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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月26日 星期一

朱学勤:我对“文化大革命”的历史疑惑


——记朱永嘉先生


朱学勤

  1976年10月“怀仁堂事变”发生,我在陇海线一个山沟里当工人,每日里,只见军车东下,直奔上海而去;文件西来,声讨“上海帮”密谋暴动,一定要彻底解决。此前盼文革垮台,已有数年。但听那些文件传达,改不了的文革腔,以文革否定文革,看不到多大希望。

  后来听第二批文件传达——“反革命暴乱”如何被“粉碎”,倒觉那批留守上海的地方头目有点像本地人了。大军压境,立受招安,检讨、揭发、输诚,要什么给什么,哪有一点暴戾之气?很符合上海小市民的庸人习气。可见左派们在这个城市活动多年,就算把握政权也呈悬浮状,或地下或地上,就是不能站稳地面,一接地气,终被软化。究竟是革命改造城市,还是市民软化革命?纷纷扰扰中,文件传达越来越多,心猿意马,昏昏欲睡。忽听一句大黑话,让我眼前一震、内心一惊。那文件说,王张江姚被捕后,“上海帮”群龙无首,居然有人在会议室倡言:“我们应武装抵抗,抵抗一星期,上海就能成为又一个巴黎公社!”这句话成为“暴动”铁证,此后在文件中反复引用,也像刀刻一样在我心里30年,不能忘却。须知说话者并不是军人,竟是一介书生,从复旦提拔上去的一位中年史学家,大概是读历史读多了,1976年竟引用“1871年巴黎公社”。说完后,北京方面不动声色,允许他按原定日程访问日本。归来落虹桥机场,下机即逮捕,入狱14年。

  14年后,轮到我在复旦念博士,不幸读历史,专业也与“巴黎公社”相近,自然就打听这位史学前辈。一般来说,“文革”垮台者在本单位都有坏名声,不是搞特权,就是整死人,而他似乎是个例外,听不到有幸灾乐祸,言者多为惋惜,间或还有同情。他本来是功底深厚的明史专家,1948年入党,曾任复旦历史系总支书记,1964年,组织该系几个青年讲师讨论“李自成晚节不忠”、“农民战争史”、“明清资本主义萌芽”等,起名“罗思鼎”(螺丝钉)。华东局正要组织反修写作班,闻讯遂将这个小组合并,搬进上海西区李鸿章为爱妾购置的“丁香花园”,集体笔名“丁学雷”,丁香花园学雷锋。他在“丁学雷”统领历史组,“文革”中分管上海文教,相当于今天的宣传部长,却未搬进上海西区,住复旦老房子,拿讲师工资。姚文元在北京有急事,电话打到复旦家属区,门房老头去他门前喊,他赶过来接,差一点误事。姚才知道“宣传部长”家里没电话,赶紧指令有关部门给他装上。1974年周恩来四届人大组阁,曾点名要他进京任科教文卫组组长,相当于今天的文化部长,张春桥不放,拿于会泳顶替,后者“怀仁堂事变”后自尽,可谓替他一死。他本人一直在上海任市革会常委,1 976年被揭发有“巴黎公社言论”,加重刑期。秦城生涯中,有一次狱外就医,门开处,迎头撞见陈伯达,遂知陈为隔壁邻居。刑满释放回复旦,发200元生活费,不恢复公职。当时说定即此封顶,再不增加,十几年内物价翻几倍,不能不增加,到目前为止,生活费不足千元。他出狱那一年我自己也不方便,有心相见,缘悭一面。又过十一二年,他关注我发表的一些东西,托人带话,问愿不愿见?这才有了机会。记得是个大热天,他穿磨薄了的老头衫,手执蒲扇,满头白发不显老,眉宇间隐隐有大气,确实是前辈,拿得起放得下的前辈。

  此后冬来夏往,我有“文革”史疑惑,常去询问。林立衡一行来上海,我请老先生出来聚餐,戏言:“相逢一笑泯恩仇,也让你们两个冤家见见面?”宾主尽欢,众白头共话天宝当年。当时在四平路,离空四军军部不远,老先生忆旧说“文革”中他有一个历史系毕业的学生姓李,不关心革命化却鼓吹现代化,江湖上薄有名声,林立果闻言,就在空四军军部召见。听一番现代化宏论,“太子”大悦,传令特招,纳入麾下。军装刚上身,“9?13”事发,那人剥下军装进隔离室,此后销声匿迹。宋德金先生1962年毕业于吉林大学历史系,曾调入毛家湾任秘书,“9?13”后隔离清查10年,出来后曾任《历史研究》主编,那时已退休,随行来沪。闻老先生此言,补白曰:他召入毛家湾只是读文件,林寡言少语,深浅莫测。他与林面谈时间最长一次,乃是遵其令,事先准备一堆英、美、德、法、日史料,专题汇报大国如何现代化。我闻宋氏言遂有补白之补白:30年后今天,南京大学英国史专家入中南海讲史,给第四代领导人讲的也是这个题目,《人民日报》刚发新闻,头条头版。

  还有一次是在“丁香花园”,昔日禁苑今已开放为营业性餐馆,门庭若市。老先生30年后重游,自有一番感慨:刘亚楼死在哪一栋楼;戴厚英如何获“小钢炮”外号;秀才加班,夜餐为一碗光面;中日建交,周恩来来沪传达毛泽东与田中角荣谈话,突然说要请客,在座者每人发一根雪糕棒冰。那天徐景贤也在,两人相互补正口述史,也有意思。老先生说,大约1974年前后,毛泽东想读庾信《枯树赋》,传谕“丁学雷”点校呈送。他在这栋楼内加班加点,点到“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一句,已感觉毛内心苍凉,事事不如意,“文革”前景不妙。徐景贤说,“9·13”事件后,张春桥在上海试行“破资产阶级法权”,徐让市革会财政组拿出方案,发现此事经济上行不得:干部人数、生活待遇相比进城之初的供给制,已经发展出汽车、洋房、司机、保姆等一大摊,如欲恢复供给制,财政负担将比薪给制高出数倍,不堪重负。遂悄然搁置。徐最后一次进京见张,后者深感寂寥,有如下言:“有时候我坐在这里看文件,一整天只说6个字,早晨服务员送来早餐,我说‘谢谢’,中午又是‘谢谢’,晚上也是‘谢谢’。这样,一整天3句话、6个字就过去了。没有什么人来,真的是‘门可罗雀’。”

  我曾不止一次问老先生对“文革”看法是否有改变、怎么改变。他是史学家,又为海瑞罢官、巴黎公社“历史问题”入狱,倘有兜头反思,一定打通古今、大彻大悟。第三次问,他正回忆“文革”中“巴黎公社”来龙去脉,手蘸茶水在桌上比划:“一条是西洋进来的意识形态,一条是老祖宗留下的本土古制,两条线一条都不能少,交叉处,能找到‘文革’定位。”交往深入后,也能问一些比较敏感的个人问题,比如为什么会有那句“巴黎公社”?我的历史观不喜欢巴黎公社,也不赞成“文革”中巴黎公社之延伸,但还是敬重他当时敢言之勇气。不料他回顾1976年心理,略有沉吟,回答说:“人家对我不薄呵!”这句话再次让我震惊,原来士为知己者死,这就不是1948年入党的共产党人了,而是巴黎公社油彩下的中国古士人。难怪他到我seminar给研究生讲秦汉制度,携一蓝布包袱入,坐定后一层一层揭开,最里一层才是讲义,学生问“文革”起源,他要从殷周讲起。一研究生事后惊叹:“这是活在当下的古人,有古人之风!”

  我们这一代启蒙读物,有一些是“文革”中上海出版的内部书籍,世称“灰皮书”,还有一些杂志,如《学习与批判》,如《摘译》(分自然科学版、社会科学版)。后来知道这些出版物皆为他主持,“文革”前编印的《数理化自学丛书》1 2本,那时也开始重印,周恩来在京闻讯,曾让秘书打电话请上海邮寄。知道这些情况后,我问他在当时那种形势下,怎么会想到出版这些东西?他的回答是:“老人家那时有指示,说要‘反对形而上学猖獗’,通过张、姚布置到我这里,指示不能违。我自己确实也想出一点有文化有知识的书籍,如果有私心,只是念及那么多中学生在乡下,1000多万人无书可读,怎么得了?”后一番话触动我心底,回家与妻子说:“老先生正面做的那些“文革”事不结善果,侧面播下的读书种子却在我们这一代发芽。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我们这些人能破土而出,是不能忘记他的,这是他的收获。”妻子当年也读那些书,劝我将这层意思向老先生点破,也好让他有个安慰。不料他听了以后无所动,似乎无啥稀奇。

  他是无锡大户人家出身,半个世纪前在复旦读书就背叛家庭参加革命,并不在意这些。1976年巨变,下狱前开除党籍公职,母亲却在同一年落实政策,得一笔退款,写信问需要什么,他回信说:“里面有点冷,送一套棉毛衫裤,加一套二十四史。”此前他为革命治史,或为伟大领袖点校诗赋,无暇细读二十四史,这一次有的是时间了,却无力购置。于是“剥削阶级”母亲出手,用“落实政策”退回的“人民币”,给“革命逆子”购置“二十四史”,向铁窗内邮寄。二十四史太沉,从上海提篮桥转狱去秦城,狱卒搬书发有怨嗔:“你这是孔夫子搬家,除了书,还是书!”更滑稽的是,那一年他进提篮桥,复旦中文系老教授贾植芳因胡风一案平反出狱,一进一出,居然是同一间牢房,贾先生特意关照他所熟悉的狱卒,要善待这位刚进去的狱友。这些事发生在1976年,可与《基督山恩仇记》开头媲美,一起一伏,一进一出,颠扑如戏。我历来认为本国上世纪史最为生动,且将那些真人真事如实道来,毋庸虚构,即可把19世纪巴黎文人那一点小说滥情比下去。他听后也是心不在焉,似乎所有思维细胞都已经历史化,不给文学留下空间。

  他的人性柔情这一面,是我在夏天去偶然看见的。天热,他门前有一棵树,他坐树下翻阅书报,一方凳,一竹椅,一壶水,一副老光眼镜。树影摇曳,有三五只野猫来脚下寻食,他竟有耐心起身喂食,口中还喃喃有语。我看那盆猫食,是煮熟的,可见他日日如此,每天下午都在等这群老朋友来见。冬天去,野猫不见了,陋室内堆满古卷,老房子年久失修,1930年代日本人留下的木结构,门窗皆漏风。室内只有两张老式的学生床,下一层留出床沿当座位,上一层书摞书,摇摇欲坠。主客对坐,也是隔一张学生桌,青灯黄卷,冷风嗖嗖。我扛不住冻,大衣不能脱,他穿棉裤棉鞋,也不说冷,数着刚完稿的古籍点校本,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是《淮南子》,60万字,那是《唐六典》,100万字,还有20万字长序。可以了吧?可以啦,比那时好多了!”他说的“那时”,是指丁香花园学雷锋,为领袖点校大字本;还是秦城铁屋为自己读二十四史,一读14年,终于读出历史深处的滋味?

  前年他心脏动手术,医疗费沉重。此前我多次起念,请他来seminar给研究生讲讲他的史学,满肚子学问还有阅历,不说太可惜,也好以此理由开列讲课费,略尽心意。每次提,每次都被他拒绝,怕给我惹是非。这一次他终于同意了,我们父子俩很高兴地去接。路过1976年他初次被关押的军营,我让儿子等一等,陪他从围墙边踱过去怀古。隔一条小河,他辨认出那间房子,笑微微地说:“不就是那排灰营房吗?没变,没变。当时从虹桥机场押进这个大院,他们要保密,我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南京路上好八连的团部!每逢“八一”,我要领队来慰问,熟门熟路。上海我是第一个关进去的,编号为01。”说完用食指在空中画圈,圈里画“1”。

  原来又转出一层历史,凡有历史处,总要戛然而止。预定讲一个学期,结果只讲了一次。但也留下了一处痕迹:那次讲完秦汉古制,学生领来讲课费,我签字,也须请老先生签字,他却为我顾虑起来:“签名恐有不宜,会给你留下麻烦的。”我说也是,你也不在乎笔名多少,刚才提到那个“01”就不错,新开一个吧?老先生展颜一笑,大笔写意,就签两个字:——“凌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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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月1日 星期四

當局很明白陳子明究竟威脅何在

陳子明確確實實是現政權的一個威脅,這一點當局從頭到尾就沒有誤解他,陳子明從思想定位上來說,他個人絕對是憲政自由主義的,這毫無疑問,但他的危險性還不在這兒,在於陳子明集團是集思想、知識分子、行動、財經於一體的行動集團


2014年10月28日下午,紐約民運各團體在法拉盛舉辦200多人參加的陳子明追思會。會後一批與陳子明有過直接交往的人士意猶未盡,參加了中國研究院主辦的小 型研討會。《新史記》記者根據錄音整理了小型研討會發言內容,除個別人未能取得聯繫之外,都經本人審閱訂正。發言整理稿全文刊登於《新史記》第23期。經 授權連載於下。


當局很明白陳子明威脅何在

陳小平(明鏡新聞出版集團執行總編輯):


在公開的追思大會上我講了子明的三個不幸:62歲去世,不幸;得了這個病,不幸;晚年沒看到追求憲政民主事業的前景,不幸。再來看看他的有幸:第一個,時代生得不錯;第二個,他有一個愛他的、貢獻一切的太太;第三個,他有一幫哥們兒。

這三個幸和三個不幸我就在這裡不談了。我現在談一個問題,為什麼北京政府害怕陳子明?這涉及到好幾個問題。偉東剛才說當局誤解了陳子明,我覺得這只有一部分對,大部分不對;張鋼在追思會上說陳子明是轉型期的一個人物,這個沒有說清楚。

為 什麼說偉東認為當局誤解陳子明是大部分不對?陳子明確確實實是現政權的一個威脅,這一點當局從頭到尾就沒有誤解他,陳子明從思想定位上來說,他個人絕對是 憲政自由主義的,這毫無疑問,但他的危險性還不在這兒,在於陳子明集團是集思想、知識分子、行動、財經於一體的行動集團。單個的知識分子在中國從來不構成 對中共的挑戰,這種知識分子太多了,他們從來不把你當回事,但陳子明不一樣,他是以一個集團的面目出現的。你可以想像:中國研究院想開個會,說開就開,說 出書就出書,這就很危險,共產黨在這一點上沒有誤解他。

有個暑假把三四十人拉到香山去,一住就住一個月,就為了寫本書、寫個報告,當年誰 有這種實力?剛才在開追思會的時候我講陳子明在那個時代就成了億萬富翁,他的集團資產上億,施融聽了還不相信,打電話跟我核實,他說小平你搞錯了吧,那時 候是百萬富翁,你怎麼說億萬富翁?我說不錯,他就是億萬資產,陳子明有這樣的實力。那麼這樣的實力加上他有財產,剛才軍濤說過了子明財產的積累過程,很大 程度上是他的家族冒著巨大的風險攢出來的,我記得子明說過這麼一句話:我賺到錢要找人來給我花,你們就是來給我花錢的。在這個過程之中你可以看到子明是怎 樣把家族利益和集團切割,讓子華、國祿當初幫他搞“第一桶金”的人統統裁下去,把家族公司變成一個同道的集團。


陳小平

(中國研究院“陳子明追思研討會 發言”連載14。《新史記》記者 馬儉 高伐林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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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23日 星期二

怎樣走出民主運動中的人際惡鬥


2014年10月28日下午,紐約民運各團體在法拉盛舉辦200多人參加的陳子明追思會。會後一批與陳子明有過直接交往的人士意猶未盡,參加了中國研究院主辦的小 型研討會。《新史記》記者根據錄音整理了小型研討會發言內容,除個別人未能取得聯繫之外,都經本人審閱訂正。發言整理稿全文刊登於即將出版的《新史記》第23期。經授權先行連載於下。


王軍濤(續前):

我在《紐約時報》發表的文章被刪掉了三塊內容,都是我在聽見子明的壞消息之後最先涌出的念頭,卻沒有機會和子明探討的。

坦率地說, 我們在對子明的紀念活動,更多的是著眼80年代中那種溫文爾雅的、君子式的討論環境,而不是在我們可能面臨的嚴酷政治博弈。1989年以後的中國政治腐敗 和暴政,使得未來的政治博弈很惡劣。不僅政府、而且民間力量都面臨惡鬥局面。任何想進場的人在爭取轉型的鬥爭中,都必須面對民間反對力量內的惡鬥這個現 實。轉型啟動、打開體制之後,各種力量在討論新憲政安排的圓桌會議上也會充滿粗野、殘酷和陰謀。憲政民主轉型和新的憲政結構面臨各種各樣的挑戰和惡性衝 突,在這些方面我覺得我們現在的領軍人物的思想準備不足,心態準備不足,知識也不足。比如關於談判的知識,關於運動的知識,我覺得都會面臨很大的挑戰,這 些都是我特別想和子明探討的問題。

我去了六趟波士頓,就想找個機會能跟子明討論一下,可他的健康狀況實在不允許,他一走之後,我更覺得這些和子明討論最合適,如果子明在的話,我最希望和子 明討論。因為子明有胸襟和視野正視問題,有經驗和教訓理解問題,有知識更新能力思考問題。今天這個問題提出來,比80年代殘酷得多;嘗試解決這些問題,會 比子明那時遭致更多更離譜的誤解。就在幾天前的討論中胡平感嘆,付出那麼多代價,搞了30年還懷疑我們的政治立場和道德有問題。但運動就是這樣。革命吃掉 自己的兒子,就是這個機制。去年王艾說,有本叫《群氓》的書是法國人寫的,那不就是運動中的群眾嗎?That's true. 運動中就是這樣的。民運之所以每次以高尚的什麼動機開局,但到後來都變成變成惡鬥,原因就在於不願意了解人性弱點會讓很高尚的事業最後淪入一場沒什麼原則 的你死我活的惡鬥,鬥的人昏了頭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而如何駕馭惡鬥,牢牢把握事業前進方向,最終走出惡鬥,這是更需要解決的課題。


王軍濤很遺憾沒來得及與陳子明更多探討。

(中國研究院“陳子明追思研討會 發言”連載11。《新史記》記者 馬儉 高伐林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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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16日 星期二

陳子明的平淡打動了我的內心

2014 年10月28日下午,紐約民運各團體在法拉盛舉辦200多人參加的陳子明追思會。會後一批與陳子明有過直接交往的人士意猶未盡,參加了中國研究院主辦的小 型研討會。《新史記》記者根據錄音整理了小型研討會發言內容,除個別人未能取得聯繫之外,都經本人審閱訂正。發言整理稿全文刊登於即將出版的《新史記》第23期。經授權先行連載於下。

何頻(中國研究院創辦人):


我跟子明認識得很早,但和他的交往談不上深入。我跟子明交往的幾十年,最深的感覺就是:很平淡,你無論和他講什麼他都很冷靜很平和地跟你討論,以至於我這種喜歡開玩笑的人都不敢跟子明開玩笑,從來都是有事論事。

很 多異議人士長期處在受壓抑的過程之中,一個是專制政權對他的壓制,第二個是資源缺乏、生計困難等等壓力,造成異議人士一方面有道德上的榮耀感,但另一方面 心理跟一般的正常人相比,不可能不受到影響。比如,中共不可能不派特務破壞民運組織,也不可能不監視民運人士,那麼在被迫害、被監視的情況下,有的人心理 會變態到對什麼都懷疑;有的人因為取得了比較高的榮耀而變得比較自大,有的人因確實有才華而顯得比較傲慢,什麼事情講起來都是別人不對,由此而抱怨、斤斤 計較,講到自己就認爲很偉大、有偉大貢獻。

我們做出版、做新聞這麼多年,跟很多有名氣、有地位的作者打過交道,有時候在一些小事上被無端 地懷疑、挑剔,有時候提出的要求超過了我們這樣一個民間媒體的能力。有時候沒能幫他出書,便認為你受了中共壓力,甚至被中共買通;出了書銷售不好,就認為 你故意不好好賣,甚至你故意隱瞞。不只我們,不少同行都感到委屈。


何頻

但我和子明這麼多年打交道,幾乎沒有聽到過任何的抱怨,也沒有聽他講過任何人怎麼不對。
有時候我願意站得遠一些看那些著名的作家、著名的思想家或者是著名的異議人士——你很難接 近他,因為你一接近他,就會有一種陰雲壓迫的恐懼,你對他好一點或 者提供一些服務,他就認為就是你該為他做的,甚至還做得不夠。當然對這些,我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能理解的,但是從子明身上我看不到這一點。所以從80年代中 晚期開始,二十多年的交往我們非常平淡,他在這方面的優點打動了我的內心。(中國研究院“陳子明追思研討會發言”連載8。《新史記》記者 馬儉 高伐林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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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14日 星期日

爲什麽要區分異議運動與民主運動

2014 年10月28日下午,紐約民運各團體在法拉盛舉辦200多人參加的陳子明追思會。會後一批與陳子明有過直接交往的人士意猶未盡,參加了中國研究院主辦的小 型研討會。《新史記》記者根據錄音整理了小型研討會發言內容,除個別人未能取得聯繫之外,都經本人審閱訂正。發言整理稿全文刊登於即將出版的《新史記》第23期。經授權先行連載於下。

胡平(《北京之春》主編):

對 “反對運動”要仔細劃分,它是不一樣的。有一種只叫“異議運動”:他們就是發表自己的不同政見。它不叫民主運動,因為它沒有大量的民眾追隨、參與,他們這 個“異議”也可能有很大影響,當然多半都是地下刊物,但是它不叫民主運動。民主運動,一定要把別人召集得上來,跟著你一塊幹,明確表示支持你,這才叫群眾 性的民主運動。

這種運動是非常少見的,蘇聯其實沒有過,蘇聯只有不同政見的活動。中國倒發生過一些。從這個角度講,子明他是相當成功的。 共產黨對他監視,那也是後來監視得緊,開頭監視的並不緊。想想看,他參加民主牆,並沒有妨礙他後來考研究生,他1980年在民主牆都給封掉了以後考的研究 生;然後,也並沒有妨礙他自己去下海,幹那麼一大攤事。要知道要幹那些個事,是很要些影響、很要些關係的——如果你是很敏感的人,根本不可能。他不是街上 賣大碗茶,本來就是個邊緣分子,政府也不管,自己搞;他搞的事不一樣,那不是光是他自己的神通,那得有一大堆社會關係。這說明體制能夠容忍你、對你不是特 別忌諱,如果他對你特別忌諱,你根本就搞不成。

所以可見當時——在“八九”之前——子明能夠在體制下做那麼多事情,活動餘地那麼大,除了他個人能幹,當時有這種生存空間,是很難得的。

後 來,“六四”來了,大潮一捲,全軍覆沒,跟以前做的根本沒有關係。包括知識界很多人也是,根本沒怎麼摻合——香港的事也是一樣的,要是弄不好,那就是全部 倒霉,不是就那幾個最堅定分子。一旦倒過去,就是所有的人都倒霉,在那裡的人都跟著倒霉。特別在中國這種情況下,那麼大的翻盤,之後才會形成後來這個局 面,25年也翻不了身,民運再也發動不起來。只有維權還有個規模,那都是突發事件,都是一哄而上的,也不是商量好的,就去了。而以民主作為訴求的民主運 動,在最容易發生的地方,像青年學生集中的學校裡,就基本上再也沒有發生了。這是一個很大的、很嚴重的問題:學生都動不起來,別的社會階層基本都不太可能 動起來。像你簽字請愿啊、零八憲章啊,那都叫異議運動,不叫群眾民主運動——不就是你們這些異議人士自己嗎?你並沒有把別的人,一般的人捲入進來嘛。

“六四”以後二十多年,在這個意義上,中國沒有民主運動了。而且都很難想象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會有一幫人再搞起來。


胡平

維權運動之所以搞起來,道理很簡單,它的訴求低,確實沒有政治性。參加的人知道自己沒有政治性,他知道政府也知道他沒有政治性,所以他才敢上去。(中國研究院“陳子明追思研討會發言”連載5。《新史記》記者馬儉 高伐林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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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13日 星期六

民運四朝元老的三點過人之處

北京時間2014年10月21日下午2時50分,當代中國民主運動先驅者、民間活動家、獨立思想家陳子明不幸在北京病逝。海內外思想文化界人士同聲哀悼和紀念這位矢志推動中國社會變革、歷盡磨難而成就卓著的思想大師。 2014年10月28日下午,紐約民運各團體在法拉盛舉辦200多人參加的陳子明追思會。會後一批與陳子明有過直接交往的人士意猶未盡,參加了中國研究院主辦的小 型研討會。《新史記》記者根據錄音整理了小型研討會發言內容,除個別人未能取得聯繫之外,都經本人審閱訂正。發言整理稿全文刊登於即將出版的《新史記》第23期。經授權先行連載於下。

四朝元老的三點過人之處

張鋼(前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所聯絡部長,前北京青年經濟學會秘書長):


我每次和他的接觸,都給我一個非常強烈的印象:子明耐心的靜聽,對不同意見的平緩、和平 討論的方式,無論對任何問題或者談話,他特別注意掌握一個“度”,因為這個世界上無論你從政也好,從商也好,雖然有很多人雄心勃勃,但是很多人未必能夠成 功,核心就在於“度”的把握上。

子明恰恰給我這樣一種最大的感覺,他對中國政府的諫言,對建立民間研究機構,甚至對國家每一個時期的想法或者提法,都是在一定的“度”裡去考慮。面對當今中國鉅變的社會,尤其是一個非常浮躁的社會,我們最欠缺的就是對“度”的把握。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他的去 世,對中國民主轉型是一個巨大的損失。中國真是痛失英才!

剛才大家談到,一旦廣場運動、街頭運動起來,人就不由自主地跟著運動跑,能在其 中保持理智、保持“度”,是天下最難的一件事。子明作為“四朝元老”,他在運動裡面始終是把持這個“度”的,真不容易。


張鋼

(中國研究院“陳子明追思研討會發言”連載4。《新史記》記者馬儉 高伐林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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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11日 星期四

陳子明用最後力量點燃憲政火炬

2014 年10月28日下午,紐約民運各團體在法拉盛舉辦200多人參加的陳子明追思會。會後一批與陳子明有過直接交往的人士意猶未盡,參加了中國研究院主辦的小 型研討會。《新史記》記者根據錄音整理了小型研討會發言內容,除個別人未能取得聯繫之外,都經本人審閱訂正。發言整理稿全文刊登於即將出版的《新史記》第23期。經授權先行連載於下。

機智的政治活動家

蕭遠(北京三辰影像出版社總編):


我 想說兩個小故事,來說明子明作為政治活動家的機智性。何家棟去世五週年的時候,《何家棟文集》也編輯出來了,我們一直想開個會,但在這之前,所有的會只要 是通過電話、email等方式通知的,都被有關當局干擾或取締。有朋友講,接到通知了開會,正在去的路上,他們就說這個地方“另有它用”而把你趕走。子明 組織這次會議,跟我具體策劃:不用任何電子設備來通知,完全靠口耳相傳,用最原始的方法通知。我開著車到處跑,通知了很多人,包括崔衛平、王康都通知到 了,他們也都參加了。這次會議開得很成功,還掛了橫幅,我也全程拍了錄像。大家對何家棟的回憶,以及對《何家棟文集》的展示,都做得很好。這就顯示出子明 作為政治活動家有他很機智的一面。


蕭遠

我 有個朋友在湖南靠打官司打成了律師——他專打“民告官”的官司,開始湖南地方的政府也很打壓他,後來發生了一起事件:押鈔員開槍把幾個法官打死了。當局認 識到,這個“民告官”其實是好辦法,避免了去上訪,而訪民是很容易走極端的;相反,如果把它納入法律程序,反而容易調解,這就是要走向專業化的解決方式。 我那個朋友打贏了好多次“民告官”的官司,有一百多例,把律師事務所開到了湖南省高級法院門口,還準備把他的律師事務所開到北京最高人民法院和國家信訪局 的門口。他想見子明,我就帶他去了(中國研究院“陳子明追思研討會發言”連載3。《新史記》記者馬儉 高伐林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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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1日 星期一

中國如何走出兩大循環?

——兼談習近平的“中國夢”

《新史記》嚴家祺 專稿

中國問題,與伊斯蘭世界問題、國際金融問題相比,看起來很複雜,實際上很簡單。一個運動,有許多行為主體參與,不知道它的規律性,無法預測它的變化,這就是複雜現象。地球繞太陽運行,古代人感到複雜,現代人知道,它不過是一個簡單力學系統中的週期運動。

經濟體系有市場經濟、計劃經濟、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主要是經濟體系問題,當然,社會民主主義、共產主義還是意識形態;君主制、共和 制、專制、民主是政治體系問題。專制政體可以與資本主義的經濟制度相結合,19世紀法蘭西第二帝國、20世紀的希特勒德國和鄧小平後的中國,就是這樣。

專制、民主的政治體系都有許多具體形式,現在英國、加拿大、日本是君主制國家,君主是沒有多少權力的“國家元首”,君主立憲,是一種走向民主的途徑。中國、 朝鮮、伊朗名義上實行共和制,實際上,政治還是古老的專制制度。我在這裡,談一談“政治秩序”概念,談一談政治秩序與專制、民主的關係。

人類社會的政治秩序,主要有三大類:一是人治秩序,二是多中心秩序,三是法治秩序。人治秩序和法治秩序的個體,在一般情況下是一個個“人”,有時會出現一些有自主行為能力的群體。多中心秩序的個體主要是一個個團體或群體。如武裝集團、軍閥、割據性政權。

中國5000年的歷史,始終在第一類秩序和第二類秩序中循環。秦漢隋唐宋元明清和現在的“人民共和國”是第一類秩序,春秋戰國、魏晉南北朝、五代十國、南宋金夏、元末、明末以及大清王朝滅亡後民國在中國大陸的大部分時間內,是第二類秩序。

在農業佔主導地位、市場經濟不發達的國家或地區,不可能形成第三類秩序——法治秩序,當人治秩序無法維持下去時,就必然形成多中心秩序,而多中心秩序下混戰的結果,最終會回復到人治秩序。這就是幾千年中國王朝循環和“分裂割據—大一統”循環的重要原因。
這一時期中國政治是不受一個最高權力控制的“多體運動”的政治,北洋軍閥與地方軍閥之間、北洋軍閥直系與與皖系之間、孫中山和流動軍閥之間,國民黨的不同派 系之間,一片混戰。共產黨這時還沒有武裝力量,影響有限,蔣介石作為黃埔軍校校長,不斷擴大自己的政治影響。1927年後,中國的政治秩序也是多中心的, 蔣介石、汪精衛、共產黨和溥儀傀儡政權,形成多個中心。


中國軍閥割據的“地盤”。

這 種多中心秩序並不是中國僅有的,前面談到30年戰爭後的德國,德意志土地上有幾百個中心。國際關係從來是一種多中心秩序。多中心秩序會形成霸權。我在 2006年出版的《霸權論》一書,專門研究這種多中心秩序。不是誰要不要稱霸的問題,霸權是一種客觀存在,狼在羊群中有霸權,航空母艦在小軍艦面前有霸 權。(《新史記》第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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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0月9日 星期四

我爲何要尋找大饑荒倖存者?


《名星》依娃

9月4日,北美華文作家協會紐英蘭分會和哈佛中國文化工作坊在哈佛大學燕京圖書館聯合舉辦了演講會,邀請旅美作家依娃演講“我寫《尋找大饑荒幸存者》”。《名星》雜誌經授權全文刊登依娃的演講稿如下。

非常感謝各位的到來。非常感謝張鳳老師和哈佛中國文化工作坊的安排,給我一個和大家見面交流的機會。

哈佛燕京圖書館,我來過很多次了,都是來聽演講。作為一個演講者,這是第一次。首先我得誠實地說,我不是一名專家、教授、歷史學家,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作家、 中國大饑荒的調研者,口述歷史的寫作者,還有我是一個大饑荒餓亡者、逃荒者、倖存者的後代。因此,我有道義和責任站在這裡給大家講一講我所調查、記錄、整 理出來的口述歷史資料,見證1958年-1962年所謂的“三年自然災害”,實際上是一場大饑荒的真相。


依娃帶著《尋找大饑荒倖存者》到哈佛演講。

從 2010年開始,我前後多次回去中國大陸,走訪了甘肅省、陝西省,二十多個縣,五六十個村子,250多名大饑荒倖存者,收集到200小時的錄音,拍攝有照 片2000多張,整理出上百萬字的口述歷史文字。第一本書《尋找大饑荒倖存者》去年由明鏡出版社出版。這本書記錄了500多名餓殍的姓名,和49起人吃人 事件。和其他幾本關於大饑荒的專著不同,我主要是記錄個人、家庭在大饑荒中所經歷的飢餓、掙扎、淒苦、絕境。因為沒有個人和家庭的記憶,就沒有國家和 民族的記憶。大饑荒的歷史不但要由學者、社會學家來寫,更要由那些最底層的、最卑微的農民來寫。因為人不是數字,不是百分比,是生命。

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我帶來了《尋找大饑荒倖存者》,封面有50名倖存者的照片,他們陪同我站在這裡見證。所以說,我全部所講的,是他們曾經講述給我的,我只是在傳達出他們的聲音。因為,他們的聲音被歷史遺忘了五十多年了,一直在中國歷史上空缺著。

“我是個叫花子。”“我是個叫花子。” 我小時候常常聽母親這麼念叨,我並沒有在意。(《名星》第10期)


“我寫《尋找大饑荒幸存者》”(連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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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0月6日 星期一

魯迅若活到毛澤東時代,必定爲虎作倀


○孫乃修
●《新史記》記者 高伐林

新史記:請教一個比較具體的話題。您知道,1957年,“反右”期間,翻譯家羅稷南當面對毛澤東提過一個問題:“要是魯迅今天還活著,他會怎麼樣?”

孫乃修:對,毛澤東回答說,以我估計,要麼是關在牢裏還是要寫,要麼他識大體不作聲。
新史記:按照周海嬰的說法,“毛主席對此卻十分認真,深思了片刻”才回答的;但據當時在場的電影演員黃宗英的回憶,“毛主席不過微微動了動身子,爽朗地答道”。那麽,您認爲,魯迅活到毛澤東時代,會怎麽樣?


孫乃修著《思想的毀滅——魯迅傳》(明鏡出版社)

孫乃修:這個問題可以從兩個方面看。

從毛澤東方面看,他對任何人都不會手軟,魯迅在他眼裡,小文人一個,或做順奴,或進監獄,別無選擇。魯迅是毛捧起來的,倘犯逆鱗,立刻打倒。郭沫若是顯例,郭的名聲、人脈和社會影響,遠比魯迅大,在毛政權下,郭選擇迎合。

從魯迅方面看,研究者及一般文化人幾十年來受毛那番捧魯之言和宣傳的誤導,會把魯迅與骨氣、倔強、思想連在一起,以為他果真“沒有絲毫的奴顏和媚骨”,因此認為他會與毛澤東政權構成悲劇性衝突。

在 我看來,這種看法最靠不住。(《新史記》第21期)
 
《魯迅若活到毛澤東時代》(連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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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0月3日 星期五

毛澤東極力吹捧魯迅“三個偉大”


○孫乃修
●《新史記》記者 高伐林

新史記:您認為,自魯迅逝世以來的78年,國人對於魯迅的認識,最大的誤區是什麼?這一狀況是怎麼造成的?——包括毛澤東在內的歷屆權力者,與思想文化界的精英,各自起了什麼作用?

孫乃修:78年來,國人特別是研究者們對魯迅的認識,走上了一條背離事實、遠離真相、維護謊言、製造假象的錯誤道路。這是中國20世紀知識界三代人積極參 與製造的最大荒誕劇。其最大的問題和誤區,第一,根源於研究者自身的思想匱乏、眼界狹隘、缺乏真知、聽信宣傳;第二,奉毛澤東謬論為圭臬,喪失學者尊嚴和 學 術正義,缺乏獨立思維和文化見識。

就第一點而論,魯迅研究界對歷史文化特別是“五四”以來中國思想和文化向現代文明轉型時期出現的問題和 衝突,缺乏思想辨識力和文化洞察力,不能做出正確的文化判斷,不能識別和洞悉胡適與魯迅各自代表的兩種文化方向對立和衝突的實質;從另一角度看,這種文化 對立和衝突——這種文明和野蠻的對立和衝突——又表現為留學歐美的學者(胡適、梁實秋、徐志摩、陳源等人)和留學日本的作家(魯迅、郭沫若等人)之間的對 立和衝突。前者不黨不派,堅持學術獨立和人格獨立,主張思想自由和人格尊嚴,反對專制和暴力,他們屬於自由知識分子;後者門戶觀念強烈,觀點急功近利,崇 尚文藝工具論和人生工具觀,立場依附共產黨。


魯迅51歲時手書30年前所作七絕一首:靈台無計逃神矢,風雨如磐闇故園。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就 第二點而論,毛澤東政權的建立,剝奪了思想、文化和文學的自由,推行政治統率一切的觀念。魯迅偏狹野蠻的觀點、性格和內鬥行為對毛澤東政權來說,具有極大 的親和性和可利用性,這種政治功用確定了此後毛澤東政權下的魯迅研究之基本導向、政治教條習氣和虛假研究性質。毛澤東1940年《新民主主義論》中的那一 段話、那幾個稱號,為此後七十餘年魯迅研究定下了基本原則和調子,即“三個偉大”“九個最”。(《新史記》第21期)
 
《魯迅若活到毛澤東時代》(連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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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6月9日 星期一

中國當代知識分子真該“以俄為師”



《新史記》高伐林


(續前)說專制暴政之下“中國的知識分子卻全都交了白卷”,也不盡然。畢竟還有顧準、林昭、遇羅克,畢竟還有北島寫下“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 墓志銘”,有顧城寫下“黑夜給了我一雙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更有“六四”中許多大無畏的學生、學者和市民。但中國知識分子的整體表現如何?

與此相關的,還有許多問題也需要進一步回答:俄羅斯既然有了這樣出色的人文精神,何以沒有在1917年阻止獨裁者上台掌握政權?何以在70多年中,三代人都 沒有能發動有效的抗爭,儘早結束這種統治?社會精英的素質與國家的制度何以有如此之大的扦格不入?如果具有這樣素質的精英,都不能保證國家走上正確的發展 道路,讓人民免於恐懼、免於匱乏,那麽這樣的高素質,對國家、對民族而言,益處何在、意義何在呢?

這些大話題,限於篇幅,不可能細談了。這裡我想強調的是,眼下,中華民族的知識分子有迫切的需要,來“以俄為師”,學習俄羅斯知識分子的精神氣節和勇氣。


林昭墓碑上的題詞令人警醒。

在很長時間內,對中國如何走出死胡同的討論,一直有兩種看法:一種說,關鍵在於人的素質,人的素質達不到,不可能建立先進合理的體制——多少別國行之有效的政策拿到中國來就變形走樣,“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
而另一種說,不,關鍵在於體制!體制不改,怎麽可能進行國民性的改造、讓素質脫胎換骨?

類似這樣的問題其實還有一大把:
“有什麽樣的政府就有什麽樣的民衆”,還是“有什麽樣的民衆就有什麽樣的政府”?
“文化决定制度”,還是“制度决定文化”?
……
是先有鷄,還是先有蛋?

兩種意見相持不下,就形成了這樣的局面:

——在時代需要精神素質的時候,人們往往用“制度未改”來作拿不出像樣的精神素質的遁詞;
——在時代呼喚變革制度的時候,人們往往用“素質太差”來作不敢大膽啓動制度更新的藉口。
於是,我們永遠看見這兩者在互相等待、一起拖延!

無疑,中國這問題那問題,其根源、其癥結,確實都是在制度上——“制度改革不是萬能的,但是制度不改革是萬萬不能的”。然而,中華民族在追求更合理的政治、社會制度的過程中,知識分子最需要的,是像俄羅斯知識分子那樣捨身取義的精神。(《新史記》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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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5月18日 星期日

革命導師教出一個認真的反對派



《新史記》記者 高伐林


從 21歲到26歲,五年監禁時光,宋永毅用來認真學習曾經狂熱信仰過的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唯一允許他看的就是“雄文四卷”《毛澤東選集》,和《馬克思恩格 斯選集》四本。“我還向他們要《列寧選集》四本,他們沒給我,只給我看過一本。”宋永毅還不無自豪地說:“毛澤東‘雄文四卷’我至少看了一百遍。”

一百遍!?

“我在裡面編了一本《馬克思主義哲學大字典》和一本《政治經濟學字典》,用草紙編的,現在還在家裡呢。”

就是在精讀革命導師的經典著作過程中,宋永毅看出了問題:“比如說,我看出整個抗日戰爭時期,毛澤東根本不想抗戰,他只是想保存實力,將來再打內戰、取得政權。”此外,他還看出馬克思主義的“三個悖論”……


宋永毅等人編輯出版的“中國當代史數據庫”之三:《中國大躍進—大饑荒數據庫》。


77 級考大學,他第一志願填的是歷史系,但是很遺憾,那時竟然還沒給他“平反”,復旦大學歷史系錄取了他,又把他的檔案退了回去。最後是上海師範大學急需一批 兩年制中學和其它成人教育的老師,上海市公安局復查他的案子的那個處長,天天去盯著說:“你們要把這個人收下來,這人很快就會平反了”,這樣他才跨進了大 學校門。

“文革”中他感興趣的就是,我們這代人思想怎麼演變的?在上海中學,1968年到1970年,就曾經主編過兩本東西:《文化大革命異端思潮集》(一)和《文化大革命異端思潮集》(二)。收入了楊曦光的文 章、李一哲的大字報、“炮打張春橋”的上海“胡守鈞小集團”的材料和那些“血統論”。

為什麼要編這些東西?宋永毅說,我們這些同學都比較有思想,覺得再過二三十年,就是我們這些人掌權,那麼“文革”中的思潮,對於以後的掌權絕對有影響,“太子黨”有他們的想法,我們有我們的想法。這些“異端思潮”不管是“右”還是“左”,都應當把材料留下來。

“文革”中他雖然經歷了抄家,很幸運這些材料逃過一劫。

宋永毅1980年畢業後,在上海電視大學教了一段書,又在上海作家協會搞專業研究,研究中 國現代文學、當代文學史。“六四”槍聲一響,他馬上决定離開中國——那之前他已經被美國俄亥俄大學錄取,還給了他獎學金。宋永毅就把《文化大革命異端思潮 集》夾在箱子裡,帶到了美國。他與孫大進合著的《文化大革命和它 的異端思潮》於1997年出版,在那本書的“後記”中,他回顧了這個歷程。(《新史記》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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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5月15日 星期四

給毛澤東寫信喊冤還真得到回音


《新史記》記者 高伐林


爲什麽會選擇“文革”、毛澤東時代作為一生主要的研究課題?宋永毅直言不諱:完全出於自己“文革”的經歷,“‘文革’10年,我竟然有5年是在獄度過。”——原來,他早已經有坐牢的經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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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永毅(右一)在亞洲學會2014年會上演講。哈佛大學教授麥克法夸爾(左一)當評論人。(《新史記》記者高伐林攝)


上海有過兩次“炮打張春橋”的運動,第一次是1967年,第二次是1968年,宋永毅捲入了,當然沒有好果子吃。從1970年“一打三反”運動到1971年“清查516”,他先是被抓進“封閉式學習班”,然後是隔離審查。

宋永毅沒有像當時全國大多數同齡人那樣當知青上山下鄉。上海是工業基地,需要勞動力,1968年夏末,毛澤東關於上山下鄉指示還沒出來,他和同屆畢業生就被 學校分配到上海糧食局位於郊區一個儲存糧食、食用油和工業用油的港口倉庫工作。但1970年上海中學“工宣隊”“軍宣隊”把他叫回學校關押追查。

宋永毅坐牢,更主要的是為另一件事。參加工作以後,夥伴們仍有強烈的求知欲望,五個同學就兩個星期左右在他家裡聚會一次,交流讀書心得——這就是“文革”中 流行的“地下讀書會”。各自去弄書,彼此交換看,再討論切磋。這夥年輕人很自然會講到江青30年代緋聞啦,德國納粹帝國和當前“文革”的對比啦,甚至講到 毛澤東在指導“文革”中的失誤啦等等——所有這些言論,都被歸類為“防擴散言論”。

他1971年12月被抓,一直沒判,關在王洪文搞的一個“文攻武衛指揮部”,民兵24小時看守,幾個人挨揍挨得很厲害,綁起來打,也絕不許家人探監,只有一次,他快要出來了時,允許他當時在國防工委一個准部隊研究所工作的大哥來看過。1976年3月才被放出來。

宋永毅說:“那是個無法無天的時代,隔離審查可以無限期搞下去。他們本來是想把我槍斃的,因為搞出來的 ‘防擴散言論’有幾百條——實際上那些話都沒有講過,都是‘逼供信’亂弄出來的,搞得很恐怖,比如指控我們說‘毛澤東禍國殃民,值得我們把他的頭割下來, 當作籃球去打’——像我們這樣的年輕人,怎麼可能講這樣的話?我們對毛澤東個人沒什麼仇恨。”

糧食局專案組把這個要犯報到上海市公安局,要正式逮捕他——竟有一百多條“防擴散言論”,這還了得?不僅可以判刑,甚至可以槍斃。

宋永毅的同學也為他抱不平,大著膽子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沒想到,真的得到了回音——不是毛澤東批覆的,是毛澤東身邊的人,中共中央辦公廳批覆的。(《新史記》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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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5月12日 星期一

文革史學者宋永毅:首先我要感謝中共



《新史記》記者 高伐林


2006 年5月12日,在紐約舉行了有相當規模的“文革”40週年研討會,來自北美、歐洲、中國大陸、香港和台灣幾十位學者與會。以21世紀中國基金會執行主任的 身分來籌備和主持會議的宋永毅致開幕詞,他說:我第一個要感謝的是中國共產黨及其政府——包括筆者在內的與會者一愣,然後哄堂大笑。

衆所周知,中共執政者長期以來將關於“文革”的話題列爲禁區,對調查研究百般壓制,宋永毅竟然將中共列爲“第一個”感恩戴德的對象?!
但是,宋永毅並不是說反話。


宋永毅在2006年“文革”40週年研討會上即席發言。(高伐林攝)

在那之前,宋永毅和美國一批華人學者已經於2002年出版了《文化大革命數據庫》,列爲“中國當代史數據庫”之一;在那之後,2010年,又出版了之二:《反右運動數據庫》,2013年,又出版了之三:《中國大躍進-大饑荒數據庫》。

八 年之後的2014年3月,《新史記》記者在費城舉行的亞洲學會年會上,再次見到宋永毅教授。他告訴我,2014年年底,將出版“中國當代史數據庫”之四, 也是最後一個:《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初期政治運動數據庫》。“這個是關於‘土改’、‘三反’‘五反’、‘反胡風’一直到1956、1957年的‘肅反’的 資料,由哈佛大學費正清中國研究中心和香港大學服務中國研究中心出版。”

在交談中,宋永毅再次提到感謝中共。

爲什麽感謝?老宋大笑:(《新史記》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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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4月17日 星期四

進門就聽他說“歡迎你來探監!”


《新史記》馬雲龍

政治流亡者中流行的一句話是“得到了天空,失去了大地”,這對賓雁來說十分確切。他是一棵根植與中國土地上的大樹,流亡海外的18年,占賓雁80年生命的將 近1/4,如果加上被戴上“右派”帽子的22年,正好占他生命的一半。對一個作家來說,這本應是他思想和創作的成熟期和豐收季節,然而卻基本上被虛擲了。 流放中,雖說他的人身獲得了自由,但是卻在他生命的黃金時代戛然中斷了他的報告文學創作,就像把大樹連根拔起,使他的枝葉無可避免地要凋零一樣。

不 錯,他還是個作家,但他是個調查記者式的作家,純靠想像和虛構來進行文學創作不是他所熟悉的方式和得心應手的武器。這些年中,雖然他還依然日日筆耕不輟, 留下了多達幾百篇、字數近百萬的文字,但主要是些時事短評和回憶文章,以及給友人們的書信,而他最擅長的報告文學,則一篇也沒有寫——離開了每天都在發生 急劇變化的中國土地,隔斷了與民眾的血肉聯繫,失去了觀察生活和感知社會脈動的機會,他還能“報告”什麼?

他 仍然還是個出色的演講家,據他女兒劉小雁的不完全統計,流亡期間,他曾在北美、歐洲、香港等地做過七八十次演講,內容主要是對自己生平往事的回憶,和對中 國歷史與現實問題的硏究與思考。但是,離開了最想聽他的聲音,他也最想面對的中國聽眾,沒有了中國聽眾那凝視的目光和會意的共鳴,他的演講已經失去了往日 那種轟動效應。恰如一個離開了中國舞台和聽眾的京劇名伶,不得不對著荒山深谷去吟唱西皮二黄時,那種悲愴與無奈,又有誰能體會?

他 不僅是“失去了大地”,而且是失去了一個戰士致死也不願離開的戰場,這就使他得到的自由天空也黯然失色了。可以想像,流放中的賓雁不會比行吟汨羅江畔的三 閭大夫心情好多少。當然,他會如屈原一樣堅信“苟餘心其端直兮,雖僻遠之何傷”,然而就像一切政治流亡者一樣,“固將愁苦而終窮”和“固將重昏而終身”的 命運注定是無法躲避的,而像索爾仁尼琴那樣經多年流亡後,竟然有一天會以思想勝利者的身分凱旋故國的幸運,則至今仍是中國流亡者們難以實現的夢想。



1990年5月,美國三一學院授予劉賓雁博士。

流亡中的賓雁還是一個記者,一個中國記者,他的女兒小雁說,在他晚年的生活中最看重的是有人來訪,最好是有從國內來的客人。到那時,他就會莊重地拿起一支筆 和一個小本子,認真地記下來訪者帶來的國內信息,還不斷地提問,儼然像記者在採訪。國內所發生的一切變化都讓他欣喜,或讓他焦慮,都會引起他的深思——大 洋浩瀚的煙波擋不住他對祖國命運的關切目光。(《新史記》第1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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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4月10日 星期四

鄧小平關於郭羅基的三點指示自相矛盾

《名星》郭羅基 專稿


 
我在北大,被認爲和周培源一起,是矛盾的一方。我在公開場合曾揚言:北大辦得最好的時候是蔡元培當校長。蔡元培隻身赴任,沒有一個政工幹部,那時共産黨還沒 有成立,當然也沒有黨委。這一番言論,被黨委指責爲“反對黨的領導”。我又被說成“給周培源出主意的人”,故必欲除之而後快。于光遠對方毅說:“郭羅基是 研究型人才,陷在政治鬥爭裡面可惜了。讓他到我們馬列所來,與北大脫離關係。”他當時正要去西歐訪問,準備到瑞士找個大學,讓我去講學一年,題目都想好 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瑞士沒有去成,後來我到了美國。在哥倫比亞大學,應校方要求,我開設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課程——這個題目好像注定是我講的。)



本文作者郭羅基。

 

光遠還說:“郭羅基人都不在中國,北大再有什麼矛盾扯不上他了。”他從西歐回來,秘書胡冀燕告訴他:“郭羅基在《人民日報》發表了 一篇文章《政治問題是可以討論的》,很轟動。”他說:“不好,要壞事了。”他熟知共産黨內的規矩。果然,于光遠作爲社會科學院副院長,要人事局向北大發調 令,院長胡喬木反對,幕後還有更大的動作。鄧小平說,要把北大矛盾的雙方都調開。黨委書記周林調教育部當副部長(這是中國的怪事,一個大學管不好,就去管 全國的教育。教育部還有另外兩位副部長張承先、黃辛白,也都是在北大被教職員工轟出去的。)

周培源是著名科學家,不好動,那就把給他出主 意的人調開。這就是指我了。彭真說,乾脆把郭羅基調出北京。因爲我的“政治問題是可以討論的”觸犯了他所主持制定的《刑法》。我在文章中說:“對反革命言 論不能放縱、姑息,但不要動手抓人。”彭記《刑法》第102條確立了“反革命煽動罪”,發表“反革命言論”就是要動手抓人,還要判刑。這些“黨和國家領導 人”說我不僅是北大的“不安定因素”,還是北京的“不安定因素”,於是將我和我的全家發配南京。

我到南京,鄧小平對教育部和江蘇省委有三 條關於郭羅基的指示:第一,不准發表文章;第二,不准當領導;第三,也不要歧視——太可笑了,前兩條已經歧視了,卻説“不要歧視”!是不是說,我鄧小平可 以歧視,你們就不要歧視了?下面對上面,主要是看臉色,不在乎幾條指示。我在南京,實際上是被軟禁。台灣的左派學者陳鼓應當時在北大哲學系當教授,他到南 京來訪我,被告知:“郭羅基外出了,不在南京。”其實我所在的地方離他的住處只有30米。(《名星》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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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4月4日 星期五

他要在京西賓館寫大字報鼓吹改革

《名星》郭羅基 專稿

于光遠是《中國大百科全書》第一版和第二版總編輯委員會的副主任。人們認爲,在眾多的主任、副主任和委員中,只有他是名副其實的“百科全書式”學者。他本人乾脆承認下來,在他的網站上開設了一個“百科講座”。

于 光遠原名郁鍾正。在大學時代學的是理論物理,他的同班同學中,後來成爲著名物理學家的有錢三强、王大珩、何澤慧等。1936年,清華大學周培源教授赴美, 曾攜帶一批學生的論文,請愛因斯坦審閲指導,其中就有郁鍾正的一篇。1935年,郁鍾正參加“一二九”運動。他自己說:“也就是從那時起,我徹底放棄了成 爲一個物理學家的夢想。”從此投入抗日救亡的洪流。1937年參加共産黨,更名爲于光遠。


于光遠是“百科全書式”學者。

大 學畢業後,于光遠在上海參加自然科學研究會,是爲平生從事學術活動的開始(1986年,眾多友人爲他舉行了“于光遠從事學術活動50周年”的紀念活動)。 早年,他的學術興趣是從自然科學延伸到哲學,哲學奠定了他的“百科全書式”學者的基礎。所以,于光遠網站的“百科講座”是從哲學講起的。

50 年代,于光遠專注於經濟學的研究。以哲學爲理論基礎,他的學術成就主要是在經濟學方面開花結果。蘇聯人研究的是資本主義政治經濟學和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 以蘇聯爲馬克思主義的正宗,神聖不可侵犯。于光遠卻不以爲然,他認爲,不是兩種政治經濟學,而是政治經濟學資本主義部分和政治經濟學社會主義部分。他的研 究是從現實需要出發的。政治經濟學資本主義部分,以馬克思的《資本論》的框架爲體系,已臻於成熟。政治經濟學社會主義部分卻不成體系。于光遠專注於此,著 有《政治經濟學社會主義部分探索》七卷。從1981年起,他不斷論證“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概念和特徵,並主張載入中共中央文件。1987年,“社會主義 初級階段”的理論成爲趙紫陽主持的中共十三大政治報告的重要內容。1988年,于光遠及時出版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經濟》一書,進一步加以發揮。此書被 經濟學界評爲“影響新中國經濟的十本經濟學著作”之一。

于光遠的研究涉及中國經濟體制改革中幾乎所有的重大問題,並屢有創見。更爲可貴的是,在改革和反改革的鬥爭中,于光遠敢於堅持真理。

經濟學家董輔礽在臨終前寫了一篇《守身爲大》,講到于光遠和他自己:

【他 (于光遠)曾多次因爲倡導改革的理論而受到批判,並幾乎丟了黨籍,但他始終堅持真理,毫不動搖。我曾參加過一個高層機構對他的批判會。我是唯一一個以陪他 受批者的身分參加的。會議充滿了火藥味,激烈時,有位批判者竟拍著桌子,破口大駡,于光遠也拍著桌子回擊,理直氣壯地爲自己辯護,進行反批判。他的這種堅 持真理的學術節操,深深地教育了我,使我也頂住了要我批判他的壓力。】

敍述生動,可惜語焉不詳。是什麼高層的批判會?于光遠因何受批判?何時?何地?何人拍了桌子?光遠如何回擊?當事人董輔礽和于光遠都已不在,無從深究了。(《名星》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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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層人也是當代中國史的主角


我爲什麽撰寫這部《當代中國史稿》


黃河清

明鏡新聞網編者按:中國流亡作家、中國民主運動推動者黃河清先生因癌症長期醫治無效,於2014年4月3日凌晨不幸去世,終年68歲。黃河清先生去世前,歷 經十數載,撰寫《中國當代史稿——1949年至2009年中國簡史》出版,全書137萬字,《新史記》16期刊發其序言和部分章節。現重新轉發該書序言, 以表哀悼。


中國共產黨自1949年建政中華人民共和國至今已有60年的歷史,時日雖短,查大陸、香港已出版的中國當代史大型通史類史籍計有30餘種、數百卷、數億字

已出集體撰寫官修史編年體例,自有長處,然我一人之力,殊難屬意。太史公啟我愚鈍、開我靈竅,八書、十表、十二本紀、三十世家、七十列 傳,赫然在目。遂將60年間的歷次運動類比“世家”;各種人物同於“列傳”;主席行跡原本皇帝“本紀”;表之時序脈絡借為大事記,以與本紀、運動、列傳相 印證,亦互補不足;“書”之典章制度文字,模範已鑄,篡改無由,網絡時代,查閱方便,闕如無妨。因得八表、三十運動、七十列傳、十五本紀,合為《當代中國史稿——1949至2009年中國簡史》一書。



黃河清著《當代中國史稿》。


“文化革命”十年,全國山河一片紅,八億人一本書,八個戲,獨尊毛澤東思想,也就是沒有了 思想。將考證毛澤東“人民內部矛盾”是何時何處提出的,相類問題的時 間和篇幅用在他是如何搞權謀詭計,人民如何痛苦地生活著、矛盾著。50萬、100萬以至數百萬知識,人如何被矛盾到萬劫不復的深淵裡去,應該更是國 史!1956年或1957年提出區別不大或者說微小甚至可以說沒有區別。為此花功夫考證,不能就說不對,這於研究毛個人的思想、心理變化會有用處,於國史 則用處不大,甚或說毫無用處。《劍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對中共黨內鬥爭的闡述似乎探究甚深,其實一些關鍵處令人難解。最明顯的例證是:“導致劉少奇最後毀 滅的並不是派遣工作組這一做法,而是給工作組行動作的指示。”這就未免令人吃驚了!無論如何,劉少奇都會是錯的,都會毀滅。派,如是;不派,如是;作指 示,如是;不作指示,如是;無論作什麼指示,如是。正與狼要吃羊一樣,無論你在上游還是下游,你都是錯的。

條分縷析,頭頭是道洋洋數萬言娓娓道來,歸結到關鍵的時刻,卻會如此天真。貌似深沉而實際讓人懷疑是否真懂中國文化、真明白毛澤東。

如 果說劍橋中國史是一部比較客觀的中共黨史或曰從右的觀點來敍述的中共黨史,那麼它在“後記”中的一段話則畫龍點睛、一語中的地歸結綜合到中國人民60年苦 難的根本:“如果說在人民共和國40年的歷史中有一條有歷史意義的教訓而需要記取的話,那就是,若干世紀以來把中國人民聯繫在一起的政治制度必須作根本的 改變。否則,正在發展中的、日益自信的社會將產生越來越大的壓力,最終使這一制度完全崩潰。在90年代及90年代之後,只有實行多元化,才能維護統一。” 為此,我們應該感謝劍橋中國史的作者們。

我撰修《當代中國史稿》,就是嘗試扭轉東西方所有這一切為帝王將相作家譜的史籍慣性,企圖打碎國史等於帝王將相家譜的框架,妄想建立國史既是被統治者歷史也是統治者歷史的新格局新篇章。

中共毛澤東如何統治如何變化固然重要,固然必須入史,被統治者的億萬民眾如何享受幸福或遭受苦難應該以同樣的地位和篇幅或者說更顯要的地位更多的篇幅入史。如此,才是國史,於兩造也才相當、公平、公正。否則只是只能是執政者史、帝王將相史。(《新史記》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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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3月25日 星期二

學術第幾流?是非面前爭自由


《名星》郭羅基 專稿


自稱“死不悔改的馬克思主義者”的于光遠,奮鬥到98歲,馬克思有請,去了。   

于光遠之所以自我標榜“死不悔改的馬克思主義者”,固然是對於反馬克思主義者的強烈反彈,同時也是對於本來的馬克思主義同道、未死而已“悔改”者的悵然不屑。他與官方馬克思主義者胡喬木之流又是格格不入的。

雖然于光遠本人是馬克思主義者,但是,他聲稱“並不負責培養馬克思主義者”。他認爲,馬克思主義者不是培養出來的,而是有心人畢生的追求。

1992年,我離開中國之前,到史家胡同拜訪了他。


于光遠(1915年7月5日—2013年9月26日)。

這次見面,主要的話題是談電腦。我也可算是新潮老頭了,60歲的時候學會了使用電腦,而三四十歲的人大多不會。那時還沒有Windows,也沒有 Internet,我輩用電腦,只是用DOS來寫文章,我極言電腦之妙用。光遠歷來對新事物感興趣,聽得很入神,不時讚嘆。他問:“電腦寫文章究竟有多 快?一小時幾千字?”我說:“你這就外行了。用電腦比手寫當然要快,但究竟有多快,不是決定於電腦,而是在於人腦。腦筋轉動得快,輸入得快,電腦的出品就 快。有時思維卡殼了,兩隻人手在等待人腦的指令,電腦也只好停工待料了。”

光遠忽然興奮起來:“哈,找到反駁的根據了!”我以爲他要反駁我的什麼論點,不是。他說:“錢學森認爲電腦可以代替人腦、勝過人腦。聽起來有點不大對頭。因 爲我不會電腦,被他唬住了。照你的說法,人腦思維的結果輸入電腦,電腦才能工作。這道理,就像機器可以減减輕繁重的體力勞動,但不能代替體力勞動一樣,電 腦也不能代替人腦的腦力勞動。”

光遠比我更老,而且更新潮。他以耄耋之年學會了電腦,還開設了“于光遠網站”(www.yuguangyuan.net)。他在《我要現代化》一文中說:使用了現代化的手段,思想上的現代化也隨之前進了一步。

臨 別時,他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笑著說:“我們來比一比手勁!”不久前,他因患乳腺癌(沒錯,男人患乳腺癌是罕見的)動過手術,表示滿不在乎,藐視癌症。光遠 給自己戴過兩頂帽子,除了“死不悔改的馬克思主義者”,還有“不可救藥的樂觀主義者”。“文革”中蹲“牛棚”,他經常哈哈大笑。一位難友提醒他:“你不要笑,他們會說你態度不好。”光遠表示虛心接受。不一會,他又笑了。所以光遠自己都覺得“不可救藥”。

88 歲時,光遠又發現直腸癌,切除手術完了,他笑了一笑,說“做了一小時斷腸人”。正是憑藉“不可救藥的樂觀主義”,使他戰勝了藥石無效的癌症、中風等等,得 以享有高壽。我不想讓他發力,說:“這一次不比了,你好好休養,下一次再比。”我出國後就回不了國,與光遠再也沒有下一次握手,誰料得,從此成永別!

我在他那裏見到胡耀邦《戲贈光遠同志·調寄漁家傲》的手跡,幽默詼諧。詞曰:

【科學真理真難求,
你添醋來我加油,
論戰也帶核彈頭。
核彈頭,
你算學術第幾流?

是非面前爭自由,
你騎馬來我牽牛,
酸甜苦澀任去留。
任去留,
濁酒一杯信天遊。】

我說,讓我抄一份。他說,不用抄,我這裏有打印的,你拿一份去。這一頁詞稿,保存著我對于光遠,以及“戲贈”他的胡耀邦這兩位可敬人物的無盡思念。(《名星》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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