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30日 星期一

朱厚澤與鄧力群之間的一段歷史公案


北京知識界人士紀念朱厚澤發言紀要(4)



《新史記》雨蒙 記錄整理



前中宣部長朱厚澤先生病逝三周年,一批知識界人士自發在北京舉行紀念沙龍,每個人的發言都是對當今權貴資本主義壓制思想自由,泯滅真理和真知的聲討,是對新“文革”的範本——中辦9號文件的聲討。


朱厚澤與鄧力群的歷史公案


鄭仲兵(中宣部五朝元老,《新觀察》常務副總編)



我在中宣部工作十年,是一個“五朝老兵”。接觸的第一個部長是胡耀邦,胡耀邦在中宣部的時候,要把中宣部辦成一個思想建設部,把中宣部辦成一個思想解放部,這是有中宣部歷史以來從來沒有過的。當時我們作為胡耀邦的同事和部下,我們到全國各地去,人家都爭著找我們。我當時也覺得很奇怪,當時我到福建,到廣東幾個地方吧,他們告訴我說,我們不想找中組部,也不想找中辦,我們就願意找中宣部,為什麼?因為中宣部有胡耀邦,可以跟我們說心裡話。哎呀,當時這個歷史,也就是瞬間。

胡耀邦離開中宣部以後,是王任重當部長,王任重呢,平心而論,在中宣部那段還是不錯的,他基本上還力求去繼承胡耀邦,他的思想,他的觀念,他的政策,當然學胡耀邦是很難的。起碼我的感受王任重在中宣部那段,還是比較開明的,不整人的,有時可以跟他頂嘴,說實在的,他思想還是比較保守的。我就看到胡績偉跟他頂嘴,我看到王惠德跟他頂嘴,他一點沒有打擊報復的意思,而且對他們還是很尊重的。他非常喜歡王若水,高層次的思想座談會他每次都讓王若水發言,而且還說“若水,你帶頭發言。”結果王若水一發言,都是跟王任重觀點不一樣的。比如王任重主持討論“四項基本原則”,王若水就說,要怎麼堅持黨的領導?這個黨要真正領導得好嘛,大家就會接受黨領導。還有要堅持無產階級專政,老百姓怎麼堅持無產階級專政?而且如果把這個寫入憲法更是荒唐。但是王任重聽了以後也就是笑嘻嘻的,也沒去批評王若水,等下一次他照樣還說“若水,你帶頭發言”。所以在這一點給我們印象很深。

最後王任重還在北京開了一個“北京理論思想座談會”,這個會他是想學耀邦搞“理論務虛會”,應該說開頭開得還挺好的,但是因為會上有些同志批評鄧小平把郭羅基趕到南京去,說這是搞“政治發配”。結果鄧力群就向鄧小平報告了,鄧小平當場就說:“你來當中宣部長吧。”就這麼一句話,鄧力群後來就當了中宣部長了。

鄧力群完全改變了胡耀邦的中宣部的面貌,甚至後面還搞了“清汙”。“清汙”所有的思想觀念,就是要搞共產主義。他就是把許多他認為不是共產主義的東西,當作整肅的對象,甚至包括女孩子穿什麼衣,留什麼頭髮,穿什麼鞋,他都要管。我記得鮑彤當時到中宣部參加過一個會,他說了一句調侃的話,他說:“如果我們黨要管人家穿什麼褲子,穿什麼鞋,穿什麼衣服,那麼這個黨還不如改成‘褲子黨’算了。”這個就是鄧力群折騰的。

當時我曾經參加過一個許多高校校長和黨委書記的會,也是討論“四項基本原則和清除精神汙染”這個問題,所有人見到我都不發言,我主持會,都不發言。後來我想怎麼辦呢?我只好把我的觀點亮一下,這些都是大學的校長或者是黨委書記,他們本來應該說思想都是比較保守的,結果他們說,“鄭仲兵同志,我們沒想到你跟我們想法也差不多,我原來還以為你是特務呢。”就說在鄧力群時代,我們出去沒法見人了。

如果說從胡耀邦時代到王任重時代,大家還都是認可中宣部的,那麼到了鄧力群時代,完全不一樣了。鄧力群的確搞這個“清汙”就是一個小“文化革命”,搞得民怨沸騰,知識分子剛剛獲得一種精神和思想的解放,馬上又被鄧力群打壓下去了。在這種情況下,胡耀邦和中央決定要制止 “清汙運動”。


鄭仲兵


究竟選誰來當中宣部長呢?當時我們聽說了很多人,比如秦川,還有高狄。高狄當時還在黨校——從吉林調到黨校。但是後來說:“哎呀,京官難挑呀,不是左就是右,所以找了一個貴州的黑馬,就是朱厚澤。”決定朱厚澤調到中宣部。當時我們都想,怎麼從山溝裡找這麼一個中宣部長,中國難道沒有人了嗎?然後,鄧力群就說朱厚澤是他推薦的、是他發現的。我們一些朋友都講:“哎呀,鄧力群發現的還是好東西嗎?”(眾笑)但是沒想到,朱厚澤是這麼了不起的、這麼好的一個中宣部長。

我統計了一下,有中宣部的歷史大概是80年,在這80年裡中宣部基本上都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只有胡耀邦和朱厚澤兩任,改變了中宣部的面貌。

本來還有一些想法想跟大家再交流一下,再找機會吧。(大家:再說一下!再多說幾句!再多講一下!)

謝曉玲:好,好,歡迎!歡迎!

鄭仲兵:最近我寫了一段《朱厚澤主政中宣部紀略》。最後結尾念一念:

風雲入世多,日月致人急。朱厚澤離開中宣部時候說,“讓歷史做結論”。鄧力群說“已經有了結論”——就說鄧小平已經做了結論了,無需歷史做結論。回頭去看這段公案,誰是誰非,應是不言而喻的。專制主義者雖操有威福自由,生殺自由,但是憑他們意志做出的結論,哪裡經得起歷史的檢驗?不用說毛澤東和鄧小平的“反右”“反修”的結論已被歷史扔進了垃圾堆,就是老鄧和小鄧(鄧力群)的“反自由化”到關於胡耀邦的結論,不是兩年後遭到史無前例的反彈嗎?連共產黨僅有的稀少的民主也被他們糟蹋乾淨了。就說現在,鄧力群以權柄代替歷史結論的小人之見,已成了千古笑料;而朱厚澤不卑不亢,不畏強權,“讓歷史做結論”的微言大義,卻被歷史定格為時代的最強音。

雖然,朱厚澤在中宣部這盞走馬燈中,只是一閃而過,然而,他常常微笑的面容,慈祥而睿智的眼睛,清亮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凝析深刻的言談,近乎完美的修養和才幹,特別是他大慈大悲的寬厚包容的心境,光明磊落、剛正堅毅的品德,卻深深地印刻在一代中宣部的工作人員和知識分子心中。

中宣部在80年的中國歷史中扮演了並不光彩的角色,唯獨厚澤和耀邦主政的中宣部,卻分別為中國歷史留下了最賞心悅目、扣人心弦的一幕,雖然他們倆在中國這個大舞台上都扮演了悲劇角色,

下面我說說悲劇角色——很簡單地說說。
我和王若水,和朱厚澤接觸都比較多,我覺得他們倆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王若水有名篇叫做《智慧的痛苦》,厚澤以天賦的智慧直面痛苦,以執著的探索、犀利的洞識、透徹的感悟、深邃的思想,去面對這個國家,這個體制的愚昧、醜陋、專橫、野蠻、殘忍,終於在身心極度痛苦中,獻出了自己的生命。他們身上結合著我們這個國家、這個民族、這個時代的智慧與痛苦,是智慧與痛苦的化身。(《新史記》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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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忍的行为坦然的心——文革杂谈


启麦来稿

  
  《红与黑》的作者斯丹达尔,描述十八世纪末法国大革命的时候说:“人们做着最残忍的事,却没有残忍的精神。”一部分人天经地义、理直气壮残酷斗争、无情打击另一部分人,常见于人类“以文明的名义惩罚野蛮”之时。事后则引经据典、举证说明其必要性。与此相对的是流氓作风、强盗行径,做时避人耳目,事败低头认罪。两种行为的主要区别在于实施方的心境:受谋取私利的卑劣心理驱使,参与者少或为时不久;出以公心的正义暴力,很容易形成运动,在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时代中长时间、大规模地展开。

  代表人类文明最高成就的那些优秀民族,概莫能外。比如:我们在史书和小说中看到的法国大革命,最著名的如雨果的《九三年》和狄更斯的《双城记》。德国的纳粹主义,最直观的如莱尼?里芬斯塔尔的纪录片《意志的胜利》等。俄国的十月革命影像不多、苏联的大清洗文字不少。日本发动侵略战争、美国长年种族歧视……。在中国,则军阀混战、国共内战,还有史称“浩劫”的文化大革命。所有这些,都不是偷偷摸摸、躲躲藏藏,而是正大光明、有根有据,并且得到过大多数国民的热烈响应。

  当然,这些都可以看作“时代的局限”、“历史的合理”。其无奈的部分,如列宁开导高尔基时所举的一个例子:两个人打架,你怎么能分辨哪一拳必要、哪一脚多余?于是,许多野蛮和血腥,一句:跌跌撞撞、代价高昂是人类历史发展的规则,就轻轻带过了。

  文革之初两三年,打砸抢、武斗遍及全国,死人无算,公私财物的损毁难以数计。人们知道这是一种破坏行为,却乐此不疲。沉溺其中的,绝大多数是文质彬彬的学生、老实持重的职员和本本份份的工农。他们认真、有条理、按计划地强迫他们的同事、上司、亲友低头认罪,大量毁坏珍贵文物、书籍、建筑。真正趁机泄私愤图报复的是极少数,不具代表性。面对尸体、碎片和瓦砾,林彪宣布:文化大革命,成绩最大最大最大,损失最小最小最小!于是,革命行为更加猛烈有力、义正辞严。

  根据是一种寝食难安的危机感:中国面临“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毛主席和共产党告诉人们:国内的阶级敌人控制了经济、文化命脉;国际帝修反,把我们包围了起来。解脱之道,唯有无产阶级专政和暴力革命。进而,我们还要用类似的手段,让世界人民都过上“社会主义的好日子”云云。肩负这样的理想和抱负,群众的革命行动只有坦然之意、毫无残忍之心。就像蛮荒时代的原始人,放火烧山,并无破坏植被的动机,只道火种刀耕人能胜天。

  这种于理有据、出自真诚的破坏行为至今漫延。最近的大例子就是殉道式的“911恐怖袭击”了。目前,大陆因崇尚名利地位而遵循的道德标准、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也在一本正经地制造另一种民族悲剧。不仅自相残杀,人类还以同样的壮志豪情,开辟了另一条战线:向自然开战。人类之间,灾难制造者均以“正义的代表”自诩;磨刀霍霍向自然,则因贵为“万物之灵”,理应享有更高水准的物质生活。

  对于自己、对于地球,人类之可怕正在这里。伸张正义、追求幸福无界无限,尺度分寸没有标准,我们能做的恐怕只有借鉴历史教训,“冤有头、债有主”,尽量缩小打击面;“不迁怒、不贰过”把破坏程度降到最低。
  
  

改造文化治聋成哑——文革杂谈

启麦来稿

  
  文革的全称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顾名思义,革命的对象是文化。中共自己也说,这是一场上层建筑领域里的大革命,还喜欢冠上一个定义“史无前例”,结果画蛇添足了。中国历史上,革文化之命的运动不止一次,远的不说,1919年的五四新文化运动就是划时代的一次。前前后后,大中小规模的传统反省、社会改造不胜枚举。“史无前例”仅限规模,规模空前、失败之彻底也不多见。

  从历史进程上看,鸦片战争以来的中国,历经几个社会发展阶段,变化可谓天翻地覆,方向未改强国富民,改造的主要对象一直是那个,妨碍中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传统文化。明末,西方传教士带着一些科学技术来到中国,国人视为“奇技淫巧”,无碍中华文明优越性。是清朝后期列强的坚船利炮,轰开了国人茅塞。洋务运动、变法维新、新文化、新生活、抗日战争……,都有内与落后的传统文明斗,外与“为富不仁”的洋人比的目标和动力。中国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进步的。

  社会改造的方式方法很有哲学含意,有点像朴素唯物论指导出的中医治病法则。首先是诊断,根据疾病阴、阳、表、里、寒、热、虚、实性质不同,制定汗、吐、下、和、温、清、消、补治疗方法,达到气血通畅、阴阳平衡的理想状态,名曰“致中和原则”。社会弊病像身体疾患一样复杂多样,区别对待、一一施救如对症下药“虚者补之,实者泻之,干者润之,湿者燥之,热者冷之,寒者温之”则缓不济急。国民既无此耐心,世界局势也不允许。只能溯本寻源、一记中的、纲举目张。

  老子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民谚:不为良相便为良医。都是医病、治人与治国,原理不无相通之处。医史“金元四大家”有张子和者,著有《儒门事亲》。认为人体发病都是内有邪气,不论正气是否虚,必须先驱除邪气,邪去则正安。所处之方,首重上述中医八法中的“汗、吐、下”三个狠着。其药多为峻猛之剂,就是曹雪芹所说的“虎狼药”。此人在中国医学史上很有地位,就像历史上的政治家,看法极端、手段激烈就名气大、实践机会多。主温和调解社会矛盾的改良派,多半做不出什么大局面。因为,百多年来,中国的内忧外患太严重了,等不起。

  曾经在经济、文化上领先世界的中国,后来落到任人宰割的悲惨境地,各界都说是传统文化糟粕滞塞所致,需翻然改进、弃旧图新。十九世纪,“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救国功效有限;五四学人干脆主张全盘西化。西方思想派别不一,一齐涌入中国,等于打擂台。“狭路相逢勇者胜”,来自德国的马克思主义和俄国的列宁主义,与中国的勇者毛泽东等结合,主导了中国的社会改造。在那个选择与试行的过程中,中国逐渐独立、社会面貌有所更新;“孔家店”关张歇业,新式中华文化孕育在腹。

  虽然贯穿党争、内战,中国却在进步。国人无私无畏、高风亮节地接受了为此而付的生命财产代价,以为国家富强、民族昌盛,非暴力手段不办。国家领导权,从而历史地交在了共产党、毛泽东手上。既然“恶治”有效、自然“效不更方”,而且“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能矫枉”。“阶级斗争一抓就灵”适用五行八业、大事小情。限度何在,无人问津。

  革命运动惯性巨大,个人崇拜深入人心;阶级分析唯一思路,暴力革命无上良方。不料,社会承受改造、与病体适应疗法一样有个边界。不得其法或力度大太,就会像老百姓讽刺庸医时说的:聋子没治好,又给弄成哑巴了。病人没有医学知识,易为错误疗法所误,民众所知有限,就会把误国之方当成兴邦之策。文革,亿万革命群众推波助澜,紧跟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无所不用其极地斗、批、改;抓革命、促生产,抗衡国际上的帝、修、反。将自戕之方当作振兴之道,把国民经济弄到了崩溃的边缘。

  文革失败于社会主义的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幼稚可笑、不成大器、不当大任;封资修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尚不过时,急于去之而无替代,违反了社会法则。毛泽东心知肚明,一次文化革命,不足以创建龙配套的“四新”,需待“七八年来一次”文革,逐步完善。第一次意在打下坚实的基础。

  但是,“毛主席的革命文艺路线”,既不符合国情,也不适宜人性。而抽掉了“四旧”的中国社会,就像空气里氧含量不够、饮食中蛋白质不足,生存其间呼吸困难、营养不良、血流不畅、头重脚轻。所幸毛泽东是人不是神,他的人生第二大业,随他一起扣在了纪念堂的玻璃罩子里。按惰性,毛若多活十年,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还会拖延。

  历史学家说:民族文化,起源于与其所处的自然环境和由此决定的生存方式,在漫长的历史时期内发展、成型。其传播过程中,继承、扬弃和改变的量与度,也受基本生产生活方式制约。自然进化与筛选。人为、急就,实属不自量力。
  然而,人类智慧的最大考验之一,是政治方案的适用性;最难把握的,是社会改造的力度和分寸。所以有人说:无论成功或失败,历史都是“英雄与人民共同创造的”。
  
  

被透支的献身精神——文革杂谈


启麦来稿

  孙中山先生说中国人是一盘散沙;鲁迅先生说中国遍地阿Q;实为痛惜之语。他们当然知道“聚沙能成塔”、对外发射匕首和投枪。中国的问题中国人自己能解决,因为大众广泛地具有为民族献身的忘我之情。可惜,就像古人说的:士气者,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在复杂的世界环境中,民族复兴事业既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就得看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精神够不够厚重,能经住多少分流与耗损了。

  近代以来,中国的民族精神几经动员,先是推翻帝制,继而新文化运动,然后南北统一……。为之付出心血与生命者,不下千万。而最彻底地动员民众为国为民的献身精神的,大约有两次,一次是抗日战争,一次就是文化大革命了。经过这么两次,中国人公而忘私的精神看似用尽,带着剩下的个人奋斗、争权夺利、贪污腐化,进入了目前的“新时期”。

  所谓彻底动员,意谓尽其所有地动用。那两次全民力量的投放、方向和结果完全不同。抗日战争: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无不具有守土抗战之责-----是对外。羸弱的人民、贫瘠的中国,含辛茹苦、赴汤蹈火、屡败屡战,牺牲逾千万,维护了中国独立,振奋了民族精神。十年文革所付的生命代价也以千万计,却是内斗。举国上下,除了襁褓中的孩子,略有所知者,无不多多少少、主动被动表态、站队,“为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而奋斗”。后果却是耗竭了人们的向善之心,离间了人们的友爱之意。

  积累了一个世纪对列强的仇恨,尽情地宣泄在抗日战场后。振兴中华,用什么方法、走什么道路,就是“内部争执”了。历史伟人如毛泽东等,境界太高了,他们的价值观念远离升斗小民的层次。民族战争的创伤,无需停止争斗、全国疗养,轮流调用各地、各个阶层的资源。可矣。内战,改变了生产和生活资料的所有制,然后是各种各样的清算运动。分期分批将普通百姓的情操一番揠苗助长。模仿抗日时期:男女老少都能为民族存亡绝续有所贡献;工农大众,则个个是革命机器上的镙丝钉,且需闪闪发光。

  党内培训约自延安整风始;进城后则立即着手训练全民。国家民族、主义理想,提升了每个人的觉悟。是农民吗,站在虎头山、放眼全世界;是工人吗,宁可少活二十年、也要拿下大油田;是学生吗,为人民学文化、时刻准备接革命事业的班……。狠斗私字一闪念,集体主义无孔不入;灵魂深处爆发革命,思想意志全国统一。人们心甘情愿、时时处处用党的号召要求自己,用毛主席的教导鞭策自己。不是说:个人的价值,在于其存在对周围之影响吗?个人放大为伟大事业的一部分,于有荣焉。

  曾几何时,中国的民族正气如彼、万众追随。有这么成熟的条件,党要搞什么样的运动,民间都一呼百应。七亿五千万人民的政治热情、献身精神,被毛泽东一次用尽,倒比苏联那样,在七八十年间慢慢耗竭,合算些呢。都说毛泽东最懂政治,集中外古今统治术之大全。也许是老虎打盹吧,他竟忽略了“是镙丝钉就必然被磨损”,需要加油、养护,反而落入了“物极必反”的窠臼。事实上,国人为事业献身的精神,林彪事件后就逐渐开始见底了。破四旧、立四新,没有给革命群众带来任何好处;大字报、大批判人人自危。只奉献而无所得还能继续者,可遇不可求,人群中的凤毛麟角也。

  艰苦卓绝的对日抗战,曾经赢得国际社会的尊重。但中国式的献身精神,在国际上效仿乏人。加上天翻地覆的文化大革命,就令世界畏惧了-----这样的民族,做事(抗日)不计代价、(文革)不顾后果啊!据说,拿破仑曾经告诉英国人:中国并不软弱,它是睡眠中的狮子,一旦惊醒、世界将会为之震动。改革开放,国内外的人们都说“睡狮中国”醒过来了,变成世界工厂了。不料,工厂的动力是名利;工厂的生产不安全;工厂的分配极不公平;工厂制造了大量的贪腐和堕落;工厂的运行方向颇为可疑。

  不仅洋人对华望而生畏,我们自己也要有些检点:不发动战争并不等于和平:分配不公,寡不足虑而患不均,引起过内战;道德滑坡,制造了多少人间悲剧;资源枯竭,下单进口等于掠夺;生态破坏、环境污染实为另一种形式的侵略……。就像机体受伤需要疗养一样,过度透支后的民族精神,需要相当长时间的休养生息。希望择吉重整旗鼓的时候,调门降低一点、着眼不要太高、公私兼顾,莫忘吸取历史教训,方为行善积德、造福人类之义举。

  
  

抗战初四川省主席王缵绪一手创办李鹏、胡錦濤夫人母校


王复加来稿
        
 
一、王缵绪乃是巴蜀学校的创始人

    
重庆(私立)巴蜀学校创办于1933年,创建人乃是国民政府四川省主席王缵绪。1929年,王缵绪以十万银元购买了富豪私产--嘉陵江畔的张家花园,又筹巨 资从上海购置了大量教学用具,建立与实施了他的办学计划。1932年,王缵绪曾公开发表了《巴蜀宣言》将其办学宗旨昭示于社会各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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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第一教学楼(1932年建成)


王缵绪在他从事军政四十年之中,担任学校董事长职务整整十八年,他极力创办巴蜀学校与从事教育事业,是以教兴国,并实现他改变西南落后的教育面貌, “创造新兴的教学制度,实行新的教育理想”。经好友黄炎培介绍聘用教育家周勖成担任校长,以及孙伯才、康心如、卫楚材、卢作孚、何鲁等教育专家主持教务, 并遵循校董事长王缵绪确定以“公而忘私,正大光明,诚实毋欺,朴实无华”即为“公正诚朴”校训。以重启发和实践的教育理念,采用“手脑并用,身心互通”的 方针,以“儿童本位”教育原则及“教养兼施”的教育模式,培养学生独立自主的能力。几年后,王缵绪所创办的巴蜀学校由幼稚园和小学扩展办起了初中和高中。 这在解放之前就早已被公认为著名的学校。
    
1936年,巴蜀学校曾代表中国参加英国伦敦国际教育博览会,以优异的学业成绩和学校学 生的生活照片获得嘉奖。1937年4月,国民政府主席林森为肯定创办人王缵绪先生办学义举,为巴蜀学校题赠了“成绩斐然”四个金色大字的匾额,高度赞扬巴 蜀学校的办学成绩与成功。当年,王缵绪聘用的著名教育家、作家叶圣陶先生曾为巴蜀学校作词并谱写了最经典的校歌,至今还在巴蜀学校的上空荡漾,而巴蜀学校 的创始人王缵绪,将早已被人淡忘,甚至不敢再提这位创始人,其原因是:巴蜀学校创始人王缵绪,是在“反右”运动之中,因声讨“阳谋”而赍志已殁,所以落得 了将永世不得翻身,死无葬身之地。
    
回忆“七七事变”爆发的那一刻,全校师生在大礼堂挂起了大幅的中国地图,书写着“国破山河 在!”。与此同时,巴蜀学校也立刻变成了陪都的重要的文化宣传教育中心。校董事长王缵绪便接纳和安置在校内办公的“中华职业教育社”、“中华全国文艺界抗 敌协会”,还有黄炎培先生主办的“战时公债劝募委员会”。抗战时期,周恩来曾到巴蜀学校演讲“国际形势与中国抗战”专题,吸引了众多听众;黄炎培领导的 “中华职业教育社”在巴蜀学校组织了数十场演讲会;众多著名学者和政治活动家有宗白华、马寅初、章乃器、老舍、郭沫若、邵力子、邹韬奋、沈钧儒、陈立夫、 罗隆基、潘公展、齐燕铭、田汉、翁文灏、潘序伦、胡风等,都曾先后在巴蜀学校作过演讲及重要的报告。
  
1939年5月,重庆遭受到日机 的大轰炸,社会局命令市区所有学校于6月底以前迁出市区。由于巴蜀学校是抗日救国的宣传、活动阵地。因此,日机将连续三次轰炸巴蜀校园,炸死了六名校警, 破坏了部分校内设施。但是,巴蜀学校从没有停止抗日救国各项活动;继续加强对学生进行抗日救国教育;组织民众和学生搞军事训练;学生在早操跑步时高唱《大 刀进行曲》、《打回老家去》等抗日歌曲;王缵绪提议将各班级全部以沦陷于日本侵略者的省区命名,将提示师生不忘收复失地之志;第一班为辽宁级、第二班为吉 林级、第三班为黑龙江级等;对于即将毕业的学生,校董事长王缵绪亲自题赠“毋忘国耻”,铭刻在巴蜀学校毕业纪念品(墨盒)上,使其发挥教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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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学校花园后面的楼房驻扎护卫学校的警卫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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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巴蜀学校的创始人兼校董事长王缵绪曾为另一所教学大楼题写“诱诲堂”
  
二、巴蜀学校为何迁至西充
    
为了师生安全,避免无谓牺牲。校董事长决定,将重庆(私立)巴蜀学校迁至四川省西充--王缵绪家乡。
    
此后,学校是在日机不断轰炸之下迅速转移。据统计:500多套校具(桌、椅、床)、2万余册图书、2000多件教学用具(钢琴、显微器、动植物标本、实验仪器)等,满满装了16艘大木船,从重庆嘉陵江运达南充,雇了上千余人,靠人力一件一件搬运到西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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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部分教学仪器 


1939年,经过数月的波折及耗费了巨资,才将巴蜀学校迁至到了西充,圆满完成了搬迁和重建工作,9月正式开课。
    
王缵绪为什么没有将巴蜀学校转移重庆郊区,而是下了这样大的决心将学校迁至西充?这证实他为改变家乡的落后面貌,提高教育培育人才的迫切心愿。西充乃土地贫瘠,资 源短缺。但西充人勤奋好学,自有穷不离书的古训,还有尊师重教的优良民风。由此,巴蜀学校的落户与创建,不仅是给西充教育带来了良好的教学设备,而且还带 来了当时中国最先进的教育思想和办学理念,一大批享有盛名的师资队伍有周勖成、孙伯才,卫楚材、李博程、汝龙、周佩珍、钟泽珠、杨双全、楚衡、杨应湘、刘 雨春、沈淑平等,及本地聘请的教育首领李毅君、数学教师张敬虞、理化教师杨志伊、古学精深的国文教师徐秀实、何伯卫等;他们始终遵循着校董事长王缵绪的意 愿,以全新的办学方式及儒雅的学者风范,为之人们所景仰,而不断吸引各地的莘莘学子前来求学,至此为西充的教育事业起到了长足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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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学校图书馆--藏书楼     

1942年,校长周勖成与正在抗日前线指挥作战的校董事长 王缵绪(上将总司令)通电商议,将巴蜀学校迁回重庆张家花园。而王缵绪决定将西充巴蜀学校作为分校继续开办,全部教学设备留在西充,继续促进西充教育事业 的发展。为此,校董事长王缵绪电令侄女王君素(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接任西充巴蜀学校校长职务。自王君素任职期间,王缵绪曾不遗余力地支持她继续筹资扩建 学校续办了高中,后经王缵绪申报四川省教育厅并核实通过成为了省立重点学校。
    
1945年,巴蜀学校西充分校已发展成了(小、中、 高)完整的教学体系。校董事长不断提供助学基金,资助孤贫学生,充实学校图书、仪器和其它设施;并以重金聘请了著名数理教师黄关林、张敬虞、英语教师高 逸、史地教师王搏九、语文教师徐秀实、音乐教师叶创衡、体育教师童致中;还有知名教育家张晓梅、韩幽桐、张友渔、刘清扬等人。是校董事长王缵绪集众多智慧 共同谋划出严格的教育及管理制度,旨在培养学生即为“公正诚朴”。他要求学校作到几点:一、重视体育锻炼,设立军事训练和军事演习;二、经常组织各类竞赛 活动,扩大知识境界;三、组织成立学生“自治会”,培养学生的自主能力,树立劳动观念和卫生习惯;四、建立“校友会”,交流学习经验,促进互励共进的学习 模式;五、大力提倡爱国教育,教唱抗日救亡爱国歌曲;六、结合物理课学习的知识成立了无线电小组,由楚衡老师指解导学生组装矿石收音机,每天师生轮流值 班,把夜里12点以后收听电台的消息,由师生记录抄写成大字报,张贴在校内校外的墙上,使全校师生和当地民众能够及时了解到抗日前线的战况;七、将班级和 重庆巴蜀学校统一,以当时沦陷的国土省区命名,有绥远级、宁夏级、热河级、哈尔级等,以激励学生发奋读书,报效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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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学生军事训练

1946年,国民党选举国大代表和立法委员时,向已被当选为国大代表王缵绪提出,要求把西充分校的校长由张抚均担任。(即今日的四川省:西充中学)。
    
三、《巴蜀学校》曾誉为抗日救国的活动中心    
1942 年,周勖成校长及部分教职员工由西充返回重庆之后,很快在张家花园恢复了巴蜀学校并正常开课。在整个抗战期间,巴蜀学校始终保留着抗日救国的宣传活动中心 地位,校董事长王缵绪经常派请军政各界知名人士到校为抗日救亡作公开演讲,并开展抗日救国的各项活动。与此同时,学校也开展起共产党的各项宣传活动,这在 当时带给校董事长的压力和阻力不小,学校所出现的重大问题却让王缵绪承受了很大压力,曾受到军政内部的严重攻击。而王缵绪却擅长文韬武略,经常示以幽默及 果敢的态度与当局抗衡,迫使国民党当局因学校董事长王缵绪的特殊身份与背景而不敢干预,他将维护与保证了巴蜀学校成为抗日救国的活动中心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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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觉楼与长廊仅供校长和教师安家场所 

1949年底,重庆私立巴蜀学校经王缵绪与校方18年的不懈努力,早已发展成为集幼、小、中、高的完整教育体系,在当时就已进入教育领域的领先地 位。在共产党成立之后,王缵绪将巴蜀学校和西充分校无偿的捐献给国家。当时,邓小平同志为此曾发表过重要的指示:“一切不变,只许办好,不许办坏”。 如今的巴蜀学校,是在王缵绪先生为学校教育事业奠定的坚实基础之上,经过历任校长及全体教职员工努力,继续将学校发扬光大,为国家培养出6万多名优秀学 子,有的已成为享誉中外的知名人士,如原国家主席胡锦涛的夫人刘永清、原国务院总理李鹏的夫人朱琳、原国务院副总理邹家华、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等,都曾是 巴蜀学校走出来的校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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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学校游泳池     


1950年,由西南军政委员会接办了王缵绪创办的重庆私立巴蜀学校, 仅幼儿园改为西南干部子弟学校(分中小幼三个部),由刘西林任校长。1954年西南大区撤销,各部独立,幼儿园更名为重庆市巴蜀幼儿园,仅幼儿园占地面积 6440平方米,建筑面积6000余平方米;是一所历史悠久、闻名遐迩,有着优良传统的寄宿制和全日制并存的省级示范园、市一级园区;园内绿树成荫,环境 优美,设施先进,设备精良,被誉为花园式的“儿童乐园”;现有十多个班,近千名幼儿。巴蜀小学、中学和高中依然在重庆渝中区张家花园,位居美丽的嘉陵江南 畔持续发展到,占地30余亩;目前巴蜀小学已成为教育部的基础教育定点联系校和重庆市首批示范小学。巴蜀学校始终是重庆市教委直属重点中学,是全国现代教 育技术实验学校、全国德育先进学校、国家考试基地、重庆市教育科研实验基地、重庆市民主管理示范学校;是全国中学办学规模最大的中学之一。今天,巴蜀学校 已成为重庆市教委直属重点学校,北京大学首批校长实名推荐制中学,清华大学首批自主选拔“新百年领军计划”推荐资格学校,连续四届入选中国百强中 学,2011年入选美国马里兰大学评选的中国高中五十强(第23名),连续四届入选“中国百强学校”。巴蜀学校从创建至今培养出众多人才,有的已成为享誉 中外的知名人士遍布在海内外,它象征着中国教育的一面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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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今日巴蜀中学


四、历任巴蜀学校的接班人   

2003年,重庆巴蜀学校在举办六十周年校庆时,邀请到原创建人兼董事长王缵绪长孙们和首任校长周勖成的女儿参加了庆典活动。在庆典大会上傅唯泉校长对王缵绪先生以教兴国及兴学义举给予了高度的肯定。巴蜀学校还制作了邮资明信片一套(印有王缵绪肖像)供邮局发行。随后,西充中学也邀请了创始人王缵绪的后代们到校参观,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会。
   
2012 年12月15日,重庆巴蜀学校的师生们前往四川西充,在王缵绪故居举行了隆重的“巴蜀学校祭祖活动,暨八十周年校庆启动仪式”。叶圣陶先生撰写的“巴蜀学 校校歌”环绕故居山林,八万响鸣炮引来了八方民众参加与观看,气分隆重而热烈。主持人作了精彩的致辞:“今天我们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来到著名爱国将领、 原国民政府四川省主席,伟大的教育先行者,巴蜀学校的创办人王缵绪先生的故居,为纪念他对教育事业的伟大贡献,缅怀他福荫学子的身先言行,学习他以报国为 己任、教育兴乡、教育兴国的伟大情怀。
   
我们这些巴蜀后人来到这里,在先贤故居前开启校庆序幕,由重庆巴蜀中学王国华校长发表:“祭王缵绪先生”。原文如下:
    
校董缵绪,生于蜀中。西充为其故地,观音名以旧乡。幼时勤奋好学,多才多艺,能书善律,冠绝乡里,考取秀才,初显峥嵘。威武缵绪,志立于国,投笔从戎,勇冠三军,身处乱世仍能激流勇进,蹑足行伍却可随遇而安。戎马一生,建功卓著。
    
辛 亥革命,奋勇杀敌,功任营长,继升团长。世道无常,共和大旗陨落,军阀割据纷争。内战漩涡,苦闷彷徨。先生审时度势,脱军阀混战之泥淖,投国民革命之先 河。文韬武略,深得国民政府器重;官运亨通,终为治蜀一方大员。抗战期间,信念坚定,大义凛然,声讨精卫。枣宜会战,迎击日寇,亲冒矢石,身先士卒,督战 负伤,无尚荣光。旋磨打圈,拖住日寇,碎其阴谋,轰动全国。常德之战,截击日军,艰难鏖战,且有斩获。率军奋不顾身,功封陆军上将。
    
秀 才缵绪,心怀教育。一九三三,斥资百万金,自任校董创巴蜀,可谓因缘际会;亲聘教育专家,主持巴蜀教育,实乃造福后人。桃李芬芳,功在千秋。其校初为小 学,继办初中,续办高中幼稚园,以教以养开风气之先,学生负笈来校者踵相接。办学伦敦参展,国府主席亲颁“成绩斐然”。全国解放,更名军政子弟学校,后改 重庆四十一中,继之恢复巴蜀校名,历七十九载风雨,数万大江南北之学子,歆享巴蜀教育之恩泽,终擎现代教育之旗帜。
    
昨日之巴蜀, 镌刻先生之伟绩;今日之巴蜀,书写杏坛之丰功。公正诚朴,秉承先贤之教诲;以人为本,开创后学之坦途。手脑并用,彰显生活教育之理念;挖掘潜能,紧贴素质 教育之精神;三本理念,把握现代教育之灵性;制度立校,切中学校管理之脉根。以善为根,养善于心;以雅为骨,修雅于情;以志为魂,志立于行。引领教师终身 学习,树立教育事业雄心;以全球化之眼光,育善雅志之英才。
    
历史变迁,巴蜀无愧先贤厚望,成为中华基础教育之领航者;时代发展,巴蜀定当仰望星空,成为明日教育之逐梦人。巴蜀八十华诞在即,教育事业再登征程!
    
藉此,缅怀缵绪先生开创之功,颂扬教育先辈经营之能,缵--绪--先--生--千--古!

“完全可以想象”成的晚清史


  对马勇先生来说,“历史”还是“故事”都不重要,念兹在兹者其实是“启示”。于是面对书中触目皆是、跟鱼骨头一样生硬的现代语汇,尽管一度有时代措置的愕然,但随即也就释然了——大概这些都属于“预流”的标帜罢。


  近读周一良《郊叟曝言》,谈到邓广铭与一般史学家不同的一点,“他不但研究历史,而且写历史”,又列举邓著多本人物传,推许“都是一流的史书,表现他的史才也是非凡的”(《纪念邓先生》,《郊叟曝言》,新世界出版社2001年)。论出身,周先生属燕大——史语所一系,而治学取向,倒可将他对邓先生的评论移用:“早在学生时代,就受知于胡适之先生、陈寅恪先生和傅孟真先生,他的史识从议论到分析都是很宏通,容易接受的。”读此,深感先贤自有今人不可及处。

  对吃历史饭的人来说,“研究历史”与“写历史”,非一而二,二而一欤?但在今天,实已被生生打成两橛,且有愈演而愈乖离之势。学院体制与专科化取向下,凡从业者,单就逻辑论“研究”便可自足,论文、专书一旦进入学术发表程序,就不必在乎有多少受众;至于“写”,余事耳,不仅须“不惮辛劳不惮烦”的精神,或还有“吃力不讨好”的风险。不论段位高低的学问家,大都固守“学者”(“高深学术探讨者”?)定位,终不肯“与一般人生出交涉”。而大众一面,大概不少人意识中会把“历史”与“故事”画等号,觉得史学本来最需要、也最适合“讲故事”。不过回到现实中,又只能抱怨今天的历史著作实在没有多少“故事性”和“可读性”。

  中国人多少都舍不下那点“历史癖”,又无从发展“考据癖”,于是真相未得,先要“教训”,这种急迫的心态,对于近代史尤然。有需求就有市场,读书界呼唤、出版界打造“新黄仁宇”、“新唐德刚”的事业从未停止。这里约有两个着力方向:一是往前、往外找,数年间蒋廷黻、李剑农、郭廷以、徐中约、陈恭禄的著作被多次重印或引进。这些作者背景参差,功力与史观各异,惟宣传基调倒颇显一致,有明说有暗示,总之这本书会“告诉你”一个不同于主流的“不一样的中国近代史”。另一方向是内部挖潜,定位“通俗历史读物”的各路各色作者(而以学院外专业外居多)层出不穷。平情论之,在个人经眼稍多的近代史方面,确有不少兼具文史素养与淑世情怀的作者,对“大时代”中的“小细节”有着持续的关心,不遗余力地打捞着“私人记忆”、追踪着“个体命运”、叩问着“历史深处的误会”,向着“于幽微处见宏义”的理想再三致意。由此,当“民国范”或者“知识分子热”一类本来有特定局限的话题竟一跃为“社会”的热点,实在不需要太多惊讶,哪怕所谓“学界”在这些话题上实已处在下风,而不得不采取追随态势或干脆“失语”(当然分自愿与心有不甘而不得不如此两种)。只要承认非学院作者的执著(同一意思不惮反复申说)与勤奋(往往既“著”且“编”,特别高产),就足够令“清高”的学院派汗颜。

  鉴于供求间的巨大缺口,马勇先生作为目前为数极有限的出身学院而卓有成就的,且有志于写作普及读物的近代史专业学者之一,他的面向大众的著作,实在应受到热烈欢迎,并值得高度期待。大约从2008年起,马先生开始对大众“讲故事”,而且一路讲到了今天,这些“故事书”的不完全目录(难保尚有未经目者)列下:

  一、《1898年中国故事》(中华书局2008)二、《1900年中国尴尬》(中华书局2010)三、《1911年中国大革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四、《晚清二十年》(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五、《1898年那场未遂政变》(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六、《戊戌政变的台前幕后》(江苏人民出版社2012)七、《清亡启示录:一个王朝在一百天的危机中走进历史》(中信出版社2012)八、《容忍历史不完美》(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12)九、《大变革时代:1895-1915年的中国》(经济科学出版社2013)十、《坦然面对历史的伤:重述1840-1911年故事》,(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13)十一、《重新认识近代中国》(社科文献出版社2013)

  从戊戌、庚子、辛亥,到“晚清二十年”,再到“大变革时代”、“近代中国”,言说对象范围的延伸是显见的;从单纯讲“故事”,到“容忍”、“坦然面对”,再到“重新认识”,言说主体姿态的高扬,似乎也配合着同一个节奏。同样有目共睹的,是作者绝对不输于人的“执著”(“1898年的故事”连讲三遍)和“勤奋”(五年内写了超过十本书)。笔者当然不可能通读这些书,但初步印象是,其大致仍循传统政治史的叙事框架,以近代重要史事为主干,并以高层政治为首要讨论对象,社会、经济、文化等方面少有涉及。当然,这无可厚非。近年史学研究目光朝下已成趋势,遂有“重提政治史”的呼声,不啻意味着“政治史”被边缘化已经好久。近代政治史之重新检讨实有必要,且空间巨大。问题在于,史料拓展或史实重建,均非易易,“征实难巧”而“翻空易奇”,急欲有所言说、有所突破者,惟有阐释出新出奇一途。笔者拜读马先生著作后,感受到双重遗憾:(一)在书里没有读到什么精彩的故事;(二)反而被灌输了一大堆未经论证、似是而非的说法。如果说,前者引起的只是习惯性失望罢了——果然继续保持了专业史家的某一本色;那么,后者则带来巨大的意外——这难道不是专业史家做的最最外行的事么?

  鼎尝一脔,即可知味。姑借《晚清二十年》一书略为申说。此书时间跨度是1886-1911年,不算长也不算短,但已囊括马先生最有研究心得的部分。还有就是,它是手边可见唯一带注释的一本(全书340页,共六十一个注)。对笔者来说,这些注的唯一好处是可以稍知凭借,较便于发言。全书基调大致可概括为:晚清历史被改良主义者、革命者多次妖魔化,以慈禧太后为首的满洲统治者背负了太多误会,有必要抱持“一种适度的温情和敬意”去看待历史,从而发现——“过去所接受的历史认知可能还真有继续探讨的空间,可能并非先前所说的那个样子”。

  在马先生多个“反妖魔化”壮举中,先说对本人冲击最大、颠覆最深,同时也是全书申说最力的一例——所谓慈禧与光绪不共戴天、视若仇雠,非历史真实,而是“政治反对派的肆意攻击与诋毁”,是“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的“谎言”(262、264页)。康梁时论带有鲜明的政治意图,且“文本”屡经改写,观念颇具“层累”意味,本不可径引以为信据。马先生谓政治反对派对清朝蓄意抹黑,不当偏听偏信,确为有所见,但不必是孤明先发,甚而过犹不及,从“谎言”的一头急遽跃至另一头,推出极端观点,更加令人瞠目。试举观点一:“瀛台囚禁”是光绪帝自愿赎罪之举,因为(一)“错看康有为而自责不已,执意不愿继续在第一线主持朝政”,“觉得这事忒没面子,于是以生病为由关了自己的禁闭……很长一段时间就住在瀛台不愿出来”;(二)“他的身体状况似乎也不会允许他像过去那样废寝忘食,日理万机,再加上他无法生育自己的皇子已经是不能更改的事实。”(123、157页)观点二:“己亥立储”不得不行而受外界误解,“要害”在于(一)“皇上的病一是太难说出口”;(二)“皇上的病情在一惊一乍后更有加重的趋势”,“已到了清廷不得不考虑皇上万一实在支持不下去或‘龙驭上宾’的善后问题”(124页)。那么,如何证明呢?就是不用证明但言之凿凿地告诉读者——皇帝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病人”。因为:“光绪帝自年幼时代就身体不好,经过戊戌年的惊吓,可以肯定其龙体又受到新的损伤”,“应该相信光绪帝的健康状况在1899年初确实出现反复,甚至日趋严重”(124、127页)。马先生不同意光绪在瀛台“静养”被说成“幽禁”,也反对“皇太后对皇上的任何关爱”被解释成“别有用心”,于是高屋建瓴地指出:“一百多年后重新检讨这些史实,其实还是应该相信一个合法的主权政府不会如此卑劣地造谣误导。我们在清廷高官所留下的文献以及清廷官方史料中根本看不到康、梁等海外政治流亡者所说的那些事情。”(128页)至1899年12月,清廷上谕驳斥康梁言论,强调训政以来上下一心,宫府一体,告诫中外勿信谣言。马先生又认为,这是因“康、梁等政治流亡者的攻击终于惹恼了清政府,甚至惹恼了光绪帝”(128页)。然而,无法视而不见的是,在此前后清廷内部正紧锣密鼓选拔小皇帝,对此“令人不解”处,马先生是这样打发的:“作为政府文件,应该相信其严肃性”;“如果基于同情立场去看待清政府这一重大决策,其实也不难感到这一事件之所以发生,主要原因还是应该从光绪帝的病情、清代皇帝的传承体制等方面去寻找”;“从善意角度去理解己亥年建储活动应该是一条思路,大阿哥如果经过适当教育培养,将来接替光绪也不是不可以。”(128、129页)

  至此,差不多可以小结一下写法了:叙事则照搬官方史料,换言之即抄上谕,议论则人家怎么说,就相信人家怎么做,凡有异说,则一律归为“造谣”。昔人有言“才繙史略,即可成文,凿空生义,僻谬不情”,诚此之谓也。欲由“清廷高官所留下的文献以及清廷官方史料”来为政治敌人背书,何异缘木求鱼?如果可以径听单面声音,而不必研判材料性质,排比辨析、去伪存真,那还要史学家何用?殊令人不解者,为何马先生对康梁毫无信任,直斥为“有意造谣”、“散布迷雾”,而对清廷独具“同情立场”、“善意角度”,因之深信不疑,照单全收,同一怀疑精神何不能持平贯彻于双方?标榜“从一个王朝政治本身去理解王朝政治”,莫非就是“从一个王朝的官方文件去理解王朝政治”?专业历史学者表现出的“非历史”和“不专业”,徒令读者齿冷。

  这还没完,同样的“神论证”在光绪、慈禧相继死亡上又次重演,并达到高潮。先是对光绪被害的所有猜测和论证一笔抹杀,认定都带有“阶级斗争时代的深刻印痕”,“慈禧太后政治上的反对者肆意编造的印痕”,证据则继续老套:“清政府的官方文书没有这方面丝毫记录,当年能够真正接近权力中枢的大臣们也没有人对光绪之死表示过怀疑。”(260页)“民间的传言和议论当然不能代表历史真实,而历史真实只有当事者或政府当局知道。作为一个享有主权的政府,我们不必怀疑清政府在道德上的起码诚信。”(261页)“光绪帝的死亡对慈禧太后的打击太大了,生命垂危中的老太后越想越伤心,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一生太命苦……也就一命呜呼了。这个解释不仅来自清代官方正式文件,而且应该更合乎人道,合乎人情,合乎常理,合乎历史和逻辑。”(266页)

  “这个解释”来源就是慈禧遗诏,马先生用此谆谆劝告读者,“不应于此不疑处生疑,更不应该疑其母子之间的真感情。”何谓真感情呢?据说“他们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和谐,而是荣辱与共”(262页);“尽管经历了那么多的政治波折,大风大浪,我们从清代正史中从来没有读到皇上对皇太后的抱怨,皇上至死都是感激皇太后的养育之恩和多年来精心照料、耐心辅助”(265页);“如果从日常情理的层面去观察,他们之间的相互关系应该是,皇上清楚地知道自己是领养的,也知道自己在家、国两方面将要负起的责任,因此对于皇太后是尊重的,敬仰的,佩服的,对于皇太后的所有安排、嘱咐,一般地说来是照单遵守、认真执行的。”(264页)又据说,长期肾病和遗精对光绪构成“男人无法说出口的羞耻”,也造成他“性格稍有扭曲”,因为——“作为皇上他没有完成、而且永远无法完成大位的传承,甚至无法对皇后、对嫔妃履行作为一个丈夫应尽的义务”,对此,慈禧能做的事情,“除了安慰,除了劝勉,还能做什么呢?”(265页)

  马先生对慈禧充满“同情”,以至于“移情”,不知不觉竟至于角色代入:“表面上的辉煌和体面怎能填满一个青春少妇的正常欲望,年轻的寡妇守着的不是大清王朝的江山,而是孤独和寂寞。”(262页)“我们完全可以想象,慈禧太后只能从内心深处哀叹自己的命太苦,为什么上帝或者说老天爷要把一切的危难、一切的坏事留给她呢?青年丧父、中年丧子,也就罢了。为什么用几十年辛辛苦苦领养的这个儿子,这么听话,这么有出息,却又这样让他身体不好,让他无后,让他英年早逝呢?”(265页)

  不需要再引了罢。再引的话,越看越像宫斗剧剧本了。尝记吕思勉先生以“再造以往”为史家最要之事,即“综合各方面,使其时代的情形,大略复见于眼前”,然区分史事为“特殊事实”与“一般状况”两类,后者“重常人,重常事”,前者则与普通见解多相反,“因为许多事情,都有其内幕,而其内幕,在当时总是秘密的”,当时无论局中、局外人,“免不了利害和感情上的关系,其见解总不能平允”,故真相须历久乃明(《吕著史学与史籍·历史研究法》)。马先生最喜用“同情和理解的立场”,“从温情和敬意的情理”,“日常世俗伦理”来“重构光绪帝、慈禧太后相继死亡的真相”(262页)。然此恰恰不是“常事”,不能径用常情判断,何况,“常情”非出于实证,而多由假说和推论,一旦书中充斥“如果”、“或许是”、“应该相信”、“完全可以想象”、“应该是事实”、“也不是不可以”……一旦“假设史学”也成了史学,一旦逻辑代替论证,那真搞不懂马先生所讲的,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历史”,还是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故事”?

  马先生一面号称晚清史有“许多还可继续探讨的空间”,一面对有关光绪之死的大量史学、医学研究取无视态度,如果白纸黑字尽可能是“谣言”,那么光绪头发标本中测出高得离谱的砷含量这样的“物理存在”呢?是不知以为无有,还是明知故意不提,此处未敢悬揣。但类似的情况,又在戊戌政变、义和团战争起源、载沣罢免袁世凯等重大关节论证上反复出现。历史通俗著作应以准确和可读性为最要,或不必一味强求原创、一一交待史源,然如何处理与先行研究的关系,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专题研究深度,以及是否需要反映最新(哪怕较新)的研究成果?这些恐怕都是一个严肃的作者所应该思考与回应的。否则,所谓“重构晚清历史的叙事框架”,不过是离开既有研究基石的危险腾空或大踏步倒退。

  兹举两例。(一)马先生谓张汝梅、毓贤在山东巡抚任内,“经清政府批准,‘化私会为公举,改拳勇为民团’,将这些民间结社纳入体制内”(137页)。按此引语不过为奏折中说辞,未经批准,何可以事实视之?且原意并非直接变义和团为乡团,而是先将其取缔,再收编其成员。又谓1899年毓贤以“神来灵感”将义和拳改称义和团(138页),实则这是一个流行已久且早经推翻的假说,相应论证可见林华国先生《历史的真相》一书。(二)马先生谓近代中国很长一段时间“以俄为师,师法俄国”,复举严复为例,“当胶州湾发生后,严复一方面对沙俄乘人之危谋取不义深表不满,另一方面希望中国执政者要虚心地学习俄国。”(199页)按“以夷制夷”为晚清驭外惯技,然就一般论,晚清士夫对俄国抱好感者并不多见,有关以俄罗斯为“战国之强秦”加以口诛笔伐的诸多记录,王尔敏论文罗列已夥(《十九世纪中国士大夫对中西关系之理解及衍生之新观念》)。主联俄者不能说没有,但举严复为例恰凿枘不合。戊戌前后维新派本力主联英、日,严复在《国闻报》发表《中俄交谊论》,格调迥异,宜乎引人瞩目。而据孔祥吉、村田雄二郎的研究,《国闻报》成立前后,受到俄国的忌恨与收买,《中俄交谊论》是“为了报馆生存而敷衍俄国间谍的文字,不可作为评论他们政治观点的依据”(《从中日两国档案看〈国闻报〉之内幕——兼论严复、夏曾佑、王修植在天津的新闻实践》)。今以严复违心之言,畅论“中国终于在俄国人那里找到了知音和先例”(200页),岂非南辕北辙?

  与比比皆是的论断形成反差,以争取一般读者为目标的本书竟出奇“干燥”,实无多少细节可供体味,有趣的人物和故事更是严重欠奉。据说“人物”一直是马先生的研究长项,曾为上起李斯、董仲舒,下至胡适、丁文江近百号人立传著说。然而,诚令人遗憾,通读全书,除了对“应该是”、“可能是”一类判断句式印象深刻,对慈禧、光绪这头两号人物形象仍旧模糊。至于康、梁,虽被念叨不休,但始终不过拿来充当反光的背景板,缺少实质内容的刻画。其他呢,大概只剩下一个个人名外缀一串形容词而已。比如康广仁,马先生要为“变节求荣说”翻案,但用来说服读者的,竟是“可以相信的一点是,当康广仁不得不作交代时,一定是侃侃而谈,他甚至以毫不畏惧的精神滔滔不绝,甚至可以说带有几分炫耀也带有几分遗憾地谈到了他们的计划,他甚至会说……”(218页)。又如摄政王载沣,“或许不是一个英明的政治家,不是一个有胆略、有智慧、有权术的政客,但他确实是一个好人,是当时满洲贵族统治集团中最具有世界眼光的贵族”(278页)。怎么看都像极用胡萝卜印盖戳的人品鉴定书,先不问其真假,总之用作标榜的“知人论世”的本领,完全无从领略。

  写到这里,差不多明白,对马先生来说,“历史”还是“故事”都不重要,念兹在兹者其实是“启示”。于是面对书中触目皆是、跟鱼骨头一样生硬的现代语汇,尽管一度有时代措置的愕然,但随即也就释然了——大概这些都属于“预流”的标帜罢。再借新政数章,试举几例。(一)强行比附,似是而非:“光绪爷既不愿意承担失察的政治责任,也无法在现有的工作岗位上工作”(123页)、“大清王朝最高领导人真的认同了危机意识,认同了普世价值,认同中国必须世界化,必须与世界同步发展这一客观而不可更易的大原则”(176页)。“政府越来越倾向于一个政策的制定者,政策的保护者,充当裁判员的角色,不再下球场与球员一起踢球,既当裁判员,又是运动员,不再与民争利,所有领域,包括新创办的工商、交通和金融,一律向所有资本开放,所有资本均享有同股同权的国民待遇。”(188页)“改革原本应该进入深水区,不料却在制度层面出现了困难。”(193-194页)(二)比附,但明显不实:“将中国逐步推向世界一体化的轨道确实是张之洞、刘坤一的真实想法”、“至少在张之洞的思想深处,他清醒地知道中国的强大决不仅仅是物质财富的增长,绝不是在世界上称王称霸,而是要有世界一体化的政治理念和世界观。”(178页)“满洲贵族集团只是名义上享有大清帝国的所有权,当经营权、管理权都几乎交给了汉族高官。”(197页)(三)索性连比附也省却,在一无直接关系,二无证据链的前提下,径直为历史中甲乙方的情感甚至心理代言:“中外大臣的不懈坚持,反复劝说,终于使两宫回心转意,重新认同了政治变革,回到向西方学习的正确轨道上来”;“封疆大吏、明智之士的执著终于感动了朝廷,清廷于1901年8月29日发布上谕……”“摄政王载沣和清政府的诚意、决心,深深打动了各地立宪党人,使各地立宪党人觉得一定要踏踏实实按照九年立宪规划去执行,一定要在1909年将各省咨议局选举完成。”(175、185、280页)

  清末十年,最易让人产生联想。近来学界开始反思,清廷在十年间推行改革不可谓不力,对外方面上也不乏振作迹象,并未见特别明显的倒行逆施,为何反引发革命,迅速覆亡?改革主动力来自“上”还是“下”,政府“扩权”与“再造”社会是同步一律还是零和博弈?“与世界接轨”与“洋人的朝廷”是历史误会还是硬币的两面?这里实有大量问题需要好好研究。然在马先生笔下,新政在“风云突变”之前,基本上只有“凯歌行进”的单一剧情。从组建督办政务处,看到“新政从一开始就没有设置什么禁区”(194页);从地方官制改革,看到“中国行政管理体制现代化的开端,一般民众的政治参与能力和参与热情在这一过程中获得了很大提升”(242页);从各省咨议局选举,看到“会议开得非常好”、“议员们从容不迫文质彬彬激烈而有秩序地讨论着各种议案,充满诚意、善意、严肃而礼让的美德”、“中国终于走出了民主政治的第一步,如果按照这条路走下去,中国的民主生态一定会改善,民主选举一定会逐步走向成熟”(281-282页);从预备立宪缩短年限,看到“清廷对于这个宣布是认真的,宣布之后清廷也是踏实筹备,踏实进行的”(298页)。马先生总结说,“我们不能说清廷没有进行政治改革”,只是反对者、后人看来,“可能还不叫政治改革,充其量只是行政体制改革而已”。这是全书多次出现的“历史主义观点”(此处引马先生语,不涉“历史主义”的原典意义)的再次搬演,从这一观点出发,慈禧太后“从来不是一个保守主义者”(176页),载沣坚持立宪计划“并不表明他在故意拖延”,“而是在坚持一种原则,坚持一种理想,而这种坚持本身就是一个负责人的政府、负责人的政治家必须做的”(287页),“晚清最后十年的政治变革是真诚的,也是有效的”(340页)。这些判断究竟是否属于“事实”,笔者没有再追问的力气;而从这些判断可以收获何种“启示”,却是不敢深想。

  在本书最末,马先生号召读者对大清王朝“执政团队特别是隆裕太后的深明大义,断然决定”、对他们在最后时刻表现出的“潇洒和智慧”铭记在心,“以温情和敬意去看待一个王朝的消失”(335页)。不必再去喋喋纠缠清亡一刻,那对“孤儿寡母”有过怎样的惊惶失措、愤懑无助、满心不甘然又无可奈何,不必管他们离“潇洒”、“智慧”、“深明大义”有多远,我只佩服马先生有毅力将“坦然”和“容忍”贯彻到底,虽然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一种“恕道”,还是“乡愿”?

  笔者曾为是否要写这篇文章犹豫,在友人处瞧见马先生新鲜出炉的《容忍历史不完美》后,竟将“容忍”之心泯灭,深恨不受教诲有至于斯者。据说这书连同《坦然面对历史的伤》,都是“编辑朋友”“创造性地理解市场”,从“已经发表或已写好而尚未发表的文稿中选编出来的”。好奇心遂又发作,竟发现《容忍》一书基本是《二十年》打乱章节、另拟标题的重排本,而尤妙者,后一书“后记”也改头换面移用作前一书之“序”,“一鸡双吃”,倒全不糟践!《红楼梦》里妙玉有一句隽语:“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莫非马先生真把读者当做只晓“解渴”的东西?或如旧条约体系下西人之待华人,另使“一套”也。我由此及彼地联想,马先生待市场如此,视专业写作又如何?莫非果真截然分作两事,一则尚知边界所在,守住规矩画好圆,一则可以自降标准,或听编辑摆布,乱云飞渡,我自从容?究竟如何,已非吾辈有兴趣有能力置喙,且待有心的专业人士索解。

  最后要说的是,各人读书口味不一,见仁见智,固难强同。马先生的书有“人气”,不会是无理由的,不见尚有嗜好者以“中国的房龙”期之欤?但回到本文的开头,“研究历史”与“写历史”自为两事,层次递进,秩序终不可乱也。毕竟只有先“研究”,然后才能“写”,古今一律。在此意义上,周先生的话,对学院内外所有人也仍是同等适用的。■

  杜树人,东方早报-上海书评

张春桥与王洪文鲜为人知的“婚事”


  最近,我在对审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特别法庭审判员王文正大法官的采访中,他谈了张春桥和王洪文在政治活动之外的鲜为人知的生活上的事情--“婚事”。
 
  张春桥--离婚与权力的梦想
 
  ◇ 一同破灭
 
  张春桥将老婆留在上海
 
  张春桥到北京以后,并没有像姚文元一样,将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接去,而是将他们都留在了上海。
 
  张春桥为何要这样做呢?
 
  张春桥的老婆文静,原名李淑芳。1943年12月在晋察冀边区的平山县参加革命后,曾被日本侵略军俘获,后来自首,成了叛徒,破坏解放区的抗日战争,到处为日本军队做策反工作。
 
  1946年张春桥与文静结婚。
 
  对于自己在日寇的威逼下叛变的事实,文静在她的交代材料中写道:“这段历史,我曾写信告诉张春桥,对他丝毫没有隐瞒。”
 
  正是由于这样,每次在审查干部的时候,张春桥都为此十分恼火。老婆的历史问题,无形中影响了他的“进步”。
 
  “文化大革命”开始,特别是张春桥被调到北京以后,与江青来往密切,常常是为“工作”谈到深夜不归,很快就有人将话传到了上海。
 
  文静是了解江青30年代在旧上海所做的那些事情的,因此对张春桥就不放心,经常找各种借口要到北京来,实际也是来监视张春桥,并一再地给张春桥打招呼,要他对江青多注意一点。
 
  张春桥是何等精明的人,他从老婆的话中早已听出了弦外之音。
 
  张春桥对老婆说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他这是走的一条“曲线救国”之路,是想通过接触江青来接近“最高统帅”,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张春桥这次是下了狠心的,他准备成则为王,败则扔掉脑袋。
 
  历史没有朝着“四人帮”策划的方向走,但是从这一点不难看出他们一伙相互勾结的罪恶目的究竟是什么了。
 
  北京是个什么地方?那里是中国的高官集聚之地,对于过去的历史和现在的情况,特别是每一个想要进入高层领导层的人来说,都是很引人注目的。这样的人物,只要人们发现了一条“辫子”,就会扭住不放的。张春桥老婆的这一条“辫子”,也正是他最心痛和最怕别人扭住的地方。
 
  张春桥早就想将这条“辫子”扔掉。他曾多次私下向老婆提出离婚的事情,老婆都不同意。
 
  没有办法,他只好将老婆扔在上海。一方面这样处理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另一方面,老婆在“后花园”里还可成为他的一只耳目,随时了解各种情况,帮助他操纵和控制上海。
 
  ◇ 约见王洪文秘书
 
  张春桥从过去中国政坛上的无名之辈,“文化大革命”中一跃成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如果就此下去,那也会是前途无量。可是,自从毛泽东主席逝世之后,张春桥感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令越来越多的干部和群众的不满,并预感到自己即将受到历史的严厉惩罚。
 
  他惶惶不可终日。
 
  一天晚上,即将去上海的王洪文的秘书肖木走进那间熟悉的屋子,看到一向善于掩盖自己内心的张春桥,面容有些忧郁,神色有些不定,两个人的谈话没有了昔日的气氛,语调低沉,表情阴暗。
 
  张春桥谈了毛泽东主席对自己的“培养”,谈了如何保护毛泽东的遗体,如何修建毛主席纪念堂,如何出版《毛泽东选集》第五卷的事情。但谈得最多的还是当时的形势。张春桥认为“资产阶级还有力量”,他们不愿自动退出历史舞台,这是中国当前很大的一股“危险”力量,必须像列宁所说的那样,“对资产阶级使用铁的手腕”。张春桥还高度赞扬了上海的民兵武装,说这是一支有高度觉悟的工人组织,并要肖木转告上海的骨干分子,要做好准备,要经受考验。对于批判邓小平,张春桥更是念念不忘,语气中表现出对邓小平的仇恨和担心。并一再地强调,现在关建是由谁来当接班人,如果这个班接不好,中国就会出现资本主义复辟,邓小平就会重新上台……
 
  张春桥还要肖木在回到上海后,多收集一些邓小平反动路线的罪行,以便他将来在三中全会上好有“发言权”。
 
  肖木从张春桥的长谈中,感觉到了一种悲伤,一种预感,一种即将灭亡时的绝望和挣扎。
 
  两个人还谈到了未来党中央主席的人选。
 
  对于华国锋,肖木则表示“够呛”。认为华是“那些老家伙抬出来的”,因为“看他忠厚老实,好用他来做挡箭牌”。
 
  张春桥则无可奈何地认为,如不让华国锋“挂帅”,现在无法找到更合适的人选。
 
  肖木则提出了王洪文。他看了看张春桥,张春桥沉默好久都不说话。
 
  看来,与张春桥相比,肖木还是太嫩了。
 
  张春桥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说:“看来,不管谁当主席,都会有人反对,总会有一场斗争,对这一点我早有准备,希望你们也不要掉以轻心。”
 
  正是因为张春桥早已有所准备,所以在肖木临走时,他又一次让肖回到上海后,去找一下马天水,为他办好那件离婚的事情。
 
  这时的张春桥是想到自己未来的前途,好再次高升以后另寻新欢呢,还是真的害怕因自己出什么问题将来牵连到老婆儿子?
 
  总之,张春桥再次提出与老婆离婚的问题,已不像过去那么简单了。
 
  可以肯定,在风云变幻莫测的历史时期,面对着未来,张春桥此时提出离婚时的心情是更复杂的。他到底是要为老婆孩子留一条后路,还是想为自己的未来留一个更大的空间?
 
  随着“四人帮”的迅速覆灭和张春桥在整个审判过程中的沉默不语,这一切都永远地成了一个谜。
 
  张春桥想让上海的“四人帮”骨干分子,再为他做离婚的工作。
 
  他站起来,对即将离开的肖木说:“还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再次去找一下马(天水)老和(徐)景贤同志,请他们再抽空儿出面找文静谈一谈,尽快地将我们离婚的事情办了。”
 
  刚才还在大谈国家大事的张春桥,怎么一下子就转到家庭的问题上来了?肖木的脑子一时还未转过弯儿来,他惊奇地看着张春桥,感到困惑:“离婚?”
 
  张春桥很坚决地说:“是的,离婚,还是那个头痛的离婚。你告诉马老他们,我没有别的什么要求,财产、孩子全归她,只要能离婚就行。”
 
  肖木这才发现,这位从上海来到北京高升了的“政治局常委”,除了考虑个人的权力之外,对于个人的幸福也是同时在考虑之中的。
 
  一向自认为很“正派”的张春桥,在他的这个同伙眼中一下子变得有些虚伪了。肖木的回答明显带着几分不满:“怎么,拖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是要坚持离婚?”
 
  张春桥根本不把肖木放在眼里,他显得很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必须要离,而且越快越好。”
 
  作为王洪文秘书的肖木,经常与张春桥打交道,是知道这位“首长”脾气的,当然不敢再问下去,更何况这是人家家庭的私事。
 
  令人奇怪的是,一向沉默少语的张春桥,在肖木不再说话之后,反而接过话头来继续说这件事情:“我提出离婚,可是文静和孩子们不理解,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他们好啊!”
 
  张春桥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惋,几分凄凉。
 
  张春桥将自己的家事和国事连在一起:“老婆孩子们的眼光都太短了。他们只看到现在刘少奇被打倒了,邓小平也被批判了,刘、邓路线从此就结束了,天下从此就太平无事了,老婆孩子可以热炕头了,他们哪里知道斗争的残酷啊!”
 
  ◇ 张春桥的离婚梦破灭
 
  在此之前,姚文元已将老婆孩子接到了北京。毛泽东逝世不久,姚文元仿佛有所预感,提出将孩子送回上海去。可是,这事却遭到了老婆金英的反对。
 
  张春桥对姚文元这件事情很不满意。肖木谈到此事时,张便说:“这件事情上怎么能听老婆孩子的呢?本来他就不该将他们接到北京来,留在上海总要放心一些,遇事也好有个照应。在这里,搞不好就会被一窝给端了。”
 
  肖木惊诧:“谁敢,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张春桥朝这位年轻的小兄弟苦笑了一下,不无担心地说:“主席去世了,现在各种思想的人都会出来的,想不到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肖木问:“能有那么严重?”
 
  张春桥显得有些沉重地说:“你们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每天都是穿着衣服睡觉,随时都准备着有事情发生。”
 
  肖木这才醒悟过来,对张春桥说:“你这一说,我明白了很多事情,如果真有人想篡党夺权,搞修正主义那一套,全国人民也不会答应的。”
 
  张春桥苦笑了一下,不以为然地说:“这就要看到时候谁的力量大了。”
 
  肖木这时才领会张春桥刚才云山雾罩地给他讲的那些话,于是就说:“我们有上海的民兵武装,好几十万的人,这是一股很大的力量,他们是听你春桥同志指挥的。”
 
  张春桥这才说:“所以我对文元说,还是将老婆孩子留在上海好,那里有我们的人,好关照。”
 
  多年来,张春桥一直为离婚的事情弄得发愁,加之他考虑的事情比“四人帮”中的其他几个人要多得多,一张脸总是像苦瓜一样地“挂”着。当肖木说到上海民兵时,他这时才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过很快又收住了。
 
  张春桥对肖木说:“所以我叫你来,临去上海之前好好地谈一谈。上海是党的诞生地,也是‘文化大革命’的发源地,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工人阶级最集中,现在我们又将他们武装起来了,那还怕什么呢?所以我让你将这些意见带给马老他们,使他们能尽早地做准备,要经受一场更大的考验,要做好打仗的准备,要把我们自己的力量抓好。”
 
  据肖木后来交代,一向言语不多的张春桥这天晚上显得很健谈,情绪显得很不稳定。对于他的离婚问题,一再地催促让马天水再出面去做文静的工作,真是有点迫不及待了。
 
  据有关资料记载,“四人帮”中整天闹着要离婚的王洪文和张春桥,在被捕前还为这事特地与各自的老婆通过电话。
 
  王洪文的老婆崔根娣在电话里说,离婚可以,你当你的大官,我做我的工人,但是两个孩子得归我,否则就不同意离婚。
 
  王洪文见一向嘴紧的崔根娣终于答应了,感到很高兴,说过几天他的秘书廖祖康将回上海,到时将把孩子给她带回去,以后有什么事情,还可以找他的秘书帮助。
 
  当主持中央工作的华国锋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曾十分生气地骂王洪文是一个“陈世美”。

  没过几天“四人帮”就被粉碎了,王洪文离婚另寻新欢的梦想也从此落空。
 
  张春桥要离婚的事情闹了好几年,当时中央政治局的人员也都知道。
  人们对此曾有过各种各样的猜测。
 
  与年轻一点的王洪文相比,张春桥的离婚恐怕算的政治账要多于生理账。肖木到达上海不久,张春桥的老婆文静作为他安在上海的一个情报点,在给他的电话里汇报了上海近几天反常的一些事情。例如民兵武装发了枪枝弹药,成立了值班室,加强了战备;东海舰队在上海休假的干部都被叫了回去,整个上海都很紧张。文静在电话里还为他的身体担心,问他近来身体怎样,并说马天水等提议让她到北京来看一看,有些事情好当面向他汇报。
 
  听完电话之后,张春桥明白自己让肖木带去的请马天水等做工作,要与老婆离婚的事情还未被那几个骨干分子排上议事日程,心中感到有些生气。就对老婆说,她说的那些事情自己都知道了,这些在当前的特殊情况下都是正常的,用不着大惊小怪。
 
  张春桥不同意老婆来北京。
 
  可是,张春桥又怕上海真的出什么事情,如不及时解决,就会误了大事。于是在电话里答应让“毛弟”来一趟。“毛弟”是张春桥的儿子张旗。
 
  就这样,张旗作为张春桥夫妻间的信使来了一趟北京。
 
  几天之后,“四人帮”被粉碎,张春桥的离婚梦也随着他的覆灭而从此破灭。
 
  ◇ 拘捕张春桥是一场特殊的战斗
 
  张春桥的贴身警卫员是一个身强体壮的军人,人们习惯地称他为“大熊”,陕西人。张春桥平时很喜欢这个警卫员,这个时候,他正在家乡休假,被张春桥突然招回了北京,外出时寸步不离。
 
  张春桥接到开会的通知后,就带上“大熊”来到怀仁堂。二人刚走到门口时,等候在此的第一行动小组负责人纪和春迎上去,向张春桥行了一个军礼。
 
  张春桥板着脸,冷冷地问:“国锋同志和叶帅到了吗?”
 
  纪和春答:“到了,他们正在等你。”
 
  于是,纪和春就引着张春桥朝里面走。
 
  这时,“大熊”也跟在后面,想随张春桥一同进去。
 
  门前的两名卫兵立刻将“大熊”拦住。
 
  张春桥这时回过头来,有些警觉地问:“怎么回事?”
 
  纪和春回答说:“没有什么,首长们开会,随行人员按规定都在外面的大厅里休息。”这一说,张春桥也没有办法,就只好对自己的警卫员点点头,独自跟着纪和春进去。
 
  当他们推开“会议室”的门时,从门后突然冲出几个人来,将张春桥一下子扭住。
 
  张春桥立刻大叫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张春桥的警卫员“大熊”在前大厅被拦住之后,就被带到旁边的一间屋子里去休息。他进门一看里面都是警卫局的熟人,就向大家点点头,然后泡了一杯茶,独自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喝起来。
 
  可是,他喝茶是假,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是真。他这时突然站了起来,就要朝里面走。
 
  警卫团一名副团长朝屋子里的行动小组人员使了个眼色,行动小组的这几个人就要冲上去缴“大熊”腰上的手枪。
 
  “大熊”后退一步,一下子拔出手枪。
 
  昔日警卫团里的熟人,此时“各为其主”,怒目相视。
 
  如果双方发生枪战,那就会影响到整个粉碎“四人帮”的计划!
 
  那位副团长对“大熊”大声地命令:“放下武器,中央已决定逮捕张春桥!”
 
  这是令“大熊”没有想到的事情,他先愣了一下,接着就说:“我只听汪(东兴)主任的,他让我交枪我才交。”
 
  副团长只好给汪东兴打电话,并将话筒递给“大熊”。
 
  听完汪东兴电话后,“大熊”回答说:“是!我服从命令!”
 
  “大熊”将攥在手中的手枪,放在了桌子上。
 
  前面的大厅里,一场剑拔弩张的“警卫员之战”终于结束。
 
  “会议室”里,被行动小组人员扭住的张春桥,对坐在沙发上的华国锋和叶剑英大声地喊着:“你们这是干什么?”
 
  华国锋这时站起来,拿出一张“决定”来,对张春桥念道:“最近一个时期,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趁毛主席逝世之机,相互勾结,秘密串联,阴谋篡党夺权,犯下了一系列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罪行,中央决定对以上四人进行隔离审查。中共中央。一九七六年十月六日。”
 
  张春桥听完后还想反抗,被纪和春上来给戴上了手铐,然后从后门将他押走。
 
  历史老人总是这样及时地惩治邪恶,张扬正义!


  王洪文是一个“陈世美”
 
  ◇ 王洪文向妻子提出离婚
 
  王洪文从上海到北京担任党的副主席之后,曾向妻子提出过离婚。
 
  有人说,这是王洪文地位变了,看不起仍然还在工厂里做工的妻子了。
 
  也许这是一个原因,但恐怕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真是奇怪,“四人帮”中从上海进京的3个人,竟然有两个都曾提出过要与妻子离婚。
 
  也许王洪文早已预感到了这一天。
 
  1976年10月5日下午,他在让秘书廖祖康将儿子带回上海交给妻子崔根娣时就曾凄凉地说:“在我们老家有一句话,叫做‘宁跟要饭的娘,不跟做官的爹’,何况我这顶乌纱帽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家摘掉了,到那时我不是做官,而是要坐牢。”接着王洪文又写了一张条子交给廖祖康说:“你到管理处借500块钱给根娣带去,你告诉她,我离婚也是为了她好。”
 
  崔根娣--一个平凡而善良的中国女性,怎么能理解一个被权力欲火炙烤得完全失去了理智、连广大人民和民族利益都置之不顾的男人呢?
 
  她当时对转达王洪文之意的廖祖康说:“他的好意我明白,只要把孩子给我,我会答应离婚。从今后他做他的官,我做我的工,各人走各人的路。”
 
  王洪文的发迹,完全是得益于张春桥、姚文元的栽培。
 
  1967年元旦,《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号召夺“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权”。1月2日,张春桥电召王洪文进京。
 
  1月3日晚上,张春桥、姚文元秘密召见王洪文。
 
  在听取了王洪文对上海情况的汇报之后,张、姚指示他,必须迅速回到上海,对上海市委、市政府进行夺权。
 
  1月4日,王、张、姚3人飞回上海。上海文汇报社在全国率先开始夺权。
 
  1月5日,上海解放日报社宣布夺权成功。
 
  在把持了宣传舆论工具之后,1月6日,在张春桥、姚文元的幕后策划下,王洪文、徐景贤等联合全市十几个造反派组织,在市人民广场召开了“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彻底打倒陈丕显、曹荻秋为首的上海市委大会”,夺了上海市委、市政府的权。
 
  这就是“文化大革命”中的所谓“一月革命风暴”。
 
  于是,新的上海市革命委员会班子开始形成,张春桥担任主任,总揽上海党、政、财、文大权,姚文元担任第一副主任,王洪文、徐景贤担任了副主任。
 
  从此,王洪文这个极不引人注目的“小兄弟”,在张春桥、姚文元的一手栽培下,开始步入中国政坛。
 
  在张、姚、王的一手策划下,全国上下开始向地方党委和政府夺权,王洪文则成全国各地造反派夺权的一个标志性代表人物。
 
  1972年9月,中共中央根据毛泽东主席的指示,调王洪文进京。
 
  十届一中全会上,王洪文当选为党的副主席,登上了个人权力的顶峰。
 
  从上海国棉十七厂保卫科的一个干事,一下子成了党中央副主席,王洪文深深地明白,这是张春桥和姚文元“帮助”的结果。他要想巩固自己的地位,就必须得紧紧地依靠这两个人。而这两个人在他之前早已与江青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三人小组”。王洪文进京不久就看到了这一点,他虽然职务一下子跃上张、姚之上,但对这两个人的“知遇之恩”,他是感激万分的。对于江青,因为她的头上有一道“第一夫人”光环,为着共同的利益,王洪文也就很自然地成了这个小团体中的一员。
 
  于是,中国历史上特别具有时代特色的一个名词出现了--“四人帮”。
 
  “苦出身”的王洪文自从登上权力的峰巅后,生活上更是奢侈。据有关资料记载,王洪文一个人在北京和上海就有9辆汽车。到外地“视察”时,他嫌坐的三叉戟飞机太小,要坐707,睡前要喝一次西洋参汤。他喜欢打猎,就硬要有关工厂为他制造“奇异牌”聚光搜索灯。工厂只好停止部分生产,来为他日夜赶制。最后造了20只,他却只选了两只,耗费国家资金是当时的1万多元。又为他专门精制了5块高级钻石牌日历手表,调动7个工厂和1家商店的40余名技术人员,花费国家资金1.1万多元。他用的保温杯,也要给他特制,加工单位仅为研制这个杯子的高档盖就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专门制造了两套模具……王洪文的生活开始腐化。
 
  令王洪文没有想到的是,以后邓小平复出,大刀阔斧地开始整顿工作,使在一片混乱之中的各行各业,取得了令人信服的成效。
 
  邓小平主持中央工作,动摇了王洪文的“接班人”地位。根据中央的安排,此间的王洪文三分之一的时间在中央,三分之一的时间下基层,三分之一的时间作调查研究。
 
  1976年1月,中央确定召开批判邓小平的打招呼会议。
 
  王洪文认为机会来了,他将当时的秘书肖木叫来,要他写一篇讲话稿,准备在中央的有关会议上自己登台“讲一讲反击右倾翻案风”,从而达到重新主持中央工作的目的。
 
  这个报告完成后,王洪文又作了修改。就在他将第二次修改的稿子送印刷厂,并准备出三稿的时候,他却将自己的这份“报告”悄悄地收起来了。
 
  原来,1976年2月3日,中共中央发出了1号文件,任命华国锋为国务院代总理,王洪文的美梦破灭。
 
  1976年9月9日,毛泽东主席逝世。
 
  10月2日--离“四人帮”的覆灭还有4天,王洪文还在做着他的篡党夺权以及离婚的美梦,他洋洋得意地为自己拍了好几版的“标准像”。
 
  用王洪文自己的话来说,他这个连最基本的马列主义常识都不具备的人,是靠着“顺潮流,赶浪头,逞威风,成一霸”的。
 
  “四人帮”的其他3个人,也都承认王洪文是一个不理“正事”的“白相人”。

  这时,王洪文对离婚的事情向妻子催得更紧。他不但让自己的秘书去做劝说,同时还让他在上海的余党去帮着做这件事情,并答应了崔根绨孩子归女方的条件。当时主持中央工作的华国锋知道这件事情后,曾生气地骂王洪文是一个“陈世美”。

  正当王洪文满怀希望准备离婚时,形势却发生了令他意想不到的急剧变化……

  ◇ 每年国庆节妻子都来监狱探望王洪文

  在审判“四人帮”之前,党中央决定在这四条“腿”中先“断”其一条,使其失去平衡。由于王洪文资历最浅,又全是靠“文化大革命”中造反起家,因此决定先“断”王洪文这条“腿”。

  在经过预审时的反复较量之后,王洪文在法庭上的态度明显好于其他3个人。

  在对王洪文的最后一场法庭辩论时,公诉人发言结束,曾汉周审判长对王洪文宣布:“被告人王洪文,根据刑事诉讼法第118条规定,你可以行使辩护和最后陈述的权利。”
 
  接连不断的法庭对质和辩论,已经将王洪文所犯罪行揭露得体无完肤,他这时稍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坐在审判台上的几位法官,又将头低了下去,然后说:“我没有什么值得辩论的。在这里我只想说明一点,在法庭调查中,王秀珍在作证时,提到我曾经说过‘军队里没有我们的人’这样的话,这话我不是这样说的,也不是这样的意思。我当时是说林彪控制军队那么多年,许多部门和单位都被他的死党把持着,没有我们的人,别的我就不想多说了。”
 
  为了慎重,审判长曾汉周与审判员王战平、曹理周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光,再次向王洪文宣布:“法庭辩论结束。王洪文,你还有最后陈述的权利。你有什么要讲的吗?”
 
  王洪文最后说:“我只讲几句,我认为最高人民检察院特别检察厅在起诉书中所指控我的犯罪事实,以及大量证据,都是事实。这些在法庭调查过程中,我已经如实作了回答。就今天这个机会,我向法庭表个态。‘文化大革命’运动中,我参与了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反革命活动,成了这个集团的主要成员,犯下了严重的罪行。经过几年来的反省和交代,特别是在公安预审和检察院的调查过程中,使我逐步认识到了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以及我个人在这个集团里面所犯罪行的严重性,最高人民检察院特别检察厅在起诉书中以大量的事实,确凿的证据,充分说明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反革命罪行是极其严重的,给我们党和国家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真是罪行累累,罪恶滔天。我是这个集团里的一个重要成员,我的罪行是大量的,严重的,同样给党和国家造成了重大损失,特别是我犯下了参与诬陷周恩来总理、陈毅同志等中央一些领导人的严重罪行,犯下了镇压群众的严重罪行,犯下了组织帮派武装、煽动民兵武装叛乱等严重罪行。我在这里向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认罪。我自己感到,由于陷在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里边很深,罪行严重,完全转变立场还要有个过程。但是我有决心改变立场,改造自己。我衷心地希望政府能给我一个改造自己重新做人的机会。我的陈述完了。”
 
  王洪文作了最后的陈述之后,审判长曾汉周宣布:“带被告人王洪文退庭,等候最后宣判。”
 
  经特别法庭所有审判员对罪犯逐一进行评议,然后逐一进行表决,特别法庭最后判处王洪文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令王洪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被关入秦城监狱成为阶下囚之后,每年国庆节这一天,他曾妄图离掉的结发妻子崔根娣,都要带着他们的孩子从上海赶来探监,因为这一天是她与王洪文的结婚纪念日。这位平凡而善良的女工对找她谈话的领导异常平静地说:“王洪文犯了罪,你们怎么判我不管,可是我不离婚。他还年轻,又是苦出身,我要等他。”

  王洪文在秦城监狱服刑时,其妻崔根娣和女儿王亚萍经常去看望。1986年王洪文在体检时发现有肝病,被送往医院治疗,实施保外就医。1992年8月5日,《人民日报》刊登一则消息:王洪文病亡,终年58岁。 

  沈国凡,《文史精华》2009年第3期 

陈浩武:追忆于光远先生



   九月二十八日上午,广渠门外大街甲28号,我驾车来到于光远家中,悼念这位刚刚去世的老人,中国著名的经济学家。
 
  到大门外,值班的武警要我停车出示证件时,我才猛然把这位受人尊敬的经济学家和体制联系起来。显然,这个住宅区是有一定身份的人才能入住的。后来在讣告上看到,于光远先生的职务是原中顾委委员,中国社科院原党组副书记,副院长。
 
  上次见到于先生是在2005年,那时他还住在史家胡同八号。那次是和刘道玉校长一起去看望他。刘校长和于光远先生关系一直很亲密,刘校长到 北京来为他的新书《一个大学校长的自白》发行仪式演讲,开始之前先去拜访于先生。史家胡同从外面看还是很气派,门脸是那种大四合院的架势,但是里面却烂七 八糟。于先生的夫人告诉我们,这里以前是黄进的住宅,文革以后给于老居住,但是又搬来一些七七八八的人,她们家只占有其中一部分,所以院子里很乱。我记得 那次两个老人谈得非常开心。
 
  九月二十六号于先生去世后,我打电话给刘校长,他很吃惊,说他还没有得到消息,稍稍镇静以后,他说:浩武,我很难过,但是我的身体不好,不 可能去北京悼念他,请你代表我去光远先生家里看看,问候他的夫人孟苏女士,问候他的女儿,问候胡冀燕女士。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刘校长又给我的邮箱里发来了 他的悼念挽联:一生勤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著作等身,两袖清风学贯中西当代的亚里士多德。
 
  于光远先生家在六号楼,家里摆满了鲜花花篮,花篮的白色绶带上写的人名大多是当今有名望的人物。有一个高大的花篮,上面写着“齐心”的名字,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位应该是今上的母亲齐心女士送的。
 
  我对于先生的尊敬,起源于八十年代的经济改革。
 
  在邓小平主政的年代,有一大批非常活跃的经济学家,他们为中国的经济改革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一九七九年,中央决定成立四个专门小组来系统研 究经济改革。一个是经济体制改革组,张劲夫负责,后来由薛桥负责;;一个是经济结构改革组,马洪负责;一个是经济引进改革组,汪道涵负责;另外一个是经济 理论和方法组,由于光远负责。我的恩师董辅礽先生,也是这些小组的成员之一。这些经济学家研究的核心价值,就是中国应该发展商品经济,应该逐步的改变企业 所有制,形成应该有充分竞争的市场体系。在那个年代,这些思想都具有振聋发聩的意义。这些小组的报告,得到了中央高层的高度肯定。只是1978年12月底 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主要要解决政治问题,关于经济改革的议题没有成为会议的中心。但是,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这些经济学家的发言影响越来越大,他们的很 多建议都成为中央的政策,都成为社会变革的实践。于光远先生就是这些卓有贡献的经济学家中的一员,而且他是一面旗帜,是其中的一个领军人物。
 
  我前不久参加天则经济所成立二十周年会议,回来后写了一条微博,说到吴敬琏先生讲“要善待那些对改革开放作出贡献的经济学家”,结果这条微 博被点击200万次,许多人在跟帖中大骂经济学家如何误导改革等等。其实凭心而论,八十年代中国的经济学家的确为改革开放做出了重要贡献,他们的思想影响 了中央高层,他们在经济改革的决策当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这个事实,是无法抹杀的。
 
  当然,我对于光远先生的尊敬,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1971年,当年19岁的我,结束了两年的农村知识青年的生活,被招收到湖北省黄陂县供销社工作。
 
  我是1967届的黄陂县一中的初中毕业生,1969年下放农村插队落户。离开黄陂县城两年后又重新返回县城,我当时最大的郁闷就是找不到可 以看的书。那年,文化大革命还在继续之中,县城的新华书店里只有大量的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语录,以及少的可怜的几本小说,什么《金光大道》之类等等。县城 还有一个文化馆,里边有个阅览室,办个借书证,可以把书借出来。我经常去光顾,也实在找不到什么令人满意的书籍。有一次,我带了一本《天演论》回来,在那 里似懂非懂的读起来。
 
 
  我的同事的丈夫是公社党委书记,他经常来看望他的妻子,与这位党委书记同行的,往往还有一个我们称之为“陈记者”的人。其实他的身份是公社 的宣传干事。这位宣传干事是1963年湖北大学贸易经济系的毕业生,湖北黄梅人。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国家有一项规定,即大学生都必须分配到县以下的单位去 工作。这项规定当然是出于把大学生看成知识分子,要到基层去接受教育的含义。所以,这位被称为记者的大学生就分配到了一个叫“鲁台”的人民公社。
 
  有一天,他们又来到我们的营业部,这位“记者”看到我在读《天演论》,感到非常惊奇!他问我,你能看得懂吗?我老老实实的承认,看不懂。说 实话,赫胥黎的《天演论》是严复翻译的,文字非常晦涩。对于一个刚刚走向社会,没有任何思想和哲学修养的初中生,而且没有任何老师指导下来读,实在是太难 了。
 
  他说,不要看这种书了,下次我带本书给你看。
 
  在我的期待之中,他带来了一本薄薄的书:于光远和苏星合著的《政治经济学》。
 
  这本书把一个年轻人带上了学习经济学的道路。
  
 
  正是由于这本书,让我知道了“商品”和“货币”这个概念,从这一概念出发,我在那个年代开始接触经济学知识,然后读《资本论》,然后学习写作一些简单的论文,然后去武汉大学,拿到了经济学博士学位。
 
  所以,于光远先生是我的真正的导师,是我人生的一位领路人。
 
  当然,所有这一切,于光远先生本人是完全不会知道的。直到2005年我和刘道玉校长一起去看望于先生时,才当面给他讲了这个故事,他听得哈哈大笑。
 
  一本书,就是一个青年人一生的道路,所以,我感恩于光远先生。

陈浩武,作者博客

马勇:解除党禁——大政治家的无奈与胆识


   1911年10月30日,也就是武昌起义爆发后20天,滦州兵谏第二天,清廷根据资政院请求,宣布解除党禁:

  所有戊戌以来因政变获咎,与先后因犯政治革命嫌疑,惧罪逃匿以及此次乱事被胁自拔来归者,悉皆赦其既往。

  这简短几句话,开启了中国历史新篇章。中国几千年历史上第一次承认结党合法性。中国人为了这个决定,付出过沉重代价。仅自1898年秋政治逆转始,革命党、保皇党,因言获罪被杀被抓被迫流亡海外客死他乡者不计其数,无数体制外大小规模抗争没有让清廷屈服,连篇累牍控诉檄文更没有让清廷在政治改革根本点上让步。一场体制内哗变终于踢倒多米诺骨牌,人们原本看不到希望的事情,说来就在一夜之间。遗憾的是,清廷作出如此重大让步,依然没有保住江山不变色。两个月后,大清王朝退出大中国实体统治,只能在紫禁城里继续称孤道寡。

  清廷作出如此让步,为什么没有保住江山?严复一个星期之后(11月7日)致信《泰晤士报》记者莫理循,一语道破问题本质:

  本以为10月30日诏书会使革命党人得到抚慰,感到满意,可以较容易同他们和解,可是我们大错特错了。

  严复强调,错误不是这项政策,而是错失了良机。假如在一个月之前,也就是武昌起义前十天宣布这项决定,那将会在清帝国发生什么样的效果啊:

  历史现象往往重演。这和18世纪末路易十六的所作所为如出一辙。所有这些都太迟了,没有明显效果。

  历史证明严复的判断准确无误,清廷的让步太迟了,解除党禁对于此时的中国而言,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清廷的宣布已经无法让革命党、改良主义者激动了。

  但是,就现实层面而言,没有这项宣布,康有为、梁启超等流亡海外的改良主义者照样不敢光明正大回国,更不敢名正言顺介入政治。不久前,梁启超曾经偷偷潜入国内,准备运动他在清军中的学生或追随者,但当他发现被通缉被抓捕的危险依旧时,梁启超还是乖乖地悄然返回日本。

  至于革命党,比如孙中山,后来总有人以为孙中山在武昌起义爆发后过于冷漠,不可思议,其实这些抱怨多少有点不明底里。

  第一,武昌起义说到底是体制内抗争,里面确实有一些赞同革命的人,但这种赞同主要不是因为认同革命的合法性,而是因为清廷不改革。革命与改良当时就是一个跷跷板,改良停滞了,革命就加剧;革命加剧了,往往又能倒逼改革。所以,孙中山还是比较明白武昌的革命与他的革命并不是一回事,那些领导者,并不是他的人,因此他不会贸然回国。

  第二,孙中山自1895年始,就是清帝国头号通缉犯,他的罪名不仅仅是言论罪、政治犯,而且自1895年广州起义至1911年黄花岗起义,这一系列暴力革命事件都没有结案,孙中山在没有安全保障情况下,怎能贸然回国,自己送上门来呢?

  所以,从现实政治进程上说,解除党禁意义重大,在这项宣布后不到一个星期,江亢虎几个月前成立的社会主义研究会在上海合法改组为中国社会党,中国就此开启了政党政治新时代。

  从中国历史大势说,解除党禁具有划时代意义,是中国传统宫廷政治的结束,是现代民主政治运动的开启。

  传统中国向来不赞成结党,不赞成结社,结党、结社,总是和营私结合在一起。所以,当中国面对西方刺激,不得不走向近代时,中国人并没有在政党政治上有过多想法。在1860-1894年经济快速增长的35年洋务时期,除了极少数知识精英意识到西方富强背后的制度因素,注意到政党政治、议会政治在现代化进程中的意义外,更多的人还是陶醉在“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旧学为体新学为用”的“中国道路”、“中国模式”的巨大成功上。

  洋务的成就确实值得中国人骄傲。中国没有在制度层面进行改革,没有像日本那样转身向西,脱亚入欧,不是照样获得了比日本还要大得多的经济成就吗?那时,绝大多数中国人真诚相信“中体西用”,相信国家主义,相信中央集权一元化领导下的效率、快捷与不可思议。政党政治,中国知识精英、政治精英早就知道,但他们只看到了政党政治过于重视程序正义,牺牲了效率,牺牲了速度,不知道没有制度合理的增长相当危险,增长得快,丢失得也快。

  1891年,中国的增长被国际上叹为观止,以为奇迹,中国重回亚洲第一,尽管还要屈居世界第二。然而谁也想不到的是,三年后,一场局部冲突让中国增长原形毕露,大中国竟然不敌“小日本”?!

  1895年后,中国转身向东,走向维新。中国精英开始意识到“群”的力量,政党的意义。孙中山在海外筹组兴中会,康有为、梁启超等在国内操办强学会。国内外类似组织如雨后春笋,中国就此步入一个全新的政治时代。然而遗憾的是,1898年秋政治逆转,打开的政治空间又被堵死。

  1901年,中国在经历了义和团战争打击后重启新政,特别是经历了1904年日俄战争刺激后预备立宪,中国由此进入政党政治时代。1906年,江浙地区立宪党人张謇、郑孝胥、汤寿潜等在上海成立宪政研究会,不久改组为预备立宪公会,东南地区士绅、实业家以及政界领袖如两广总督岑春口或积极参加,或给予资助。

  第二年(1907年),杨度在东京发起成立宪政讲习会。1908年,流亡海外的梁启超为响应清廷预备立宪号召筹组政闻社。为了不让清廷反感,梁启超、康有为都没有公开具名,只是暗中支持,在前台列名的为马相伯、蒋智由、徐佛苏等。政闻社号称有社员数百人。

  据研究,在清廷宣布预备立宪之后短短几年,中国人在海内外成立的类似组织至少有80个。这些组织没有一个以反清革命为宗旨,他们诚心诚意愿意与清廷一道推动政治改革。清廷此时如能善待这些组织,制定相关法规,让他们自由活动,逐渐政党化,充分发展,并引导他们进入体制,成为各省咨议局、中央资政院合规的党派力量,那么中国历史一定改写。

  当然,清廷最重要的机会窗口出现在1906年宣布预备立宪的时候。那个时候是慈禧太后、光绪帝人生最辉煌的顶点,一个预备立宪赢得了民心,过往的一切不堪都既往不咎。这个时候,清廷如果能利用民心,良性引导,比如将几年后摄政王不得不宣布的解除党禁放在此时让光绪帝宣布,那么体制外抗争必然土崩瓦解,各种政治势力都会回来参加全民和解圆桌会议。

  可惜,历史没有办法复盘。如果历史可以复盘,可以重新来过,相信清廷的“顶层设计”一定会注意历史教训。但是历史总是按照自己的惯性运动,路易十六的教训知道的人多,真正能够从中汲取教训的寥寥无几。

  解除党禁,是大政治家的无奈,也是胆识。

  马勇,共识网,原载华尔街日报中文网 2013-09-26



庚子战争真相——八国联军实为正义之师


八国联军之战,是被华人(特别是中共)歪曲或误解最严重的一段中国近代史。本人对这段历史一句话的概括,就是本文的副题: 八国联军乃正义之师。

我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写一篇历史学论文,讨论八国联军问题。本文实际上是由我在网上发的一个帖子“八国联军虽非仁义之师,但不失为正义之师”改写而成。读者若以看帖子的心态阅读此文,或许还不会过于失望。

八国联军为什么进军北京? 两句话可以概括 (1) 清廷既然向西方各国正式宣战 (这场战争由清廷一手挑起,西方各国不过是应战而已),外国联军从大沽口登陆,威逼京城,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2) 西方各国并无灭亡中国的打算; 进军北京,除了向清廷施压之外,主要还是为了解救被困京城的各国外交官和传教士。

为行文方便,首先需要给这场战争起个名字。“八国联军”不能作为战争的名字。“八国联军侵华战争”,则是颠倒黑白,强奸历史,本人绝不采用。若遵循“甲午战争”的命名法,这场战争应称“庚子战争”,因为战争发生在庚子年,由“庚子之乱”引起。

庚子之乱,乱自拳匪。“拳匪”是对义和团最准确的称呼,其首领 (李来中、张德成、曹福田等)及骨干是不折不扣的土匪、流氓、骗子。他们以反对外国传教、铲除洋人、二毛子(汉奸)为名,聚众闹事,为非作歹。清廷(西太后)被他们"刀枪不入"的骗术所惑,想利用义和拳打洋人; 义和拳遂打出"扶清灭洋"的旗号。拳匪焚烧教堂,杀害外国传教士、华人基督徒和家人,扒铁路,割电线,烧西药房,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一时间,红色恐怖(拳匪头扎红巾,腰系红带)笼罩北方几省和京都。不仅沾‘洋’字的大祸临头,就是政府高官、皇亲国戚在拳匪面前都不免战战兢兢。拳匪说谁是汉奸,谁就是。“鉴别”的方法是所谓焚表,即在烛火上燃烧一张黄裱纸,纸尽灰扬,表示得到神的默认,此人才能免祸(不是汉奸)。要想加害于人,焚表时略作手脚,此人即在劫难逃。拳匪甚至猖獗到了闯到紫禁城里去杀"二毛子",即思想开明的光绪皇帝。制造恐怖、疯狂排外的不仅是拳匪,还包括官军。杀外国人和二毛子杀红了眼,清军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北京街头杀害德国公使克林德和日本公使馆书记官杉山彬(对后者破腹剖心)。各国一再请求清政府保护外交官和传教士,清政府的回应是变本加厉。既而,清政府竟然昏聩到向西方各国同时宣战,派重兵围攻北京大使馆区和西什库教堂,妄图杀尽西方在京所有的外交人员,以及躲在西什库教堂的所有外国传教士和教民。这样的政府、这样的暴民,不教训行吗?

庚子战争是中国的耻辱。耻辱不是因为战败,而是政府和百姓表现出来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愚昧、野蛮和狂妄,是中国犯下的严重战争罪行。此战是人类战争史上的奇观,其空前绝后处有六,容我一一道来。

1) 中国在大规模残杀外国传教士和教民(本国基督徒)、焚烧教堂、杀害外交官之后,向当时世界上所有的强国同时宣战,计有英国、美国、法国、德国、意大利、日本、俄国、奥匈帝国、西班牙、比利时、荷兰等十一国。几年前的甲午战争,一个日本已经把中国打得落花流水。现在清廷挑战全世界的列强,《宣战诏书》宣称要对各国“大张挞伐”,这种愚昧和狂妄,古往今来可有先例?

2)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以文明古国自命的中国在庚子战争中的首要战略目标竟然是攻陷北京的各国大使馆,杀尽各国外交官(以及被使馆庇护的外国传教士、商人和中国的教民)。战争中应该保护外国侨民;中国政府竟公然悬赏捕杀洋人:“杀一洋人赏五十两、洋妇四十两、洋孩三十两”。这种杀尽外交官、杀尽洋人妇孺的野蛮、残酷,古往今来可有先例?

3) 如前述,中国在庚子战争中的首要战略目标是攻陷京城的各国大使馆。一个国家用战争手段、正规军倾全力攻打京城的外国使馆,本应易如反掌,得手不过“弹指一挥间”,可是竟然久攻不克,最后以失败告终。如此战绩(或曰败绩),古往今来可有先例?

双方的力量对比如何? 攻打外国使馆的清军主力是董福祥的“甘军”,加上拱卫京师的御林军“虎神营”、“神机营”的配合。董福祥麾下的甘军至少有二十七营,以每营五百人计算,甘军人数(保守估计)至少一万三、四千。“使馆区内被围者约3000人,当中2000人为寻求保护之华人,外国男性400人,女性147人,儿童76人”(摘录自《维基百科》)。

兵力对比如此悬殊,武器装备呢? 过去中国人一个遮羞的说法是我们的大刀长矛对外国的洋枪大炮,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中国军队的精锐早已经现代化了。当时清军在北方的主力“武卫五军”(即董福祥的甘军、聂士成的武毅军、袁世凯的新军、宋庆的豫军和武卫军统帅荣禄自领的中军)的武器装备并不比外国联军差。他们不仅配备洋枪洋炮,而且“出洋操”,即按外国军法操练。在廊坊战斗中,装备精良的聂士成军配有德国重机枪,武器甚至优于八国联军的先遣队。在北京,攻打外国使馆的甘军武器装备远胜于使馆的防守者; 后者只“配备三支机关枪及四门小火炮”(摘录自《维基百科》)。

外国使馆久攻不下,清军黔驴技穷之际竟然火烧翰林院。翰林院在英国使馆北面,从北面进攻使馆比较容易,遂一把火烧掉了这个至尊至贵的衙门。只是烧了翰林院,也是枉然。

京城的战场除使馆区之外,就是西什库教堂。北京的基督教“南堂”被拳匪焚毁,北堂(即西什库教堂)成了外国传教士、家属及大批中国教民的避难所。攻打北堂的是成千上万的拳匪(加上正规军的协助),督师的是军机大臣刚毅。教堂一旦被攻破,将是惨不忍睹的大杀戮。可是西什库教堂巍然屹立,拳匪和清军就是攻不下来。中国军民废物到如此程度,夫复何言。

4) 清廷昏聩地对十一国宣战,外省督抚中的头脑清醒者,如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袁世凯等,看到亡国之祸就在眼前,遂发起“东南互保”,公开声明在战争中保持中立。他们与各交战国达成协议,东南各地方政府不奉行宣战诏令,列强也不得在东南地区启衅。中央政府作战,地方政府中立,并与各敌国互相保护,如此荒唐之事,古往今来可有先例?

5) 庚子战争中的交战双方,一方(西方列强)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为另一方(中国)好。中国的失败乃是中国的大幸运;若八国联军失败,将是中国的大灾难。这难道不也是战争史上的今古奇观?

战争爆发前两年(1898),光绪皇帝主导的变法维新在西太后为首的守旧顽固派反对之下失败了。西方各国支持中国的变法维新,希望中国通过政治体制改革,从中世纪的野蛮国家进化为现代的文明国家;对戊戌政变后被软禁在中南海瀛台的光绪帝寄予同情。因为担心光绪被谋害,法国政府要求派医生给(据说重病在身的)光绪检查身体。西太后欲废光绪帝,另立端王载漪的儿子溥俊为帝,因为外国使团表示不满而未能如愿 (列强不能干涉中国的内政--皇帝的废立,但是列国在外交上有不承认溥俊的权利)。溥俊仅被立为“大阿哥”(即皇长子,意味着是皇位继承人)。维新派的领袖康有为、梁启超在英国、日本协助下逃往海外,继续鼓吹变法维新,被(西太)后党视为心腹之患。

野心勃勃的端王载漪眼看儿子当不成皇帝,对列强恨之入骨。他的亲信遂伪造情报,说列强将逼迫西太后归政光绪帝。对嗜权如命的西太后,此乃天塌地陷之祸,于是不惜一切后果,走上了利用拳匪(据说神通广大)、杀尽洋人的战争之路。

这是从战争的起因分析。从战争的结果看,扫清中国政坛上的顽固反动派,诸如载漪、载澜、载勋、英年、赵舒翘、启秀、毓贤等人,是《辛丑条约》的重要内容(刚毅、徐桐此前已毙命),为以后清末的宪政改革扫清了道路(可惜宪政改革的前途被辛亥革命葬送了)。为中国政坛清扫垃圾的同时,西方各国在条约谈判中要求清廷为被西太后杀害的许景澄、袁昶、徐用仪、联元等五大臣平反昭雪,开复原官。这些忠义敢言之士当初不顾个人安危,力挽狂澜,反对启衅外国,滥杀洋人,进攻使馆。中国政府的祛蠹除奸、扶正祛邪,是被八国联军逼出来的。

我们不妨设想,如果八国联军失败了,西太后、端王和拳匪得以任意妄为,中国会是一种什么局面。清廷将断绝与西方各国的一切外交关系,断绝与西方各国的贸易往来,驱赶或杀尽所有的洋人,排斥西方先进的工业技术。中国半个多世纪“洋务运动”的成果将付之东流,中国将重回闭关自守、重回中世纪的野蛮。正是八国联军的胜利阻止了中国历史的大倒退。

中国在庚子战争中犯有严重的战争罪行;战败之后,西方列强对中国的态度称得上是宽大为怀,并未苦苦相逼。在《辛丑条约》的谈判中,费时最久、争论最烈的是条约第二款“惩办祸首”。战争的罪魁祸首无疑是西太后,这是明摆着的。但是不要说对西太后的任何惩罚,就是对她任何公开的批评,都是中国方面绝对不接受的。西方列强最后尊重了中国对最高统治者不能碰的“底线”。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如果西方各国坚持要求西太后承担罪责,交出权力,归政光绪帝 (这一直是各国的愿望),中国将是什么局面。这点并非做不到,只要列强对清廷的压力足够大。自然,西太后会负隅顽抗;但是她如果想让满清政权和中国为她殉葬,她办不到,满清亲贵、朝廷重臣、外省督抚最后会抛弃她的。如果光绪帝能够亲政,主导宪政改革,中国的历史将改写,“明治维新”在日本创造的奇迹同样可能发生在中国;中国人民在二十世纪(一直延续至今)承受的巨大苦难将可以避免。八国联军、西方列强的宽宏害了中国呵!

西方各国对罪大恶极的战犯端王载漪,开始坚持要求清廷将他处死,但他是皇室懿亲,清廷不答应。退而求其次,各国要求对他执行“假死刑”-- 斩监候,清廷连假死刑都拒绝,最后载漪仅被终生圈禁(“圈禁”即在家中软禁)。

有人对《辛丑条约》规定的四亿五千万两赔款不能释怀。战胜国通过战争赔款其实赚不到钱;战争赔款一般是对战胜国军费的补偿。战争的开支浩繁,尤其是海外作战。庚子战争,清廷向十一国宣战,与八国联军作战,各国的军费加起来自然是一个大数目。从庚子赔款中唯一获利的是俄国。俄国独得一亿三千多万,占总赔款额的29%。俄国的战争支出是一亿七千万卢布,而所得赔偿,折合卢布一亿八千四百万;收支相抵,净赚一千四百万卢布。至于美国用庚子赔款在中国办教育,则是仁至义尽。

6)在庚子之乱和其后的战争中,中国北方民众被拳匪、官军涂毒、祸害;是外国联军攻占北京以后,恢复了正常的社会秩序。“解民于倒悬的”竟是外国军队,这不也是战争史上的奇观吗?

八国联军在中国烧杀奸淫、无恶不作,这是中国人从小就被灌输的众多谎言中相当突出的一个。此乃中国人的自欺欺人。烧杀奸淫、无恶不作的确有其人,但不是外国军队,而是中国人自己。八国联军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其军规、军记与拳匪、清军不可同日而语。烧杀淫掠、祸害百姓的是拳匪和清军,尤其是在战争后期、兵败如山倒的时候。八国联军虽不能说秋毫无犯,但是占领北京以后,它起的主要是维持秩序、恢复秩序的作用。紫禁城当时由日本军队管辖,可说是秋毫无犯。

外国军队中军纪差的是俄国军队。俄国单独出兵,进占南满洲。这支军队并不在联军统帅的指挥之下,严格讲并不属于八国联军。

清军中军纪最坏的是董福祥的甘军。董福祥是土匪出身,回民。他率领的“回子兵”军记败坏,恶名远扬。兵匪一家,并非虚言。七月廿一联军破京之日,董福祥纵兵大掠;出彰仪门而西,董个人就发了上百万银子的财。清军腐败,在庚子战争中基本上是一触即溃,甚至未触先溃。清军被击溃后作鸟兽散,不少败兵游勇成了真正的野兽,烧杀奸淫,无所不为。清朝的地方官在战争中逃之夭夭;能对百姓提供保护的,倒是外国占领军。

对百姓危害最烈的还是拳匪。拳匪在中国北方、包括京津地区掀起的红色恐怖,尤其是打出“扶清灭洋”的旗号,得到清廷认可之后,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场浩劫。“灭洋”者,一切沾‘洋’字的均在消灭之列(尽管这并不妨碍他们用“洋油”到处放火)。烧教堂,扒铁路,割电线,烧车站,毁桥梁,捣学校,砸医院。洋人、洋妇、洋孩固然格杀勿论,信洋教的亦罪不容诛。根据教会统计,241名外国传教士和家属在庚子战争中遇害;其中天主教传教士53人,新教传教士及其子女188人,其中儿童53名。中国基督徒的牺牲尤为惨烈,两万多教徒被血腥屠杀;其中天主教徒一万八千人,新教徒五千人。

拳匪屠戮,初试牛刀是在河北省涞水高娄村,匪首张德成亲自指挥。该村有三十四户人家信奉天主教。拳匪趁信徒下午在教堂里望弥撒时闯进教堂,大杀大砍,将信徒全部杀死。然后去教民家,不分男女老幼,斩尽杀绝(对妇女则有先奸后杀发生)。接着搜索财物,放火烧屋。三十四户人家一百四十余人无一幸免。

拳匪的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拳匪在路上遇见穿制服的学生,指为汉奸、乱刀砍死的不计其数。御林军“虎神营”的翼长阿克丹(二品大员)因为曾经入教,被拳匪斩首示众。武毅军统帅聂士成(从一品武官)几乎是庚子战争中唯一认真抵抗过联军的清军将领。因为他弹压过拳匪的杀人越货、为非作歹,拳匪对他恨之入骨。就在聂将军身先士卒、与联军奋战方酣之时,拳匪竟然闯入他家,将他的老母、妻子、女儿绑架而去。亲兵报到阵前,聂将军大怒,分了半营人去救家人。拳匪丧心病狂,与外国联军合击聂军,聂将军中炮阵亡。拳匪打算拿聂将军“戮尸”,因联军追来,仓皇逃命,才未得逞。德国军人拿来红毯子,覆盖聂将军的遗体,并将遗体交还清军。付都统庆恒(正二品大员)掌管御林军虎神营。他是端王载漪的亲信,竟也遭拳匪的毒手,一家老小十三口,连同庆恒本人,被拳匪折磨至死。

拳匪任意诬指他人是汉奸,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不仅政府高官、军队将领难以免祸,拳匪杀“二毛子”(汉奸)竟然杀进了皇宫禁苑。在端王载漪带领下,拳匪闯入深宫。“大师兄”在西太后面前趾高气扬地宣称:宫里也有二毛子,得查验;连太监、宫女都要验。西太后问他如何查验,答曰:如果是二毛子,只要在额头拍一下,就有十字纹出现。西太后并不相信这些鬼话,但迫于情势,忍辱退让,让他们验了一些太监、宫女。拳匪得寸进尺,在载漪带领下,以后又闯入紫禁城宁寿宫,欲杀“二毛子”光绪皇帝,被西太后阻止。拳匪嚣张到闯入皇宫去杀皇帝,还有什么人他们不敢杀?他们的架子比亲王、郡王的还大。在天津,他们在路上遇到文官坐轿,喝令下轿,武官骑马,喝令下马;而且必须脱帽,在路边肃立。如果不从,白刃相向。

杀人、放火、大肆破坏之外,当然还少不了抢劫;只有抢劫才能财入私囊。在乡镇的抢劫自不待言,拳匪在京城都敢明火执仗,打家劫舍。一般民宅固不能免灾,连京城的“大宅门”都被殃及。协办大学士孙家鼐(官居一品)家住东单头条,被洗劫一空。孙着短衣逃难,避到安徽会馆;他的一个儿子被剥到只剩一条短裤。直隶总督裕禄昏庸不堪,把拳匪奉为上宾,视为干城。当清廷想调两广总督李鸿章接替裕禄,拳匪预感情势不妙,因为李鸿章几次上奏,力主清剿拳匪。那些狡黠的便纠合弟兄,公然抢劫,发一笔横财后溜之大吉。匪首张德成、曹福田早就成了巨富。他们树大招风,开始不便开溜,继而决定“另开码头”。走时当然要“干一票”。其时各路粮台(即清军的军需给养)都集中在总督行辕,现银即有上百万。于是张、曹各率部下,到达总督行辕呼啸而入,见人就杀,见银就抢;丢掉“灭洋”招牌,尽显土匪本色。

拳匪如此涂毒百姓、作恶多端,百姓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匪首张德成在落荒逃走时,于河北省王家口被百姓围攻,白刃齐下,剁成一堆肉。

在庚子之乱和随后的战争中,拳匪制造的红色恐怖是中国近代史上罕有其匹的浩劫。这场浩劫难道不是八国联军用战争手段终止的?平息浩劫、解民倒悬,这不是八国联军出师的“副产品”,而正是联军作战的目的。当然严格地讲,联军要解救的主要是各国的外交官、传教士、商人和中国的基督徒,但是中国的民众官绅不是也同时获得解放吗?如果说八国联军平息这场浩劫的丰功伟绩不可没,这种说法过份吗?如果说八国联军阻止了中国历史的大倒退、大反动,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吗?八国联军乃正义之师,是任何理智清明的人,在了解历史真相之后会得出的必然结论。

 2013年9月21日

刘淇昆,纵览中国


扣押交通总长的铁面法官杨荫杭


民国初年,随着辛亥革命的燎原之势,民主与法治的观念深入人心,涌现出一大批坚持法治梦想的知识分子,他们蔑视权贵,主张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杨荫杭就是其中一例。

说起杨荫杭这个名字,也许有人会觉得陌生。他是杨绛的父亲,文化大师钱钟书是他的女婿。出生于无锡书香门弟,自小就受到祖父和父亲的严格教育。纵观其一生,当得上“刚正不阿”四个字的评价。

青年求学路上的法治梦想

杨荫杭,字补塘,清光绪四年(即公元1878年)出生于无锡书香门弟,自小就受到祖父和父亲的严格教育。杨荫杭青年时考入北洋公学,当时北洋公学由外国人把持,部分学生因对伙食不满掀起学潮,外国人开除了一名带头闹事者。杨荫杭并未参与,但他看到许多学生慑于外人淫威,噤若寒蝉,血性上涌,愤而挺身说:“还有我!”结果也遭到了开除。

在被北洋公学开除后,1898年杨荫杭转入南洋公学,次年以南洋公学的官费留学生身份赴日本留学。190l年,杨荫杭利用暑假回无锡探亲的机会,在无锡鼓动一批进步青年组织励志学会,入会者有40余人,公推裘廷梁为会长,秦鼎臣、俞仲还为副会长。他们在埃实学堂以讲授新知识为名,宣传反清革命。

因成绩优异,于1899年被学校送往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在日本时受到孙中山、黄兴等人的革命影响,也开始参与革命事业,后来在日本早稻田大学卒业,回国后在上海《时事新报》担任编辑,同时在中国公学、澄衷学校、务本女校教课,并经常在《大陆月刊》等报刊上发表文章,宣传革命。

因为杨荫杭的影响越来越大,他的举动引起了清政府的重视,准备将其逮捕。于是杨荫杭被迫再度出国,于1906年到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学习法律。在学习法律的过程中,深刻地认识到了法治的重要性,希望用西方的民主法治来改良腐朽透顶的封建制度,挽救贫穷落后的中国,就此竖立起为之奋斗半生的法治梦想。

他在法律学校时,努力学习,卒业时所作的硕士论文《日本商法》,受到了导师的赞赏,被收入这所大学的法学丛书。

几年后学成归国,先在北京一所法政学校教书,后来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在上海中报馆担任编辑并从事律师事务,发起创立了上海律师公会。

司法独立岂能为外物干涉?

杨荫杭是无锡人,北洋政府有“本省人不能担任本省官职”的决定,因而他在江苏任职不久后被调到浙江省,仍任高等审判厅长之职。其秉公执法、不阿不谀的为官原则令人称道。

浙江有一个恶霸,凭着自己与浙江省的督军有裙带关系,在乡里鱼肉百姓,无恶不作,甚至行凶杀人,百姓苦不堪言。

被害人家属忍无可忍,决定上诉,地方法院审理后呈报省厅,杨荫杭依法审结案件,收集证据,最后提笔判处这一恶霸死刑。

这一判决一下子就捅了马蜂窝,各方势力要求杨荫杭更改判决,甚至连浙江省的省长屈映光也出面说情,要求杨荫抗予以减刑,可是杨荫杭的回答铿锵有力:“杀人偿命,不能宽宥。”屈映光以势相压,杨荫杭声称司法独立,不予理睬。

屈映光没有办法,就向当时任大总统的袁世凯告状,幸亏当时袁世凯机要秘书张一簏与杨荫杭是同窗好友,从中为杨荫杭说情,袁世凯才亲笔批了“此是好人”,并于1915年将杨荫杭调到北京了事。

交通总长照样扣押

在被调到北京后不久,随着袁世凯复辟帝制失败而倒台,黎元洪上台执政,杨荫杭被任命为京师高等检察厅长。

1917年春,刚刚成立不久的津浦铁路管理局(设在今天津北站)曝出一件全国性舞弊丑闻,本来只需120万元就能购得的火车货车车厢,担任正、副局长的王家俭与盛文颐,竟然花了430万元的租金与洋商签订了15年的租赁合同。

原来1916年7月,许世英以内务总长兼任交通部总长,开始大批裁减交通系人员。旧交通系成员借津浦铁路局购买机车收受回扣的案件,牵连到交通次长王黼炜收取巨额佣金。旧交通系雷光宇、曾鲲化奉命查办,指出许世英严重贪污渎职。文官惩戒委员会本想拖延化解事态,但雷光宇、曾鲲化极力要求从严究办,并制造社会舆论,使当局无法回避事态。[1]

此案一经曝光,天下哗然,杨荫杭身为京师高等检察厅长自然开始介入调查。有人揭发时任交通总长的许世英也牵扯其中,严重贪污渎职,杨荫杭二话不说,直接传讯许世英进行调查,并将其拘押至看守所,此举一出,顿时名噪一时。

像交通总长这样的高官被扣押,可谓是一时激起千重浪。许世英是一个很有“能量”的人物,他曾担任北京政府大理院院长、司法部总长、内务部总长等职,政府要人纷纷向杨荫杭说情,要求特许保释。许世英被拘传那天杨家的电话整整响了一夜。杨荫杭坚持自己的“法治”抱负,认为任何人犯法均需追究,绝不能像封建时代那样“刑不上大夫”。

国务总理段祺瑞想挽救许世英,但进入司法程序之后,段祺瑞对于公开干预检察官颇有顾虑,两次收回抗议检察官的草拟命令,但是总会有点办法。杨荫杭一个检察官如何与整个北洋政府抗衡?司法总长张耀曾在杨荫杭准备查处许世英时就出面干预过要求其停止侦查,杨荫杭没有理睬,张耀曾恼羞成怒在杨荫杭传唤许世英的第二天就停止了杨荫杭的职务。

而后司法部又呈文给总统,以检察官“违背职务”为由将京师高检厅检察长杨荫杭、检察官张汝霖停止职务,并交司法官惩戒委员会议处。

而杨荫杭虽然坚定立场、毫不让步,结果也未尽如人意,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许世英却在不久后被国务会议宣告无罪。

有关此事的结果,在其女杨绛的文集中有所体现。

“……许世英受贿被捕,在1916年5月。国务会议认为许世英没有犯罪的证据,反要追究检察长杨荫杭的责任;许世英宣告无罪,他随即辞去交通部长的职务。我想,父亲专研法律,主张法治,坚持司法独立;他小小的一个检察长——至多不过是一个"中不溜"的干部,竟胆敢拘捕在职的交通部总长,不准保释,一定是掌握了充分的罪证,也一定明确自己没有逾越职权。他决不会顺从国务会议的"宣告",不会承认国务会议有判决权。我不知这个案子是如何了结的,可是我料想从1917年到1919年秋,我父亲准是和北京的行政首脑在顶牛。1919年他辞职南归,没等辞职照准。”

——杨绛《回忆我的父亲》[2]

杨荫杭无辜受处分的事引起了媒体的广泛关注,《申报》更是十分活跃,它在报道“高检长杨荫杭因传讯许世英交付惩戒”的新闻时将司法部请交惩戒的呈文和杨荫杭的申辩书全文同时刊出,引起社会一篇哗然。

对于自己被停职的结果,杨荫杭愤慨不已,随后离京南下,回到家乡无锡,甚至因为过于忧愤,结果重病一场。坚持了半辈子的法治梦想就此破碎了。

破碎的法治,时代的沉思

作为一个个体法官,杨荫杭有理想、有素质、有魄力,还有关系。他和司法总长是同学,袁世凯说“这是好人”,社会上有清誉,可谓权高、位重、声隆。他坚守并力行司法独立,他也最有条件坚守司法独立。

但现实结果是,杀恶霸不成,抓总长不成,换院长虽成结果更坏。他的失败昭示一个基本道理,即仅仅依靠职业法官,无法完成司法的历史使命。袁世凯虽知“此是好人”,但现实政治是,袁作为一个大军阀必须依赖和仰仗小军阀,是力量权衡而不是公道良心决定政治家们的政治决策。

宦海浮沉数年的杨荫杭其实对中国当时的现实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但是他不愿同流合污,多年来坚持自己的理想与抱负,虽多次遭受艰难却越挫越勇。

民国时期的司法部门与所有官府一样,黑暗腐败,贪污受贿成风。有一个法官在开庭时总要带着一把装满了酒的茶壶,喝酒审案。杨荫杭十分气愤,他同另一位有正义感的律师陆棣成,联名向司法总长写了一个呈文,要求撤换这个酒醉糊涂的法官。后来,上海地方法院调来一个院长,经了解,这人曾在美国因为伪造支票而被判过徒刑。

面对如此荒谬和黑暗的现状,杨荫杭一人又能做什么呢?最后经历许世英案的打击,他退出了官场,1919年辞职回无锡老家。1920年移居上海,任《申报》副总编兼主笔。后来又重操旧业,做了自认为系“自由”职业的律师,仍然保持了自己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做派,不见钱眼开,不唯利是图。

晚年的余声

民国年间,社会动荡。1937年日军侵华,杨荫杭一家逃难避居香山。十一月妻子病故,更是对杨荫杭人生的一大打击。因为时局的不断发展,1938年避居上海,在上海震旦女子文理学院任教。 1939年把妻子葬在了灵岩山繡谷公墓,1941年 将震旦女子文理学院职位转让与钱钟书。1945年抗战胜利前夕,杨荫杭因脑溢血逝世,终年67岁。


[1] 姜新:《津浦铁路借款合同评议》 载于《徐州师范学院学报》1994年01期

[2] 杨绛:《回忆我的父亲》 《杨绛作品集》第二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 1993年10月版,第59~60页。

刘典,博客中国


中监委调查组长李坚:亲历1961年安徽饥荒调查


1957年夏天,中共中央决定组建高规格的,以朱德、董必武为首的中央监察委员会,与中央组织部在北京西单北大街198号合署办公。当时中组部已经在这个院里面了,两个部门的行政后勤管理合成一套。当时中央组织部大约有300人,中监委大约有120人,在五层的大楼里中监委占一、四两层。

我父亲李坚那时任中监委农村工作处处长,负责检查处理在三农问题上违纪违法的省级官员。我家也随之搬进位于西单的组织部宿舍,但是生活方式全然不变。

记得中组部大院里有一个行政楼,是座1920年代建造的小洋楼,我对之记忆清晰。因为1958年大炼钢铁,在那楼后面修了一个小高炉。我曾亲手摸过中组部、中监委干部们炼出来的所谓的“钢”。其蜂窝状的外形,经常让我联想到商店里卖的萨其马点心,只是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以我当时6年的人类社会生活经验,我知道那不是可以吃的东西,但是不懂得,那些有知识的大人们炼出这些东西,却又丢弃在院子角落里废弃不用,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个年代,身处京城的我决不可能明白这一切狂热行为的后果是什么,也想象不到中国的基层百姓将会为此付出何等惨痛的代价。我只知道父亲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整日沉默寡言;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常常是一连几个月被派往各地。

终于有一天,我看到身边所有的人都变得郁郁寡欢,因为吃不饱饭。接下来,人们改变了问候的方式,经常以挽起裤腿,互相按压一下皮肉是否浮肿,来代替传统的“吃了吗”的寒暄。

三年困难时期,我十来岁,正是身体发育的时候,可是能记住的就是挨饿。我记得小学生一个月才给十几斤粮食的定量,印象中整天用秤称米蒸饭、熬粥什么的,就觉得老也吃不饱。饿得面黄肌瘦的我,整天心里想的就是一个字“吃”,脑海里常常把机关大院炼出的废钢渣,幻想成为大块的萨其马。

那时期,自己感受深的也有几件事。一件事是中央机关组织到内蒙古打黄羊,大家分黄羊肉。我父亲是个部门头头嘛,那年头的领导就得照顾点儿别人,所以他分的是羊的肺和脖子,没什么油水。但是炖出来的那个汤,觉得特别香。

另一件事是那年夏天,我父亲参加中央工作会议,住在离家不远的民族饭店。吃早餐前,他特地跑回家,带上我一起到饭店餐厅,把他饿肚子节省下的一张餐票给我用。饭后他问我,吃了几个花卷,吃饱没有?我说,我吃了6个,但没有了,所以还没有吃饱。其实我哪里知道,很多孩子却因为缺少一口粮食而永远失去了生命。

困难时期是何时结束的,我不清楚。只是有一次学校食堂宣布,从今天开始,又可以敞开吃饭了。那一顿饭,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也不记得到底吃了多少,总之吃完饭,我已经撑得站不起来了,只能蹲在地上,一点儿一点儿地挪回宿舍躺下。

当历史进入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说它相当于一颗亿万吨级当量的核弹决不为过。

1967年的北京城,大字报可以说无墙不在。当时有个干部在中组部的院墙上贴出一张大字报称:1958年至1962年间,中国总计饿死3500万人……很快那张大字报就被人清除掉了。

虽然中组部大院和大字报那时对社会公众开放,但是在短时间内,恐怕没有几个人会在上千张毛笔书写的大字报中注意到那一段文字。但是,这消息却在中组部院内逐渐传开。

我就是那时候第一次听说了这个数字,只不过对3500万是个什么级别的“当量”并无感觉,因为在当时混乱多变的环境中,我们全家都面临着自身的生存焦虑。谁知,这个数字却直接关联着我家的命运。中组部、中监委院内的大字报写道:李坚是反党、反中央政策、反毛泽东思想的三反分子和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李坚是刘邓黑司令部领导下的黑帮分子,思想右倾,主张包产到户,主张在政策制定上考虑农民利益等等。

接着,造反派们重点追查的,就是我父亲当年调查安徽等地饿死人事件的问题。造反派们认为,查出饿死了那么多人,是给毛主席革命路线抹黑。最为严重的是,以我父亲名义写给中央的报告被刘少奇拿在了手里,成为刘少奇在七千人大会上质问攻击毛泽东、逼迫毛泽东认错的“黑炮弹”!

我父亲居然是提供反毛主席黑炮弹的人,那还得了!这是我幼小心灵上的重负,一直是个心结。当时,我反复追问,父亲都不说。直到多年以后,父亲在回忆中才把此事详细说了出来。

以下为父亲李坚的讲述。

工作组三赴安徽

从1954年我在华北局纪委任农村工作处副处长算起,到1965年去大连搞四清,整整11年里,我每年在家的时间不超过1个月。也就是说,我这10年都在全国各地奔波工作。

我们的工作方法主要是跑两头:一头是各省省委,另一头是农村基层。省委这一头是开会、听汇报,农村那一头就在公社或者生产队与农民“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 就是要掌握第一手材料,向中央汇报。

当年,中国农村大批患浮肿病、大量死亡的根源,是搞人民公社,吃集体食堂,以及浮夸造假、虚报高产等等。这些因素如果是在个别时间、个别地点起作用,影响可能有限。但是在大跃进那么一个特定的形势下一起爆发,造成的合力作用就太可怕了。

1960年春天以来,干部群众不断给中监委写信,反映安徽一些群众生活困难,有些已经得肿病死亡。之后,安徽省监委副书记刘作垣来中央监委开会,反映了安徽饿死人的问题。

中监委常务副书记王从吾和中监委常委们对这些群众来信极为重视。当年,委派审理处处长刘力生、信访科科长张珉和李竹林等同志到安徽潜山县了解群众生产和生活情况。8月,派张珉、曹思恒去安徽宿县、萧县、全椒县了解情况。11月,派审理处副处长李振海去安徽阜阳地区临泉等县了解人口外流等情况。但是,中央派出的这些工作组仅查出问题严重,却无法查实饿死人的具体数字。

由于安徽的问题极其严重,中监委第二书记董必武曾亲自到阜阳地区调查。为了对董老封锁消息,当地领导派汽车沿公路来回巡逻,不许死者家属戴孝,不准在掩埋死人的地方起坟头标志。一发现有人死在公路上,就赶快把尸体拉到砖瓦窑场埋掉,其状非常悲惨。

12月,中共中央书记处根据中监委反映的情况,再派出以中监委候补常委、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王维纲为首的联合工作组到安徽了解肿病死人的问题。工作组成员由团中央杨海波、内务部朱农、公安部李震、中办王愈明、中监委刘力生和张珉、中组部段学夫等多人组成。不久,安徽省委书记处书记兼省监委书记曾庆梅、蚌埠地委副书记单敬之为了掩盖肿病死人的真实情况,向中央告工作组的状。仅仅一个月后,联合工作组就因此而被迫撤回。

1960年12月28日至1961年1月3日,王从吾主持中监委会议,听取赴安徽工作组的汇报。王维纲、杨海波、王愈明、朱农分别汇报了蚌埠、阜阳、芜湖和安庆地区的群众生产生活情况。安徽的曾庆梅、单敬之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这次会议之前,王从吾向中组部部长安子文作了汇报,反映了安徽省委不但不向中央报告情况,还派人监视中央工作组活动、向中央“告黑状”的问题。因此,中央政治局委员谭震林、柯庆施一同找曾庆梅、单敬之谈话,严厉地批评了他们,并拿出安徽凤阳县委办公室主任张少柏的检举材料,指出了饿死人的问题。曾、单二人表示承认错误。

1961年1月3日,王从吾在中监委党委会上说:“1月2日,我与曾庆梅、单敬之谈话指出:一、你们回去后一定要彻底揭开盖子口。二、封锁消息不对,单敬之要写出书面检讨报中监委。三、对张少柏同志应该予以表扬。党内这样的人不是多了,而是少了,在那种情况下敢于说实话是好同志。你们要保证,不准对他打击报复。四、安徽省委为什么不向中央报告情况?这是违背党章规定的。”曾庆梅当时表态,称完全同意工作组的意见,准备检查扣压人民来信的问题,并承认向中央告工作组的黑状是错误的。

但这次会议后,安徽省委仍然认为中央工作组调查了解的问题“不属实”。于是,中监委再派我带领第四次中央工作组,前往安徽。

实地调查

我从1960年起,担任了中监委农村处处长。我本来就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加上多年的农村实地调查,让我既了解农民的愿望和心声,也清楚一些共产党基层干部欺下瞒上的各种招数。因此我们事先就商议好,在前往合肥途中,火车到达蚌埠站之前,就突然提前下车。我、张珉、刘正荣三人分头行动,搞得前来迎接陪同的那位安徽省委干部措手不及。

我自己走下公路,沿土道朝村子里走。才走了几百米,就看到有死人躺在路边。一个男人头戴皮帽子,好像是从北面走过来后死在那里。还有一个妇女骨瘦如柴,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进入村庄之后,我说明来意,群众立即向我反映了饿死人的惨状。随后,闻讯赶来的村镇干部们又提供了书面材料和肿病死人的数字。这样,我掌握了第一手的情况和这些数字材料,接下来与安徽各级干部交谈就容易了。

当时的安徽控制在时任华东局第二书记兼山东、安徽两省省委第一书记曾希圣手里。大跃进、放卫星、谎报亩产万斤粮、刮共产风、强行搜刮农民家中存粮等等,安徽都是搞得最绝、最狠的重灾区之一。待到出现饿死人的后果和责任,曾希圣所做的就是掩盖真相。

他听说我下来调查,就派人秘密监视我们的行动。安徽发生大批人口饿死问题后,省委常务书记桂临西指示省监委要顶住中央工作组的压力,说不能从省监委这里打开缺口,并派省监委副书记陈×监督,对我们这次的中央工作组继续封锁消息。各级政府给农民规定了多项强制性纪律,如死了人不准立坟头,不准穿孝衣;活人不准逃荒,否则抓住就是流窜犯等。我调查途中,就亲眼看见一串串被绳子捆住、由武装民兵押解的逃荒者。

这种情况下,我们找当地同志谈话,经常是到野地里个别谈话,这样才能尽量减少当地干部惧怕曾希圣打击报复的心理。蚌埠地区监委一个叫邓×才的老红军向我反映,蚌埠地区1960年春天的饿死人数在100万左右。我们又到了凤阳,找到张少柏,又到了定远,都是采取秘密私访的办法了解情况。

之后我又乘安二飞机到了阜阳,和我同行的是安徽省监委干部李东汉。他告诉我,曾希圣把持的安徽省委大搞浮夸风,虚报粮食产量,明明连农民的口粮都不够,还要向外调运粮食。在阜阳,据地委书记魏超云汇报,当地饿死人数也是100万左右。

即使在高压下,安徽党政军内也有一批有良知、有正义感、为民请命的干部。时任安徽省监委副书记、老红军翁可业,为人正直刚烈。他找到我说,要拼死向中央反映真实情况。但是他有一个条件。他说:他讲出实情后,曾希圣肯定会整他,因为前有庐山会议上的彭德怀为鉴。他说他儿子叫翁京生,如果他被曾希圣整死,希望我能够帮他儿子找份工作,给他一条生路。我答应了他。翁可业1960年春天已经调查了蚌埠15个县饿死人的情况,他将相关的书面材料(复写底稿)以及其他人搜集整理的材料提供给了我。他还满腔悲愤地对我说:“饿死这么多人,安徽已经被曾希圣搞成什么样子了!” 汪瑜(安徽省军区司令员的夫人)等几位在省监委工作的女同志,也都支持他向中央反映情况。

我根据这些线索,再顺藤摸瓜,下去核实。由于大搞公社化,办食堂集中吃饭,收缴了各家各户的铁锅炼钢铁,以至于大食堂断炊关闭。这时,当地老百姓做饭连锅都没有,我看到农民们在家里只能用陶土瓦罐之类的容器煮些野菜树皮吃。到后来,所有长在地里的植物都吃光了。我的笔记里当时记载有许多人吃人的事例。当时那种惨状,今天的人们简直就无法想象。

从生产队到公社,再到每个县,统计数字逐级汇总,最后,得出安徽全省饿死人350万这个数字。

经过这些工作,我基本做到了心中有数,最后才到合肥与省委有关领导正式见面。

以个人名义写报告

情况调查清楚之后,我们回到了北京。我在中监委的办公会上汇报,安徽省饿死人的数字是300多万。

回北京后,我又派张珉、张顺参加了安徽省召开的全省监察工作会议。他们与各县参加会议的同志逐一核对了饿死人的数字,最后的总数超过了300万。

中组部部长安子文、中监委常务副书记王从吾、中监委常委刘澜涛听了我的汇报后,让我写一个书面材料。我写出了《关于安徽肿病死人、封锁消息、大批惩办干部的情况报告》。

在这份报告里,我将安徽饿死人的总数(截至1961年3、4月间)正式上报为300万。我主要考虑到两点:一是有少数县、乡我没能亲自去核实,依据的是这些县、乡报告的数字;二是事关重大,还是以稳妥保守为好。

我将材料上报王从吾,王从吾跟安子文商议过,中监委副书记钱瑛也有明确指示。领导决定,由中监委办公厅对原报告略加修改后,以我个人的名义,报送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邓小平。由于当时国内政治形势极为复杂多变,中监委、中组部的领导们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我这个官儿,古代叫监察御史,要想干好,就不能怕死,一要对百姓负责,二要对历史负责。万一最高领袖怪罪下来,我作为调查的执行者和报告的写作者,最直接的责任当然要由我来负。

报告同时送交了曾希圣和华东局第一书记柯庆施阅。据悉,他们看到材料后大怒,说我调查的情况没有先向安徽省委和华东局汇报,是告安徽省委的黑状。而且,翁可业等人后来还是挨整了。

好在后来刘少奇同志看了报告后,严令安徽每个县都要如实报告饿死人的情况,有再不报告者,开除党籍。

1962年初的七千人大会上,毛泽东批评一些领导干部,搞一言堂最终会霸王别姬——主要就是针对曾希圣说的。有材料披露,刘少奇后来曾手持一份报告对毛主席说:饿死这么多人,历史要写上你我的,人相食,要上书的!

那份报告,指的就是安徽饿死人的报告。

“执行了刘少奇路线”

可是刚刚吃上几年饱饭,文化大革命又开始了。1967年和1968年,中监委的造反派们不知从哪个渠道得知了我写的这份报告,他们对我最为愤怒的一点就是:“李坚在调查安徽饿死人事件时,估计了一个庞大的死人数字,为刘少奇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逼着毛主席认错检讨提供了黑炮弹。”

1969年,由康生的亲信郭玉峰控制的中组部业务组对我所做的干部审查结论是:“李坚在中央监委工作期间执行刘少奇路线。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经过革命群众揭发和立案审查,犯了走资派的错误。现将审查结果报告如下:攻击农村合作化,刮单干风,特别是在三年整风困难时期,他到安徽、山东、河南等省,深入了解干部违法乱纪、群众生产生活和整风整社问题。最为严重的是,1961年3月,李坚根据王从吾的指示,到安徽搜集和估计了一个庞大的死人数字。这个材料经王从吾、钱瑛密谋,以李坚个人名义送材料到刘少奇资产阶级黑司令部,为刘少奇在七千人大会上猖狂攻击无产阶级司令部提供了炮弹。”

我是在农村里长大的孩子,再苦再累的劳动我也不怕。可是,说我“估计”了一个庞大的死人数字,我永远不服。

调查安徽饿死人,我是一个县一个县地走,一个村一个村地走,一个生产队一个生产队地核实数据,最后汇总出来350多万这个数字。我反复考虑之后正式上报为饿死人300万,怎么能说是估计出来的数字呢?

文革结束后,安子文自安徽流放地返京,临时住在北京前门饭店。我作为下级看望上级,心里想的是问候领导的健康和在安徽数年的生活状况。不料进门一见面,安部长开口第一句话就说:“你那个饿死300万人的数字,我核实过了,应该是350万。”况且我作为党的纪检监察干部,当时的想法就是对人民负责,为冤屈饿死的亡灵负责。一定要把真实的情况上报给中央,让中央领导知道基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我做农村监察工作的职责所在。至于真实数据给了中央之后会怎样,那不是我所能预料得到的。

我解释说,我调查的数字也是350万,只是在当时那种环境下,出于各种考虑,才正式上报为300万。

(本文根据对李坚及其子李卫平的访谈、李坚与李卫平的多次谈话以及李坚当年的几份手稿编写而成。)

米鹤都,中国新闻周刊


2013年9月29日《歷史日報》

2013年9月29日 星期日

陸定一倒台並非因妻子嚴慰冰給林彪一家寫匿名信


《新史記》丁凱文 專稿


1965年11月10日上海《文匯報》發表了姚文元的《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矛頭直指北京市副市長吳晗,這篇背著北京中央劉少奇、鄧小平等人搞出來的文章,實際上是對他們和中宣部的一個“突然襲擊”。正因為彭真、陸定一等人對該文的背景不摸底,故採取了抵制的態度,北京各報拒絕轉載姚文。毛澤東對此極為不滿,下令發行小冊子,但是北京方面對上海方面的訂購遲遲不作表態。

後來在毛澤東的壓力和周恩來的斡旋下,北京各報雖然轉載了姚文,但彭真卻試圖將這一討論限定在學術領域之中,且不同意將吳晗打成反黨反社會主義分子,試圖保護吳晗過關。1966年2月5日彭真將文化革命五人小組的“彙報提綱”送給在京的政治局常委,並作了說明。陸定一當時同意該提綱的內容,認為學術爭論不應變成政治批判。隨後,彭真、陸定一到武漢向毛澤東作了彙報。但毛澤東對此顯然是極為不滿的。3月17日到20日,毛澤東在杭州召開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專門研究下一步如何展開批判的問題。毛澤東在會上說:我們在解放以後,對知識分子實行包下來的政策,有利也有弊。現在學術界和教育界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掌權。社會主義革命越深入,他們就越抵抗,就越暴露出他們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面目。現在許多地方對於這個認識還很差,學術批判還沒有開展起來。各地都要注意學校、報紙、刊物、出版社掌握在什麼人的手裡,要對資產階級的學術權威進行切實的批判。我們要培養自己年青的學術權威。不要怕青年人犯“王法”,不要扣押他們的稿件。

毛澤東特別提出:中宣部不要成為農村工作部(農村工作部於1962年被取消)。毛澤東雖然沒有點陸定一的名字,但是其含義已經很明顯了,即陸定一可能像當年的鄧子恢那樣當不成部長了。3月28日至30日,毛澤東同康生以及江青、張春橋等人分別或一起談了三次話,批評中宣部和北京市委包庇壞人。毛說,1962年八屆十中全會做了進行階級鬥爭的決議,為什麼吳晗寫了那麼許多反動文章,中宣部都不要打招呼,而發表姚文元的文章卻偏偏要跟中宣部打招呼呢?難道中央的決議不算數嗎?毛還說,扣押左派稿件、包庇反共知識分子的人是“大學閥”。中宣部是閻王殿,要打倒閻王,解放小鬼。如果再包庇壞人,中宣部要解散,北京市委要解散,“五人小組”要解散。(注26)

毛澤東口中的“閻王殿”就是陸定一領導下的中宣部,毛澤東要打倒的“閻王”正是時任中宣部部長的陸定一。即使沒有嚴慰冰寫給林彪一家的匿名信,陸定一在“文革”初起時也一定會被毛澤東所打倒,嚴慰冰的匿名信案不過是為這場政治鬥爭增添了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花絮而已。那種指稱陸定一倒台是因為嚴慰冰匿名信東窗事發的說法,不過是將毛澤東玩弄的政治鬥爭簡單化,抑或是對歷史的無知,前述高華的論點至此也就不攻自破了。


毛澤東與陸定一(右)在一起。1945年吳印咸攝於延安。

嚴慰冰匿名信案後續

1975年11月12日,中央政治局舉行會議,討論陸定一問題。會議給陸定一定了三條罪狀:一、階級異己分子;二、反黨分子;三、內奸嫌疑。會議決定將陸永遠開除黨籍,釋放出獄,離京回原籍,每月發200元生活費養起來。決議經毛澤東批准,作為中共中央1975年第25號文件,下發全國。該決議提及嚴慰冰案時說“從1960年3月至1966年2月,查獲陸定一之妻嚴慰冰發出攻擊林彪、葉群的匿名信32封。在尚未發現林彪、葉群的問題之前,嚴慰冰採取這種手段,陸定一對她加以包庇是錯誤的,對他們進行審查也是必要的。”但該文件所言“離京回原籍”一事並未兌現。

據邱會作回憶:“後來我才知道,毛主席要把我們放出去‘養起來’。但是上海幫和汪東興等人抵觸,說:‘不能暗著走,要明著走’。不久,‘批林批孔’運動開始了,周恩來自顧不暇,沒落實。據說,那一次安排出去‘養起來’的是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我、李雪峰、陸定一等人。”(注27)粉碎“四人幫”後,陸定一多次申訴,在胡耀邦的關懷下,陸、嚴兩人在1978年12月方被釋放出獄。

注釋:

26  郝懷明《文革初的中宣部》,《炎黃春秋》,2010年第12期。

27,程光《心靈的對話-邱會作與兒子談文化大革命》,上冊,香港北星出版社,2011年版,第722頁。(《新史記》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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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稼祥在“文化大革命”中用特殊方式进行抗争


  王稼祥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了冲击,身心备受折磨,但他没有屈服,而是采取特殊方式进行抗争,表现了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崇高精神。

  ◇ “靠边站”

  1966年5月1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以此为标志,“文化大革命”正式开始。按理说,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应该让时任中央书记处书记的王稼祥参加。可奇怪的是,王稼祥并没有接到会议通知。会后,他收到了政治局扩大会议的文件,才知道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被撤销职务,并受到批判。王稼祥以他特有的政治敏感意识到,一场大的政治风暴将要席卷中国大地,灾难难免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此时,王稼祥的中央书记处书记、中联部部长的职务还没有被解除,但中央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不通知他参加,召开八届十一中全会也没有通知他参加。中联部的部长一职被刘宁一代理后,他实际上已经“靠边站”了。果然,就在八届十一中全会上,王稼祥的中央书记处书记职务被中联部代理部长刘宁一取代。
  1966年7月初,李富春、汪东兴来通知王稼祥说:中央决定,凡是不直接参加中央常委工作的领导干部,都要搬出中南海,马上就得搬。中央办公厅已经为王稼祥准备了三处房子,供他挑选。汪东兴说,我看北海后门那一处房子比较好,离公园近,平时可以去散步。这样,王稼祥告别了住了近十年的中南海,在北海后门的一处住宅里闲居。但是,他的心情不能平静,他担心着党的命运,国家的命运。

  ◇ 康生盯上了他

  不久,王稼祥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中联部机关里的造反派开始造反。起先,他们集中揪斗的是中联部副部长许立。不久,斗争的矛头就指向了王稼祥。

  一天,康生去中联部看大字报,“文化大革命”初期的红人王力(他有中联部副部长的职务--笔者注)也跟着去了。康生看了一通大字报后,发现大多数是给许立贴的,没有给王稼祥贴的,于是,他和王力临时决定召开部机关干部大会。会上,康生一开始就批评中联部,说:中联部“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方向不对头,“群众没有真正发动起来”,“毛泽东思想还没有进中联部的门”。他煞有介事地指着中联部的大字报说:你们看一看,你们都贴了一些什么大字报,根本没有抓住大方向。你们为什么不集中火力批“三和一少”(王稼祥于1962年初曾建议应改变外援数量过大的状况,要量力而行,在国际斗争中不要四面树敌,后被批为所谓“三和一少”即对帝修反要和,对世界革命援助要少--编者注)?这才是大方向。王稼祥是我们党内的定时炸弹,过去他领导下的中联部,不是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的部,而是打着王稼祥白旗的部。中联部搞“文化大革命”的重点,应该是批王稼祥,他是提出“三和一少”的代表人物,应该把他批倒斗臭。
  在康生的煽动下,一时间,在中联部机关,给王稼祥贴的大字报铺天盖地,会议厅里,楼道里,都贴满了。造反派们没有忘记住在北海后门的王稼祥,他们闯进王稼祥的家,强行把王稼祥架到中联部,名曰让他看大字报,实际上是抓去批斗。造反派每次把王稼祥架到中联部,都对他进行围攻,开批斗会。批斗会上,给王稼祥挂上黑牌子,让他坐“喷气式”,使王稼祥精神和肉体受到极大折磨。本来身体就不好的王稼祥支持不下去了,他不得已提起笔来,给汪东兴写了一封求助信。他写道:我本来应该主动到中联部去看大字报,接受群众的批评,认识自己的错误,改进工作,但我身体不好,最近总是发高烧,心跳每分钟100次以上,所以,我请求迟一些去中联部看大字报。汪东兴接到王稼祥的信后,了解了王稼祥的处境,便在信上批示同意王稼祥的要求。有了汪东兴的批示,王稼祥的生活获得了暂时的平静。

  汪东兴还把王稼祥受到冲击的事情告诉了周恩来。周恩来很关心王稼祥。一次,中央召开一个小型会议,有伍修权参加。会议休息时,周恩来特意把伍修权叫到自己身边,对他说:“毛主席有过指示,王稼祥同志是有过功劳的人,现在身体不好,不要揪斗。把人弄死了,只有损失,没有好处。”周恩来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修权同志,你是了解王稼祥同志的,也了解中央对他的态度,你应该出来替王稼祥讲讲话。”会后,伍修权马上到中联部,召开17级以上干部大会,向大家介绍了王稼祥的经历和对党的事业的重大贡献,特别提到在遵义会议上王稼祥的功劳。伍修权还说:王稼祥同志在许多问题上都是站在毛主席一边的,毛主席多次表扬过他。伍修权针对造反派对王稼祥的批判说:不能搞过火斗争,你们批评他的错误是可以的,但是要文明一点,要讲政策,要照顾他的身体,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你们如果把他斗死了,并不能说明你们斗争水平高。他还针对造反派头头说:你们也不要太骄傲了,要听听别人的意见。我们是干过几十年革命的人,什么艰难斗争都经过,起码可以给你们提一点意见。

  中联部的造反派把伍修权的讲话报告给了康生,康生非常恼怒,他对造反派头头们说:伍修权保王稼祥,那就斗伍修权,伍修权早就是王稼祥的黑干将了。康生此言一出,中联部的造反派们立即开始斗争伍修权。在中联部,攻击伍修权的大字报铺天盖地,伍修权也成了斗争对象,再也不好说话了。

  ◇ 从“保护对象”到“斗争对象”

  虽然,康生继续鼓动中联部的造反派进攻王稼祥,但由于有汪东兴的批示,造反派们还是没敢轻举妄动。1966年10月,毛泽东在中央工作会议上讲话时提到王稼祥,说:王稼祥在遵义会议上支持了我。毛泽东讲话后不久,周恩来提出一个意见,大意是:王稼祥过去有功劳,是保护对象,不能对他搞批斗;如果要斗,也只能文斗,不能武斗;批斗王稼祥,只能在中联部机关内,别的单位要批斗王稼祥,必须经过周恩来同意才行。中央警卫局还指示负责警卫王稼祥住宅的战士:不准任何人进入王稼祥住宅揪斗他,不得把王稼祥揪到社会上去批斗。

  周恩来等对王稼祥采取的保护措施,一开始还是很有效的,无论是中联部的造反派,还是社会上的红卫兵,在一段时间里,都不敢闯进王稼祥住宅去胡闹。但造反派、红卫兵们也有他们的“智慧”:不是不让揪斗王稼祥吗?那么,给王稼祥贴大字报总可以吧!王稼祥不是因病不能去中联部看大字报吗?那么,把大字报给他贴到家里去让他看总可以吧!于是,他们就以给王稼祥贴大字报为名,到王稼祥的住宅里去,把一捆一捆的大字报送到王稼祥的家里,“勒令”王稼祥把大字报贴出来,还逼迫王稼祥的身边工作人员把会客厅腾出来专门贴大字报;在会客厅里,拴上一条条绳子,把大字报拉在绳子上,四面墙上也贴满了大字报。这些大字报极尽攻击、污蔑之能事,给王稼祥扣上了“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分子”、“'三和一少'修正主义路线罪魁祸首”、“死不改悔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等等“大帽子”。此外,还要“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要把王稼祥“斗倒斗臭斗垮”。王稼祥看了这些大字报,非常生气,他对妻子朱仲丽说: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我是修正主义,他们连什么是修正主义都没有搞清楚。什么是修正主义?修正主义的名词最早来源于德国的伯恩斯坦对马克思学说的“修正”,后来,列宁在《怎么办?》等书中,针对俄国的伯恩斯坦派经济主义的观点,批判过修正主义。如果不是反对、攻击或篡改马克思主义,怎么能算做修正主义?王稼祥还说:至于说我们党内有个“资产阶级司令部”,真是无法理解。建国后,我们党和国家是以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常委集体领导的,怎么会分成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两个司令部呢?1967年1月,姚文元的文章《评反革命两面派周扬》发表后,王稼祥看了,非常气愤地把文章一摔说:这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17年来,中央自己掌握的宣传机构,成了反中央的集团,真是历史上少有的奇谈怪论!

  由于有周恩来等人对王稼祥的保护,一心要打倒王稼祥的康生一计不成又生一计。1967年2月,中央发生了所谓“二月逆流”事件,一大批老干部被牵连进去,全国也掀起了“反右倾”、“反复辟”的浪潮。康生趁机专门跑到中联部,找造反派头头谈话说:叫“三和一少”不够了,应该叫“三降一灭”(即投降帝、修、反,扑灭各国革命运动--笔者注)。中联部就是“三降一灭”的“制造工厂”,要砸烂这个“制造工厂”。在这个“制造工厂”里,伍修权是头头,后台是王稼祥。听了康生的这番谈话,中联部的造反派立即把斗争矛头集中指向伍修权。伍修权为了正确引导运动,于1967年4月6日写了一张大字报,阐述了自己对中联部所发生的严重问题的看法。伍修权的大字报一贴出,许多群众感到,不能否定过去中联部的工作,更不能搞无限上纲。他们认为,中联部过去在王稼祥等人的领导下,做了很多工作,是符合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他们不买康生的账了。康生急了,于4月8日亲自跑到中联部,找中联部造反派头子,做出部署,要打倒“反革命分子”伍修权。他说:伍修权是自己跳出来的敌人,是反革命分子,必须打倒。第二天,按康生的部署,中联部的造反派开始批斗伍修权,给伍修权挂上了“黑帮分子”的牌子,扣上了“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的帽子,连续批斗。由于中联部许多群众不信康生那一套,因此,批斗伍修权并不积极,有的群众组织还反对这种做法,这样,在中联部就分成了两派。在此情况下,康生又鼓动部分高校学生跑到中联部去造反。在康生的策划下,首都大专院校“红代会”和“人大三红”造反组织成立了“专揪伍修权兵团”。他们进驻中联部后,又是开批斗伍修权的会,又是贴大字报,把中联部的正常工作秩序搞得乱七八糟。

  接着,在康生的授意下,“人大三红”的红卫兵开始闯王稼祥的住宅了。“人大三红”的红卫兵一开始是打着调查伍修权的“问题”的旗号,让王稼祥写关于伍修权的材料。王稼祥在材料中,很客观地评价了伍修权的工作,基本调子是肯定的。“人大三红”的红卫兵当然不满意,就让王稼祥反复地“重新写”。但王稼祥不管怎么写,都是原来的调子。于是,“人大三红”的红卫兵转了方向,又让王稼祥写关于刘少奇、邓小平“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的材料。王稼祥在写这方面材料时,还是很客观、公正地评价了刘、邓两人的工作,没有写否定性的文字。于是,“人大三红”的红卫兵又让王稼祥写关于“三和一少”的材料,逼近王稼祥“自身的问题”。还让王稼祥写完这方面材料后,抄一份给汪东兴。王稼祥在写材料的过程中,采取了实事求是的态度,比较客观地写了当时的国际国内形势,提出这一方针的根据,没有给自己“上纲上线”。之后,王稼祥并没有将材料交给“人大三红”红卫兵组织,而是通过中办交给了汪东兴。很快,他接到了汪东兴的电话,让他不要将这方面的材料交给“人大三红”。可能是由于汪东兴打了招呼,“人大三红”也没有派人来要这个材料。不久,中联部“革命造反总部”的一批人,也来到王稼祥的家里,要王稼祥交代他对东南亚武装斗争所出的“坏点子”、他与刘少奇和邓小平的关系,让他写成交代材料,他们一个星期后来拿。

  没完没了地写交代材料,把王稼祥搞得身心疲惫。1968年,他在《我的履历》中写道:“在这个期间,又是谈话,又是写材料,我又紧张起来了,心跳又加快了。我虽然每晚服用大量安眠药,但睡眠仍不安,于是我处于疲倦、不安、紧张、恐惧的情况下过日子。”中联部造反派逼迫写交代材料后,“我就更紧张了。我赶写材料,这样就更疲倦了,再加之,这时候街上出现了'打倒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王稼祥'的标语,于是我就更加恐惧了”。

  在康生的操纵下,王稼祥很快由“保护对象”变成了“斗争对象”。1967年6月2日,中联部的造反派冲到王稼祥家里,一进院子就高喊口号:“打倒王稼祥!”“把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王稼祥揪出来!”他们把王稼祥和朱仲丽分别关在两个屋子里,分别进行“斗争”。他们要王稼祥交代与刘、邓的“黑关系”,与彭真、杨尚昆“勾结的内幕”。王稼祥实事求是地讲了他与刘少奇、邓小平的正常工作关系,与彭真、杨尚昆的正当工作联系。造反派说他不老实,又是喊口号,又是动手压他的头,让他“低头认罪,老实交代”。造反派还让他交出上星期让他写的交代材料,王稼祥说,已经送到汪东兴处去了,造反派们大怒,要王稼祥交出底稿。在造反派们的一再逼迫下,王稼祥打开保险柜取底稿,造反派们一拥而上,把王稼祥保险柜里的许多重要材料一并拿走。临走时,他们还勒令王稼祥继续写交代材料,过几天要到中联部去,一件事一件事地交代,要你交代多少次就要交代多少次。

  造反派们频繁的逼迫和批斗,使王稼祥极度紧张,精神紊乱。造反派刚刚离开,他就高喊:“我没有罪!”当晚,他服下安眠药,但还是不能入睡,仍然大声喊叫。无奈,只好增加安眠药的剂量。不料,当夜,王稼祥脸色苍白,朱仲丽忙将他送到北京医院急诊室抢救。周恩来派中办的杨德中来看望他,指示医生全力抢救。经医生全力抢救,直到第三天,王稼祥才醒过来。他在医院里住了10天,又回到家里,接受批斗。

  ◇ 让他心碎的后代问题

  王稼祥有一个儿子名叫王命先,出生在安徽泾县老家,原来在华北革命大学学习,毕业后被分配到人民空军报社工作。1952年至1954年在中国人民大学学习,毕业后留在学校计划统计系担任资料员。他工作认真,性格内向,平时沉默寡言,很少与人来往。但“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人大三红”的造反派认定他是“牛鬼蛇神”,铺天盖地地给他贴大字报,揭发、批判他的“罪行”,还在全系开批判大会,给他挂上了黑牌子,坐“喷气式”,勒令他当场交代自己的“罪行”。王命先回到家里,怎么也想不通,便离家出走,跳河自杀了。第二天,他的尸体被发现,公安部门认定为自杀。得知自己儿子死亡,王稼祥心痛欲裂,精神受到极大的刺激。

  王稼祥还有两个孙子、一个养女。“文化大革命”初期,中学里“停课闹革命”,他们也参加了红卫兵组织,每天出去到社会上参加揪斗“走资派”,揪斗“牛鬼蛇神”;回到家里也高喊“造反有理”的口号。他们要和王稼祥“划清界限”,对王稼祥和朱仲丽不理不睬,这使王稼祥非常痛心。

  ◇ 被迫检讨

  王稼祥在“文化大革命”中做的检讨,最集中的体现在1968年2月中联部机关召开的群众会上。王稼祥写检讨,有两个原则:一是坚持实事求是,从不乱说,更不给别人扣帽子;二是多讲自己的过,少讲自己的功,但是也绝不把不属于自己的过,说成是过。这体现了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家的高尚品格。王稼祥在那次检讨中说:

  我过去是“左”倾机会主义王明路线的重要成员之一,我这个毫无工作经验没有参加过下层实际工作、而只读了一些书本的人,被指派为中共中央苏区中央局委员、红军总政治部主任。四中全会不久以后,我与任弼时同志一同进入中央苏区,犯了许多错误。在政治工作方面实行错误的“一长制”,取消党委制,把红军的任务错误地缩小为打仗;在土改方面,执行了富农分坏田的过“左”政策;在肃反方面……也犯了肃反扩大化的“逼、供、信”的错误。

  我们进入苏区,正当第二次“围剿”反攻胜利以后、第三次“围剿”的前夜,当时项英同志反对毛泽东同志的英明的战略战术军事思想,毛泽东主张“诱敌深入,各个击破”。项英同志认为这是守株待兔,主张“御敌于国门之外”。我当时支持了毛泽东同志,这并不因为我当时就认识了毛泽东同志的军事思想,而是简单地认为毛主席讲得很有道理;又感到项英同志同我一样,没有听过枪炮声,能正确处理战略战术问题吗?所以我就支持了有战争经验的毛泽东同志,结果三次“围剿”,敌人的“并进长追”失败了,我们大大胜利了。胜利后,上海中央来电,要打大城市,把江西几个苏区连成一片,我积极地赞成了这一错误决定。当时包围赣州一个长时期,结果我们失败了,证明了毛泽东同志原来就反对打赣州的主张的正确。

  中央在宁都开会,发生了毛泽东同志是留在前线指挥工作还是去后方的问题,我是主张毛泽东同志留在前线工作的,但是处于少数。不久以后,敌人开始四次“围剿”,我还是在前线。在四次“围剿”中,我受了重伤,离开前线回到瑞金。不久后,五次“围剿”开始了,敌人实行堡垒政策,步步为营,发生了外线作战内线作战的争论,我又错误地支持了内线抵抗策略。五次反“围剿”不久,我伤口大化脓,入医院重新开刀,完全离开一切工作。直到长征开始,才把我从医院里抬出来,一路上伤口还流脓。在遵义会议的时候,我支持了毛泽东同志。可是红军到陕北后,过黄河东征时,我又反对了毛泽东同志的意见。

  总之,在内战时期虽有曲折,但总起来我应该是“左”倾机会主义的重要代表之一。

  在西安事变后,利用了当时的条件,出国开刀治伤口,1938年回延安。在六中全会上传达了国际指示,没有歪曲这些指示。在全会上拥护了毛泽东同志的报告,反对了抗日战争时期的王明路线,被任命做军委和总政治部主任的工作。这段时间,基本上执行了主席的指示。

  延安整风前,就得了带伤性的肠胃病,入医院治疗,可惜未参加整风。在中国共产党第七次代表大会上,我写了一个短的检讨信给中央,1946年又出国治病(肠胃病和X光烧伤)。1947年回东北参加工作。1949年初参加了七届二中全会,对过去的错误作了口头检讨,当时中央批准了这个检讨。

  对于60年代初他提出的所谓“三和一少”问题,王稼祥在1969年1月25日的检讨书中是这样写的:

  在七千人大会上,我们伟大领袖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在自己的报告中提出赫鲁晓夫是共产主义的叛徒这个有名的论断。我当时在内心里是不同意这样的论断的……虽然我不否认赫鲁晓夫可以发展成为共产主义的叛徒。因为要承认当时赫鲁晓夫已经是共产主义的叛徒,便立即发生同赫鲁晓夫决裂的问题,因为同叛徒不能有任何合作的余地的……我便挺身而出为维护中苏关系,来避免中苏破裂或者至少来推迟中苏的破裂。我说什么赫鲁晓夫可以作为统战对象来看待,这实际上是与林副主席唱对台戏!

  战争与和平的问题。我在另外的材料中已经说明:双方都拥有核武器来进行的战争是两败俱伤的战争,是没有胜利者的战争,是带毁灭性的战争,这种战争是不能够打的,只能避免……而林副主席就在七千人大会上说过,即使有了原子弹后,最后决定胜负的还是地面上的近战,所以对战争与和平问题上是……与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他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唱了对台戏!

  我当时又鼓吹对美帝也应采取较为缓和态度,对印度反动派也主张缓和一些……当时我完全没有用毛泽东思想统帅一切,而是相反的,完全违反了毛主席的有关教导,而和林副主席在当时的几个著名论点简直唱了对台戏!

  我于是想想越觉得问题严重,于是乎,我就挺身而出,来向中央勇敢地提意见,于是乎就形成了我的“三和一少”的外交路线,于是乎我就出来纠正毛主席的有关教导和林副主席的著名论点,这是何等的狂妄呵!这的确是狂妄之极了!这简直是发疯了!而这是事实啊!

  从上述王稼祥的检讨中可以看出:他对历史事实的叙述是客观的,从不隐瞒什么,也不歪曲什么,虽然当时他写检讨不能不带有当时的政治烙印,但他没有把“问题”推给别人,对自己也没有说过头话。

  ◇ “解放”变“下放”

  由于“文化大革命”初期毛泽东说过王稼祥的好话,加上王稼祥也写了“检讨”,于是不久,他被“解放”了。但是,“解放”了的王稼祥,同时就被“下放”了。

  1969年10月的一天,中央办公厅的一位副主任来到王稼祥的住处宣布说:从今天起,王稼祥同志解放了,解除隔离。接着,他又宣布:根据中央的决定,你们三天之内动身去河南的信阳地区接受工农兵的再教育。路上有人护送,那边的食宿已经安排好了。

  到了信阳,王稼祥等被安排住在信阳军分区干休所的一幢平房里。这座平房四周砌了两米高的围墙,信阳军分区调一个警卫班负责警卫。
  王稼祥住在这里,还是很放松的,他每天除了读书,就出门散步。这里由信阳军分区管,军分区的领导在生活上对王稼祥很照顾,但令人奇怪的是,上边还派了一个姓马的管理员陪着王稼祥,王稼祥的一切行动,都要由马管理员同意。而马管理员对王稼祥的行动是有限制的,王稼祥散步,只能在住处附近,不能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去,王稼祥也不能随便去商店。

  王稼祥在信阳接触到的不多的人当中,有两个人对王稼祥更关心一些。

  一个是炊事员史遂良。他对王稼祥照顾得十分精心。他知道王稼祥胃口不好,做饭时,就把饭煮得不硬不烂,很合王稼祥的胃口。王稼祥与史师傅相处得非常好。

  另一个人是女医生王斌。按规定,王医生每个星期要来给王稼祥检查一次身体。每次检查身体,王医生都非常认真,对王稼祥也十分敬重。每当她在外边听到一些中央的消息,就背着马管理员,悄悄地告诉王稼祥。1970年庐山会议后,王斌听到北京一些消息,就告诉王稼祥说:毛主席已经识破了那几个人的野心。四届人大要开了,你是人大代表,四届人大召开,你就解放了。在1970年10月初,王稼祥咳嗽得厉害,还发起烧来,王斌诊断为急性中毒性肺炎。当地医疗条件有限,一时没有好的治疗办法,她很着急。这时,朱仲丽建议她给上级写信反映这一情况。王斌接受了这一建议,给信阳军分区写了一份关于王稼祥病危的报告。报告中说,王稼祥需要回北京治疗,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要求信阳军分区发电报给党中央、毛主席,希望能够同意将病人送到北京医院去治疗。信阳军分区见到这份报告,没有怠慢,很快就给中央发去了电报。中央很快回电,同意信阳军分区派人护送王稼祥到北京医院治疗。王稼祥于1970年10月回到了北京。

  ◇ 毛泽东说了公道话

  王稼祥住进北京医院后,得到了很好的治疗,病情很快好转。1971年9月13日,林彪自我爆炸。在揭批林彪的会议上,聂荣臻、周恩来先后提到了王稼祥,肯定王稼祥在中国革命历史上的重大贡献。这对王稼祥来说,是十分有力的帮助。

  1972年6月,王稼祥夫妇与王震夫妇一起看望朱老总。朱德见到王稼祥后,十分高兴。他对王稼祥说:毛主席没有忘记你,我们都认为你是有功劳的,是在关键时刻立了大功的,你会很快分配工作的。朱老总实际上是婉转地向王稼祥传达毛泽东重新起用王稼祥的意思。王稼祥心中有数,回去后就动笔给党中央、毛泽东写了一封信,信中除了自我批评外,还表达了重新出来工作的愿望。信写好后,王稼祥通过王震把信转交给毛泽东。毛泽东看了信后,向周恩来等人讲了一大段对王稼祥高度评价的话,他说:
“王稼祥同志写了份报告给我,这样的老干部只讲过,不讲功,很难得。应该很快让他出来工作。他是有功的人,他是教条主义中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我的。遵义会议上他投了关键的一票。王稼祥功大于过。遵义会议后成立三人军事领导小组嘛,我嘛,你嘛(指周恩来),还有王稼祥嘛,夺了王明等人的军权。”

  毛泽东还批示,让王稼祥参加老中委学习班,请周恩来办。毛泽东还让周恩来在扩大的九届三中全会上传达他的话。这对于王稼祥进入十届中央委员会,起了关键作用。

  1973年8月,中央召开十大,王稼祥当选为中央委员。中央还为他配了三个秘书。十大之后,中央分配王稼祥做十大文件的俄文翻译工作。这项工作做完后,中央又安排他进入新成立的负责外事工作的领导班子,协助周恩来搞外事工作。

  ◇ 在忧郁中去世

  但是,十大之后,“四人帮”活动猖狂起来,他们借“批林批孔”,把攻击的矛头指向周恩来。1974年1月22日发表的“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大批判组”的文章《孔老二的亡灵和新沙皇的迷梦--评苏修尊孔反法的卑劣表演》一文中,重提“'三和一少'妖风”。虽然指的是刘少奇,但牵涉到王稼祥。王稼祥还从一些老同志那里得知,“四人帮”到处伸手,到处“点火”,把斗争矛头又指向了老同志。对此,王稼祥十分忧虑。

  1月24日,王稼祥得到通知,要他于1月25日去体育馆参加万人“批林批孔”大会。王稼祥心情很沉重,对朱仲丽说:他们搞这样大声势的“批林批孔”大会,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当天晚上,他带着忧郁的心情睡下。第二天凌晨,他心脏病突然发作,经急救无效,不幸逝世,享年68岁。
  王稼祥逝世后,中共中央于1月30日召开了追悼大会,党中央、毛泽东送了花圈。

  王稼祥没有看到“四人帮”垮台和“文化大革命”结束,但他在“文化大革命”中坚持原则,没有随波逐流,而是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进行了特殊的抗争。

  霞飞,《党史纵览》2006年第8期



算算毛主席看美国大片的成本帐


  文革时,毛主席发动的文革大批判只留下了八个样板戏及 《地雷战》、《地道战》和《平原游击队》几部电影,其余全被打入冷宫,被定性为大毒草。那时中国老百姓的文化生活惨极了,精神上比三年灾害还困难。因此在六十年代末社会秩序一片混乱,飞军帽、偷冰鞋、拍婆子等蔚然成风。没辙,文化生活太单调。

   虽然断了人民群众看外国电影的念想,不让在好莱坞中醉生梦死爵士乐中糜烂疯狂,可领导人们及其家属子女却一直也没闲着。本博秦全耀说如今是张口闭口警惕西方势力却把老婆孩子移民美国,那时是抵制资本主义鼓吹意识形态却关起门来拿外国电影当老婆。

   文革时毛主席电影有两个场所,一个是离住地仅一墙之隔的含和堂。另一个看电影的地方就是中南海春耦斋,它位于风景秀美的静谷园内,未经修饰前,是所很陈旧的大屋子,周末毛主席和其他首长经常来此跳舞;后来安装了放映座机和银幕,便成了跳舞和看电影的活动场所。据了解,毛主席看过的美国片有《罗密欧与朱丽叶》、《苏伊士》、《出水芙蓉》、《孽魂镜》、《血海飞雷》、《基督山复仇记》等。

   1971年林彪事件发生后,毛主席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差,视力和腿力衰退尤为明显。江青为了调节毛主席的生活节奏和增加他的活动量,精心搞来了若干“过路片”。所谓“过路片”是一种专用的通俗叫法,这些片子由香港派专人选定送到广州,再由广州当天将片子送上飞往北京的客机,片子到北京后归江青管,别人不能过问,相当保密,一般不超过三天即送回香港。有人算过一本帐,专机接送电影拷贝,那毛主席和江青看一场“过路片”的成本没有几万块人民币才叫怪呢?

   这种透过海关拦截的“过路片”取得过程极为特殊,原版电影也没中文字幕,为服务好首长,专责放映的中国电影资料馆,就负责安排“同步口译”。领导事前特别叮咛,“任务”特殊,应严守工作纪律:不许问‘观众’是谁!不许说电影内容以外的话、不许对外胡说八道等。

   1978年6月28日,共和国历史上终于迎来了首部在中国公演的美国电影《车队》。12月14日,美国通过驻中国联络处主任伍德柯克正式“邀请邓小平访美。1979年1月1月,中国建交。1月28日,邓小平访美。

   陪同出访的中国社科院副院长李慎之在飞机上问邓小平:“我们为什么要这么重视同美国的关系?”邓小平回答说:“回头看看这几十年来,凡是和美国搞好关系的国家,都富起来了。”本博秦全耀称赞邓小平的远见,倘若沒有当年邓小平访问美国,说不定中国人民还在贫穷中徘徊,穿不暖吃不饱。看美国电影,那是高官们的特权。老百姓想都别想。

   秦全耀,网易博客


文革远因超过百年——文革杂谈


启麦来稿
    

    据说,历史学界中有一派,主张把重大事件放在历史进程中,才能看清楚其来龙去脉、意义云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是引用这个方法研究文化大革命的起因与机制,则近因不晚于毛泽东出掌中共;远因至少萌发在鸦片战争。

    按照汤因比的说法,直至十九世纪前期,欧洲人心目中的“世界历史”,只包括欧洲大陆和接受其文化的“殖民地区”,是为“欧洲文化中心论”。无独有偶吧,那时的中华帝国也真诚地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不料,列强炮舰几艘、兵将数千就在中国入无人之境了。此事对中华民族的刺激太大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若不尽快崛起,几于无地自容。

    历史学家如黄仁宇等解释社会进程、民族运动,又有“接力”之说。认为:不同党派、集团相继以不同的方式领导国家,其争权夺利背后的推手,是承先启后推动国家改造、民族进步的大趋势。曾任苏联部长会议主席的尼?雷日科夫在《大动荡的三十年》中说:“历史本身是没有具体形象的,它的具体形象是人。历史把人推向前台,授权他们以历史的名义说话、做事。”近代中国迄自1840年,咸丰皇帝、慈禧太后以下,洋务运动、戊戌变法、辛亥革命、北伐统一、乃至后来的共产主义运动,无论发起人心里做何打算,其号召民众的共同点有“振兴中华、强国富民”之意,区别在于采用的方法手段各有不同。

    从这个大脉络上看,为了雪耻与富强,中国人什么办法都乐于尝试。《诗》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国人以博大的胸襟“师夷之长以制夷”。一一筛选西方成功有效的方式方法。体育救国、教育救国、实业救国、科学救国……,欧美留学生倡议,响应的人不少;社会主义、阶级斗争、改变生产资料所有制……,苏联共产党指导,施行的力度大。多种方案里,“改变社会制度”强暴胜出。可能是求成心切吧,所有的人都想在有生之年看到中华恢复其世界地位。虽然帝制结束进入共和,抗战胜利跻身四强,但是,社会改良缓不济急,非大动干戈不能扫清障碍、兴利除弊。

    确实,许多社会问题的解决,非改变制度不可;公有制、集体化、党领导,易于整合资源、凝聚力量。国民党虽然维持了中国的统一与独立,终因无力协调朝野力量、迅速廓清社会环境、发展经济,令民众失望而被共产党取而代之。因中共的方针政策与以往那些效率不高的建国方略完全不同,而且头头是道。第一次鸦片战争到中共建国,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为了实现民族复兴,除了“社会主义道路”,什么办法都试了,与西方的差距仍然悬殊地令人汗颜。人们不免打起精神,给共产党这个机会。

    中华民族信奉“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为了远大的理想,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你说,生产资料公有制有利于建设,我们就把土地划归集体、工厂交给国家;你说我们得艰苦朴素、发奋图强,我们就节衣缩食配合你的票证定量;你说右派干扰党领导建设,我们就批判剿灭绝不留情;你说来个超英赶美的大跃进、激发一下民心,我们砸锅卖铁没有二话;你说美帝组织包围圈遏制中国,我们就与他势不两立;你说三年自然灾害苏联落井下石,我们就反修防修,清查其在党内国内埋下的别动队;……。

    中国人的境界真高啊,牺牲精神举世无双。谁能拿出改造中国、复兴民族的方案,忍辱负重也心甘情愿。不然,十个中国共产党、一百个三头六臂的毛泽东,也不能那么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就像人家说的,一个时代有一种紧箍咒般的道德标准、价值观念,并配以相应的行为方式。没有人能够超越、不受它的制约。毛泽东的基本队伍是共产党、社会基础是人民大众。那道紧箍咒可以归结成十个字:祖国的前途、人类的命运。党内从建立开始念,国内从建国开始念,闻者无不动容。

    人们有时会奇怪:洋人谈到中国的文革,好像不那么大惊小怪、不可思议。仅仅因为事不关己、没有设身处地吗。看似不止于此,却原来,各个国家的历史进程大同小异,多半也有过相似的经历。比如法国大革命,几乎杀光了国内的贵族;因为他们担负了阻碍民族进步的罪责。德国人跟随希特勒迫害犹太人,因为“他们是德意志复兴的障碍”;美国种族歧视,因为有色人种与他们的文明高度不配。苏联大清洗,因为党内有一支西方势力豢养的第五纵队。都因事涉根本利益,而有全民参与。

    陈寅恪、沈从文等又说:文献资料需与文物对照,才能恰当地解释历史现象。文革之兴,符合当时的社会基础、民意人心的史料多矣。随便上网搜搜图片视频:天安门前的“红海洋”、机关学校的“大批判”、工厂车间“讲用会”、田间地头的“表衷心”……,都是现场纪录不是摆拍哦。历史真相不因参与者愧疚而装聋作哑或文过饰非就改变行迹。所以,说文革是毛泽东利用甚或迎合了人们的“革命要求”,才顺利发动起来的,不无凭据。其实,毛等号召七亿人民投身文革,用的是最为“草根”且又“庸俗”的一招:不打倒党内走资派,老百姓就要受二遍罪、吃二茬苦,中国将沦为列强的附庸。

    毛泽东曾经说过:“我们的权力是谁给的?是工人阶级给的,是占人口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广大劳动群众给的。”此言绝非强词夺理、大言不惭。毛泽东之在中国获得神祇的尊荣与地位,人民群众的信服崇敬、抬举吹捧至少占一半因素。但是,我们造了这么个神,原意是希望他带领中国走向繁荣富强。不料,他与我们一样,受制于时代的局限,除了阶级分析的方法、暴力革命的手段,别无它策。任凭革命的惯性,把最后的能量在继续革命中消耗殆尽。乐极生悲似地,在中华民族取得长足进步之后,转向苦难的深渊。

    然而,中国人不必因为认真出演文革闹剧而自惭形秽,历史的法则中根本就没有“直线进步”这一条。民族成长、社会进步反而只能是一个痛苦挣扎、迂回曲折、误打误撞的过程。一切高瞻远瞩、正确路线,都是事后添注。幸而,我们是一个知错即止、善于学习的民族。转而开创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放在历史的进程中,莫说十年文革,三十年改革开放,即使一百七十年中国近现代史,在以往几千年、未来无限远的历史长河中,不过“弹指一挥间”。

    人生的价值在于经历人之所无。我们能够期望的只有: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既史无前例又后无来者,让我们独享那份“唯一”,差似不幸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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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民族的劫数——文革杂谈


启麦来稿
    
    十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梦魇般的纠缠着千千万万经受它洗礼的人。回顾那个时代,恍若隔世;个中种种年轻人难以置信。我们也宁愿它没有真的发生过,然而,历史不仅无法重写,几乎不存在其它可能。

    就像在劫难逃,中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必然导致文革之类的动乱。革命运动像运动中的物体一样,具有惯性;社会活动与自然生命不同的是它还带有领袖人物的个性。与其他统治者一样,毛泽东嗜权如命,他被政治浸透,不择手段紧握权柄;与有些独裁者不同,掌权不是其终极目的地,权力只是他推行政治主张的工具。

    毛泽东及其之前的中国,科学技术一向落后,政府的管理方式也颇原始。提高社会生产力和生活水准的途径,基本依赖“皇家旨意英明与否”。中央集权需要公有制基础。而帝制崩溃后的中国,中央集权有之,生产资料私人所有的制度,并没有改变,中国依旧是一盘散沙。于是,许多人把二十年代的军阀割据、后来的日本侵华等民族灾难的根源,归结为“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不相适应”。其理论解释,有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解决方法有列宁主义的暴力革命,并顺利地号召了各界民众。四年内战夺取政权,顺理成章、万众拥护、意外顺利地完成了生产资料公有化,建立了党的一元化领导的国家。

    建国初期,社会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经济国防成就不俗。理论与实践俱全。全党全国不免以为,中华民族终于找到了通往共产主义天堂的康庄大道----只有社会主义能够救中国。这个势头的延续,不仅得力于中共的宣传教育,也有外部世界敌视中国、“帝修反”国家本身行为不检、社会弊端过多等的因素。即便资讯是开放的,西方世界的对华吸引力也颇有限。那时,中国社会的道德标准堪比乌托邦,价值观念近似清教徒。人们乐于绝对服从党的领导,自由民主乃多此一举;崇尚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物质享受非英雄人物之所为。

    社会制度虽然变了,文化传统惰性依然。老百姓普遍不对英雄做任何批判;相信成功者一切都是好的、对的;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与兴趣。尧舜的子民,从来都把太平盛世的希望,寄托在王侯、圣人身上。而毛泽东就是“世界几百年、中国几千年”才出一个的天才。怀着这样忠君、自卑的心理,毛泽东在神州大地、亿万人民中间予取予求,何足为奇。

    可惜,毛泽东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凡夫俗子,其的思想境界、历史视野、抱负事业竟不止于称孤道寡、面南而王。他还要改变中国的传统文化,对于国势的规模与速度“有计划按比例增长”也不耐烦。渴望移风易俗,“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达此目的,非继续革命不办。历经多年铺垫经营,毛孚众到全党全国追着请他独断乾纲的程度。其发动文化大革命的多重目的,无一不在朝野一呼百应。“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怎能不轰轰烈烈、“自下而上地”开展起来”?

    依照那个时期的行为方式,毛泽东的做法符合逻辑,人民大众也没有理由不推波助澜。并非复兴心切“慌不择路”,实乃历史局限“效不更方”。然而,革命彻底失败,毛不顾而去一死了之。身不由己的人们,只能以“参与了一次社会改造试验”,聊以自慰了。计划经济的国策、集体主义的理想,阶级分析的思路、暴力斗争的方法……,毛泽东不用,别人也会用;效力有多大、值与不值得,如同纸上不能谈兵,用过才知道。曾经窃喜恭逢其盛、谁人料到不堪回首,就算为警示后人不再误入歧途,自残了一回吧。

     首发于共识网


   

朝鲜战争是一场被遗忘的战争吗?


  2013年5月28日,美国密西根州立大学麦迪逊国际关系学院历史学与国际关系专业终身教授卿斯美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做了题为“朝鲜战争是一场被遗忘的战争吗?”的学术报告。

  卿教授介绍了近年来在美国学术界关于朝鲜战争的中美军事冲突起源的大辩论。她系统地梳理了两派的不同观点,并用翔实的中、美、苏三方档案进行了佐证。

  一、美国学术界关于朝鲜战争中的中美军事冲突起源问题大辩论的主要观点

  卿教授说,近年来,美国学术界一直就朝鲜战争中的中美军事冲突起源问题进行大辩论,主要有两种观点。

  一种观点是“三八线理论”:认为,中美军事冲突是可以避免。强调:美军越过三八线,占领北朝鲜,逼近中朝国界,才导致了中国出兵。如果美军没有跨过三八线,中国是绝不会出兵的。此观点的领军人物是怀丁(Allen  Whiting, 1961年写了经典著作《中国跨过鸭绿江》,提出了“三八线理论”,所以一般都叫做“怀丁三八线理论”。)

  另一个观点是反“三八线理论”:认为,无论美军是否跨过三八线,对于中国决策层来讲毫无关系,中美军事冲突是必然发生的。因为,中国的决策层从一开始就决心支持北朝鲜的统一战争,进攻南朝鲜;因为,毛泽东的继续革命理论,即希望制造国际危机,来推动国内的共产主义革命。他们还争辩说,毛泽东还希望中国成为亚洲共产主义革命的中心。

  把这个辩论推向一个新的高潮,是2011年基辛格在《论中国》这部书中,基辛格在书中公开表态,批评“三八线理论”,支持“反三八线理论”。

  两派争论焦点之一: 建国之初,中国战略决策重心或者主导方向究竟是什么?

  “三八线理论” 一派认为:中国领导层主要专心于恢复经济、统一中国,解决台湾问题,完成统一大业。此派代表人物:艾伦?怀丁(Allen Whiting)。

  “反三八线理论”一派认为:建国之初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就有了继续革命的这种心态,就希望把中国的模式推向亚洲各国,使中国成为亚洲共产主义革命的中心,因此他们需要制造国际危机,来推动国内的继续革命。

  卿教授利用已搜集和掌握的中、苏历史档案,佐证并支持“三八线理论”。如中国“七届三中全会公报”档案等;苏联档案关于“毛泽东1949年12月16日抵达莫斯科的当天晚上和斯大林第一次见面的第一次会谈纪要”等。

  争论焦点之二:毛泽东和斯大林是否在中国出兵问题上有共识, 即“三国同谋论”。

  “反三八线理论”学者们没有具体证据,但推测:1950年1月,毛泽东访苏期间,毛泽东、斯大林会谈达成了共识,即:为金日成进攻南朝鲜的计划开放绿灯。他们的主要证据就是:当时中共中央在1月份同意北朝鲜的请求,把中国解放军中朝鲜籍的士兵全部送回去了,而且还带着重武器。

  “三八线理论”反对这种观点,认为:中国建国之初的主要决策重心并不是朝鲜半岛,而是台湾和恢复经济。

  而卿教授通过中、苏历史档案认为:在1950年1月,在毛泽东和斯大林会谈中,斯大林并没有向毛泽东透露他准备改变在朝鲜半岛的政策,即从防御改为进攻的政策。

  争论焦点之三:中共中央何时预测到美军仁川登陆、建立东北边防军的战略动机。

  反 “三八线理论”认为:北京在8月下旬第一次预测美军可能在仁川登陆,但中国入朝参战准备在7月中旬已正式开始,所以中国参战准备和美军的仁川登陆没有什么关系,而是自始至终是进攻性质,就是支持北朝鲜进攻南朝鲜。

  “三八线理论”根据新的档案,认为:中国早在7月初就预测到了,美军要在仁川登陆,8月上旬中国几乎肯定美军要在仁川登陆,到了8月下旬,百分之百地肯定美军要在仁川登陆,并且精确预测到仁川登陆时间9月15日、16日这两天。中国逐步加紧做参战准备,都是与对美军仁川登陆预测息息相关的,具有鲜明的防御性质。

  争论焦点之四,也是两派最中心的争论焦点,中国何时出兵。

  1950年10月3日,周恩来通过印度驻华大使潘尼伽向杜鲁门政府送交一份紧急信件,明确的告诉杜鲁门政府中国出兵的底线,美军不越过三八线,中国不会出兵北朝鲜,但如果美军越过三八线,逼近中国边界,中国一定出兵参战。

  这两派争论的焦点是:周恩来送出这份紧急信件的战略意图和战略动机是什么。

  反 “三八线理论”认为, 10月3日周总理送出这封信件,分明是政治上宣传战,赢得国内国际舆论同情,而且军事上拖延战,中国还需要时间做最后的参战准备。

  “三八线理论”认为,10月1日韩国军队越过三八线,10月2日美国军队还没有越过三八线,中共中央也没有做出出兵参战的决定,正是在中央政治局激烈辩论最后决定暂不出兵之后两三个小时之内,周总理致电杜鲁门政府紧急信件,明确告诉中国出兵参战的底线。

  基辛格在2011年出版的《论中国》一书,支持“反三八线理论”的观点,但如下两段话,没有档案佐证。

  1、“传统观点认为,中国之所以出兵,是由于美国于10月初所作出的越过三八线决定,以及联合国军挺进鸭绿江的局面,但新的学术研究成果证明这种观点是不正确的”。

  2、对周恩来和印度驻华大使潘尼伽的谈话,以及致杜鲁门的紧急信件,基辛格说:“这次谈话,是在北京已作出出兵朝鲜参战的决定之后,因此不能像以往一样,认为这是北京为避免中美军事冲突所作的最后一搏”。

  卿斯美教授指出,1、苏联档案馆中有1950年10月2日罗申致斯大林电报关于中国暂不出兵的决定的俄文原文。2、1950年10月3日国务院收到周恩来紧急信件的影印件。3、1950年7月2日,周恩来和罗申谈话3天之后,斯大林答复周恩来,同意中国定下这个底线。


  二、美国学者特别希望听到中国学者的声音

  卿教授说,许多美国学者都说,经常看到中国经济数字;但是中国学者对于他们的历史、对于世界的历史、对于国际关系,他们的独特的视角究竟是什么?

  所以,在学术领域,如何写出大量的中国独特视角世界史与国际关系史?美国学者认为,中国的世界史研究确实产生了非常优秀的著作,但是美国学者知道得很少。

  卿斯美教授认为,中国学者应该构建具有中华文明特色的哲学框架、理论框架、研究视角和哲学视角的世界史和国际关系史,应当有自己独特的研究框架、视角和理论,美国学者对这些都非常感兴趣,但他们却了解得非常少。

  在学术界领域,中国世界学术界交流平台怎么样建立起来,常规的规范化,而不是偶尔性的、游击性的,就是一种系统的对话论坛怎么样建立起来。

  卿教授在结束讲座时强调,中国的人文、社会科学,尤其历史学家确实任重道远,因为不像其他人文社会科学家,历史学家需要看大量的档案,产生一部著作比其他的学者似乎时间更要漫长,更要艰难,而且常常要和公众一般的想法不一样。因此,在这方面,历史学家在总结历史经验和铸造民族的灵魂方面,确实是任重道远。

  卿斯美曾在普林斯顿大学社会学系进行跨学科培训,学习文化社会学与比较社会学;曾任斯坦福大学国际安全与合作研究中心的研究学者。曾获美国和平研究院和平学者奖和美国社会科学研究协会跨学科研究奖。她的主要论著: 《从盟友到敌人:中美关于现代化与文明特征的理念与中美外交( 1945-1960)》(哈佛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中美在朝鲜半岛的军事对抗:危机时期美国对中国战略意图之误判,1950” ;“朝鲜半岛与东北亚之前途”;“中美关于自由贸易的理念与中美商约谈判(1945-1946)”;“艾森豪威尔政府与美国对华禁运政策的改变” 等。

  卿斯美,博客中国

人民大学的“二月兵变”风波


   我是中国人民大学62级学生,经历了文革的狂风恶浪。“二月兵变”,是文革初期极左势力想借刀杀人而歪曲事实蓄意炮制的一个极其卑劣的阴谋。当时,在人民大学校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

  事情是这样的,1966年2月4日,中央军委为加强地方武装建设,决定在北京市新建一个团,归卫戍区建制。3月2日北京军区命令63军188师负责组建。该团组建后,一时没有营房。为此,卫戍区先后到各处找房,均无结果。海淀区武装部便向他们介绍说,有几个大学的学生都下乡搞“四清”去了,有些空房,是否可去联系暂时借用。当他们到人民大学联系时,被郭影秋(人大党委书记、副校长、主持学校工作)婉言谢绝。后来,卫戍区也认为部队住在学校不合适,而住到南苑的一个靶场去了。(请见:《‘文化大革命’中的人民解放军》,李可、郝生章著,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9年)

  这件事,极左势力得知后喜出望外,以为找到了一颗大炮弹。因为林彪刚在5月份的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有个“政变讲话”,这下又有了“实例”,岂能放过。6月17日,有人在北大贴出题为“触目惊心的二月兵变”的大字报,以此诬陷彭真、贺龙要搞军事政变。如果是这样,郭影秋也就牵扯在内,成了“二月兵变”的黑干将。虽然这内容事关重大,但因过于离奇,信的人并不多,一开始在人大校园内影响不大。康生一看不行,便从后台跳到了前台。7月27日,他在北师大的群众大会上信口雌黄地说:“在今年二月底,三月初,彭真这个大黑帮策划政变,策划把无产阶级专政推翻,变成他们的资产阶级专政,计划在北京大学、人民大学各驻上一个营的部队,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而且在北大、人大都看过房子。这件事包含着极大的阴谋,陆平知道,人民大学的郭影秋也完全知道。”

  这一下,形势突变。第二天晚上,郭影秋就被造反派揪回学校在新饭厅批斗。震天的大喇叭,把我们都吵了过去。主持大会的人,狂吼着:“现行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黑帮头子郭影秋必须交代反对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滔天罪行!”郭影秋还是很冷静,在一鞠躬后,对人民大学存在的问题和矛盾,他来人大以后的工作和不足,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说明。一直讲了二个多小时,讲得非常令人信服,至少对我是这样,以至于跟着呼喊口号的声音越来越少、越来越散。但是会后,郭还是被押到我所住的宿舍东风三楼底层,法律系的男生宿舍(就在新饭厅旁边一点)。结果,大批不赞成批郭的学生、员工尾随过来围在楼前,我也在其中。直到黎明将至,人数越来越多,人声鼎沸,争吵不息,情况渐渐趋向激化。有的等不及要冲进去抢人,有的则比较策略,提出我们也要批判校领导,为什么只能你们批,不允许我们批啊。最后,造反派只得把他放出,这边的人把他转移到了农经系的学生宿舍。这是人民大学在文革中第一次比较激烈的直接对抗。

  二

  事情还只是刚刚开始。7月29日,郭影秋被撤消了刚担任二个月的北京市委书记职务和作为华北局代表列席参加中央文革小组的资格。郭影秋是人大广大师生衷心崇敬的校长,具有很强的人格魅力。对他因受“二月兵变”的牵连而撤职,我们很想不通。当晚,我们正在文化广场上看大字报(文化广场:原办公教学楼北侧的一块空地,当时集中贴大字报的地方),消息传来,大家为此实在气不过,一时群情激愤。不知谁喊了声:“我们到市委去要个说法”。马上一呼百应,迅速聚拢起几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向着台基厂的市委大楼径直而去。此时的市委大楼里,灯火通明,彻夜不灭,人进人出,川流不息,很有点像电影“列宁在十月”里的斯莫尔尼宫的意思。进去之后,市委第二书记吴德(原吉林省委第一书记),大学工委的陶鲁笳(原山西省委第一书记)、张经武(原西藏工委第一书记)等先后出面接见我们,作了一番说明,但都是推托之词、不得要领。

  彻夜不眠之后,我们一行上百人,又从市委去了北海西侧的中央文革住地找康生。那是清代某王府的一个大院,灰砖灰瓦,很庄严也很深沉。进北门,过照壁,穿过院子,进得一个厅堂。里面光线很暗,窗帘没有拉开,开的电灯也很小。摆着几十张椅子,坐不下的人站在后面,前面长条桌后的沙发椅还空着,大家都在等着。

  过了一会,一个矮胖女人从侧门进来,满脸堆笑地说:“我是曹大姐。”这是他老婆曹轶欧先出来挡驾。她说:“康老现在一天到晚很忙很辛苦,刚睡下不久,你们要等会儿。”接着她又不着边际地东拉西扯了一会,明显在拖时间。

  我们坚持不走。许久,一个干瘦的老头在侧门出现,因为光线暗淡,看不清什么,只能看见从他眼镜片后面露出的光也像这屋子一样地阴暗深沉。这就是康生。他是满心不愿意,又不敢当场说狠话,也是含糊其辞、推诿敷衍。面对同学们提出的关于“二月兵变”很多很尖锐的问题,他很有一番推功,没有一一作答,而是讲了很多冠冕堂皇的话:要理解和相信中央的部署,要紧跟毛主席干革命,要积极参加文化大革命,等等等等。对郭影秋的问题,他也不作正面回答,只说郭是做过一些工作,但是跟不上形势了。这些话,跟他之前之后讲的另一些话,就不一样了。见到康生,用阴森两个字描述最为恰当。阴森的院子,特地弄得灯光很暗淡的阴森的大会议室,那黑黝黝的阴森的脸盘上透过反着光的眼镜,是那黑黝黝的阴森的眼神。

  等回到学校,已是连续两天两夜没合眼,这一生还没有过。进了宿舍倒头就睡。

  三

  这么重大的事,当然惊动了高层。接着,8月2日夜,人民大学举行就郭影秋和“二月兵变”问题的大辩论会,作为当时中央全会的一个现场观摩会。正在召开的八届十一中全会的许多与会者都过来了,党的高层领导几乎在人大集体亮相,当然,和我们一样,都坐在下面。全校所有的师生员工都来了。大操场上,密密麻麻,人头攒动。大会由吴德主持。正反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精彩之处,掌声雷动。亮出不同观点时,台上针锋相对,台下喝彩声、倒彩声,同时四起。那一阵阵声浪,震动四方。这真的是场辩论实战,不像现在有些辩论,很大程度上是在作秀和表演。不过,尽管辩论很激烈,基本上还是有理说理,有讽刺挖苦,但没有谩骂攻击。文化大革命,在这一晚上,还有最后一点“文化”的意味,但很快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政治风浪也能锤炼和涌现出一些不凡的人物。这次辩论会上,就有一位国际政治系63级的女同学吴廷嘉表现出色。她口才极佳,发言时滔滔不绝、出口成章、言辞犀利、精彩不断。一时间成了校内名人,被戏称为“吴老娘”。她后来在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工作,不幸于1997年病逝。痛哉,又一位人才的离去。

  那天,直到半夜后,辩论大会才结束。回宿舍的路上,大家还都边走边争论,个个都是那样的激动。几十辆黑色轿车,从我们身边缓缓驶过,这在那时也是极少有的场面。有眼睛尖的同学说,在湖南社教时见过的省委领导张平化他们都来了。

  就在这个会上,总书记邓小平做总结发言,讲了那句有名的“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他在自己遇到很大困难的情况下,仍然旗帜鲜明地表明态度:“什么‘二月兵变’,根本没有这回事,告诉你们,我们的军队,彭真调不动,我也调不动,别人都调不动。至于‘二月兵变’,我正式地跟同志们说,没有这个事。部队到人大联系借房,不是搞兵变嘛!”邓小平总书记还对郭影秋进行了一定的保护,他说:“对郭影秋同志我们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在抗日战争中的表现是好的,解放战争中的表现也是好的。”至此,“二月兵变”也不再成为一个话题。

  以至于康生这个鬼,被迫在8月4日的北大集会上改口说:“我没有说‘二月兵变’,看来彭真没有准备好。彭真要不要搞政变?要!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一副政治流氓的无耻嘴脸,一览无遗。康生是这几十年来中国政治舞台上最卑鄙、最恶劣的小人。为什么这样一个流氓能在政治舞台上猖狂至极,害人无数?笔者对文化大革命的怀疑就是从这所谓“二月兵变”开始的。我写的长篇小说《革命四十年》用的是“小事件,大背景;小人物、大手笔”的写法,主人公都是些普通农民和基层干部,大队书记、公社书记这些。个别有县团级的,已不是主要人物。书中唯一一个直接出现的写着真实姓名的大人物,那就是康生。

  四

  对郭影秋问题的争论,还扩展到了社会上。1965年的秋天,郭影秋带领63级学生去京郊海淀区苏家坨公社参加社教运动。在那儿,不多的时间,郭影秋就给苏家坨人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时,听说郭受到了冲击,苏家坨六百多名农民群众来到人大要保护郭影秋,甚至还贴出了“郭影秋万岁”、“郭影秋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的大字标语。在那个狂风暴雨的岁月,居然敢喊别人“万岁”,那可是大逆不道、杀头之罪啊!以至于毛泽东9月7日在他的最高指示中特地讲了这个事:“中国人民大学调动700多农民进城保郭影秋”;又说“组织工农反学生,都是错误的。试以中央发指示,不准各地这样做。”在这前后,无产阶级司令部为保证红卫兵运动毫无阻拦地向前展开,让红卫兵放手大干一场,曾多次要求各地不准调动工农“干预”学生运动,比如有:1966年8月23日《人民日报》社论《工农兵要坚决支持革命学生》、8月29日《人民日报》社论《向我们的红卫兵致敬!》、9月7日毛泽东关于不准调动工农干预学生运动的批语、9月11日中共中央“关于转发毛主席不准挑动工农兵干预学生运动的决定”等等。

  可是,在这样的强大压力之下,苏家坨的农民就是这样的纯朴、这样的勇敢、这样的无畏。他们并没有反学生。他们是在拼着性命维护他们心中的好干部,拼着性命维护他们心中党的形象啊。我隔着马路,看着他们在校门外刷标语,心里是几多的酸楚。

  8月20日晚,人民大学再次召开大辩论会。这时“二月兵变”已经不是话题。然而中央政治局常委的排名却已改变,邓小平被靠边,由上升到第四位的陶铸出面上台讲话。但他没有顺从极左势力的旨意,仍然直截了当地说:“郭影秋是人民内部的问题”。因而招致了极左势力的怨恨。很快,当年年底,陶铸就被说成是“中国最大的保皇派”,把他和刘邓捆在了一起。打倒刘邓陶,被称为是”文革”的第二战役。至此,像邓小平、陶铸这样相对务实的领导也已无力挽狂澜于既倒。

  五

  这之后,“二月兵变”的风波虽然平息,但郭影秋的噩梦却是刚刚开始,他被残酷揪斗迫害长达数年之久。他在自己的“临终口述”中说道:“无休无止的斗争和打击持续了好几年,真是无休无止,批斗个没完没了。在连续几年的批判、斗争、关押过程中,我经常遭受殴打。其中,打得最厉害的一次是批斗学校的几个主要领导,包括我、孙泱、胡锡奎、李培之,批斗会后,把我们拉到会场旁边的一个小屋子里。一群打手,疯狂地扑向我们每个人,大打出手。我直听到孙泱同志被打得‘唉’了一声,便倒了下去,过了十几天他就死了。打李培之也很厉害,她是王若飞同志的夫人,一个老年妇女,一伙人把她打倒了再拉起来,拉起来再打倒,如此折腾了几次,实在令人惨不忍睹。打我时,专打肋骨和后脊骨,一下把我打得眼冒金星,昏靠到墙上,突然,又来一拳,打在太阳穴上,当时就昏迷了。令我奇怪的是这些打手都很有打人的经验,似乎是有预谋的专门雇来的职业打手。如此毒打之后,又被拉出来游斗,那次我被打得无法走路,游斗中在地下躺了半天,醒来还认不清东西南北,找不到自己住的房子。”(请见:《郭影秋临终口述:“文革”亲历记》,王俊义整理,《炎黄春秋》2002年第11期。说明:孙泱、胡锡奎、李培之也都是人大副校长。)

  郭影秋后来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活了下来,却被截去下肢,终身残疾。这就是为广大群众所景仰的优秀干部在左倾时期的遭遇。而孙泱、胡锡奎,则都在“文革”中死于非命,这在本书的后面都要专门讲到。在郭影秋曾经工作过的南京大学汉口路校区的北校园里,有座他的塑像。直至现在,每年清明前后,我都要过去看看,以表景仰之情。在一个不很起眼的角落,绿影婆娑之中,我凝视着我们的老校长、好书记。四周静静的,有白发的老人安详地领着儿孙,有年青的伴侣缓步细语,而我则沉浸在当年难忘的时光,回忆着所谓“二月兵变”的风波,久久不忍离去。

  (作者现为南京审计学院教授,本文是由他的回忆录《风霜雨雪忆年华(1962-1970)》中的一节改写。该书已由漓江出版社于2012年9月出版。在网上连载的题目是“我那左倾狂潮下的大学生涯”和“一个首都红卫兵的文革现场实录”。)

  陆伟国,共识网

毛远新“文革”早期的三张大字报解读


   毛远新,中共烈士毛泽民的儿子,毛泽东的亲侄子,“文革”风云人物之一。“文革”中,先是做了辽宁省革委会副主任、沈阳军区实权人物,坐镇东北。1975年10月,竟担任毛泽东与中央政治局之间的“联络员”,成了一人之下,数亿人之上的“太上皇”(因为此时毛泽东任何指示的发布权和解释权,都在他那里)。其因此而凌驾于政治局之上,不可一世,骄横跋扈,甚至连邓小平、叶帅等也不放在眼里。这些举止作为,在包括毛毛(邓榕)《我的父亲邓小平——“文革岁月”》在内的好些著述中,多有记载。

  不过,考究起来,毛远新的发迹,却是从他在“哈军工”参加“红色造反团”带头造反而开始的。尤其是他在“文革”早期写出的三张大字报,更是红遍大江南北,为他带来了赫赫名声。回顾这段历史,可以这样说,正是早年这三张大字报,奠定了毛远新日后在“文革”中发迹的本钱和政治基础。

  1

  毛远新1960年中学毕业即入读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其真正的名称,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简称“哈军工”)。这所1953年由陈庚大将创建的著名军事学府,有“中国西点军校”之称,一些中央领导人军方将帅子女多有入读。毛远新1965年从“哈军工”毕业,亦随大流下连队当兵。本来1965年已毕业离校的毛远新,不该卷入“红卫兵”造反大潮。但“文革”发动不久,中央出了个规定:1965届毕业生可返校参加“文革”。

  获此消息,已跃跃欲试的毛远新立返“哈军工”,不久即与一些人组织起著名的“红色造反团”,将矛头指向院党委及来院领导过运动的工作组。由于毛远新身份特殊,“哈军工红色造反团”一经建立就惹人瞩目。校内外、市内外许多造反组织纷纷来联系攀附,其影响和势力迅速扩张。后竟成了不仅可以左右哈尔滨局势,也可以影响全省以至整个东三省局势的著名造反组织。毛远新也由此成了名扬一方的“文革”风云人物。

  “文革”前,毛远新因那篇著名的《毛主席与毛远新的谈话纪要》已经甚受世人瞩目。1964年7月5日暑假中,毛泽东在中南海住所同毛远新闲谈,其中重点是关于教育问题(其中涉及阶级斗争)。事后,毛远新追记谈话内容,整理成这篇“谈话纪要”。流传出来,被高教部于当年11月9日在一份内部刊物上转发。毛远新这个名字,由此随毛泽东一起闪闪发光。“文革”中,这个“谈话纪要”更是被红卫兵造反派们广泛传抄引用。

  不过,为毛远新带来赫赫名声的,是其在“文革”早期所写的几张大字报。其中影响最大的,是那张《我为什么参加红色造反团》的大字报。据悉,这是毛远新在“文革”中的第一张大字报。既是毛远新大字报中的“代表作”,也成了后来在“文革”中流行最广,被传抄翻印次数最多的“文革”经典大字报之一。

  大字报《我为什么参加红色造反团》,写于1966年12月11日。其时,毛远新已成了“哈军工”红色造反团的核心之一,而且是哈尔滨及黑龙江省造反派中,举足轻重的实权人物。他周围的人,或支持拥护他的人,看中他那特殊的背景,可以直通权势薰天的“中央文革”甚至毛泽东本人。毛远新当时已去过北京,并同中央文革有了某种联系,对中央(实为毛泽东)的动向及“文革”运动的方向和发展,心中大致有了底,因此对造反派的前景表现得很有信心。

  毛远新这张大字报谈的是“哈军工”“文革”运动的回顾,其中就包括他为什么参加造

  反派的“红色造反团”,而不参加学院内另一派被称为保守派的“八八团”的动机。一般来说,“文革”中象毛远新这种出身显赫,背景纯正的“高干子女”或“烈士子弟”参加后者的为多。毛远新在丈字报中,以自己为例,现身说法,给那些对造反派仍有怀多持观望态度,甚至持不满、反感、抵触情绪的人(包括学院对立派群众、党政领导干部,以及两派均不参加的“逍遥派”等),进行“文化大革命”的“路线教育”,促使其转变立场,改换态度从思想上、行动上都站到造反派这一边来。

  毛远新在大字报中开篇即说:

  我是军工六O级的毕业学员,在连队当兵半年后,经过自己申请,上级批准回院参加文化大革命,回来和同志们一起革命,一起造反,造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反,也造自己思想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遗毒的反,造个人私心杂念的反。

  九月初回到学院,做了一些调查研究,参加了不少活动,对文化革命有了初步理解,是造反团的小将们教育了我,鞭策了我,也是八八团部分同志从另一方面教育了我,开始认识到思想里有许多错误,对自己进了批判,在这里交给大家,请同志们进一步批评和帮助。(转引自1967年5月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红色造反团编印《毛远新同志的三张大字报》小册子。下同。)

  然后,毛远新在大字报中,回顾了在“哈军工”几年,受院系领导信任,器重的经历,“一直担任班长、党小组长,评三好、五好,优秀党员从来没有拉下过我;领导上,同志们夸奖我,颂扬我,吹捧我,似乎很不错了”。接下来,他话锋一转,说:“现在看起来,正是这些东西害了我,是学院资产阶级反路线深深毒害了我,同时又利用我去执行过错误路线,害了别的同志”。

  在大字报中,毛远新也承认,自己过去政治运动中整过人,不过,那是受领导指使。他说:“几年来我确实为领导整过不少人的黑材料,抓住别人的毛病,偷偷向支部汇报,有时先定了框框再有选择地收集某人的材料;平时不开展正当的批评自我批评,到了运动就抓小鬼,新帐老帐一起算。特别是六四年反不良倾向运动,整过班里几个人,甚至组织过班里斗争会斗争过‘不听招呼’的党员;在党小组会上伙同上级干部竟把某人定为反党性质。”

  毛远新将这一切,归结为学院“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毒害”,因此“文革”运动中才要起来造“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反。

  大字报的后半部份,毛远新则是针对自己所在造反组织而说的。

  鉴于当时造反派已控制局势或正在控制局势,成为新的“掌权派”,毛远新从维护造反派天下“长治久安”的角度出发,对造反派进行了政治的、阶级的分析,并提出了自己的思考和“忠告”:

  造反团的同志们,目前形势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只凭“造反有理”一股劲猛冲是不够的了,现在要造反到底,又要掌握稳政策,既要猛打猛冲,又要善于运用斗争的策略,如果再不加强团内主席思想的学习、政策的学习,团内思想水平已不能满足斗争的需要。可是为什么运动前期的造反团骨干学员从北京从外地回来后都大讲政策策略,而开始的落后一步的干部和教员却大反“右倾”,以极“左”的面目出现反对这些学员呢,是学员右倾了,还是你们又落后一步了呢?请大家思考一下。

  应当说,毛远新还是比较有政治头脑的,这是他不同于一般只知冲冲杀杀、打闹一番的造反派头头的地方。这可能得益于他特殊的高干身世背景,以及经常在大政治家毛泽东身边,耳濡目染,获其言传身教的经历有关。总之,一开始,毛远新就比周围的造反派战友,显得政治上成熟老练一些。

  大字报的最后,毛远新向主要针对与造反派尚有抵触不满或不屑的学院领导及支持者发出呼吁与劝告,说:

  我们的家长,广大的工人、贫下中农、革命先烈、革命先辈,把自己的儿女交给你们培养,难道他们希望你们用自己满脑子的错误思想,把这些青年培养成复辟旧社会的工具吗?扪心自问,这是多大的罪恶啊,正是这次毛主席亲自发动的文化大革命,挽救了我们也挽救了你们,你们还有什么权力怨天怨地呢?还是放下臭架子到群众中来吧,狠触自己灵魂深处的“私”字,和我们一起把革命进行到底吧!只要你们能深刻检查错误,能够彻底揭发批判院党委,广大群众会热烈欢迎你们的。你们不少人过去在枪林弹雨里出生入死,很多人至今还留着伤疤,你们不少人兢兢业业为党做过很多工作,为什么现在都怕得要死,陷在“私”字里跳不出来了。赶快行动吧,否则革命群众将决定对你们的取舍。

  如果说毛远新这张大字报多数时候是在“摆事实,讲道理”,试图“以理服人”的话,上述最后一句话还是露出了一点造反派的锋芒。这实际上是暗藏杀机的一种“警告”:“赶快行动吧,否则革命群众将决定对你们的取舍。”换句话说,这是在警告他们,赶快转变立场观点,站在造反派这边来,否则,将面临被打倒被揪斗的下场!

  2

  毛远新的第二张大字报写于1个多月后的1967年1月20日,标题是《给全团同志的一封信》。如果他第一张大字报《我为什么参加红色造反团》主要针对目标是对外(写给红色造反团以外的人看的)的话。这第二张大字孤《给全团同志的一封信》则完全是针对造反组织内部而言(写给红色造反派战友看的)。

  毛远新这张大字报其实是一封公开信,是对“文革”运动形势,当前面临的种种情况,以及存在的问题,表明自己的观点和态度。当时的背景是,黑龙江省实际上已经由造反派宣布“夺权”,只是中央尚未承认,也未公布而已。

  1967年1月16日,在中共黑龙江省委第一书记潘复生的支持下,黑龙江省23个主要的造反组织宣布成立“联合总部”进行夺权。当日即对外发表《红色造反者联合接管省、市党政财政大权的公告》。其中,毛远新所在的红色造反团起了相当大的主导作用。

  不过,“夺权”行动发生时,毛远新正在北京,未参与其事。

  这里还有一个背景,也就是此前一周的1月13日,毛泽东与江青的女儿李讷(化名肖力),在《解放军报》社以“革命造反突击队”的名义,贴出了《解放军报向何处去?》的大字报。并在江青幕后操纵支持下,夺了军报的大权。

  林彪不失时机地,以《给解放军报社革命同志的一封信》的形式,公开表态,支持“解放军报社肖力等几位同志组成的革命造反突击队,在报社内点起了革命火焰”。据说,此信由林彪深为赏识的,中央文革小组成员关锋执笔。

  呈送毛泽东阅后,毛泽东在信上批示:“同意,这样答复好”。

  肖力在军报的夺行动因此被最高层肯定,其大字报及经毛泽东批示的林彪的那封信,也很快被红卫兵造反派,在全囯范围广泛转载传播。肖力名字由此红遍军内外。李讷大字报事件的成功,及其在政治上的反响,对作为表弟的毛远新,想必也产生了相当积极的作用和影响。

  在黑龙江及哈尔滨省市大夺权的第4天,毛远新即写下这张《给全团同志的一封公开信》的大字报。在大字报开头,毛远新首先表明了他自己对这次夺权行动的赞成拥护立场:

  热烈祝贺你们取得的新胜利,你们和全市造反派联合坚决地进行夺权,好得很!无产阶级的印把子我们不管,谁有资格管?我们有充分的信心,权力在无产阶级造反派手里,黑龙江省将出现一个崭新的世界,不要怕我们没有经验,不要怕不懂业务,有了政权就有一切。有毛主席和有全省广大群众,我们怕什么?坚决夺!一切权力归革命造反派,谁如果反对我们夺权,无论什么八八团还是其他什么组织,就坚决斗争对他们专政!

  接下来,毛远新在大字报中谈了三个问题。

  第一,“夺权问题”,其实是谈造反派“夺权”之后的巩固权力问题。毛远新从建国之初,“人民解放军以武力夺了权”,但思想上未真的夺权,“被糖包弹所击中”(特别点了“王光美就是一颗重型糖衣炮弹”),“结果使我们很多单位的领导权已经丧失或正在丧失”。又谈及“苏联正是没有第二次夺权,结果让修正主义夺了权”。因此,毛远新提出“夺了权是否可靠,能否巩固是个大问题”,警醒总团头头及造反派战友,警惕敌人(指走资派等敌对势力)“采取新的形式进行反扑”,必要时“坚决专政”、“把他消灭掉”。

  第二个问题则是对造反团内部出现的一些动向的公开表态。其中主要提到“周涛等人的反革命大字报”及“贺争在团内作了个报告与之呼应”问题,毛远新就此上纲上线并指责说:“这是两条路线斗争在我团内的反映。”周涛、贺争也是高干子女,都是当年“红色造反团”一起杀出来的“老造反”。周涛后来到北京建立“哈军工红色造反团驻京联络站”并担任负责人,同谭立夫、贺鹏飞(贺龙之子)等关系很密切,同“联动”亦有联系,因此受其影响卷入了1966年底至1967年初北京以“联动”为主的“炮打中央文革”的思潮及活动。其间,周涛等23人,写了一份大字报张贴于北京街头,并印成传单四处散发。大字报矛头对准权倾一时的中央文革小组。

  正如毛远新在大字报中所说:“表面上看来这张大字报是在提意见,帮助中央文革,实际上是发泄了一股怨气,是抗议,是对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对抗,是反毛主席的”。既然“联动”及“反中央文革”已经形成了一种思潮,远在哈尔滨的“红色造反团”总团必然也有反映。总团的贺争等就是其支持者,并在红色造反团内作了一个关于“文革”的形势报告,明说讲形势,其实是在同北京的周涛等遥相呼应,并在总团内部形成了某种势头,有了一批支持者。

  毛远新这张大字报,实际上主要针对这种动向而写而发的。在表明自己立场观点的同时,意在给总团头头及红色造反团广大战士敲警钟。

  其一,周涛等人的大字报是“反革命大字报”。这话,毛远新特意重复了两次。

  其二,告诉总团头头及造反团战士,必须与周涛等划清界限,不得跟着跑。

  其三,建议“全团开展一次整风”,“清算这张大字报在团内的市场”,“对周涛等人进行公开批判”。

  大字报的第三点,是关于“八八团”的问题。“八八团”是红色造反团在“哈军工”的对立派群众组织,被毛远新及红色造反团定为“保守组织”,受到歧视和打击。“八八团”在“哈军工”呆不住,派人赴北京活动,寻求支持。并抓住红色造反团周涛等人攻击中央文革的大字报进行批判,并借此攻击红色造反团。毛远新大字报中就此攻击说,“八八团已经越走越远了”,“我认为‘八八团’已经开始超出了‘保守’范围开始变质了”。并满带杀气地说:“如果‘八八团’敢于以任何行动对抗我们夺权,对抗造反派,就要采取专政手段了。过去我们仁至义尽,好话讲完了,仍然死不回头,就只有自取灭亡了。”又说,“要警告他们,如果再执迷不悟,只有灭亡。”

  其实,在毛远新写这张大字报的时候,“哈军工”的“八八团”在强大政治压力下,机构被砸,头头多数被抓被揪斗,已经大势所去,再无与“红色造反团”作对抗衡的实力了。

  就在毛远新大字报写出的第2天,1月21日,作为省市“八八派”核心团体的“哈军工八八团”被迫宣布无条件解散。从此,“哈军工”完全成了红色造反团的天下。毛远新这张大字报可以说是为“八八团”垮台加的最后一把柴火。

  尽管毛远新在这份大字报的最后,“谦逊”地表示:“以上谈了几个问题,请总团负责同志们考虑一下,作为团里一个普通战士的建议,决不要象上次那样大做文章(指其第一张大字报《我为什么参加红色造反团》被宣扬传抄——作者注)。对的部份是否可以和团内广大同志们商量一下,错的部份坚决抵制,希望你们把我真正当成普通一兵”。但是,实际上,毛远新已经成了整个“红色造反团”的“太上皇”了(其实,岂止是红色造反团,没多久,这位毛远新就成了整个东北三省的“太上皇”)。

  3

  毛远新的第三张大字报《必须永远忠于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写于1967年3月8日。这是毛远新“文革”早期在“哈军工”所写的三张大字报中,篇幅最长,也最具理论色彩的一张大字报(其中,也最能看出毛远新受“文革”思潮影响之深)。

  毛远新写这张大字报的时候,造反派已夺权掌权一个多月(黑龙江红色造反者革命委员会1月16日夺权,1月31日召开成立誓师大会。新华社于第二天2月1日播发消息,《人民日报》同一天发表社论《东北的新曙光》。实则代表中央承认其夺权行为)。

  对立面“八八团”已彻底垮台,周涛等人及“八八团”的头头果然已关押“专政”。无论“哈军工”也好,哈尔滨市、黑龙江省也好,基本上成了造反派一家的天下,这时,如毛远新大字报中所设问:“八八团垮了,权已夺了,下一步向何处去?”毛远新这张大字报,实际上就是试图从“文革理论”的高度,结合“哈军工”及省市现实情况及局势走向,回答这个问题,给整个掌权的红色造反者革命委员会指明方向。因此,这张大字报才具有较强的理论性和系统性。看来,毛远新在写大字报前经过一番认真的思索,并做了较充分的准备,否则无法一气写成这张篇幅长达10000多字的超长大字报。“文革”中,造反派、红卫兵“理论家”,有这种写卖弄文采的“理论修养”,显示其政治主张动辄万言的长篇大字报的风气)。

  这篇大字报,其实就是毛远新表明自己对“文革”时局的看法,以及阐述一系列“文革”主张的长篇论文。除一段颇长的引言导语外,共有《必须坚持毛主席的干部政策》、《必须永远坚持毛主席的群众路线》、《总结经验教训、破“私”立“公”,永远忠于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三大部份。仅从这三个小标题所涵盖的内容,字里行间那种居高临下指点江山的味道,以及多少有点教训的口吻,也可以看出,这哪里象是一个普通造反战士的大字报,简直就像是一篇《红旗》杂志和《人民日报》发表的一篇有份量的“重头文章”(通常由中央文革某个或某几个笔杆子亲自执笔)。

  毛远新动如此多的心思,花这么多的功夫,写这篇大字报,显然不象他前两张大字报那样,多少带有一点随意而为,就事论事,一气呵成的味道。而是认真考虑,深入思索后写就的(恐怕也不只花几天时间。是不是有他人帮忙或代笔,笔者无法作考)。从这个角度上看,毛远新似乎是借此系统表明自己的政治见解和主张。换句话说,这就是他的“政治宣言”或者说是他在为自己准备未来的“施政宣言”。

  遗憾的是,由于这篇大字报太冗长,理论性说教性太强,也太空洞,缺乏针对性和相应内容,结果这张毛远新下了很大功夫的大字报,在社会上的反响平平。反而不如他前两张大字报走红,传抄翻印也大不如前者。

  不过,毛远新毕竟是毛远新,他那不同寻常的身份,还是让造反派们大感兴趣并深感有使用价值。1967年5月,“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红色造反团”将毛远新这三张大字报合为一册,印成《毛远新同志的三张大字报》的小册子,在造反派内部发行。小册子扉页上,还特地加了一段“编者的话”:

  毛主席的侄儿、毛泽民烈士的儿子,毛远新同志是我院红色造反团的战士,运动以来写了三张大字报,对我院文化大革命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现在我们把他的三张大字报集中翻印出来,供广大革命造反派学习参考。

  这个小册子出来后,当即在造反派中广泛流传。全国各地造反组织并纷纷翻印散发,形成一股新的“毛远新热”。毛远新再次成了各地造反派仿效颂扬的对象。哈军工红色造反团也为此名声远扬。

  不过,毛远新不久以后便离开了他赖以起家的“哈军工”,离开了黑龙江,来到靠北京更近,在东北三省中具有政治中心地位的辽宁(其时,中共中央东北局在辽宁沈阳,沈阳军区也是大军区)。

  据说,是毛泽东让他这样做的。有消息称,一次,毛远新来北京向毛泽东谈及东北局势,主要谈及哈尔滨及黑龙江全省形势。毛泽东突然嘱咐他,今后应当多留意辽宁的局势。毛远新当即领悟了毛泽东的意思

  东北三省的政治、经济、军事中心在辽宁,在沈阳。只有在那里,才能观察、控制整个东北的局势。而黑龙江相对偏远,影响力稍小。在黑龙江搞得再出色,也左右不了东北全局。而且,当时辽宁局势比较混乱,中共中央东北局早已控制不了局势,处于瘫痪状态。

  果然,不久以后,毛远新便被安排到辽宁,先从沈阳军区政治部副主任(已是军级)干起,后升至军区政委(兵团级)。1968年5月辽宁省革委会成立,毛远新任副主任,成了一方实权人物。再后,其依靠可以通天的特殊身份,成了坐镇辽宁,遥控整个东北的“太上皇”。

  毛远新当年在东北的权势,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跋扈和嚣张,从一件小事也可看出。著名音乐家刧夫(时任沈阳音乐学院院长),“9.13”事件后,因其写过一首歌颂林彪的歌曲,夫妻双捕。先是关进一栋两层小楼,刧夫关楼上,其妻关楼下。后转至某四开间平房里,一人住南间,一人北间。5年多时间,近在咫尺,却不相知。查了多年没査出任何参与林彪“阴谋集团”证据,有关专案人员及领导,觉得再关下去没有必要。沈阳市革委主任兼市委书记王从周(后任旅大警备区政委),就向省上汇报,拟让刧夫夫妻到学院在盘錦的“五七”干校劳动,待后处理。沈阳军区副政委,兼辽宁省革委会副主任李伯秋也不敢擅自做主,一起去向毛远新请示。毛远新不批不说,还不阴不阳甩出一句话:“不就是占着你们沈阳的几间房子吗?” 当场弄得那些将军高官们,谁也不敢接一句话。

  刧夫夫妇两人就 一直关到“四人帮”垮台,毛远新自己也被捕以后的1976年12月中旬,才终于获释。12月16日,当局给劫夫看了“四人帮”材料。刧夫兴奋过度,夜不能安。第二天中午心脏 病发作而逝,时年仅63岁。毛远新当年在东北作威作福,迫害无辜,可见一斑。

  不过,无论在毛泽东,还是他自己,“东北王”还不是毛远新最终目标。 再以后,更直接进入中南海,成了凌驾于整个中央政治局之上的“联络员”。

  不管怎样,毛远新当年是从“哈军工红色造反团”起家的。从这个角度上说,他那“文革”早期三张大字报,确实为他日后的崛起飞黄腾达奠定了政治基础。

  王锐,共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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