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9日 星期五

蘆笛:我的“哥白尼革命”(2)

答《新史記》記者高伐林專訪


從千禧年世紀之交開始,蘆笛在中文互聯網上橫空出世,迅即成爲最出名也最高産的作家之一,2010年元月以來的17個月內,在明鏡出版社連續出版了五本書:《毛澤東與他的近臣和女人》、《國共偽造的歷史》、《百年蠢動》、《野蠻的俄羅斯》和《毛主席用兵真如神?》。

在蘆笛的第六本書《華夏文明解剖》呼之欲出之際,7月中旬,蘆笛以書面形式回答了《新史記》記者提問。


(續前)
“文革”批量生產政客與土匪

新史記:對我們的讀者再講講?

蘆笛:我出生在南國一個風景無比秀麗(過去時)的省會城市。我家是個傳統大家庭,我母親非常聰明,我們家的孩子沒一個有她的一半智商。她老人家非常善良仁厚,將這優秀品質傳給了子女。1954年,我提前兩歲上小學,因為一貫調皮搗蛋,受到班主任科學地全面地系統地整治,一勞永逸地摧毀了我的自信心,令我此生再無出息可言。上高一時,我通讀了四遍《毛選》,變成了狂熱的毛教徒。雖然不久後就開始實行“階級路線”,我知道自己已入另冊,但“把一切獻給黨”的決心堅定不移。高三那年,我奮勇救火,幾乎喪生。

1966年,我剛考完畢業考,“五一六”通知就下來了。我積極投入運動,直到“紅色恐怖”開始。高幹子弟紅衛兵殺人越貨時,我家倒沒受到衝擊,因為早在此前就被反復洗刷乾淨,再沒什麼可搶的了。但“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的“對聯”讓我痛苦得幾乎發狂。最後我悟出:我黨絕對沒有那個容量信任我這個“階級異己分子”。我即使把心掏出來給它看,也是熱臉貼不上冷屁股,犯不上去犯賤,從此就成了“逍遙派”。

“文革”為我留下了終生不可磨滅的影響。我見識了那些據說是“鋼筋鐵骨”的老革命們在挨批鬥時的種種醜態,得知了“人民勤務員”們的特權享受,更目睹原來相當單純的同學迅速墮落為罪犯。他們不但參加武鬥,搶劫百貨大樓,吹噓自己怎麼機智勇敢地用機槍打死“敵人”,還在“兵團”總部毒打抓來的“流氓”……這一切讓我深感震撼,覺得這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完全是在批量生產政客與土匪,與書上的革命完全是兩回事。等到我最敬重的同窗被打死,另一個同學鋃鐺入獄之後,我就得出了結論:這完全是孟子說的“網民”——蓄意讓百姓去犯罪,然後再把他們一網打盡。上山下鄉後,我開始刻苦攻讀馬列,貪婪地吞下一切能找到古今中外的讀物,試圖查明我堅信不移的“真理”在哪兒出了錯,爲什麽會造出那麼多慘劇。我花了好幾年時間,逐一清算了馬列主義以及次生的黨文化垃圾(諸如“拜革命教”、“拜人民教”、“鬥爭哲學”等等)。我著魔一般閱讀和思索,僅僅是爲了求得內心安寧,根本沒料到幾十年後會把心得寫出來,居然還讓許多人茅塞頓開。

與此同時,我還按照林副統帥的教導,“帶著問題活學活用”醫學檢驗學,先後試驗過諸多造假手段,諸如在背上貼錫紙裝肺結核,在大便裡加重鉻酸鉀製造“大便潛血”,在小便裡加入雞蛋清和鮮血製造“腎炎”,終於成功地病退回城。雖然我出身不好,但我還是靠特殊技能(拉琴、畫畫、寫美術字等)進廠當了工人。我從最髒最累的工種開始,一步步往上挪,換成了最好的工種,最後還進了市裡的“技術革新隊”,並以三寸不爛之舌騙取了太太的芳心。以難度而言,我當時取得的成就遠遠超出了後來的。

以後的事就平平無奇了:“文革”後第一次高考,我四門課都考了高分,那也沒什麽好吹:考題非常簡單,而我雖輟學11年多,卻一直在自學大學教材(我相當於上了四個不同的大學專業,所以在網上什麽都能吹一氣)。不幸的是,黨把我分到了我極度討厭的專業,於是我只好強迫自己去學,而且還必須學得相當好。這倒不是我意志堅強,而是咱丟不起那麼大的人——轉學毫無可能,而若退學回廠,大家都要以為我混不下去。就是這無聊的虛榮心,逼得我本科畢業後又考上碩士,碩士畢業後又接著出國讀博士,退休前一直在自己深惡痛絕的專業裡做研究,此乃典型的中國奇跡。

我是自費出國。我的碩士論文被後來的博士導師看中,他幫我出了考托福與GRE的錢與大學的報名費(那陣人民幣沒法換美元)。考完後得到了獎學金,我就出來了。學校算是名牌,畢業後找工作毫無問題,就這麼留在了西方。出來後生活很平淡:上學、考試、做學位、搞研究。我這生最富色彩、思想最活躍、學習最主動、最刻苦的時段,還是“文革”十年。通過秘密閱讀,我對西方民主已有相當瞭解。來到西方後印象最深刻的,還是人家深厚的人道主義與自由主義傳統。出國前,我和大眾一樣,都是種族主義者,是出國後耳濡目染才改變的。(《新史記》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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