信說讀後深受啓發。(《新史記》第4期)(《新史記》第4期)


蘆笛:我的“哥白尼革命”(2)

答《新史記》記者高伐林專訪


從千禧年世紀之交開始,蘆笛在中文互聯網上橫空出世,迅即成爲最出名也最高産的作家之一,2010年元月以來的17個月內,在明鏡出版社連續出版了五本書:《毛澤東與他的近臣和女人》、《國共偽造的歷史》、《百年蠢動》、《野蠻的俄羅斯》和《毛主席用兵真如神?》。

在蘆笛的第六本書《華夏文明解剖》呼之欲出之際,7月中旬,蘆笛以書面形式回答了《新史記》記者提問。


(續前)
“文革”批量生產政客與土匪

新史記:對我們的讀者再講講?

蘆笛:我出生在南國一個風景無比秀麗(過去時)的省會城市。我家是個傳統大家庭,我母親非常聰明,我們家的孩子沒一個有她的一半智商。她老人家非常善良仁厚,將這優秀品質傳給了子女。1954年,我提前兩歲上小學,因為一貫調皮搗蛋,受到班主任科學地全面地系統地整治,一勞永逸地摧毀了我的自信心,令我此生再無出息可言。上高一時,我通讀了四遍《毛選》,變成了狂熱的毛教徒。雖然不久後就開始實行“階級路線”,我知道自己已入另冊,但“把一切獻給黨”的決心堅定不移。高三那年,我奮勇救火,幾乎喪生。

1966年,我剛考完畢業考,“五一六”通知就下來了。我積極投入運動,直到“紅色恐怖”開始。高幹子弟紅衛兵殺人越貨時,我家倒沒受到衝擊,因為早在此前就被反復洗刷乾淨,再沒什麼可搶的了。但“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的“對聯”讓我痛苦得幾乎發狂。最後我悟出:我黨絕對沒有那個容量信任我這個“階級異己分子”。我即使把心掏出來給它看,也是熱臉貼不上冷屁股,犯不上去犯賤,從此就成了“逍遙派”。

“文革”為我留下了終生不可磨滅的影響。我見識了那些據說是“鋼筋鐵骨”的老革命們在挨批鬥時的種種醜態,得知了“人民勤務員”們的特權享受,更目睹原來相當單純的同學迅速墮落為罪犯。他們不但參加武鬥,搶劫百貨大樓,吹噓自己怎麼機智勇敢地用機槍打死“敵人”,還在“兵團”總部毒打抓來的“流氓”……這一切讓我深感震撼,覺得這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完全是在批量生產政客與土匪,與書上的革命完全是兩回事。等到我最敬重的同窗被打死,另一個同學鋃鐺入獄之後,我就得出了結論:這完全是孟子說的“網民”——蓄意讓百姓去犯罪,然後再把他們一網打盡。上山下鄉後,我開始刻苦攻讀馬列,貪婪地吞下一切能找到古今中外的讀物,試圖查明我堅信不移的“真理”在哪兒出了錯,爲什麽會造出那麼多慘劇。我花了好幾年時間,逐一清算了馬列主義以及次生的黨文化垃圾(諸如“拜革命教”、“拜人民教”、“鬥爭哲學”等等)。我著魔一般閱讀和思索,僅僅是爲了求得內心安寧,根本沒料到幾十年後會把心得寫出來,居然還讓許多人茅塞頓開。

與此同時,我還按照林副統帥的教導,“帶著問題活學活用”醫學檢驗學,先後試驗過諸多造假手段,諸如在背上貼錫紙裝肺結核,在大便裡加重鉻酸鉀製造“大便潛血”,在小便裡加入雞蛋清和鮮血製造“腎炎”,終於成功地病退回城。雖然我出身不好,但我還是靠特殊技能(拉琴、畫畫、寫美術字等)進廠當了工人。我從最髒最累的工種開始,一步步往上挪,換成了最好的工種,最後還進了市裡的“技術革新隊”,並以三寸不爛之舌騙取了太太的芳心。以難度而言,我當時取得的成就遠遠超出了後來的。

以後的事就平平無奇了:“文革”後第一次高考,我四門課都考了高分,那也沒什麽好吹:考題非常簡單,而我雖輟學11年多,卻一直在自學大學教材(我相當於上了四個不同的大學專業,所以在網上什麽都能吹一氣)。不幸的是,黨把我分到了我極度討厭的專業,於是我只好強迫自己去學,而且還必須學得相當好。這倒不是我意志堅強,而是咱丟不起那麼大的人——轉學毫無可能,而若退學回廠,大家都要以為我混不下去。就是這無聊的虛榮心,逼得我本科畢業後又考上碩士,碩士畢業後又接著出國讀博士,退休前一直在自己深惡痛絕的專業裡做研究,此乃典型的中國奇跡。

我是自費出國。我的碩士論文被後來的博士導師看中,他幫我出了考托福與GRE的錢與大學的報名費(那陣人民幣沒法換美元)。考完後得到了獎學金,我就出來了。學校算是名牌,畢業後找工作毫無問題,就這麼留在了西方。出來後生活很平淡:上學、考試、做學位、搞研究。我這生最富色彩、思想最活躍、學習最主動、最刻苦的時段,還是“文革”十年。通過秘密閱讀,我對西方民主已有相當瞭解。來到西方後印象最深刻的,還是人家深厚的人道主義與自由主義傳統。出國前,我和大眾一樣,都是種族主義者,是出國後耳濡目染才改變的。(《新史記》第4期)


蘆笛:我的“哥白尼革命”(1)

答《新史記》記者高伐林專訪



  我最關心的是中國的和平演變,最盼望的是未來的中國人再不要重演前人的悲劇,尤其要避免促使社會大倒退的中共革命一類蠢動,否則那麼多苦頭就白吃了。我最覺得重要的是中國知識分子必須學會正確的思維方式。我堅信,愚蠢比邪惡更可怕,中國既往的悲劇,主要是驚人的全民愚昧造成的


《新史記》記者高伐林按:
“社會進步必須靠統治者的讓步才能實現,中國式鬥爭只能造成社會倒退,一部近現代史就是證明。”當蘆笛在接受《新史記》記者採訪,被問到自己最看重、最有獨創性的思想時,首先就指出這一條,並斷定,自己的這個發現,發前人未發,顛覆了一般共識,是社會學裡的“哥白尼革命”。

一位熟悉蘆笛的學者,十分服膺他的這一思想,對《新史記》記者說:遠了不說,改革開放以來的中國就屢屢印證:每一波要求民主的抗爭最終都造成了政治環境的收緊、轉嚴——民主,不是民衆爭來的,爭民主是不會成功的,不爭民主倒有可能成功。所以我們必須改換思路。

從千禧年世紀之交開始,蘆笛在中文互聯網上橫空出世,迅即成爲最出名也最高産的作家之一,動輒下筆萬言,論題包羅萬象,口無遮攔,泥沙俱下,樹敵無數,“蘆迷”也無數。後來,他編成了13本電子書放在網上供人免費下載,並於2010年元月以來的17個月內,在明鏡出版社連續出版了五本書:《毛澤東與他的近臣和女人》、《國共偽造的歷史》、《百年蠢動》、《野蠻的俄羅斯》和《毛主席用兵真如神?》。



蘆笛在美國大峽谷。(蘆笛提供)

這五本書的內容,時空上跨度極大:
《毛澤東與他的近臣和女人》是一本文集,作者剖析了林彪乘機出逃、毛澤東和周恩來的關係等中共建國後一系列令人震驚的案件和人們長久議論不休的話題。

《國共偽造的歷史》的視線則向前推溯,試圖破解自晚清直至中共建國前的一系列重大疑案,一一考察了梁啟超關於戊戌政變的說法、國共兩党關於宋教仁被刺案的說法,以及中共官方關於“強渡大渡河”與“飛奪瀘定橋” 、張國燾密令武力解決中央、張學良發動西安事變的原因等等說辭。

《百年蠢動》有一個副標題:“從林則徐到孫中山”。作者縷述的是“精英們長達一個世紀的持續蠢動造成的民族大規模自傷史”,重點分析了孫文發揚“以內亂禦外患”傳統,在國脈如絲之際堅持以革命禍國,在客觀上迎合了日本和俄國陷中國於內亂的戰略目的,終使國家解體,徹底喪失國防能力,誘使強鄰入侵,使中國幾乎滅頂。

《野蠻的俄羅斯》,是第一部華人作家寫的俄國近現代百年簡史。作者對俄國重大歷史事件作了簡明而深入的介紹,披露了十月革命真相、紅色恐怖秘聞、斯大林上台的秘密等鮮為國人所知的史實,闡明了列寧斯大林締造的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反文明世界的工作原理與固有弊病,並結合俄羅斯的政治文化傳統作了比較深入的剖析。

《毛主席用兵真如神?》,顧名思義,研究對象是毛澤東的軍事生涯。在一一考察了毛所指揮的戰役之後,作者得出的結論是:毛澤東真正的“平生得意之筆”,就是在抗戰爆發後力主將內戰偽裝為抗戰,使得中共趁國難崛起。除此之外,毛澤東的本事是基於厚黑學上的馭人術——他是個權術大師而非軍事家。

讀者注意到,從這五本書,雖然還能感受到蘆笛在網上論戰中的語言個性,但立論和論證都遠為嚴謹。

在蘆笛的第六本書《華夏文明解剖》呼之欲出之際,7月中旬,蘆笛以書面形式回答了《新史記》記者提問。小標題為本刊編輯所加。


我害怕中共和暴民

新史記:蘆笛先生,你好!十多年來你寫了千萬文字,論題遍及古今中外,洋洋大觀,但我發現,你介紹自己可“惜墨如金”。

按說,你算得上一位心裏怎麽想筆下就怎麽寫、愛恨情仇全都擺在網上的人,你的文字一點也不加掩飾地展示你的信念、你的興趣、你的思考,乃至你的心理、性格的長處和缺陷,讀這些文字,也就能瞭解蘆笛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但是,人都有通病:嘗到了美味鶏蛋,就想見到生蛋的母鶏。我們的訪談就從這裏開始如何?——請你先做個自我介紹: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在哪兒念書,選定什麼專業,如何來到海外,從事何種職業……等等。

蘆笛:這是我最忌諱的問題。我一直對自己的真身諱莫如深,原因很簡單:我怕共產黨,怕進了骨髓去,生命不息,恐懼不止。這種心理非過來人無法理解。我只能說:我不相信天下有不怕共產黨的人,不相信有抗得住我黨收拾的人,那完全超出了人類的能力。像林昭、張志新那樣的超人,一億人裡大約只會有個把,不是常態而是異數。

當然,今日中共已經極大弱化了,但我還有另一重恐懼:暴民。這些年來,我自絕於黨和人民,鼓足幹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得罪一切可以得罪的人,無論是“民主革命志士”還是“愛國志士”,都恨我入骨,而那些人什麽事都幹得出來。我收到過好多封威脅要殺我全家的恐嚇信。我自己倒是活夠了,但犯不上連累家人。《毛主席用兵真如神?》出版後,有人在網上寫了篇紹介文章,說我有意無意玩神秘,不是這麼回事,我不過是膽小如鼠而已。
這不是說我不會籠統介紹自己。我的回憶錄就貼在中國大陸“凱迪網絡”的《蘆笛在凱迪》裡,還被《凱迪週刊》選中發表。我還把自傳整理成了電子書,放在網上任人下載。感興趣的讀者可以去看。(《新史記》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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