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8月30日 星期五

“李學明”究竟是誰?



《新史記》特約記者 陳亦凡


住在香港半山公寓的李學明不接受記者採訪,中國光大集團也不願證實薄熙永和李學明是否是同一個人。但是,熟悉李學明簽署文件的人士證實,李學明和薄熙永兩個名字確實是同屬一個人。

在香港和中國,有另外一個名字並不違法。據官方文件,薄熙永僅用本名擔任著一家香港公司“高科技與經濟發展公司”的總裁。而公開文件顯示,“李學明”這個名字在香港有著更多的商業利益。

http://img.caijing.com.cn/2012-04-26/111829247.jpg
薄熙永

關於辭職理由,李學明在4月25日的光大國際公告中表示,從本公司及其股東的整體利益出發,已經決定辭任董事會及其執行董事委員會職務,以儘量減少近期媒體發表的關於其家庭背景的某些報道可能對本公司造成的任何負面影響。

而光大國際公告顯示的最新董事會名單,除了李學明,幾乎未動。執行董事六位:唐雙寧為主席,臧秋濤是副主席,陳小平仍擔任行政總裁,王天義是總經理,黃錦驄為財務總監,蔡曙光擔任副總經理。非執行董事為范仁鶴,獨立非執行董事有三位:馬紹援、李國星和翟海。

李學明究竟是誰?追蹤溯源,據香港媒體報導,稱“據本報翻查資料,發現薄熙永現以‘李學明’名義,於香港報住西半山嘉兆台高層面積1200方呎的單位,屬光大集團的物業”。

此外,香港媒體還報導,自1992年至今,薄熙永於該公司的註冊登記,仍報住北京市西城區南沙溝社區的一個單位。中國大陸《時代周報》記者為此查閱了光大國際的“周年申報表”,有關薄熙永的信息赫然在列:

【薄熙永(英文名Bo Xiyong),
住址:No.7,Gate1,15floor,Nanshagou,Xicheng district,Beijing,China】

——正是香港媒體所稱的北京地址,而薄熙永身分證和護照一欄,則無信息。

經《時代周報》記者查證,1996年4月5日,李學明加入了中國航天國際控股有限公司(下簡稱“航天國際”),職位為執行董事。1998年12月15日離職。該公司成立於1975年7月25日,原名為康力投資有限公司(英文名ConicInvestment CompanyLtd,下簡稱“康力投資”)。

三年後,李學明來到香港。從1999年3月2日到2004年8月1日,李學明擔任熊谷組(香港)有限公司(下簡稱“熊谷組”)的副主席,隨後他成為非執行董事兼副主席,一直任職到2011年6月1日。
熊谷組在香港首次註冊於1973年10月12日。1999年2月12日改名為香港建設(香港)工程有限公司(英文名Hong Kong Construction Ltd.)。2006年,該公司改組,現為香港建設(控股)有限公司,在百慕大註冊(英文名HKC)。

在熊谷組期間,李學明和王明權(2000年6月15日至2001年7月6日任光大集團董事長)結識,開始為光大集團工作。王明權退休於2007年7月16日。

2003年6月25日,李學明被任命為光大國際執行董事和副主席。根據新聞稿,他此前擔任過中國光大控股有限公司執行董事、副總經理,據新聞稿,1998年李在光大集團已經開始工作,但職位不清楚。
在李學明開始進入光大系之後,其在海外的疑似關聯公司,仍不時隱現。據記者查證,1994年9月8日,李學明和戴公正一起成立明隆公司,李學明身分證號為P332622(9)。公司2002年2月22日被解散,註冊地址在香港新界葵湧。

戴公正畢業於浙江大學,之後赴香港工作,他曾是世界養生大會會員,當過香港養生會會長,經常住在北京友誼賓館四號樓。2009年病逝於香港葛量洪醫院。

1989年,戴公正和施展熊成立了Grand AseLtd,地址在香港海港城。兩年後的1991年10月31日,薄熙永首次在香港公開記錄出現。彼時,薄熙永和李蔭寰、施展熊、戴公正、張俊覺成立Twinkle PearlLtd公司。此後的1993年,張俊覺在深圳成立深圳永林機電設備有限公司。

此外,在中國香港和內地之外的國家,亦有李學明註冊的公司隱現。《時代周報》調查獲悉,2011年8月7日,李學明在蘇格蘭格拉斯哥,成為Calston Commercial的財務總監。

2011年3月3日,Martin Williams(1983年1月出生)成立該公司,公司“虛擬辦公室”Blue Square Offices。在《時代周報》記者電話採訪時,Blue Square Offices公司否認認識李學明或唐雙寧。
2011年4月1日,Martin Williams辭職後,Peter Derbyshire(生於1980年)成為董事。經《時代周報》查實,在英國社會媒體只有一個該年齡的Peter Derbyshire,他是摩托車修理工,2006年到2012年3月13日在英國肯特郡擔任21stMoto有限公司董事。(《新史記》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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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经国挑选接班人:“从来没有考量过”蒋家成员


   蒋经国健康日坏,加上王升事件,凸显出有需要确立接班人选了。蒋经国上次住院期间,“总统府秘书长”成立“八人小组”,以防备“总统”不能康复或不能执行职务时,可以实施集体领导。蒋经国对这个动作心里不痛快。他的任期还有一年,要到1984年5月才届满。

   国民大会将在3月间投票选举他的接班人——“副总统”。蒋经国心里也明白,自己恐怕活不到1990年。

   在1983年年底以前,他确定将以本省籍人士为接班人。现任“副总统”谢东闵年岁已高,也没有太多可信度。另一方面,蒋经国对“台湾省主席”李登辉的好印象则与日俱增。李登辉担任“省主席”期间表现很好,解决许多前任“省主席”林洋港没有解决的实际问题。譬如,地方人士抗争,阻挡了北台湾若干防洪工程计划。李登辉数度到地方上与民众碰面协商,最后说服地方人士接受防洪计划有利乡梓。

   李登辉和蒋经国一样,也是技术官僚出身,而且也透着不是有野心抓权的形象。除了李登辉作为政治人物、经理人和领导人的才干之外,在蒋经国个人的意见里,李具备作为“中华民国总统”的外表形貌和内在条件。蒋经国想到李登辉身材高大,面带笑容在全世界的形象,就不由得相当满意。

   蒋经国正在沉思他的最后抉择之际,有一天早上他读到李登辉在省议会与议员辩论,驳斥“台湾独立”理念的稿子。李登辉向省议会报告说,中国从来没有摒弃台湾,台湾也绝不能忘掉中国。蒋经国非常高兴,当场交代一名高级助理邀请李登辉到几天之后召开的“中常会”作报告。

   蒋经国要他发表简短演讲,“鼓励鼓励”他。李登辉在“中常会”上就省政作了简短的报告。他坐下后,蒋经国很难得地在这种场合做出评语:“李登辉同志的表现非常好。”会场上大家—听,都晓得李登辉将会是新任“副总统”,因此是蒋经国的接班人——至少可接任“政权领导人”。

   1984年2月,王升虽然才刚到巴拉圭履新不到几个月,获准由亚松森回国参加国民党中央委员会议。蒋经国注意到,许多退役的政工人员到机场欢迎这个前任“总政战部”主任。如果他原先还有点疑念,现在则已经十分确信,把王升送出台湾,乃是一项正确的决定。

   国民党中央委员会议一如往常,在阳明山中山楼召开,但是,这次会议意义格外重大。当然,一般普遍预料全会将会征召蒋经国竞选连任“总统”。所不知者是他会提名谁做“副总统”——很可能就会继承他出任“总统”。“中常会”之外,这是一个大秘密。当蒋经国宣布谜底是李登辉时,民众和媒体都觉得意外,不过中央委员会议迅速通过此一人选。

   李登辉获得提名为“副总统”后不久,安全局发现他年轻时,在1945至1946年间曾经加入中国共产党或是与中国共产党有关联那段往事,赶紧把这一令人惊诧的情报报告给蒋经国。蒋经国耸耸肩,“那也没有办法”。蒋经国必然想起自己年轻时与苏联共产党有更长久的效忠关系。但是,强硬派的情治及“总政战部”型的人士对蒋经国选择李登辉一点也不起劲,尤其听到这个台湾人有一段共产党经历这种戒严法下的严重罪行,更是十分不痛快。

   蒋经国自己的一些家人也不认为接班问题已经解决。他的两个儿子孝武、孝勇,弟弟纬国和蒋夫人,现在转移到关切党的主席若不归蒋家人,是否可交给忠心的外省人。他们认为,“党主席”才是抓住实际大权的关键。这时候,长久被视为可能的接班人孙运璇却中风,此后一直没能康复,重回政坛。蒋经国挑选忠于蒋家的奉化同乡,曾留学哈佛及伦敦政经学院的俞国华(七十岁)担任“行政院长”。

   2月份的国民党中委全会把“中常委”扩大,由二十七人增加为三十一人,台籍“中常委”增加为十二人,比重为百分之三十九。但是,蒋经国远比过去更倚重他的亲信,包括老干部及年轻的第三代学人从政官员。他把李焕由高雄召回中央,派任为“教育部长”。这时候,蒋经国在七海官邸设了一张医院型的卧床,大部分公事都在官邸,召集一小批“床边精英”处理。八十一岁的邓小平,比起蒋经国年长六岁。这一辈子,他喝的酒可不逊小蒋,抽的烟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他的身体比小蒋强多了。1985年9月,邓小平宣布退休,不再管日常行政,不过他保有非正式的“最高领导人”头衔,依然是党政军的最高掌权者。

   台北方面,这一年夏天,眼科专家发现蒋经国视网膜退化,必须再次开刀,两位本地眼外科医生负责执刀。手术之后,蒋经国的身体健康急速走下坡路,脚部神经痛也加剧。即使有年轻副官扶持,他已经举步维艰,很难走到“中央党部”三楼的会议室。马树礼建议“党部”装一部电梯,蒋经国不肯。于是,“中常会”移到台北宾馆开会。隔了一阵子,蒋经国觉得在政府建筑物里举行党的会议不妥,他才同意装设电梯。

   病,使得蒋经国加快培养李登辉接班的准备工作,两人经常一起讨论国事。不过,李登辉从来没进到他的卧室,那是外省籍亲信才能进去的地方。蒋经国考量到李登辉与军方毫无渊源,指示“参谋总长”郝柏村多跟李登辉谈话。一个月之后,他又重复这道训示,特别交代郝柏村和李登辉讨论如何处理刘宜良案。郝柏村遵令去做,与李登辉建立起交情。蒋经国又安排李登辉代表他,向政战学校毕业生演讲,以及出席若干大典。为了展现李登辉处理外交事务的能力,蒋经国派他以“特使”身份出访中美洲哥斯达黎加、巴拿马和危地马拉。蒋经国也告诉美国“驻台代表”李洁明,他希望李洁明能与李登辉多接触、多了解,“不要有别人在旁边”。李洁明和李登辉很快就结为好朋友,有一次两家夫妻相偕环岛旅行了三天。

   可是,接班问题并没有止息。台湾及国外都有些政治分析家认为,一旦蒋经国殡天,李登辉只会是有名无实的“虚君”。在后蒋时代,掌控国民党才是关键,许多人依然认为这一部分将由蒋家人或军人接班。“我们不认为李登辉是个强人,可以击退外省籍强人”乃是一般典型的评语。少数观察家甚至继续看好蒋孝武,因为他姓蒋,“当变动时期来临时,可以增加几分安定”。

   刘宜良命案之后,蒋经国不再信赖情治机关,孝勇变成父亲的亲信,每星期二、星期五要向他报告最新的政情发展。某些反对派刊物开始称呼孝勇是“地下总统”。为了澄清事态,蒋经国8月间接受《时代周刊》专访时表示,他“从来没有考量过”由蒋家成员接班。当蒋经国获悉孝武、孝勇兄弟有意竞选国民党“中央委员”时,就交代秘书长马树礼制止。12月15日向“国民大会”发表讲话时,他更是明白地针对在他身后是否有蒋家人或军人出现主政的问题,答说:“既不能,也不会。”过后不久蒋经国派孝武出任“台湾驻新加坡副代表”,形同放逐,李光耀答应他,会帮忙“看管”孝武。

   半个地球之遥、冰天雪地的莫斯科,另一场领导人继承的大戏刚刚完成。契尔年科、安德洛波夫短暂接位,相继病逝之后,戈尔巴乔夫以五十五岁之龄,成为苏联共产党总书记。戈尔巴乔夫及其同志认为“与经济、文化、民主和外交政策有关的每件事,都得重新评估”和改造。他想给苏联共产主义添上人道、民主的面貌,此一惊人举动最后导致苏联制度的覆亡。就短期而言,他的改革运动给东欧、菲律宾、中国和台湾地区的民主运动增加了旋乾转坤、改造历史的动力。

   摘自《蒋经国传》,作者:[美]陶涵,华文出版社


文革对我这个80后的影响

  当全国上下一股戾气悄然侵入中国人体内,一些没有经历过文革十年血腥的80后、90后们却在盼望文革再次发生,以为整个世界推倒重来,就能重建一个公平的社会。


  其实这些人不知道,我们这一代也是文革间接受害者。文革的幽灵渗透到老一辈人的思维方式中、言行中,影响着我们的思维,甚至左右我们的人生决定,而我们还不自知。


  下面就谈谈我初中时代(1997-2000)那个曾经是红卫兵的班主任吧。可以说,她教育学生、管理班级的方式就是文革式的。初中的三年,全班同学是在类似于文革的环境中度过的。


  她是个60后,矮胖、刻薄、好斗、会整人,常常在课堂上用大嗓门骄傲地自称当年是红卫兵,用一个月的时间从零开始学英语,就考上大学了。当然,我不知道她说的“大学”,是个什么名堂。


  她批评同学的方式是文革批斗式的,不是教育,而是人格侮辱。同学因为作业没完成,或者上学因为公交车延误而迟到,或者哪个女同学收到了别班男生的情书,传到了她的耳朵里,那可不得了。


  她让当事人站到讲台上,当着全班的面公开羞辱。在她与尚年幼的我们看来,这种方式并没有错,因为犯了错误的人,应该被训,而且怎么训都不为过。


  挨训的同学常常是这样一副狼狈样子:宽大的校服被这个老师在推搡中扯开了拉链,耷拉着脑袋不敢喘大气,或者伴着抽泣,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拎着饭盒。任课老师来了,班主任说:往边上靠靠,别妨碍老师上课!这同学就乖乖地站到讲台一角。一个个任课老师来了又走,并不说什么,下面的同学对此情景也见惯不怪。下课了,同学出去活动,经过挨罚的同学面前,不敢说出同情的话,风声紧时,不敢和这名同学走得太近,免得一起挨斗。


  如果轮到她上课,那么她就可以用半堂课,甚至一整堂课的时间来数落犯错的同学。记得有一次,班上有个很漂亮的女同学因为收到邻班男生的一封情书,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就把这名女同学揪到讲台上,用恶毒的言语对女同学进行人格侮辱:和别班男生搞破鞋,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考不好试回家抱孩子吧,发情的母狗……女同学因为这些词委屈地抽泣着,下面的同学听到这些“带劲”的词却发出哄笑声,班主任批得就更有劲了。


  这种时候,我就在下面偷偷做题、背课文,心里想的只是在考试中取得好名次,别让这些人的事耽误了我的时间。同时,想着快些中考,早日离开这个恶毒老师,因为不知哪一天,这种批斗会轮到自己。但是没轮到自己时,就事不关己了。


  之后的很多年,我都对初中班主任这种批评方式不感到稀奇,因为别班也有。直到上大学,我在王小波的小说《黄金时代》里读到了类似情景,终于知道给“破鞋”开批斗大会是个什么样子。当我被小波的文字引领,从“破鞋”陈清扬的视角看下面的人群,才知道那时自己受的教育是多么野蛮,才开始对自己当年的冷漠感到羞耻,也意识到文革的幽灵并没有在80后中消失。


  再后来我去美国上学,看到美国老师如何处理类似的问题,我了解到世界上还有另一种更文明、更把人当人的教育方式。他们会私下里发邮件,或者在课后以委婉而平和的方式把自己对同学的要求提出来。


  我同情小说里的“破鞋”陈清扬,就像同情我当年的初中同学。我痛恨自己当年是下面沉默的大多数,麻木地翻着中考题,只想着在班主任说废话时节省点宝贵的复习时间。如果再让我回到初中,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站起来,大声对那个邪恶的老师说:“无论这个孩子犯了什么错,你都不应该这样去对一个孩子进行公开的人格侮辱!你这样与文革时开批斗大会有什么区别!你这样会给孩子日后的成长带来多坏影响!”


  我后悔三年来,一直没有那么勇敢过,在当事人不是我时,我暗自庆幸被批斗的不是我。我有时甚至盼望着自己讨厌的某个同学被这样对待,以报我平时想报而报不了的仇。


  本人也被这个恶毒班主任整过。我学习一直很努力,在初一时就拿了全班第一名,即使这样,也逃不过恶人的魔爪。


  班主任有一个从木椅上启下来的木板,专门用于打同学手板。同学错一个单词,她就打一下。我学习认真,大半个学期都没被打过。但快到期末时,我还是错了一个单词。没有挨打经验的我感到害怕,在排队挨打轮到我时,身子向后站了站,手向后缩了缩。但就是这一本能的举动被恶人捉到了。她给我的罪名是,因为与老师站得远,所以“与老师离心离德”,当即叫我收拾书包,换到最后一排去坐。幼小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同学次次考试不好,被打了N次手板,都没有被调到最后一排,而我平时老老实实用功学习,还拿了班里第一名,只因为一个单词错,手往后缩了一下就被调到最后一排了?


  我天真地想:学习成绩这样好,老师喜欢还来不及,是不是我有其它地方做得不对?但是我怎么都想不出自己哪里还有问题。那段时间,我整天回家哭,一种无序的荒谬感冲击着我青春期的心灵。


  后来我得知,班上绝大多数同学的家长都给老师送礼了,我的家长没有,所以我被这样对待。事后,还是家长背着我给恶人送礼,我才被调回到原座。


  整个初中三年,我都在压抑、仇恨和人人自危的氛围中度过。我小心翼翼地使自己不被老师或喜欢打小报告的同学抓住把柄,不敢和同学说真心话,不敢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在她的极权管理下,无论你成绩多么好,只要是不听话,对她的管理有一丝质疑或反抗,你都会陷入被打压、被孤立的状态。


  我从纪录片中得知当年马寅初这个忧国忧民的耶鲁高材生也免不了被批斗,了解那些被关牛棚、被逼自杀的知识分子的故事。童年的经历让我对文革中被迫害的知识分子的遭遇有了深刻的同情,也知道反智主义的迫害并不遥远。于是我得出一条结论--做学问,就别在大陆。这也是我后来拼了命考托福、GRE的原因。


  初中毕业以后,无论是当年常常被揪上去批得很惨的,还是和班主任走得很近、貌似很“得宠”的,在同学聚会时,几乎对那个女人没有好话。一个男生说:“如果让我在街上遇见她,我一定会上去踹她几脚!”但是,说这话的同学,当年也是批斗大会中,坐在下面哄笑的一员,我无法因为他的这番表态再对他产生信任和好感。


  和初中同学聊天,话题总绕不开那个恶毒班主任-- “还好我之后碰到的老师都很好”、“希望我以后有了孩子不要碰上这样的老师”是我最常听到的话。


  可悲的是,我从来没有听到一个同学希望成立家长委员会,从学校管理制度上杜绝这种恶人恶行。


  工作后,我问那些70后的同事:“你们孩子上的学校,有家长委员会吗?”被问者无一人的回答是肯定的。我只看到他们在孩子分班前四处打听哪个老师好,然后想尽办法托关系,把孩子安插到该老师的班里。


  没有家长委员会的班级,无论怎样都是专制班级,只是暴政专制和开明专制的区别。学校就是社会的缩影,当我还是个孩子,对班主任的恶行无丝毫招架之力时,我不相信在我步入这个没有制度保障的社会后,会对潜在的更大的恶有防御能力。


  当恶人对这个群体中的一员进行伤害,大家会不会像我和我当年的初中同学一样,对当事人置之不理,甚至发出哄笑。由于自己对学生时代不好的回忆,我始终有一个信念,就是不让自己的下一代在中国接受教育。我经历了很多年,才从学生时代的阴影中走出来,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会像当年那个被折磨得心力憔悴的我一样错误地认为,他的成功之道只在于服从权威而不是其它方面取得的成绩。我不希望他为了满足掌握他命运的人的个人口味而无限度地扭曲自己的意志。

  出逃,仿佛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

  那些盼望二次文革的年轻人,你们是不是也经历过,或正在经历类文革?

  侯健羽,共识网



马勇:立宪派转向革命党


摄政王的决断使满怀期待的梁启超从失望到绝望。此后,梁启超和他的铁杆抛弃幻想,走上了排满革命,利用一切机会攻击朝廷,批判摄政王。

马勇中国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员,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著有《1911年中国大革命》。

在晚清政治改革中,梁启超是比较坚定的改良主义者。甲午战后的改革呼吁,胶州湾事变后的政治活动,以及他在《时务报》、湖南时务学堂的言论,无论如何激进,都只是一个“体制内”改良主义者。他期待执政当局早点警醒“自改革”,而不是等待“山中之民”起而革命。

1898年秋天那场未遂政变,梁启超是直接参与者,他虽然未必知道事件真相,但他在随后的流亡生涯中依然很清楚,只能支持清政府,没有办法与革命党合流,因为一旦清政府觉醒了,政府主导的改良,毕竟是历史发展正途,对社会破坏小。而革命,推倒重来,是洪水猛兽,是国家灾难。所以,梁启超可以与革命党中许多人保持个人友谊,但没有办法采取同样的政治手段,合伙推翻清廷。

1901年,在义和团战争影响下,因国际大势压迫,“自改革”终于被梁启超等来了。流亡途中的慈禧太后幡然醒悟,宣布新政,重回维新,认同梁启超一直倡导的危机意识。

对新政,梁启超期待很高。他希望清廷以此为起点,学习东西洋立宪各国,重建国家体制。对于随后的预备立宪,梁启超更是竭尽全力,力所能及做了很多工作,希望中国能因清廷此番觉醒彻底避免“政治革命”。因此,他调动一切关系,联络上层亲贵大员,组织立宪团体,促进中国和平转型。

当此时,梁启超依然是清廷通缉的政治犯,但由于清廷宣布政治变革,预备立宪,因而清廷内部许多大员并没有因为梁启超身份敏感而疏远,而是尽量利用梁启超的政治智慧。

对于清廷大员的征询,梁启超耐心交流,不厌其烦,倾其所知。出洋考察宪政五大臣之一戴鸿慈甚至因此与梁启超成为不挂名的师生。溥伦、载沣、载泽、张之洞、岑春煊、袁世凯、端方、赵尔巽等体制内开明大员,也与梁启超存在着某种形式的互动。到了1908年初,梁启超俨然有“体制内”的感觉,欣然要求他的同志不计往日恩怨,参加廷试,进入体制。

预备立宪与海外政治流亡者取得了政治信念上的最大公约数,这些政治流亡者不论是康有为、梁启超的保皇党,还是孙中山的革命党,在清廷预备立宪感召下,无不跃跃欲试,只要没有命案在身,没有遭到清政府通缉追捕的人,在1906年之后两年,想方设法返回国内,回归主流,参与变革。在这个时候,清廷如顺手宣布不计前嫌,大赦天下,可以相信,即便孙中山等极少数革命者可能还会继续坚持,但绝大多数流亡者一定会响应号召,重回体制,共襄盛举。

然而,清廷没有这样做的意愿和动力。慈禧太后可能还在为1898年那场未遂的政变生气,光绪帝对孙中山不时扔下的炸弹心有余悸,充满怨怼。因而不论是康梁,还是孙中山,只能眼见着自己的队伍日趋缩小,大批革命党人、保皇党人被朝廷分化出来,回归体制,而他们却只能在海外继续随风飘摇,不知所至。

在这种情形下,梁启超依然初心未改,以各种方式帮助清政府走向宪政,防堵革命。机会终于来了。1908年11月14、15日,光绪帝、慈禧太后相继去世,梁启超相信接班的摄政王一定会调整政策,赦免党人,扩大统治基础,寻求整个国家的和解,以全力推进预备立宪,构建一个现代国家。因此,梁启超一方面致信摄政王献计献策,另一方面利用各种关系促动摄政王重申十年前旧案,为他们这些“戊戌党人”平反昭雪。

很显然,梁启超在慈禧太后、光绪帝时代,只是期望朝廷废止通缉令,让他们赎回自由身,现在情形不一样了,皇太后、皇上都不在了,他的要求也在加码,除了自由,还要平反。

实事求是说,摄政王没有让机会白费。他在接手后,重新审理了十年前旧案,对于能平反的,并没有犹豫彷徨,如对冤死的杨锐给予适当抚恤,以慰生者。惟独对于康梁,尽管朝野各界不断向摄政王施压,但摄政王坚决不给平反。

摄政王的决断使满怀期待的梁启超从失望到绝望。此后,梁启超和他的铁杆抛弃幻想,走上了排满革命,利用一切机会攻击朝廷,批判摄政王。梁启超那支常带感情的笔不再为改良辩护,反而成了革命的最强音。

马勇,《南都周刊》2013年第31期

高岗事件始末(下):刘、周、陈、邓齐批高饶



  四中全会的方针

  最初建议中央作一增强党的团结的决定的时候,毛泽东并未提出召开中央全会的事。所以,刘少奇主持中央起草了增强党的团结的决定(草案)并经书记处扩大会议讨论通过以后,就等着毛泽东最后审定,然后就可以以中央正式文件下达了。

  1954年1月7日,毛泽东在对决定草案作了修改以后,给刘少奇和书记处写了一封信。信中说:决议草案已作了修改,使之有根据些和更明确些。参加修改的,有在这里的几位同志。林彪同志亦表示同意。接着,毛泽东建议:此决议似宜召开一次中央全会通过,以示慎重。他说:中委大多数在京,不在京的是少数,召集甚易,加上若干负重要责任的同志参加会议。此议是否可行,请你们考虑。如召开全会,时间以在一月下旬为宜。

  关于全会的议程,毛泽东认为:议程可有三个:(一)批准三中全会以来中央政治局的工作;(二)决定于本年内召开党的全国代表会议讨论第一个五年计划纲要;(三)通过关于加强党的团结的决议。毛泽东提议,报告请刘少奇做,事先写好,有四五千字就够了。关于报告的内容,他提出可分三段:第一段,略叙抗美援朝,土地改革,镇压反革命,恢复经济,过渡时期总路线及第一个五年计划第一年的成绩等事;第二段,为了讨论和通过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纲要,有必要于本年内召开一次党的全国代表会议,并述代表已经选出,只待文件准备好,即可召开;第三段,将关于加强党的团结的决议草案的要点加以叙述,请求全会讨论和批准这个决议。毛说:此报告有三五天功夫即可写成,如时间许可,请用有线电发给我一看,如定于一月二十五日开会,则时间完全来得及。

  关于四中全会的方针,毛泽东明确说明,讨论加强党内团结问题的决议时,不要对任何人开展批评。他在信后专门交待说:全会应发一简单公报,将三项议程公布就可以了,其他都可不公布。"关于第三项议程,应尽可能做到只作正面说明,不对任何同志展开批评。"

  1月8日晨3时,毛又另写一封信给刘少奇个人,内称:杨尚昆同志于七日下午十时由此返京,九日可到,带有修改了的决议草案及我的一封信。我在信中的建议,请待尚昆到后会商酌定。

  刘少奇接到毛泽东交杨尚昆带回的信以后,于1月12日晚主持中央政治局会议。会议根据毛泽东的建议,商议召开四中全会的有关问题,决定将经毛泽东在杭州修改后的《关于增强党的团结的决议(草案)》提交全会讨论。刘少奇于15日以中共中央书记处名义,签发了定于1954年1月30日召开第七届中央委员会第四次全体会议的通知。16日,刘少奇致电毛泽东,报告:四中全会决定在1月30日开会,通知今日已发出。向全会的报告正起草中,大约1月20日可送交主席。

  就在此时,毛泽东收到了高岗写给他的信。高在信中表示,他完全拥护和赞成关于增强党的团结的决议草案,并说他犯了错误,拟在四中全会上作自我批评,想于会前来杭州,与毛商量此事。对此,毛泽东1月22日致电刘少奇,说明收到了高岗的来信。他认为:全会开会在即,高岗同志不宜来此,高所要商量的问题,请少奇和恩来同志或再加小平同志和他商量就可以了。为解除高岗的思想顾虑,毛再次交待了四中全会的开会方针。他在给刘的电报中说:

  "关于四中全会开会的方针,除文件表示者外,对任何同志的自我批评均表欢迎,但应尽可能避免对任何同志展开批评,以便等候犯错误同志的觉悟。这一点我在一月七日致你和书记处各同志的信中已说到了。如你们同意这个方针,就请你们据此和到会同志事先商谈,并和高岗同志商谈他所要商谈的问题。"

  毛还专门交待说:此电请送高岗同志一阅,我就不另复信了。

  毛泽东在1月7日给刘少奇并书记处写信建议召开四中全会的同日,又另给刘少奇个人写了一封信,要他也在全会上作自我批评。毛说:如各同志同意开全会,于你的报告稿宣读完毕后,似宜接着读你已有准备的自我批评稿,两稿各有一小时左右即够。毛交待说:自我批评稿宜扼要,有三四千字即可,内容宜适当,不可承认并非错误者为错误。如可能,请一并电告我一阅。

  根据毛泽东的意见,刘少奇在准备向四中全会作工作报告的同时,对自己在全会上要作的自我批评也进行认真准备。1月16日,他在给毛泽东的电报中除说明四中全会的开会通知已经发出外,对这两项准备工作的情况专门向毛作了报告,内称:向全会的报告正起草中,大约在1月20日可送交主席。现将我准备在全会的检讨发上,请予审阅和修改。这个检讨已经周(恩来)、陈(云)、彭(德怀)、邓(小平)诸同志审阅修改过。其中有几处地方不是检讨,而是辩护,因为有人对这些地方进行过激烈的攻击,稍加辩护,似有必要。但这样也可能引起人家的攻击。如果有人要攻击,就要让人攻一下,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如何?请主席指示。

  鉴于毛泽东确定的四中全会主要是正面强调党的团结,欢迎犯错误的同志作自我批评,而不开展批评的方针;以及毛泽东交待与高岗谈话的任务。刘少奇约周恩来、邓小平一起于1月25日和2月5日,两次找高岗谈话;2月3日,又约周恩来、朱德、陈云、邓小平一起,找饶漱石谈了话。向高、饶二人阐明毛泽东确定的四中全会的开会方针,希望他们对自己的错误向全会作彻底交代和深刻检讨。

  在此期间,刘少奇再次对四中全会的各项文件进行修改,于1月下旬着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专程赴杭州送毛泽东定夺。1月27日,毛泽东对四中全会有关各项事宜最后拍板。他在当日写给刘少奇及书记处的信中说:关于文件修改及我的一些意见,请尚昆同志向你们作报告。1月29日,中央书记处举行会议,听取从杭州回到北京的杨尚昆介绍毛泽东对召开四中全会的意见,以及对刘少奇在全会上的报告和《关于增强党的团结的决议(草案)》的修改情况。这样,召开全会的各项准备全部就绪。中央书记处决定四中全会于2月6日举行。

  七届四中全会经过

  1954年2月6日至10日,中共七届四中全会在北京举行。出席全会的正式中央委员35人,候补中央委员26人,因病因事缺席的中央委员和候补委员9人。列席全会的党、政、军和人民团体的负责人52人。毛泽东在杭州休假未出席这次中央全会。

  刘少奇受中央政治局和毛泽东的委托主持会议并向全会报告中央政治局的工作。接着就有关增强党的团结问题作了长篇说明:

  关于增强党的团结的重要性和迫切性,他指出,正在开始的社会主义革命,是一个比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的革命更深刻更广泛的革命,包含着极复杂尖锐的斗争。在这场斗争中,外国帝国主义和国内那些已经被打倒的阶级决不会甘心于自己的死亡,那些将被消灭的阶级也决不会没有反抗,他们中的坚决反革命分子必然要和外国帝国主义相互勾结起来,破坏我们党和人民的事业,企图使反动统治在中国复辟。帝国主义者和反革命分子破坏我们最重要的方法之一就是首先破坏我们党的团结,并在我们党内寻找他们的代理人。并说:我们党内产生过陈独秀、张国焘,苏联党内产生过贝利亚,这样重大的历史教训表明,敌人不但一定要在我们党内寻找他们的代理人,而且曾经找到过,在今后也还可能找到某些不稳定的、不忠实的、以至别有企图的分子作为他们的代理人。中央政治局认为应当严肃地指出:对于党最危险的,乃是敌人在我们党内制造分裂,制造分裂活动,利用某种派别(如果敌人真能造成一种派别的话)作为他们的代理人的危险;因为敌人和我们同样明了这个真理: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因此,我们的任务决不是用万事大吉的精神来解除全党的警惕性,而应当是相反,应当用阶级斗争的现实和历史的教训来提高这种警惕使全党处于清醒状态,并且用增强党的团结的实际行动来答复敌人的阴谋。

  刘少奇指出:中央政治局在这个时候向全党提出增强党的团结的问题,绝不是无的放矢,是考虑到党外党内的具体情况提出来的。党内相当多的一部分干部滋长着一种极端危险的骄傲情绪,他们因为工作中的若干成绩就冲昏了头脑,忘记了共产党员所必须具有的谦逊态度和自我批评精神,夸大个人的作用,强调个人的威信,自以为天下第一,只能听别人奉承赞扬,不能受人批评监督,对批评者实行压制报复,甚至把自己所领导的地区和部门看作个人的资本和独立王国。只要这种人的个人主义情绪不受到党的坚决的制止,他们就会一步一步地在党内计较地位,争权夺利,拉拉扯扯,发展小集团的活动,直至走上帮助敌人来破坏党分裂党的罪恶道路。因此,中央政治局认为自己有绝对的责任,哪怕只是发现了这种状况的萌芽,就必须敲起警钟,动员全党来克服这种危险,并要求犯有这种错误的同志迅速彻底改正自己的错误。

  刘少奇最后说,为了增强党的团结,必须坚决维护党的民主集中制和党的纪律。为此必须充分发展党内民主,充分发展党内的批评和自我批评。全党干部尤其是高级干部,要有充分的革命警惕性和政治敏感性。他强调“毛泽东在《整顿党的作风》的演说中曾经号召全党同志提高嗅觉,‘对于任何东西都要用鼻子嗅一嗅,鉴别其好坏,然后才决定欢迎它,或者抵制它’。这仍然应当成为我们的座右铭。”

  朱德、周恩来、陈云、邓小平等44人在全会上作了重要发言,从不同角度对高岗、饶漱石的政治野心作了揭露,希望他们回头是岸,立地成佛。

  朱德批驳了高岗散布的所谓"党是军队创造的"谬论,强调指出:军队是在党的领导之下建设和发展起来的,是在党的领导之下战胜敌人的。党是军队的领导者,军队是党发展革命和巩固革命胜利的工具。没有党的领导就没有军队。全军每一个同志特别是高级干部,都要忠实服从党的领导,成为党和人民的工具。

  周恩来指出:要反对把自己领导的地区和部门当做独立王国,反对把个人放在组织之上,反对分散主义、地方主义和本位主义等等,要特别着重地反对党内一部分干部首先是高级干部中滋长着的极端危险的骄傲情绪,以避免这样的干部一步一步地发展成为资产阶级的个人野心家,或被这种野心家所利用。

  陈云更是开门见山,他说:保障党的团结,防止党的分裂,其责任主要是在高级领导人员。我党是经过几次分裂的。张国焘等人都搞过分裂活动,使革命受到很大的损失。但是,我们维护了党的团结统一,取得了胜利。现在四中全会重新提出一个决议草案,号召增强党的团结,这是什么意思呢?这就是说,张国焘这样的野心人物是可能出现的。在胜利了的国家里头,有电影,有照片,开会时热烈鼓掌,阅兵时可威风啦。火车站欢迎的时候,送鲜花,夹道欢呼。物质享受是很具备的,很可以腐化。从前在瑞金、延安时,想腐化也很难,现在腐化很容易。我们对于执政以后党内的状况是不能盲目乐观的。我们不能保证不出野心人物,但是我们可以想方法使乱子不闹大。出了野心人物的时候,乱子闹得大不大,我看关键是在几百个高级领导人,首先是在座诸公,穿黄衣服的,穿黑衣服的,党头、政头、军头这几百个人。如果出了野心人物,能否迅速地把他揭露,不闹成大乱子呢?那也决定于这几百个人。只要这几百个人头脑十分清醒,革命胜利就会有保证。他最后强调:我们要严守党的制度和党规党法,发扬党的优良作风,那党就有保证了。靠别的,我看都靠不住,要靠我们自己。

  全会经过认真讨论,完全同意刘少奇的报告,一致通过了《关于增强党的团结的决议》。这样,在七届四中全会上,实际上就把高岗的问题端了出来,明确点出了高岗问题的性质是分裂党、是个人主义野心家。

  2月10日,是四中全会的最后一天,刘少奇对会议作了结论,然后对自己工作中的缺点和错误作了自我批评。

  在七届四中全会上,邓小平针对高岗攻击刘少奇所散布的流言蜚语,作了尖锐的批评,对刘少奇为顾全大局在全会上作的自我批评,说了一席公道话。他说:毛泽东同志提倡对党的任何负责同志(毛泽东同志经常说,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批评,但是这种批评必需根据党的原则在一定场合下进行,或者向他本人提出。这样的批评是应该的,不可少的。中央的主要负责同志过去经常讲到这一点,他们是欢迎别人批评的。但是不能允许这样的言论发展到党的组织所不能允许的程度。邓小平指出:全国财经会议以来,对少奇同志的言论较多,有些是很不适当的。我认为少奇同志在这次会议上的自我批评是实事求是的,是恰当的。而我所听到的一些传说,就不大像是批评,有些是与事实不相符合的,或者是夸大其词的,有的简直是一些流言蜚语,无稽之谈。比如今天少奇同志在自我批评里讲到的对资产阶级的问题,就与我听到的那些流言不同,对资产阶级问题,虽然我没有见到1949年初少奇同志在天津讲话的原文,但是据我所听到的,我认为少奇同志的那些讲话是根据党中央的精神来讲的。那些讲话对我们当时渡江南下解放全中国的时候不犯错误是起了很好的作用的。虽然在讲话中个别词句有毛病,但主要是起了很大很好的作用的。

    当时的情况怎么样呢?那时天下还没有定,半个中国还未解放。我们刚进城,最怕的是"左",而当时又确实已经发生了"左"的倾向。在这种情况下,中央采取坚决的态度来纠正和防止"左"的倾向,是完全正确的。我们渡江后,就是本着中央的精神,抱着宁右勿"左"的态度去接管城市的,因为右充其量丧失几个月的时间,而"左"就不晓得要受多大的损失,而且是难以纠正的。所以,我认为少奇同志的那个讲话主要是起了很好的作用的,而我所听到的流言就不是这样的。又比如对于富农党员的问题,不过是早一点或迟一点发指示的问题,但是我听到的流言就不是这样。我说有些流言是超过了批评与自我批评的限度的,不但从组织方面来说不应该,而且有些变成了无稽之谈或随意夸大这种现象是应该值得我们注意的。

  邓小平在资产阶级问题上为刘少奇说的这一席话,不只是对高岗的揭露,在党内主持了公道,更重要的是分清了党内的重大政治是非、思想是非和理论是非,而且阐明了一条真理,即:共产党掌握全国政权以后,各项政策的正确,错误,利弊得失,其基本立足点,就是看是否有利于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在当时,突出反映在是否有利于迅速恢复和发展城市的工业生产。遗憾的是,这一点在当时并未在党内形成共识。

  揭发高、饶的座谈会

  就在毛泽东于1月22日明确回绝高岗来杭州谈话的要求后,高岗无奈于25日分别向刘少奇、周恩来、李富春就自己的问题作检讨和解释。在四中全会上,高岗、饶漱石虽然不得不作自我批评,但不愿向党交心,企图表面应付过关。这样,四中全会结束以后,中央书记处决定分别召开高岗问题和饶漱石问题两个座谈会,进一步揭发他们的错误事实,继续对他们进行教育挽救。

  根据中央书记处的决定,2月15日至25日在北京举行高岗问题座谈会。会议由周恩来主持。16日周受刘少奇的委托,在会上转告了刘少奇对高岗15日检讨的意见,并介绍了高岗进行分裂活动的有关事实。会上有43人作了发言,尤其是陈云发言中证明高岗向他活动要当党中央副主席一事,高岗甚为惊恐。会议进行到第三天(17日),高岗在住处触电自杀(未遂)。

  17日晚,刘少奇先后主持中央书记处和中央政治局会议,听取周恩来报告本日午后,高岗自杀未遂的情况和对高的紧急处置办法。政治局会议批准了周恩来提出的各项办法。

  2月25日,周恩来在座谈会上发言。他说:在这次关于高岗问题的座谈会上根据高岗的发言及其自杀未遂的行为,并综合43位同志的发言及其所揭发的材料,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认识,即高岗的极端个人主义错误已经发展到进行分裂党的阴谋活动,以图实现其夺取党和国家领导权力的个人野心。在其野心被揭穿和企图失败以后,他就走上自绝于党和人民的绝望的自杀道路。

  周恩来列举了高岗分裂党的活动的主要表现是:

  一、在党内散布所谓"枪杆子上出党"、"党是军队创造的",以制造"军党论"的荒谬理论,作为分裂党和夺取领导权力的工具。

  二、进行宗派活动,反对中央领导同志。从1949年起,高岗即将中央领导同志的某些个别的缺点和错误有计划地向不少人传播,后来更将这些个别的一时的而且已经改正的缺点和错误说成是系统的错误,到处传播,有的更抄成档案,作为攻击材料;同时,加上种种无中生有的造谣诽谤。

  三、造谣挑拨,利用各种空隙,制造党内不和。

  四、实行派别性的干部政策,破坏党的团结,尤其是对干部私自许愿封官,以扩大自己的影响和企图骗取别人的信任。

  五、把自己所领导的地区看作个人资本和独立王国。

  六、假借中央名义,破坏中央威信。

  七、剽窃别人文稿,抬高自己,蒙蔽中央。

  八、在中苏关系上拨弄是非,不利中苏团结。

  九、进行夺取党和国家权位的阴谋活动。高岗假装举着毛泽东的旗帜,伪造毛泽东同志的言谈,积极反对两个中央领导同志(注:刘少奇、周恩来),假装推戴另外两个中央领导同志(注:陈云、邓小平),同时提出自己作为党中央副主席的要求。正是在这个问题上,高岗的一切阴谋的本质便被最尖锐地暴露出来了。

  除了上述分裂党和夺取权力的阴谋活动以外,根据大家揭露,高岗的私生活也是腐化的。

  周恩来指出,从以上所举高岗的主要活动来看,高岗是如何卑鄙地从一个共产党员的二十多年革命生活中堕落到资产阶级个人主义野心家的泥坑里去,是如何卑鄙地企图按照他自己的资产阶级个人主义的面貌来改造我们党和国家。

  他进而分析说,高岗之所以进行分裂党和企图夺取党和国家权力的阴谋,是有其深刻根源的。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高岗虽有其正确的有功于革命的一面,因而博得了党的信任,但他的个人主义的思想和私生活的腐化却长期没有得到纠正和制止,并且在全国胜利后更大大发展了,这就是他的黑暗的一面。高岗的这种黑暗面的发展,使他一步一步地变成为资产阶级在我们党内的实际代理人。高岗在最近时期的反党行为,就是他的黑暗面发展的必然结果,同时也就是资产阶级在过渡时期企图分裂、破坏和腐蚀我们党的一种反映。他的严重的罪恶的活动如非中央及时地加以发觉和坚决有力的制止,就可能使党和人民事业遭受重大损失。

  最后,周恩来结论说,高岗的罪恶已经勾销了他对革命斗争所曾作过的局部的贡献,证明他过去参加革命斗争的动机是不纯的。在他身上,资产阶级的个人野心完全压倒了共产党员所必须具有的为人民服务的始终不渝的耿耿忠心。

  周恩来的这个发言,是经过毛泽东审阅并修改过的。毛在2月28日给刘少奇并书记处的信中说:恩来同志二月二十五日的发言提纲经胡乔木、陈伯达二同志作了一些修改,我同意这些修改,请你们考虑酌定。周的发言提纲中讲到高岗的个人主义黑暗一面处,其中:"高岗的这种黑暗面的发展,使他一步一步地变成为资产阶级在我们党内的实际代理人。……同时也就是资产阶级在过渡时期企图分裂、破坏和腐化我们党的一种反映。"就是毛泽东亲笔加上的。

  中央政治局于3月1日批准了周恩来在高岗问题座谈会上的发言。3日,中共中央决定,将周恩来的《发言提纲》作为向地委书记和解放军军党委以上作口头传达时的材料。

  3月26日,东北局召开东北地区党的高级干部会议。周恩来受中央委托在会上作关于中共七届四中全会决议和高岗、饶漱石问题以及初步结论的传达报告。周恩来详细介绍了高、饶进行反党分裂活动的主要事实,批判了高岗的资产阶级极端个人主义思想,并明确说明:高岗的错误已经不是普通的政治、思想、组织错误,也不是党内严重的路线错误,他已走上分裂党、反对党的道路,变成了资产阶级个人主义的野心家。

  东北地区高干会议开了一个月,于4月25日结束。与会同志表示:"坚决拥护七届四中全会所通过的《关于增强党的团结的决议》、刘少奇同志受中央政治局和毛泽东同志委托在全会上所作的报告";严肃、尖锐地揭露和批判了高岗反党反中央的活动。林枫、罗瑞卿等在会上作了发言。林枫根据会上揭露的事实作结论说:"高岗已经是党的叛徒,人民的公敌,他的滔天罪行,实为党纪国法所不容。"会议于4月24日通过《东北地区党的高级干部会议关于拥护七届四中全会和讨论高岗、饶漱石问题的决议》。28日,中央政治局会议批准了这个决议。中央于5月4日将这个决议和林枫、罗瑞卿在会上的发言批发各中央局和省、军级以上党委。

  高岗在4月29日写的《我的反省》中,虽然承认了他在全国财经会议上的发言,"除批评薄一波同志外,还有指桑骂槐说少奇同志的意思",目的就是"企图把少奇同志拉下来,使自己成为主席唯一的助手,准备自己将来做领袖"。但对四中全会的结论拒不接受。1953年7月,高岗曾作为中共中央代表到莫斯科听取苏共中央关于贝利亚事件的通报,深知人民公敌以及帝国主义、资产阶级在党内的代理人等结论的严重性。最终于1954年8月17日,在东交民巷8号他的住处吞服大量安眠药,再次自杀身亡。

  在高岗问题座谈会举行的同时,中央委托邓小平、陈毅、谭震林召开饶漱石问题座谈会。座谈会共开了七次。到会的有华东在京干部与调京干部及中央各部与饶工作有关的同志26人。主要是对证饶所犯错误的事实;听取饶的自我批评。

  饶漱石在2月23日的检讨中,只承认对刘少奇有不尊重,并没有反对刘少奇的问题;只是客观上与高岗反刘一致,并无实际上的联系。他说:过去和现在,在方针、路线、思想、政策、组织原则等问题上,我对刘少奇从未有过任何怀疑或有过任何不同意见。而只有当我的个人主义和宗派主义情绪向上发展的时候,在对个别同志的看法上,我同刘少奇在一个时期内有过个别的不同的意见。这就是在对彭真、薄一波及去年以来对安子文的看法上,我与少奇有过不同的意见,由对他不尊重发展到公开对他表示不满。在张秀山发言的问题上,我又在客观上给人以支持张秀山来反对少奇的印象。而恰恰在对彭真、薄一波、安子文这几个同志有宗派主义成见这一点上,我与高岗是一致的;我在处理组织部问题上曾经对刘少奇不尊重,在个别场合甚至发展到对刘少奇感情用事,蛮横无理的地步,这又恰恰与高岗反对刘少奇的宗派活动不谋而合。由此而引起许多同志对我的猜测,以为我是全面反对刘少奇;以为我是反安为名,反刘是实;以为我对刘少奇的态度与高岗反刘的宗派活动必然有其密切联系;以为我为先锋,高在幕后;甚至有个别同志以为我在这个问题上存有什么重大政治野心。我请求中央据实考察,查明真相,再作结论。

  陈毅在当天的发言中揭露说:在四中全会之前,我到饶漱石家和他谈了七个多钟头,他亲自对我讲,他有两种投机:一种是投主席之机,因为他错误地认为少奇的威望降低了,少奇跟主席的关系不好,他要向主席表示他不是刘少奇的干部,因此以种种行为和言论反对刘少奇;又一种是投高岗之机,他看到高岗的威望高能力强、高反刘,因此就处处设法反刘向高岗表示态度。陈毅说:如果饶能这样检讨,三分钟就解决了问题。但是他在四中全会不讲了,把投机和野心安在一个次要问题上。在这次十天的座谈会上,凡是接触到这个本质的问题,就竭力辩护。陈毅指出,饶正是出于投机,所以当高岗进行反对刘少奇时,饶忙于抢先,首先发难,进行投机,这是铁的事实。

  座谈会对证了1953年2月饶调任中央组织部以后,为了一步一步取得更高权位的目的,在党内积极进行挑拨离间的重要事实。联系饶历史上多次在党内争权夺位的错误事实,座谈会的结论是:饶漱石是一个资产阶级极端个人主义的野心家,他的个人主义野心家的欲望是日益上升的,而最尖锐的罪恶,是1953年他和高岗共同进行分裂党的活动。并认为,饶在会上对自己的错误,仍采取不彻底承认的态度。座谈会要求饶对自己的错误作深刻反省,并向中央作彻底交待。

  3月15日,中央政治局会议批准了邓小平、陈毅、谭震林关于饶漱石问题座谈会的报告。

  中共中央对高、饶的结论

  对高、饶问题的最后结论,是1955年3月21日至31日举行的中国共产党的全国代表会议。

  毛泽东在开幕词中说:高岗、饶漱石事件是一个重要的教训,全党应该引为鉴戒,务必使党内不要重复出现这样的事件。高岗、饶漱石在党内玩弄阴谋,进行秘密活动,在同志背后进行挑拨离间,但在公开场合则把他们的活动伪装起来。我们是共产党人,更不待说是党的高级干部,在政治上都要光明磊落,应该随时公开说出自己的政治见解,对于每一个重大的政治问题表示自己或者赞成或者反对的态度,而绝对不可以学高岗、饶漱石那样玩弄阴谋手段。邓小平在会上作关于高岗、饶漱石反党联盟的报告。与会的发言者一致主张开除高岗、饶漱石两人的党籍。

  会议最后一天,通过了《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会议关于高岗、饶漱石反党联盟的决议》,指出:"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会议听取了邓小平同志代表中央委员会所作的关于高岗、饶漱石反党联盟的报告,对中央政治局在中央委员会第七届第四次全体会议以后关于高岗、饶漱石反党联盟问题所采取的措施,一致表示同意。"在列举了高、饶的反党主要事实之后,《决议》指出:高岗、饶漱石反党联盟的特点就是他们始终没有在任何党的组织或任何党的会议上或公众中公开提出过任何反对党中央的纲领,他们的唯一纲领就是以阴谋手段夺取党和国家的最高权力。他们在党的组织和党的会议面前竭力掩藏自己的真正面貌,而在进行阴谋活动的时候,也是随时随地变幻自己的手法。他们是在目前阶级斗争的特殊环境中在党内产生的企图篡夺党和国家的领导权力的毫无原则的阴谋集团。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会议一致决议:开除反党阴谋的首脑和死不悔悟的叛徒高岗的党籍,开除反党阴谋的另一名首脑饶漱石的党籍,并撤销他们的党内外各项职务。

  至此,反对高岗、饶漱石的斗争宣告结束。

  林蕴晖,《百年潮》1999年08期


高岗事件始末(中):毛泽东笑谈历史掌故“秦灭楚”



  财经会议发难

  在高岗眼里,刘少奇和薄一波等都是一起在北方局做白区工作的,属同一个"山头"。毛泽东批评新税制、"分散主义"、"确立新民主主义社会秩序"等是有利于资本主义不利于社会主义的,是"右倾"思想,又从组织上撤销了中央人民政府党组干事会,这在高岗看来,刘少奇、周恩来在毛泽东面前已经"失宠",拱倒他们的时机到了。他公然对别人说:"我在全国财经会议上不讲话则已,要讲就要挖少奇的老底。"

  1953年6月,党中央召集全国财经工作会议。原本是为了用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提高和统一党的高级干部的思想;解决贯彻过渡时期总路线中遇到的新情况、新问题,促进社会主义建设和社会主义改造的发展。5月6日,毛泽东写信给陈云、李富春、薄一波说:财政会议,似乎预算问题,增薪问题,县区乡财政统一问题,地方财政和大城市财政问题,税收问题,五年计划问题,今年下半年经济安排问题,军费问题,均应有所讨论。薄一波根据毛的指示于5月22日起草了会议通知。后来,薄一波回忆说,这次全国财经会议,起初是按照中财委的例会进行准备的,后来改由周总理主持,实际上变成了中央召开的全党性质的重要会议。

  6月9日,周恩来约请高岗、饶漱石、彭真、薄一波、习仲勋、李维汉、曾山、贾拓夫、齐燕铭等开会,研究召开全国财经会议的有关事宜。会上议定了财经会议的宗旨、议程和组织领导等问题。确定会议的主要议程是:讨论关于五年计划、财政、民族资产阶级三个方面的问题,以及财经工作方面的其他具体问题。并决定:(一)由周恩来、高岗、邓小平、饶漱石、薄一波、邓子恢、彭真、习仲勋、李维汉、曾山、贾拓夫和各中央局、分局书记组成会议领导小组:(二)由周恩来、高岗、邓小平作会议的总的经常主持人。

  会后,周恩来向毛泽东并党中央提出了《关于全国财经会议如何进行的请示报告》。当晚,中央书记处扩大会议批准了周恩来的报告。

  6月12日晚上召开预备会议和第一次领导小组会议。周恩来作了关于目前形势和建设新中国的基本情况的报告。他指出:搞经济建设,就必须把财经工作搞好。这次会议的中心议题是财政问题,准备解决中央提出的以及地方有意见并且能够解决的一些问题。方针是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充分听取各地的意见,然后加以集中写成决议。

  主题是围绕如何贯彻过渡时期总路线展开讨论。13日,会议正式开始。除听取高岗关于编制五年计划的意见、李富春关于同苏联商谈五年计划体会的报告外,主要是分组进行讨论。由于一些地方负责同志对新税制意见较多,高岗趁机鼓动一些同志"放炮"。据后来陶铸揭发,财经会议开过第一次领导小组会议后,高岗就请陶到他家吃饭,在饭桌上高岗对他说,这次会议的方针就是要重重地整一下薄一波,"希望大家能勇敢发言",并要陶铸放头炮。陶铸没有答应。高岗在与会干部中鼓动说,这次财经工作会议不仅要解决财经工作中的路线问题,而且要反对薄一波的"圈圈"。进而诬蔑刘少奇在许多重大政策上有偏差,组织上有"圈圈",说他被调离东北,是刘少奇"调虎离山",为的是要让刘圈里的人负责东北工作。吹嘘毛泽东如何信任他,仍要他兼东北局书记,并说将来召开党的八大,仍由他兼东北代表团团长。他甚至无中生有地说某个领导同志曾经说过,中国革命的大正统是井冈山,小正统是陕北,现在刘少奇有一个圈圈,周恩来有一个圈圈,咱们搞个井冈山的大圈圈。他还散布说:刘少奇在七大被抬得太高了,几年来的实践证明他并不成熟。他只搞过白区工作,没有军事工作和根据地建设的经验,只依靠华北的经验指导全面工作,而看不起东北的经验,等等。在高岗的鼓动下,会上批新税制的温度越来越高,上纲上线。如说:新税制错误,是路线性质的错误,中财委存在两条路线斗争,等等。会下也有好多议论。

  7月11日,周恩来向毛泽东汇报会议进行的情况。鉴于一个月来一些与会者对新税制意见比较多等原因,毛泽东提议举行领导小组扩大会议,让薄一波在会上作公开检讨,以便大家把意见拿到桌面上来说。12日晚,周恩来写信给薄一波说:昨夜向主席汇报开会情形,他指示领导小组会议应该扩大举行,使各方面有关同志都能听到你的发言,同时要展开桌面上的斗争,解决问题,不要采取庸俗态度,当面不说背后说,不直说而绕弯子说,不指名说而暗示式说,都是不对的。各方面的批评既然集中在财委的领导和你,你应该更深一层进行检讨自己。

  7月13日下午,举行扩大的第15次领导小组会议,周恩来首先指出前一段会议中暴露出来的问题,他说,虽然我们一开始就强调了对人要治病救人,对事要纠正错误,解决问题;但正如毛主席前天所指出的,我们会议中还有一些庸俗化,即对人批评不当面说,而是背后说,不是直说而是绕着弯子说。实际上周是在向与会同志打招呼,指出前段会议情况有些不正常,希望大家注意。随后,薄一波在会上作第一次检讨。这样,薄就成了"桌面斗争"的集中目标,会议气氛也骤然紧张了起来。

  高岗根本不把周恩来放在眼里,他在作了充分准备以后,在领导小组扩大会上作了"批薄射刘"的长篇发言。高指责薄一波,在农村经济政策上抵制党中央和毛主席历来主张的"由个体逐步地向着集体方向发展"的方针,认为互助合作运动是一种"空想"。硬把薄一波的主张说成是,把农村经济的发展实际上指望于富农经济的发展。然后,高开始指桑骂槐地影射刘少奇,把刘少奇说过的土地改革以后,党在农村的主要任务是发展农业生产,现在农村障碍农民积极性的主要思想顾虑是害怕"冒尖",害怕说有剥削,因此要向农民宣传长期保护富农经济的新民主主义的经济政策。至于党员发展成富农怎么办?现在这个问题提得早了。在新民主主义社会,共产党员也可以雇工。东北地区有十万八万党员发展成富农也不可怕?将来到社会主义,他们愿意跟着走,那自然好;不愿跟着走,可以开除出去等等,加到薄一波的头上,指责薄在1950年到1951年宣传,只有发展成富农,农民才有奔头。高岗还拿出薄一波1951年纪念党三十周年发表的《关于加强农村政治思想工作》的文章,指责薄没有拖拉机,不能搞合作化的观点,并且把李立三也拉了进来,说李也有这种观点。然后,趾高气扬地质问说,那么农民在推翻地主以后,实行集体化以前究竟走什么道路呢?接着高又摆出一副教师爷的口气教训人说,农民把地主斗倒了,取得了土地以后,是有冒尖思想的,几千年的个体经济是农民走的老路。我们能不能引导农民经过互助合作的道路而达到集体化呢?是不是一定要富农雇工呢?农民就是知道"谷物满仓,牛羊满圈,黄金万两"。他们总是想由贫农变成中农,由中农变成富农。他们不知道有新的方向,而我们则应该引导他们向这个新道路上走。

  如果说,在农业互助合作这个问题上毛泽东和刘少奇之间曾有过不同思路,这在1951年秋就已统一。何况刘少奇、薄一波的主张也就是毛泽东原来的新民主主义建设的主张。高岗这时把党内早已解决了的不同认识的分歧重新挑出来,并加以歪曲成刘、薄主张走发展富农的道路,这显然就超出了党内开展正常批评的范围。

  毛泽东的结论

  由于会上批薄的调子一直居高不下,使周恩来很难为会议作结论。

  他是政府总理,又是会议的主持者,话说轻了,与会议的气氛不合,难以通过,并有为自己开脱和庇护薄一波之嫌;话说重了,那正是高岗所希望的。毛泽东看出了周的难处。7月下旬,毛针对会议出现的问题,为开好后期会议并作好结论,他指示周恩来"搬兵"。毛对周说,结论做不下来,可以"搬兵"嘛!把陈云、邓小平请回来,让他们参加会议嘛!

  陈云当时在北戴河休养,与会的一些同志去看他,谈到财经会议的一些情况,他就明确表示:不能把薄一波同志儿年来在中财委工作中的成绩抹煞了,我反对中财委有两条路线斗争的说法。7月27日,陈云回到北京。在8月6日举行的第29次扩大的领导小组扩大会议上,陈云发言,他一方面指出新税制有两个错误:一是变更了纳税环节,有利于批发商;二是"公私一律平等纳税的"口号,不合适。他为薄一波修正税制未向他请示作了解释,他说,去年11月25日,中央决定要我集中力量搞五年计划草案,并于今年2月15日向中央全会作出报告。因此,我当时就向中央报告,为集中全力搞五年计划草案,中财委工作统统交一波同志负责。所以,一波同志在新税制问题上没有问我也是有原因的。陈云还明确说明:中财委内部不存在两条路线的问题。8月3日,邓小平回京后,也在领导小组扩大会议上发了言。他说,大家批评薄一波同志的错误,我赞成。每个人都会犯错误,我自己就有不少错误,在座的其他同志也不能说没有错误。薄一波同志的错误是很多的,可能不是一斤两斤,而是一吨两吨。但是,他犯的错误再多,也不能说成是路线错误。把这几年在工作中的这样那样过错说成是路线错误是不对的,我不赞成。在陈云、邓小平讲话以后,会议气氛有所下降。8月11日晚,周恩来作经过毛泽东修改和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过的结论报告。

  12日,毛泽东到会讲话。他再次严厉批评了"公私一律平等",说新税制发展下去,势必离开马克思列宁主义,离开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向资本主义发展。"薄一波的错误,是资产阶级思想的反映。它有利于资本主义,不利于社会主义和半社会主义,违背了七届二中全会的决议。"关于个体的农业经济和手工业经济实行合作化的问题,二中全会已有决议,但是相当多的同志不注意。薄一波的《加强党在农村中的政治工作》的文章,是违反党的决议的。他强调:为了保证社会主义事业的成功,必须在中央、大区和省市这三级党政军民领导机关中反对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倾向,即反对资产阶级思想;必须实行集体领导,反对分散主义。他还特别点明,3月10日中央关于加强对政府工作领导的决定,就是为了避免政府各部门脱离党中央领导的危险。全国很多人是靠无政府状态吃饭。薄一波就是这样的人。他在政治上思想上有些腐化,批评他是完全必要的。

  这样,高岗在会议期间的地下活动虽然得到制止,他想一锤子把人打死的企图也未得逞,但毛泽东所作的政治性结论,使高岗依然在政治上占了上风。

  南下游说

  1952年12月,中共中央提议由全国政协向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提出定期召开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的建议。1953年1月20日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会议决议于1953年召开由人民用普选方法产生的乡、县、省(市)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并在此基础上召开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制定宪法,批准国家五年建设计划纲要,选举新的中央人民政府。

  在此同时,党中央也在考虑新的国家机构是否按苏联那样,设置部长会议;党中央是否设副主席或总书记。毛泽东为了减轻自己担负的繁重的日常工作,加强集体领导,曾考虑将中央领导班子分为一线、二线,自己退居二线。

  中央正在酝酿组织方面的这些重大问题的情况,作为中央政治局委员的高岗当然是知道的。既然在财经会议上,他在政治上依然是得分者,当然就想"趁热打铁",把这个"胜利"落实到组织上。

  财经会议期间,高岗就经常在他的住地,利用请客、组织舞会等活动,散布流言蜚语,拉拢干部,逢甲说乙,逢丙说丁,制造党内不和。他时而说毛主席现在不满意某个人了,对某某又进行批评了,捏造说毛主席讲过某个同志为恶霸;时而又吹嘘说毛主席对他如何器重,如何依靠他去做经济工作,如果他离开北京,毛主席休假就不放心了,等等。以此来攻击别人,抬高自己,造成人们对他的错觉。财经会议结束不久,高岗为谋取党中央副主席和部长会议主席进行积极活动。他打着拥护毛泽东的旗号,把打击的矛头首先指向刘少奇,捏造说刘少奇已不为毛泽东所重视。毛主席打算让刘少奇搞"议会"(人大常委会),周恩来当部长会议主席,由他(高岗)来搞政治局。在另一场合又表示不同意周恩来担任部长会议主席,主张由林彪来当。以暗示别人把他推上部长会议主席的位置。

  高岗积极活动的对象,首先想到的是林彪。高岗向他的一个老部下交待说,主席的身体不好,要退到二线,现在正在酝酿第一线谁当家,并说刘少奇如果当家就很偏,要他的老部下到在杭州养病的林彪处,与林彪谈谈这个情况,让林彪出来和毛主席讲一讲。言下之意,是让林彪向毛推荐他高岗到第一线当家。这一席话使他的老部下大吃一惊,当即表示他不能去杭州向林彪讲这种事,林彪如有什么意见,林彪自己会讲。

  高岗感到这种大事委托别人看来不行,于是就以休假为名,亲自南下游说。他先到杭州,后到广州,逢人便封官许愿,或进行挑拨,或暗示要人向中央建议由他出任部长会议主席。在杭州对陈正人说:毛主席说过"林不如高",按地位排列,过去是"林高",现在应该是"高林"了。还向别人说,中央准备要召开全国党代表会议,要补选一批中央委员,他认为中央应多吸收井冈山和陕北两个地区的干部,暗示要把谁列入候选名单。又说毛主席要退居二线,中央将实行几个副主席制,不实行总书记制,表明他将进入党中央副主席的行列;诬蔑刘少奇不懂经济,造谣说毛对刘不满,不支持刘,毛在财经问题上全靠他高岗,毛准备按排刘少奇当中国的"什维尔尼克"(当时苏联的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相当于中国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还造谣说,他在莫斯科时,斯大林就说过,周恩来不会办事,中国这么多人,竟无人可当总理,难道你高岗不能当总理吗?又说,他去毛主席那里,毛问他谁当部长会议主席合适,他写了一个"林"字(意即林彪),但毛给他写了一个"高"字(意即高岗)。在另一个人面前,则又说他向毛主席建议由林彪出任部长会议主席,但主席不同意,暗示别人向中央推荐他。还说什么,中央正在开组织工作会议,毛主席对组织部的工作很不满意,他认为应该让某某人去当中央组织部的副部长;造谣说中央准备修党史,他坚决反对党史上的二元论的看法,即:苏区是毛主席领导的,白区是刘少奇领导的,就是说六届七中全会通过的《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所作的"刘少奇同志是党在白区工作的正确路线的代表"的结论要修改。

  高岗从罗瑞卿口里听到毛泽东生病的信息时,当即告诉秘书:你要注意,一接到毛主席病重的消息,我们就要立即返回北京,因为现在党内没有一个人能够撑得起来。

  当他认为在外地的游说获得"成功"以后,就直接活动到了陈云和邓小平的头上。

  紧密配合的饶漱石

  在高岗事件中作积极配合的是饶漱石。饶又名梁朴。1903年出生于江西省临川县。早年在上海大学学习。1923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赣东北及浙江等地从事党的地下工作。1929年任共青团北满省委书记、中共满洲省委代理书记、中华全国总工会党团书记、秘书长。1935年赴苏联,任中华全国总工会驻赤色国际代表。抗日战争爆发后,任中共中央东南局副书记。1941年1月,皖南事变以后,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命令重建新四军,陈毅代理军长,刘少奇为政治委员,邓子恢为政治部主任。当时邓子恢在安徽工作,中央通知由饶漱石代理政治部主任。同时决定,撤销以项英为书记的中共中央东南局;以刘少奇为书记的中原局改为华中局,并成立中央军委新四军分会(简称军分会),由刘少奇兼书记,饶任华中局副书记兼宣传部长、华中军分会常委。1942年3月5日,刘少奇在华中局第一次扩大会议上宣布,中央决定要他回延安,并决定在他走后,由饶漱石代理华中局书记和新四军政治委员,由陈毅代理新四军军分会书记。

  一年之后,饶为集华中局和军分会大权于一身,于1943年秋,一手导演了在新四军军部住地黄花塘发动斗争代军长陈毅的事件。饶以陈毅反对毛泽东、反对政治委员制度、甚至要赶走饶的罪名,蒙蔽干部,欺骗中央,对陈毅发动突然袭击。并致电中央,诬称对陈毅进行善意帮助不能收效,要求中央派德才兼备的干部来接替陈毅,妄图将陈从新四军赶走。1944年,陈毅奉中央电调抵达延安,对在华中局与饶在团结问题上犯有某些自由主义错误作了自我批评,并电告华中局。毛泽东曾致电华中局郑重指出:陈毅同志过去在闽西红四军第七次大会上主持争论的错误并非属于总路线性质,并早已解诀,不应再提;陈毅同志在内战、抗战时期是有功劳的;黄花塘陈、饶争论亦仅属于工作关系的性质,指示华中局结束争论,从事团结。饶漱石对毛泽东的指示和陈毅的自我批评则持对立态度,继续策动几个负责干部联名致电中央告陈毅的状。企图以捏造事实蒙骗中央的手段,达到为个人争权夺位的目的。

  1945年饶在中共党的七大上当选为中央委员。在酝酿中央委员的候选人名单时,华中地区的代表曾在小组会上批评指出,饶漱石在华中局有"欺人、弄权、虚伪"等毛病。为使饶在选举时不致落选,刘少奇曾亲自到华中代表团参加会议,点名批评了向饶提意见的代表,认为是对饶的"攻击",破坏领导威信,影响党的团结。维护了饶漱石。

  解放战争时期,饶漱石任中共中央华东局书记兼华东军区政治委员、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政治委员。建国后,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委员。

  1949年10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中央决定设各大区军政委员会。为此,中央召集各大区负责同志商量各该区军政委员会名单。当时,各区均决定以各野战军司令员担任军政委员会主席,唯华东区饶漱石不在北京,未能定下来。毛泽东亲自与陈毅谈话,要他担任华东军政委员会主席。陈毅以上海事繁、不能兼顾为辞,提议由饶漱石担任。毛仍坚持由陈毅担任为宜,同时表示可由华东局商议后再报中央决定。陈毅回到上海向饶漱石转达了毛泽东的意见,饶毫不考虑中央意见,立即表示由他担任主席,在未正式提交华东局会议讨论的情况下,就向中央写了由他兼任主席的报告。后来,饶漱石到北京,毛泽东又向饶说明各大区均是司令员兼主席,饶以极不老实的态度,伪称华东局有几个同志不同意陈毅担任此职,使中央只得任命他为华东军政委员会主席一职。

  1952年初,正当"三反"、五反"期间,饶漱石因眼神经痉挛,难于坚持工作,粟裕(华东军区、第三野战军副司令员)向中央建议饶应离职休养。中央同意粟裕的建议,并指示粟裕陪同饶赴北京休养。饶到北京以后,极为不满,武断认为中央要他来京休养是对他不信任,并当面质问毛泽东。经毛耐心解释仍无理纠缠,毛泽东最后表示,如你自己认为健康能够支持,可以立即回华东工作。这时,饶探出中央确无别意,才从毛处辞出。后在大连休养时,听说各中央局书记确定调京工作,饶漱石的不满情绪又有发作。

  1953年2月,饶由华东局调任中共中央组织部部长后,为进一步取得更高的权位,他以宗派主义的思维去歪曲中央的政治生活,在他看来高岗属正在上升的明星,刘少奇和周恩来是不行了,因而在全国财经会议期间,就捏造说,某某是一个宗派,某某是一个圈圈,刘少奇是这个"圈圈"的支持者。这次财经会议就斗了这个"圈圈"的薄一波,会后还要斗这个"圈圈"的某某人。果不期然,当年7月中旬,未经中央同意,饶漱石就制造各种借口,在中组部内发动了对副部长安子文的斗争。他在一次部务会议上向安子文发动突然袭击,指责安起草的组织部关于反对官僚主义斗争的报告不真实,说组织部是一潭死水,问题严重,要把它"震动"一下。安子文将这些情况如实地向刘少奇作了汇报。刘找饶谈话,不同意他的这种错误做法,并告诫他要冷静从事,不要再在组织部内部继续争吵。饶漱石对刘少奇的劝告根本听不进去,在组织部两次召开部务会议,继续向安子文开火,斥责安向刘少奇反映情况是"胆大妄为",妄图迫使安子文就范。

  组工会议"批安射刘"

  1953年9月,党中央主持召开第二次全国组织工作会议。中央确定会议领导小组由刘少奇、朱德、饶漱石、李富春、胡乔木、习仲勋、杨尚昆、钱瑛以及六个中央局的组织部长组成,由刘少奇亲自主持。会议的主要议题是:关于抽调干部到新建、改建和扩建的重要厂、矿工作的问题;关于加强对干部的管理问题;关于审查干部问题;关于整顿党的基层组织和发展新党员的问题,以及关于干部培养训练问题。

  会议开始不久,东北局组织部长在会上作长篇发言,指责中央组织部1953年以前的工作有六大错误,诬蔑中组部在干部政策有"圈圈","敌我不分,对坏人没有足够的警惕",领导上有"右倾思想",没有很好地保证正确政治路线的执行,等等。山东分局的组织部长也在会上发言,在整党问题上向中组部发动攻击,把矛头指向刘少奇。

  在高岗发难的财经会议上,饶漱石就紧密配合高岗,把矛头指向刘少奇。饶先给安子文施加压力说,在这样大的党内斗争面前,你不应该不表示态度。安子文未予理采。饶漱石见"拉"无效,改取"打"的手法,于是把高岗在财经会议之前和会议期间散布的所谓安子文私拟了一个政治局名单,有"薄"(薄一彼)无"林"(林彪)的谎言,在会上提了出来。以图把火烧得更旺,并把矛头指向刘少奇。以达到"打安射刘"的目的。

  事实真相是:1953年3月初的一天,高岗找安子文说,昨天主席找他谈话,讲了两个问题:一是政治局成员要改组;二是加强中央各部的机构,征求他对这两个问题有什么意见。高说,他因事先未曾考虑过这些问题,毫无准备,故未表示意见,等主席下次找他谈话时,再表示他的意见。高又问安:某、某二人怎么样?安表示,这两个同志都很好,年青、正派,有经验,有能力,有前途,将来就要靠这些人做事。

  由于当时中央正在研究加强中央的办事机构,准备增设新的部门,既然毛主席找高岗商量这个问题,安子文作为中央组织部具体工作的负责人,有责任早作准备,以备中央谘询。出于这种考虑,安子文便拟了一个中央政治局的名单和中央各部主要负责人的名单。其中,中央政治局名单分成两组写出,一组写有现任中央书记处的书记: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云;六个中央局的书记:东北的高岗、西北的彭德怀、中南的林彪、西南的邓小平、华东的饶漱石、华北的薄一波,外加实际主持中南局工作的邓子恢。另一组写有七届中央政治局委员:董必武、林伯渠、彭真、张闻天、康生五个名字,以及李富春、习仲勋、刘澜涛。对中央各部,列了组织部、宣传部、政法统战部、农村工作部、财经工作部负责同志和中央正副秘书长名单。

  鉴于此事是高岗主动说的,所以,安子文将名单拟好以后,就给高打电话,高当即来到安家。安子文将名单给高看时,说明是个人的想法,作为高向毛主席谈话时参考。安子文依次介绍了名单,最后提醒高岗说,高原来提到的两位是七大的候补中央委员,还不可能进入政治局。免得高岗在毛主席面前提出来。高岗将这个名单看了好久,没有表示什么意见。只是说,他也考虑过了,主席要找他谈时,他是要表示意见的。并说,他原来提的两人是候补中委,无论如何不能提。高岗走后,安子文就将这个名单烧了。后来,安也向饶漱石谈过这个名单。但并未向其他人提起过。

  高岗则疑神疑鬼,认为这个名单准是刘少奇授意安子文向他进行试探。于是,在财经会议期间他就抓住这件事在高级干部中大做文章,编造说,政治局委员名单中"有薄(一波)无林(彪)",连朱总司令也没有。并挑拨说,刘少奇不赞成陈正人担任建委副主任或中央组织部副部长,不支持陶铸在广西的工作,等等。

  当饶漱石7月在财经会议领导小组会议上提出这件事后。刘少奇、周恩来当即向安子文查问此事,并对安子文进行严厉批评。安子文专就此事向中央作了书面检讨,并请求中央给予撤销中央组织部副部长职务的处分。中央在审查了安子文的检讨以后,指出他这种做法容易引起党内不和,给予党内当面警告处分。但高、饶并未就此罢休,在全国组织工作会议上,再次以所谓"圈圈"、"摊摊"打安子文,攻击刘少奇。

  中央发觉了饶漱石的分裂活动,提议会议暂停,先举行领导小组会议,解决中组部内部的团结问题。在领导小组会议上,围绕所谓"饶、安的矛盾问题",刘少奇严肃指出:毛主席指示我们把中组部的争论拿到桌面上来解决。他明确肯定:中央组织部过去的工作是有成绩的,在工作中是执行了中央的正确路线的。对于中组部工作中的某些缺点和错误,刘少奇主动承担了责任。并从严格要求自己出发,在互助合作、富农党员、半工人阶级等三个问题上作了自我批评。此后,邓小平到会讲话,他指出:中央组织部的工作是有成绩的,是贯彻了中央的路线的。"这是与毛主席特别是少奇同志的直接领导分不开的;但子文同志也有成绩,不能设想只领导得好,他们做不好而会有成绩"。

  10月27日,全国组织工作会议闭幕,刘少奇在讲话中再次强调了党的团结。他说:"我们绝不允许我们自己把眼光限制在一个地区或一个部门里,只关心本地区、本部门,而不关心全党。希望这一次到会的各地区党委的组织部长同志到处提倡全党团结一致的精神和为巩固全党的团结而努力。要巩固全党的团结,是要努力的,要做工作的。邓小平同志讲了,全党过去是团结的,今天也是团结的,那么是不是高枕无忧了,就看一到缺点了,或者看到有些缺点而把它掩盖起来呢?不是的,要努力,要消除我们的缺点,要做工作,要为巩固全党的团结而努力!"

  大会责成参加会议的每个代表在全党各个组织中认真传达中央强调团结的指示。党中央的明确态度,打破了高岗、饶漱石利用组工会议进行"讨安伐刘"的阴谋。

  后来,毛泽东讲到饶漱石是"新官上任,刚来即斗"。邓小平也说过,饶漱石同高岗互相呼应,"这边一炮,那边一斗",配合默契。

  从团结的愿望出发

  高岗在财经会议上暗中反对刘少奇的活动,毛泽东已有所觉察,他曾明确说过,少奇同志是大公无私的,是正派的,他决不是那种搞宗派的人。周恩来在财经会议领导小组会上曾正式传达毛泽东的话说:不能把华北几个同志(注:指薄一波等)说成宗派。财经会议结束后,毛泽东在同参加会议的一些干部谈话时,又强调了党内团结的重要;针对高、饶散布的所谓"圈圈"、"宗派"问题,在向各大区负责同志的讲话中,回顾了大革命时期和土地革命时期党和军队干部成长的情况,指出:中级干部北方人多,高级干部南方人多,是历史形成的。这是因为,在早期南方革命运动发展较为普遍,后来革命运动转到北方来了。现在,不管南方干部、北方干部,中级干部、高级干部,都不要有"圈圈",要消灭"圈圈"。大家都要重视党的团结,消除山头。

  陈云7月下旬由北戴河回到北京,看到高岗在会里会外违反组织原则的言论和行动,显然是针对刘少奇的。他决定把自己听到的情况告诉刘少奇。9月初,刘少奇约陈云谈话,陈云把听到的对刘少奇的意见全部告诉了他。刘少奇出于善意,于11月约陈云一起与高岗谈话,并对自己作了严格的自我批评、对某些问题作充分的解释。陈云当即表示:同意少奇同志所谈的意见。并说:少奇同志在党内历来是正确的,现在所谈的缺点、错误属个别性质;自己也有过很多错误。但高岗却傲慢地一声不吭。表明他的本意并不在这些问题,而是另有图谋。

  后来,有的同志向陈云反映,高岗反对刘少奇的这些作法很危险,建议陈云批评高岗,以制止高岗的错误。陈云认为,高岗现已冲昏头脑,这样的话是听不进去的。这次财经会议斗了薄一波,下次就要轮到高岗了。

  "天机"泄露

  高岗以为刘少奇找他谈话并向他作自我批评,是他的一个"胜利"。在南下活动回到北京后,他以为推倒刘少奇更有把握了。因此,又利用彭德怀向他联系工作之机,妄图拉彭德怀反对刘少奇。彭德怀后来揭发说,中央准备在1953年12月里召开一次军队系统党的高级干部会议。在一次中央讨论为会议准备的报告草稿时,高岗说这个报告草稿没有思想性。毛泽东当即指示:"以彭为主,请高加以修改。"为此,彭为修改报告草稿去找高岗,高却指着桌子上摆的刘少奇在天津的讲话、华北土改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和在延安的关于"和平民主新阶段"的讲话等记录稿,问彭看过这些文件没有?彭说,没有看过,现在的文件实在太多了。高一再要彭看看这些文件。第二天,高到彭的住处,又向彭提起刘少奇。高说:"刘少奇这个摊摊在七大时就安排好了"。高称:"说什么刘为白区的领袖,这就是说毛主席只是苏区和红军的领袖,你看这样还像话吗?他把某某某安在华北,某某某安在华东,某某某安在东北,有朝一日他就要篡党,取毛主席而代之。"彭说:不会的,有毛主席在,谁也篡不了党。高说:毛主席去重庆谈判回延安后,身体很不好,那时真危险啊!彭驳斥说:少奇对毛主席是绝对忠诚的。并举了一个例子来说明少奇同志的可靠。高岗却说:此一时,彼一时,难道"和平民主新阶段"的话也是主席的意思吗?彭说那次讲话,少奇同志是"走了一点火"。高岗又继续说:天津讲话站在资本家那边去了,难道也是主席的意思吗?也是"走了一点火"吗?彭德怀不同意高岗的意见,但因当时还未认识到高岗的不良居心,也就没有再作争论。

  接着,高岗又先后找陈云和邓小平摊牌,妄图争取他俩的支持。

  陈云谈到这个问题时说,当毛主席提出他要退居"二线"的时候,高岗估计中央书记处将会对党的总书记或中央副主席的人选进行讨论,并估计刘少奇可能出任总书记或副主席,于是他匆匆忙忙来找我,提出他要担任党中央副主席。陈云说,高岗为了找一个陪客,他对我说:"多搞几个副主席,你也搞一个,我也搞一个。"陈云认为,这件事情最本质地暴露了高岗反对刘少奇的目的。于是,他向毛泽东作了汇报。

  事隔多年以后,邓小平谈到此事时说:毛泽东同志1953年底提出中央分一线、二线之后,高岗活动得非常积极。他首先得到林彪的支持,才敢于放手这么搞。那时东北是他自己,中南是林彪,华东是饶漱石。对西南,他用拉拢的办法,正式和我谈判,说刘少奇不成熟,要争取我和他一起拱倒刘少奇同志。我明确表示态度,说刘少奇同志是好的,改变这样一种历史形成的地位不适当。高岗也找陈云同志谈判,他说:搞几个副主席,你一个,我一个。这样一来,陈云同志和我才觉得问题严重,立即向毛泽东同志反映,引起他的注意。

  高岗在党中央正式会议上站出来公开反对刘少奇,是1953年12月。当时毛泽东准备去外地休假,依照先例,毛泽东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提出,在他休假期间委托刘少奇代理中央领导工作。这时,刘谦逊地提出,还是由书记处同志轮流负责为好。正当大多数同志表示还是由少奇同志主持,不赞成搞轮流时。高岗立即出面反对,主张要"轮流做庄"。他一再坚持说:"轮流吧,搞轮流好。"高岗的意见理所当然地被否决。

  这时,许多听过高岗散布流言蜚语的同志也陆续向中央谈了高岗的一些情况。毛泽东也做了一些调查,找一些同志了解情况。他在同罗瑞卿的一次谈话时,风趣地谈到防止政治感冒和鼻子不灵的问题,意味深长地说:睡觉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睡在床上,一种是睡在鼓里,若不是其他同志向我反映高、饶的问题,我还蒙在鼓里哩!

  毛笑谈历史掌故“秦灭楚”

  在1953年12月24日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毛泽东不指名地点了高岗的问题。他说,北京有两个司令部,一个是以我为首的司令部,叫做刮阳风,烧阳火,一个是以别人为司令的司令部,叫做刮阴风,烧阴火,一股地下水。究竟是政出一门,还是政出多门?

  毛泽东后来说,他对高、饶问题有一个逐渐认识的过程:一是从财经会议期间高岗、饶漱石的共同活动看出来的。财经会议期间,发现了他们的不正常活动,每次都给他们顶了回去。二是从组织会议期间饶漱石同张秀山配合进行反党活动看出来的。三是从饶漱石的话里看出来的,饶漱石说,今后中央组织部要以郭峰为核心。组织部是饶漱石为部长,高岗的心腹郭峰去作核心。那很好嘛!团结得很紧嘛!四是从高岗、饶漱石到处散布安子文私拟了一个政治局委员名单这件事看出来的。在这件事上,安子文是受了警告处分的。高岗、饶漱石等人把这个名单散布给所有参加组织工作会议的人,而且散布到南方各省,到处这么散布,居心何在?五是从高岗两次向我表示保护饶漱石,饶漱石则到最后还要保护高岗这件事看出来的。高岗说饶漱石现在不得了了,要我来解围。我说,你为什么代表饶漱石说话?我在北京,饶漱石也在北京,他为什么要你代表,不直接来找我呢?在西藏还可以打电报嘛,就在北京嘛,他有脚嘛。第二次是在揭露高岗的前一天,高岗还表示要保护饶漱石。饶漱石直到最后还要保护高岗,他要给高岗申冤。

  所以,对高岗、饶漱石的问题,是到1953年秋冬才发现的。

  关于高岗问题的性质,毛泽东继"两个司令部"一说之后,还曾说过,高岗是反他的。

  1954年1月3日,毛泽东在杭州会见苏联部长会议副主席捷沃西安和驻华大使尤金。毛泽东与他们谈话中,暗示了中国党内将发生大的问题,并说问题的性质是,党内有人要打倒他。据当年担任翻译的师哲回忆,毛泽东对他们说:我们党内,或许也是国内要出乱子了。自然,我今天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性,将来情况如何变化,还要等等看,这个乱子的性质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有人要打倒我,我们中国历史上曾出现过秦灭六国,秦灭了楚。秦就是他们陕西(说着,毛泽东用手指了指师哲),楚就是湖南(说着,毛泽东又用手指了指自己)。这是历史上的事实,那么现在怎么样?还要等等看。

  但是,即便毛泽东这样说,他决定对高岗、饶漱石仍坚持团结的方针。

  毛泽东的提议

  就在12月24日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毛泽东提议中央起草一个增强党的团结的诀议,得到政治局同志的同意,并委托刘少奇主持起草。会议决定,由于毛泽东请假休息一个时期,在休息期内,由刘少奇代理毛泽东主持中央工作。当晚,毛泽东借田家英等一行,乘火车南下去杭州休息,并主持起草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草案。

  12月29日,刘少奇主持中央书记处扩大会议,讨论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增强党的团结的决定(草案)》。当天,刘致电在杭州的毛泽东,向他报告中央的工作情况。电文说:"关于增强党的团结的决定草案,业已写好,特派人送上,请审阅修改并批示,这个草案曾经书记处会议讨论修改"。

  毛泽东接到刘少奇派人送来的增强党的团结决定草案后,在他主持下,由跟他一起到杭州的同志参加,对决定草案作了大量的修改。据当年跟随毛泽东在杭州的胡乔木1991年8月28日在一次谈话中说:七届四中全会的决议,毛主席花很大力量修改,有些观点已经过时了,但代表当时的思想。特别是毛主席加了一段,说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个人野心家要分裂党。认为高岗是贝利亚第二。有人看到这个修改马上报告高岗。这是一个重要的事实。

  高岗乱了方寸

  就在陈云、邓小平向毛泽东报告了高岗正在搞的非组织活动后,周恩来受毛泽东的委托,找了一些同志谈话,了解高岗背着党中央搞的种种不正当活动。当12月24日毛泽东在中央政治局会上点了"北京有两个司令部"后。高岗开始警觉起来,到处设法打听中央的消息。他听说周恩来找某人谈过话后,当即打电话将某同志找去问与周谈了些什么?某同志希望高岗能就此回头,因此将与周恩来谈话的主要内容告诉了他,规劝高岗只要现在决心改,还来得及,不要一错再错。建议高岗找刘少奇谈谈,诚恳向中央交代自己的错误。或向毛主席写一封信,检讨承认错误。高岗得知他的地下活动,已为中央所了解,表现很慌张。他表示不能与刘少奇谈,谈也谈不清。但想给毛泽东写一封信。

  高岗写好给毛泽东的信以后,心底很不踏实,半夜将他的秘书班子找去,要他们帮助修改。信的中心意思是想到杭州找毛泽东当面谈一次话。秘书们帮他在文字上作些斟酌,主要是把检讨的语气略加重些,同时建议高将此信先送刘少奇,由刘转毛。高认为,不可。于是高又写了一封给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的信,要杨着专人送杭州呈毛。希望毛泽东出面,帮他在党内转弯。

  中央政治局开会通过增强党的团结的决定(草案)以后,高岗开始精神沮丧,态度失常,甚至惊恐不安,他拿着决定(草案)对别人说,这个决定与他有关,要别人帮他看看,决定中那些话是针对他说的。又说,他是受了冤枉的。(未完待续)

  林蕴晖,《百年潮》1999年08期


高岗事件始末(上):心机确实没有白费



  1953年发生的高岗事件,是中国共产党在全国执政以后,在党内高层发生的一次严重权力斗争。高岗把攻击矛头直指中共七届一中全会选出中央书记处五大书记排名第二的刘少奇和排名第三的周恩来,只是由于毛泽东经过权衡,最终将高岗及其重要参与者饶漱石端了出来。但何以这时发生高岗事件,其真实情况究属如何?

  由陕北到东北

  高岗,1905年出生于陕西省横山县。1927年初加入中国共产党。在北方地方军阀部队中从事兵运工作。1933年被派往陕甘边革命根据地,是陕甘宁革命根据地创建人之一。1933年8月,中共陕甘边特委决定成立陕甘边红军临时总指挥部,王泰吉任总指挥,高岗任政治委员。同年11月,陕甘边红26军正式成立红42师,师长王泰吉,政委高岗,参谋长刘志丹,政治部主任黄子文。红42师随后全面展开了创建南梁革命根据地的斗争。1935年春,陕北特委和陕甘边特委召开联席会议,正式成立中共西北工作委员会和中国工农红军西北军事委员会统一领导陕北和陕甘边两块根据地和两区革命武装。会议确定成立前敌总指挥部,刘志丹任总指挥,高岗任政委。不久,谢子长因病逝世。9月中旬,由鄂豫皖根据地出发长征的红25军到达陕北根据地与陕北红军会师。中央驻北方代表派驻西北代表团立即召集中共西北工委和鄂豫陕省委联席会议,决定组建中共陕甘晋省委,朱理治任书记,郭洪涛任副书记;改组西北军委,聂洪钧任军委主席。为统一红军的领导,决定组建中国工农红军第15军团:军团长徐海东,政委程子华,副军团长兼参谋长刘志丹,政治部主任高岗,副主任郭述申。下旬,中央派驻西北代表团在陕北进行错误的肃反斗争,在所谓"更加猛烈地反对反革命的右倾取消主义"的口号下,将刘志丹、高岗、习仲勋、马文瑞、张秀山、杨森、高朗亭等人及红26军、陕甘边区一批干部逮捕扣押,并无辜杀害了一些同志。使西北革命根据地面临严重危机。在此关键时刻,正在长征途中的党中央和中央红军于10月19日到达陕北吴起镇。当了解到刘志丹等一大批同志被错误关押的严重情况后,毛泽东当即指示:"刀下留人,停止捕人","所逮捕的干部交中央处理"。从而使刘志丹、高岗等人得救。1936年4月,刘志丹在红军东征(由陕西东渡黄河进军山西)期间,率红28军攻打山西三交镇的战斗中不幸牺牲。

  在创建陕北和陕甘根据地的主要领导人谢子长、刘志丹先后谢世之后,鉴于高岗在西北的历史地位,自然在党内成为西北根据地的代表人物,并受到毛泽东的器重。1941年5月13日,中共中央西北局成立,党中央委任高岗为书记。中共中央在通知中说:为着统一整个西北工作的领导,决定将中共中央西北工作委员会与陕甘宁边区中央局合并成立西北中央局。以高岗、王世泰、张邦英、林伯渠、谢觉哉、陈正人、萧劲光等7人为委员,贾拓夫、李卓然为候补委员,高岗为书记。1942年2月1日,毛泽东在延安中央党校礼堂作《整顿党的作风》的报告。在讲到外来干部和本地干部必须团结的问题时,就曾赞扬过高岗。毛说:"外来干部和本地干部各有长处,也各有短处,必须互相取长补短,才能有进步。外来干部比较本地干部,对于熟悉情况和联系群众方面总要差些。拿我来说,就是这样。我到陕北已经五六年了,可是对于陕北情况的了解,对于和陕北人民的联系,和高岗同志比较起来就差得多。"当时,中共中央设有4个中央局,即:北方局(书记杨尚昆)、南方局(书记周恩来)、华中局(书记刘少奇)、西北局。高岗在党内的地位可见一斑。

  由此,在中共七大高岗被选为中央委员,七届一中全会又选他为中央政治局委员。从而,成了中共中央政治局13个核心领导成员之一。

  抗日战争胜利后,高岗被派往东北参与领导创建东北根据地的斗争。同年11月任北满军区司令员。1946年6月,任中共中央东北局副书记、东北民主联军副政治委员。1947年底任东北军区、东北人民解放军第一副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高岗与林彪一样,都自命为是建立和巩固东北根据地斗争的正确路线代表。1948年底,林彪率第四野战军入关。高岗于1949年起,任中共中央东北局书记、东北人民政府主席,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集东北地区党政军大权于一身。

  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时,在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高岗被选为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高岗被推为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一事,也有一定的偶然性。据当年参加第一届全国政协会议的代表徐铸成1949年9月30日日记记载:下午,政协最后一次全体会议,通过大会宣言,并选毛泽东为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朱德、刘少奇、宋庆龄、李济深、张澜、高岗六人为副主席(在大会酝酿名单时,副主席原只定五人,后有人提出,副主席中无一北方人,乃加推高岗)。

  由于东北全境解放较早,有一定工业基础,又背靠苏联。1949年8月,刘少奇访问莫斯科回国时曾带来一批苏联专家就留在了东北。由于这些条件,所以东北的土地改革、经济恢复和工业建设较全国其他地区都开始得早,并取得较好的成绩。抗美援朝战争开始后,东北作为志愿军的后方基地,对支援志愿军在朝鲜作战作出了贡献。这里还有一段彭德怀要把勋章"让给"高麻子的故事。

  1951年年10月,中国人民志愿军人朝作战一周年,朝鲜人民民主共和国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决定授予彭德怀一级国旗勋章,以表彰"他在朝鲜人民反抗美帝国主义武装侵略的解放战争中,以卓越的指挥艺术,指挥英雄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给予美国侵略者以歼灭性的打击,给了朝鲜人民军以莫大的帮助"。10月25日,朝鲜政府代表团在志愿军司令部驻地(桧仓),举行隆重的有各军战斗英雄参加的授勋大会。金斗奉代表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和政府将一级国旗勋章佩带在彭德的胸前。彭德怀对自己被授予这一最高殊荣,始终感到不安。会后,他托着金光闪闪的勋章说:"这勋章授给我不合适,第一应该授给高麻子(指高岗),第二应该授给洪麻子(指洪学智),如果没有他们两人昼夜想尽办法支援志愿军的粮弹物资,志愿军是打不了胜仗的。"

  从这份简要的履历,不难看出建国初年的高岗,可谓是踌躇满志。

  就任国家计委主席

  从1952年8月1953年初,西南局第一书记邓小平,东北局书记高岗,华东局第一书记饶漱石,中南局第三书记邓子恢,西北局第二书记习仲勋先后奉调进京担任党和国家机关的领导职务。其中邓小平为政务院副总理,高岗为国家计划委员会主席,饶漱石为中共中央组织部部长,邓子恢为中共中央农村工作部部长,习仲勋为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当时的国家计划委员会,与政务院平行,直属中央人民政府领导,有"经济内阁"之称。因此,高岗的地位和权力之显赫,均在其他几位之上。一时有"五马进京,一马当先"之美谈。

  把各中央局书记调来中央,是因为从1953年起即将开始大规模经济建设。为适应新形势新任务的需要,党中央和中央人民政府机关必须加强。因此,主管党的工作的刘少奇于6月20日致电中国驻苏联大使张闻天,要他了解苏共中央机构的组成情况,说明:由于经济建设即将成为我们国家的中心任务,党和政府的中央机构必须加强,中央拟将各中央局书记及其他一些干部调到中央工作,并拟参考联共中央的经验来建立党中央机构。

  当时,刘少奇一方面让杨尚昆(中央办公厅主任)、安子文中央组织部副部长主持起草具体意见,同时致电邓小平,嘱他将西南工作布置后,于7月下旬即来中央一商,并在中央先行工作两三个月。邓小平于当月带着全家离开四川进京,8月7日,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17次会议通过:邓小平为政务院副总理的任命。这表明中央将中央局书记调来中央工作之迫切。

  7月17日,杨尚昆、安子文将草拟好的《关于加强党中央办事机构的意见》,送给少奇。少奇在略作修改以后,于18日将意见呈报毛泽东、周思来、朱德、陈云、彭德怀,并致信说明。8月4日,毛泽东将少奇呈报的意见批给周恩来、朱德、彭德怀、邓小平、彭真等同志,并批示:此件我认为可行。请你们审阅,如大体同意,即照少奇同志建议开始进行准备,从各地抽调人一些人来,建立一些机构。

  8月7日,习仲勋被任命为政务院文化教育委员会副主任,9月26日被任命为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

  同月,邓子恢被任命为中共中央农村工作部部长;

  11月15日,高岗被任命为国家计划委员会主席;

  1953年4月,饶漱石到京就任中共中央组织部部长。

  能干狭隘跋扈

  与高岗共事较久的人对高都有这样的看法,此人能干,有实际工作经验;但为人狭隘、跋扈,好吹嘘自己,毫无自我批评,报复性强。

  高岗不满刘少奇,始于建国前夕。薄一波回忆说:高岗对少奇同志的怀恨和反对由来已久。少奇同志在天津讲话  后不久,曾批评东北局在对待民族资产阶级问题上犯了"左"倾冒险主义错误。高岗不仅不去思考这个批评有没有道理,反而不择手段地进行报复和攻击。

  事情的大体经过是:

  1949年5月20日,原任东北局社会部第二部长的邹大鹏在听了刘少奇四五月间天津讲话的传达后,给刘少奇写了一封信。大意是说,在东北城市工作对待民族资产阶级和劳资关系问题上,也如同天津一样存在着"左"的倾向。

  刘少奇接到信后,经过一番思索,认为有必要以中央名义就对待民族资产阶级的政策问题向东北局作出指示。他于5月31日为中央草拟了一个电文,指出:最近邹大鹏有一封信给少奇同志,说我们党在东北对私人资本主义及民族资产阶级的政策,虽然经过长期争论,至今未能正确解决。我们认为这一个问题是关涉党的总路线中十分重要的问题,必须完全正确地迅速地解决。指示强调,在对待资产阶级问题上的"左"倾冒险主义的错误路线,和党的方针政策是在根本上相违反的。据说在东北城市工作中也有这种倾向,望东北局立即加以检讨并纠正。这个电报,经毛泽东审阅修改并起草了一个给各中央局的通知,发给了东北局和各中央局。

  6月下旬,刘少奇率中共代表团赴苏联访问,8月25日由莫斯科回到沈阳,28日,在东北局召开的干部大会上讲话。他再次婉转地讲了纠正在对民族资产阶级政策上的"左"倾错误的重要性。并主动承担责任,说:这个事情党中央要负责,我们党的领导机关要负责任,没有把这个问题在我们党内干部中说明白。

  高岗在中央来电后,未作公开反应;对刘少奇在干部会上作如此委婉和诚恳的说服教育,也不加表态。其内心对刘是很不满意的。

  与城市资产阶级问题相关联的是农村富农问题。由于东北土改完成较早,农村经济恢复也比较快,于是出现中农尤其是富裕中农不愿继续变工互助,希望单干致富;党员对是否可以雇工单干更是矛盾重重。1949年12月,东北局和东北人民政府召开有县以上干部参加的农村工作会议,高岗在会上作总结发言,着重强调了搞互助合作,明确指出党员不允许雇工剥削,党员不参加变工给是不对的。会后,东北局组织部就党员是否允许雇工问题向中央组织部请示。

  1950年1月23日,中央组织部对东北局关于党员雇工问题的请示作了答复,明确指出:"党员雇工与否,参加变工与否,应有完全的自由,党组织不得强制,其党籍亦不得因此停止或开除。""在今天农村个体经济基础上,农村资本主义的一定程度的发展是不可避免的,一部分党员向富农发展,并不是可怕的事情,党员变成富农怎么办的提法,是过早的,因而也是错误的。"刘少奇在批发中组部这个答复的同一天晚上,还同安子文等作了谈话,对怎样区分中农和富农、农民能单干是好还是不好、个体农民走向集体化的条件、现阶段对富农经济的政策、党员发展成富农怎么办等问题作了深入的分析。

  刘少奇说:东北土改后农村经济开始向上发展了。有三匹马一副犁一挂大车的农民,不是富农,而是中农。今天东北的变工互助是建筑在破产、贫苦的个体经济基础上的,这是一个不好的基础。将来70%的农民有了三匹马,互助组就会缩小,因为中农更多了,他能够单干了。这是好现象。现在的变工互助能否发展成为将来的集体农庄,我认为是不可能的。这是两个不同的阶段,不能把新民主主义阶段同社会主义阶段混为一谈。由个体生产到集体农庄,这是生产方式上的革命,没有机器工具的集体农庄是巩固不了的。……现在对富农雇人买马不要限制,三五年之后再限制。党员成为富农其党籍怎么办?这个问题提得过早了。有剥削也还是可以做社会主义者的。现在是私有制社会。党员生产发家了,要将财产交公也交不出去,将来实行集体化时,将自己的财产交公,这种富农党员也是好党员。因此,即使东北将来有一万富农党员也不可怕,因为过几年东北可能会有一百万党员,这一万人若都不好,再开除也不要紧。认为党员便不能有剥削,是一种教条主义。

  中央组织部关于富农党员问题的答复,以及刘少奇对安子文等人的谈话。高岗看后,也未正面提出不同意见。当年2月,高岗来京参加中央政治局会议,将他收到的刘少奇谈话记录送交毛泽东。试探毛的反映。毛泽东将此件批给陈伯达看,明显对刘少奇谈话的不满,形于颜色。

  1951年4月,中共山西省委鉴于老区的互助合作呈现涣散状态,担心出现两极分化,正式向华北局和中共中央提出把老区互助合作提高一步的意见,即将互助组提高为以土地入股的农业生产合作社,实行公共积累和土劳分红的原则,以逐步动摇、削弱和否定私有基础。对山西省委的意见,华北局多次说服无效。为教育党内高级干部划清科学社会主义与农业社会主义的界限,7月3日,刘少奇在山西省委《把老区互助合作提高一步》的报告上加了一段批语,指出:山西省委的意见是"一种错误的、危险的、空想的农业社会主义思想"。不久,毛泽东表示支持山西省委的意见。当年9月,根据毛泽东的建议,由陈伯达主持起草第一个农业生产互助合作决议。

  高岗当时正在北京,闻讯后,立即电召沈阳的秘书班子来京为他起草《关于东北农村的生产合作互助运动的报告》。抢在中央的决议(草案)下达以前,于10月14日上送中央。高岗在报告中强调,随着中农已成为农村中的多数和农民自发倾向的发展,指导互助合作工作中,反对和防止的主要偏向已不是侵犯中农,而是农民的自发倾向;农民的主要顾虑也不是"怕发展"、"怕归大堆",而是要求迅速扩大再生产。他提出,对农村生产合作互助运动指导的方针,应该是根据群众的自愿与需要,加以积极扶助与发展,并逐步由低级引向较高级的形式。高岗在这个时候抢先一步,意图无非是表明:他是紧跟毛泽东的,也是他与刘少奇划清界限的表示。

  毛泽东17日看了高岗的报告后,十分赞赏,当即批示给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云、彭真、陈伯达、胡乔木,杨尚昆。并指示杨尚昆印成一个小册子,分送各中央分局、各省市区党委,同时发给中央各部门,中央政府各党组,此次到中央会议各同志及到全国委员会的各共产党员。当日,毛泽东还代中央起草了一个转发东北农村生产合作互助运动报告的批语,高度评价了高岗的报告,其中说:"中央认为高岗同志在这个报告中所提出的方针是正确的。一切已经完成了土地改革任务的地区的党委都应研究这个问题,领导农民群众逐步地组成和发展各种以私有财产为基础的农业生产互助合作组织"。

  高岗的心机确实没有白费。

  新税制引起风波

  为简化税制,保证说收,经过各大区财政部长会议和第四次全国税务会议的讨论,财政部提出了修正税制的具体方案。1952年12月26日,政务院第164次会议批准这个方案。周恩来在会上说:"这次税制基本上没有变,如果说有一种改革,那就是将一部分商品改征商品流通税了,总的说来,还是税制的修正。"对为何改变了对合作社和国营企业的优待,周恩来解释说:"合作社的发展,不能单靠优待,主要的应靠改善其经营。因此,取消了合作社的许多优待,使其和国营企业、私营企业在纳税上待遇一样,以打破其供给制观点,加强其经济核算制这对合作社的发展也是有好处的。合作总社的负责同志也同意这样做。不仅合作社,国营商业部门也有依靠国家贷款、收购等的优待而不大注意经营的情况。使国营企业、合作社和私营企业在纳税待遇上一样,就督促了国营企业和合作社注意使推销面大,资金周转得快,经营得好。"周恩来要求"工商界也要以纳税为光荣,漏税为可耻。工商联和民主建国会要号召工商界积极缴税。"

  此后,财经部门又向全国工商联负责人及工商界知名人士征求了意见。12月31日,《人民日报》公布了《关于税制若干修正及实行日期的通告》,并配发了题为《努力推行修正了的税制》的社论,阐明了"公私纳税一律平等"的原则,发表了《全国工商联筹委会拥护修正税制》的报道。

  修正税制的《通告》公布以后,商业部调整了部分商品的价格。

  由于调整税制的各项施行细则未及时公布,商人对各种税率如何调整及纳税手续不甚了解,商业部调整牌价的通知又未同时下达,引起私商猜忌恐慌,纷纷提款购物存货。加上调整价格时间仓促,各地接到指示时间不一,有的根据市场信息进行调价,致使市场短时期发生混乱。其中波动较大的是华东和中南地区,华北的京津地区也较混乱。虽然到1月7日,整个局面就稳定了下来,但老百姓已反映出不满情绪。

  修正了的税制,由于把在流通环节难以收上来的工业品批发营业税移到工厂去征,又取消了对合作社的优待,《人民日报》社论又有"公私一律平等纳税"的话,在国营工厂和合作社中也引起了反响。

  1953年新年刚过,市场出现的剧烈波动和社会上引起的强烈反映,使各地省市委有点稳不住阵脚,纷纷向党中央报告情况。1月9日,中共中央山东分局书记向明等人联名写信给党中央,反映执行新税制引起了物价波动、抢购商品、私商观望、思想混乱等情况。11日,北京市委也写信给党中央反映了类似情况。各大区、各省市财委也纷纷写信、打电报给中财委,反映在执行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和问题。毛泽东对此迅速作出反映。1月15日,毛写信给周恩来、邓小平、陈云、薄一波,严厉指出:

  "新税制事,中央既未讨论,对各中央局、分局、省市委亦未下达通知,匆率发表,毫无准备。此事似已在全国引起波动,不但上海、北京两处而已,究应如何处理,请你们研究告我。此事我看报始知,我看了亦不大懂,无怪向明等人不大懂。究竟新税制与旧税制比较利害如何?何以因税制而引起物价如此波动?请令主管机关条举告我。"

  毛泽东这块石头打下来引起的波澜,薄一波在四十多年以后作了如下描述:

  "周总理收到信后,连夜给毛主席写了回信,谈了处理办法。可见他把毛主席这封信的份量是看得很重的,而且周总理一向办事勤敏精细,这是他的过人之处。我看信后,也立即召集中财委有关人员开会,汇报各地执行新税制的情况。我当时的心情半是沉重,半是茫然。信是批评出台刚半月的新税制,而且词锋甚严,显然事出有因。我很注意信中两句话:'此事我看报始知,我看了亦不大懂',已预感到事情有些严重了。"

  2月间,在向中央政治局汇报税制修正问题的会上,毛泽东尖锐地批评说:"公私一律平等纳税"的口号违背了七届二中全会的决议;修正税制事先没有报告中央,可是找资本家商量了,把资本家看得比党中央还重;这个新税制得到资本家叫好,是"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毛泽东这些批评的话,不则语气严厉,而且把错误提高到了"右倾机会主义"的高度。

  更为严重的是,毛泽东以此为由,严厉批评政务院犯了所谓分散主义的错误,强调要加强党中央对政府机关的领导。

  撤销党组干事会

  对毛泽东的批评,周恩来不敢怠慢。2月19日,他召集邓小平、李维汉、董必武、彭真、刘景范、薄一波、曾山、贾拓夫、安子文、习仲勋、钱俊瑞、齐燕铭、孙志远等座谈,根据年初毛泽东认为政府工作存在"分散主义"的批评,讨论关于加强政府各部门向党中央请示报告和作好分工的意见。随后,根据会议确定的原则,为中央主持起草决定,这就是在3月10日下达的《中共中央关于加强中央人民政府系统各部门向中央请示报告制度及加强中央对于政府工作领导的决定(草案)》。决定:一、今后政府工作中一切主要和重要的方针、政策、计划和重大事项,均须事先请示中央,并经过中央讨论和决定或批准以后,始得执行。二、今后政府各部门的党组工作必须加强,并应直接接受中央的领导。因此,现在的中央人民政府党组干事会已无存在的必要,应即撤销。三、重新规定了现在政府工作领导同志的分工:国家计划工作,由高岗负责;政法工作(包括公安、检察和法院工作),由董必武等负责;财经工作,由陈云等负责;文教工作,由习仲勋负责;外交工作(包括对外贸易、对外经济、文化联络和侨务工作),由周恩来负责;其他不属于前述五个范围的工作(包括监察、民族、人事工作等),由邓小平负责。这样,周恩来事实上就只管一个外事口了。

  根据中央的决定,周恩来于3月24日签发了撤销以他为书记的政府党组干事会的通知。通知说:(一)政府党组干事会自即日起正式撤销,今后各党组及党组小组均由中央直接领导。(二)凡有关各委及部门党组的人员变动及其他有关组织问题的各项事宜,自即日起应直接向中央组织部请示和报告。此后,又对政务院所属各财经部门的领导关系重新作了分工,把政务院所属的重工业部、一机部、二机部,燃料工业部、建筑工程部、地质部、轻工业部和纺织部,划归国家计委主席高岗领导。

  以上表明,在撤销了中央人民政府党组干事会之后,一方面政务院总理要对政府全面工作负总责,但周恩来只能具体管涉外的几个部门,其他各部均直接对中央负责;另一方面又把政务院所属八个工业部的财经大权划归了高岗领导,这不能不被认为是对周恩来权力的极大削弱,而对高岗权力的加强。

  不久,毛泽东又要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检查未经他看过即发出的电报和文件。5月19日,毛写信给杨尚昆说:嗣后,凡用中央名义发出的文件、电报,均须经我看过方能发出,否则无效。请注意。杨于当日将情况向毛作了书面报告,毛又批评说:过去数次中央会议决议不经我看,擅自发出,是错误的,是破坏纪律的。由于中央日常工作,本由刘少奇负责。毛在这里所作的指责,其矛头无疑是指向刘的。

  毛泽东批"右倾"

  由土地改革以后农村出现的两极分化,引起党内两种不同意见,其实质也就是党的建设新民主主义社会的基本政策,是否应该坚持贯彻不变的问题。这两种不同意见,由1951年12月中共中央作出的关于农业生产互助合作的决议(草案),使党内高层在认识上得到统一。而决议草案却把新民主主义的互助合作组织,不能直接过渡社会主义集体农庄的认识,批判为是"右倾的错误的思想"。毛泽东在为中央起草的通知中强调:这(指决议草案--笔者注)是在一切已经完成了土地改革的地区都要解释和实行的,请你们当作一件大事去作。由此,实际上就开始了个体农业向社会主义的过渡。

  这种由建设一个很长时期的新民主主义转为直接向社会主义过渡的战略,由1953年6月形成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而正式完成。1952年9月以后,毛泽东开始酝酿全面向社会主义过渡,他明确提出,不是十到十五年以后才开始过渡,而是从现在起就开始过渡,十到十五年过渡完成。在1953年6月15日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他就讲到了"十年到十五年后资本主义绝种的问题"。毛泽东虽然批评了有人认为过渡时期太长了,发生急躁情绪,这就要犯"左"倾错误,但着重是批评所谓右倾。他说:"有人在民主革命成功以后,仍然停留在原来的地方。他们没有懂得革命性质的转变,还在继续搞他们的'新民主主义',不去搞社会主义改造。这就要犯右倾的错误。"并说右倾的表现有这样三句话:一是"确立新民主主义社会秩序"的想法,是不符合实际斗争情况的,是妨碍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的。二是"由新民主主义走向社会主义"这种提法不明确,走向就是没有达到。三是"确保私有财产"。因为中农怕"冒尖",怕"共产",就有人提出这一口号去安定他们。其实,这是不对的。这样,就在实际上把新民主主义等同于资本主义。

  毛泽东对新民主主义的批评,在高岗看来,无疑是对刘少奇1949年天津讲话关于资本家剥削有功;东北发展到一万个富农党员也不可怕;山西省委把农业互助组织提高一步的意见是农业社会主义思想等等的直接否定。

  高岗的整人"哲学"

  对高岗稍有了解的人,都说高是个报复心很强的人,且有一套整人"哲学"。他曾经向别人"传经"说:"反对别人,不能无准备,一定要积累下足够的材料,把他打下去。"

  为整倒刘少奇,高岗从1949年起,就十分注意刘在各种场合的言论。因此,刘少奇于当年4月在天津同资本家的谈话、8月在东北局涉及有关党对民族资产阶级政策的讲话、1950年初关于东北农村经济发展道路与党员发展成富农怎么办等问题的谈话,都被他作为攻击刘的"炮弹"加以收存,并在干部中散播刘少奇"右倾"的流言。与之同时,高岗逢人便吹嘘他本人如何正确。他在东北局会议上公开地讲他在对待资产阶级政策、农村互助合作、富农党员等问题上与刘少奇的看法不一致,指责刘少奇的看法是不对的,说他到北京曾和毛主席谈了两个钟头,在他详细陈述了自己的看法以后,毛主席同意了他的看法,并要他同少奇当面谈一下,以显示他高岗在毛泽东面前如何得宠。

  "三反"运动期间,原鞍山市委书记和原东北局党校教育处长以"东北一党员"的名义向中央写信,揭露了高岗及东北个别干部贪污腐化、铺张浪费的问题。此信于1952年1月27日,由当时被中央任命为中央增产节约运动委员会主任的薄一波转呈给毛泽东。毛随即把这封信批在很小的范围内进行传阅。这使高岗大为不满,认为是薄一波故意给他抹黑。不久,鞍山钢铁公司发生了八号高炉铜管瓦斯爆炸事故,死11人,伤15人。1952年8月,由党中央监察委员会和中财委(陈云主任、薄一波副主任)组织了一个联合检查组去鞍钢调查事故发生的原因。高岗认为,这又是薄一波故意在挑东北的毛病。(未完待续)

  林蕴晖,《百年潮》1999年08期



胡适读毛泽东诗词


  说起来,毛泽东与胡适的相交,时间还是颇早的。最初,他是通过文章知道胡适的。斯诺在《西行漫记》中,引用毛泽东的自述说:“《新青年》是有名的新文化运动的杂志,由陈独秀主编。我在师范学校学习的时候,就开始读这个杂志了。我非常钦佩胡适和陈独秀的文章。他们代替了已经被我抛弃的梁启超和康有为,一时成了我的楷模。”

  毛泽东后来到北京大学图书馆工作,胡适正在这里当教授。这期间,他们是有过联系的。胡适的日记里,曾留下过这样一笔:“毛泽东来谈湖南事。”时间是1920年1月15日。关于这次会面,胡适在1951年5月读到萧三的《毛泽东的初期革命活动》一文时,因为其中两次提到毛泽东在湖南组织“自修大学”,便引起回忆:“毛泽东依据了我在一九二〇年的‘一个自修大学’的讲演,拟成‘湖南第一自修大学章程’,拿到我家来,要我审定改正。他说,他要回长沙去,用船山学社作为‘自修大学’的地址。过了几天,他来我家取去章程改稿。不久他就南去了。‘自修大学’见于记录,似只有这两处,故我记在这里。”

  毛泽东自北京回到长沙后,随即给胡适发了一张明信片:

  适之先生:

  在沪上一信达到了么?我前天返湘。湘自张去,气象一新,教育界颇有蓬勃之象。将来湖南有多点须借重先生之处,俟时机到,当详细奉商,暂不多赘。此颂教安

  毛泽东 寄寓长沙储英源楚怡小学校

  七,九

  该明信片原件保存了下来。这大约是这两位重量级人物之间交往的最明确证据了。

  因了这一层关系,毛泽东在延安时,曾请去那里访问的傅斯年代向胡适转达问候;借着这片东风,胡适在抗战胜利后的1945年8月,向毛泽东发一电文,讨论国事,力劝毛泽东及中共领袖:“宜申察世界形势,爱惜中国前途,努力忘却过去,瞻望将来,痛下决心,放弃武力,准备为中国建立一个不靠武力的第二政党……”此时两人的思想,已相去甚远,毛泽东当然不可能接受胡适的建议。

  除去这样政治、文化的交流外,意外的,胡适还读到过毛泽东的诗词,并有过评价。虽然从解读的角度和兴味看,并未显现出他作为新文学运动开山祖的胸怀,而是带有一些政治偏见的看法,可是,胡适仍不乏文字敏感。尽管他先前未读过毛泽东诗词,可报上误印制的错误却能立即发现并指出,这功夫还是令人十分佩服的。

  1941年2月初,正在美国担任大使的胡适,从当地的《华侨日报》上,见到转载的一篇署名“叶林”的文章《关于朱毛的片段》。文章引录了毛泽东的诗词各一首,朱德诗作三首。这引发了胡适的兴趣。他将文章剪了下来,贴在日记本上,并对两人的诗艺加以评议。

  胡适当时见到的毛泽东词,是作于1935年10月的《清平乐·六盘山》: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

  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词中“望断南飞雁”,报上误印为“望渐南飞雁”。这个“渐”字,引起了胡适的质疑。他动笔将此字圈了起来,在旁边加一个问号。“望渐”意思不通,对文字敏感的胡适马上注意到了。此文在引这首词时,并没有词牌,胡适读毕,在词末加注:“清平乐。”

  叶林文章中引用的毛泽东的诗,是作于1935年10月的《七律·长征》。这首诗人们虽然熟悉,可当时所见字句与现在发表的略有不同,值得照录: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浪泊悬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红军过后尽开颜。

  与现今定本不同处有二:“金沙浪泊悬崖暖”,今作“金沙水拍云崖暖”;“泊”字当为误抄或手民误植。“浪”字,后来毛泽东自注:“水拍:改浪拍。这是一位不相识的朋友建议如此改的。他说不要一篇内有两个浪字,是可以的。”“悬崖”是传抄有误还是作者当时原文,这里就不好臆测了。

  “红军过后尽开颜”,如今版本为“三军”。现在看来,定本的意味要深长一些,内涵也较广,可“红军”是当时称谓,作者当时用的就是“红军”二字,也有可能。

  毛泽东诗词之外,还例举了朱德的三首诗。因为胡适也有评价,所以值得略加介绍。

  《移太行侧》

  停马太行侧,十月雪飞白。

  战士怯衣单,夜夜杀倭贼。

  《住太行春感》

  远望春光镇日阴,太行高耸气森森。

  忠肝不洒中原泪,壮士坚持北伐心。

  百万新师惊贼胆,三年苦战献吾身。

  从来燕赵多豪侠,驱逐倭儿共一樽。

  这两首诗,后来发表时多有改动。例如第一首中“停马太行侧”,后来改为“佇马太行侧”,文气多了;“战士怯衣单”改为“战士仍衣单”,意思好了许多。两首的题目后来也都有改动。

  读完毛泽东、朱德诗词,胡适在日记里发表议论:“毛的诗词还可看。”针对毛、朱二人均写旧体诗,胡适感到颇为不解:“两人各有七言律诗一首。这些新人偏要做旧诗,真可怪!”

  1959年,在台湾担任中央研究院院长的胡适,于3月写作《自由与容忍》一文时,读到了文物出版社出版的毛泽东《诗词十九首》。大约因为大陆大批胡适未久,积了一肚皮的怨气,胡适便认为这本小书由“文物出版社”(胡适日记里加有“所谓”二字)出版,“真有点肉麻!”对于写成并发表未久的《游仙 赠李淑一》(后更名《答李淑一》)一词,胡适抄录了下来,并发表评论:“其中最末一首即是‘全国文人’大捧的‘蝶恋花’词,没有一句通的!抄在这里”:

  《游仙 赠李淑一》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胡适说此词“没有一句通的”,是什么意思?大约是说押的韵脚吧。在当天的日记之末,他这样说:“我请赵元任看此词押的舞,虎,雨,如何能与‘有’韵字相押。他也说湖南韵也无此通韵法。”胡适本人是深通音韵的,可他不敢过分自信,还请赵元任来帮忙。赵元任是著名的语言学家,对音韵研究甚深,造诣极高,他的看法,应该是不差的。

  这首《蝶恋花》词,胡适仅从韵脚不协这一点,认为此词“没有一句通的”,感觉上有些泄愤的意思。诗词还应当从内容、意境等方面解读,可胡适完全不言及此,有以偏概全的味道。他在前面所说“最末一首即是‘全国文人’大捧的‘蝶恋花’词”一句,大约是从其他资料上见到大陆文人写的有关此词的解读文章而发。从胡适的基本观念出发,这样过分吹捧国家领袖的做法,是不恰当的。

  可以证明胡适对毛泽东诗词有政治偏见的,还有著名学者何炳棣的一段回忆。1960年8月,何炳棣来到胡适在纽约的公寓。胡适在谈话中告诉说,何炳棣在1958年英译的两首毛泽东《沁园春》(一为《长沙》,一为《雪》),他看了后很不舒服。何炳棣在英译序文中对毛泽东的诗词才华作了肯定,胡适却夸张地说:毛的那两首词里的有些句子,还不配称为薛蟠体呢。何炳棣坚持不让。他指出毛泽东词的修辞、气魄、意境(例如1925年所写的《长沙》,前半写景之中掺进社会达尔文主义影响等等),皆有可取之处。胡适还坚持自己的看法。何炳棣另辟蹊径,说胡适在与黎锦熙、邓广铭合写的《齐白石年谱》中,称赞齐白石的诗作得好,好就好在他的薛蟠体,为何现在对毛泽东的诗词又用双重标准来挑剔指摘呢?胡适略思考一下,忽然用英文说:“But I have to admit that Mao is a powerful prose writer.”(但是,我必须承认毛是一位有力的散文作家。)

  何炳棣也随即用英文回应:“Now,since the father of the 20th-century Chinese Renaissance says that Mao is a powerful prose writer,how can he be too lousy a poet?!”(既然中国20世纪文艺复兴之父都承认毛是一位有力的散文作家,他怎么会是一个糟糕的诗人呢?!)听到此,胡适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显然,胡适对大陆的认识,影响到他对毛泽东诗词的基本判断。

  据文学史家唐弢先生回忆,1956年时,毛泽东曾说过:胡适这个人也真顽固,我们托人带信给他,劝他回来,也不知他到底贪恋什么?批判嘛,总没有什么好话。说实在话,新文化运动他是有功劳的,不能一笔抹杀,应当实事求是。到了二十一世纪,那时候,替他恢复名誉吧。

  从胡适的为人及为文表现的立场看,毛泽东并不多么了解新文化运动之后的胡适。那么,胡适在那以后的岁月,不理解毛泽东,同时很难领会毛泽东的诗词意味,也就很正常了。不过,透过胡适对毛泽东诗词的阅读,我们还是能看出,政治态度的异同,完全可能影响到文学欣赏及评价,虽然我们知道这两者之间彼此评价标准相距甚远。

  杨建民,《南方周末》 2012-12-7



张春桥追查“黑档案”的疯狂



   一、引子

  1970年1月11日,中共中央文化大革命领导小组副组长、上海市革命委员会主任张春桥,在康平路原上海市委书记处小礼堂突然召开了一次由他主持、上海市革命委员会主要成员参加,进驻上海师院工宣队团长孙林宝、政委张惠明,驻政史系工宣队连长王金宝、副指导员李芝道,上海师院革委会主任缪财生,教师马洪林、项立岭、王铎全、汤才伯出席的小型座谈会。此事被“四人帮”当权者定名为“元月座谈会”,并由项立岭、王铎全、汤才伯整理成《座谈会纪要》,据说还上了中共中央红头文件。

  座谈会的基调是:上海某些高等学校的资产阶级势力包围了工宣队,工宣队在资产阶级势力进攻面前打了败仗,这是当前阶级斗争的新动向。1月13日在上海文化广场召开大会,由徐景贤向全市文教、卫生、出版、科技等系统传达。随之,掀起了揪斗“党内资产阶级代表人物”的浪潮。张春桥特派上海警备区政委徐海涛坐镇上海师院政史系,直接指挥批斗以鄙人为代表的所谓“政史系资产阶级势力”。在篡党夺权百忙中的张春桥,兴师动众去围攻一个高校的小助教,实在令人费解。不过,你看了正文就会明白,原来张春桥做贼心虚了。

  二、正文

  1970年1月9日下午4时左右,我从上海师院第十教工宿舍122号起居室,走到东头出口处报插取《人民日报》,这时政史系政治辅导员朱爱慈正送一个小青年从楼梯上下来,我一看是《文汇报》理论部的记者郭志坤,他约我写过稿子,也可以说是熟人了,可他和朱爱慈朝我笑笑,不打招呼,侧身而过。我以为这些“无冕之王”一向目中无人,做梦也没想到大祸即将临头。1970年l月10日,上海《文汇报》发表了《枪声就是命令》的思想评论,指桑骂槐地说:“对于那些敌视革命,死抱住旧文科的一小撮人,红卫兵就是要造他的反,贴他的大字报。”公开挑动红卫兵造我们这些抵制“四人帮”的人的反。11日中午12时许,上海师院的所有高音喇叭播放着同一个声音:“请马洪林同志听到广播后,马上到院革会办公室,有要事相商。”我听到广播,立即穿上破棉袄,提起拉链包,从西首门洞走出第十教工宿舍,一辆黑色小轿车正停在水泥路上,缪财生打开车门招呼我上车,我还傻乎乎地问他:“有什么重大政治任务?”缪说:“不清楚,到了市革会就知道了。”

  到了康平路原市委书记处大门口,有全副武装的解放军列队拦住汽车,拿着一张打印的名单,一一验明正身,才放人院内。有一位穿军装的秘书特意领着我在前面登上台阶进人小礼堂的前厅,记得左侧是衣帽间,右侧是盟洗室。又进人一道玻璃门,见是一个大会议室,中间放着几排橘黄色长条桌椅,最里面居中坐着一位披军大衣戴眼镜的中年人,埋首在看一份《白头简报》,秘书把我领到他面前,附耳说了什么。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一束冷酷的目光从镜片后斜射过来,指着面前的一把椅子说:“坐,坐。”我见是张春桥,立即想起1967年1月28日我和同事们因抗议张春桥派兵包围复旦大学抓捕学生,而参加了学生上街游行示威,高呼“炮轰张春桥,保卫毛主席’的口号,当游行队伍进人交通大学校园时,被“反到底兵团”关起大门抓住,在教学大楼关押一夜,返校后又受到本校“反逆流”干将以“幕后策划者”的追查,心中一直愤愤不平。

  下午2时整,会议室已坐满了与会者,有王洪文、姚文元、马天水、王少庸、徐景贤、王秀珍、陈阿大、朱永嘉、徐海涛、郭志坤等,冠盖如云,谋臣如雨。徐景贤环顾左右说:“项立岭同志怎么还没来?”张春桥忙说:“用你的车,快去接!”王铎全自告奋勇:“我认识项立岭的家,我陪你去。”不多时,项立岭身穿呢短大衣进来了,一声不响地坐在我旁边。

  张春桥用山东普通话语气严峻地开场说:“昨天晚上看了《文汇报》送来的《简报》,一夜没睡着。在上面批了八个字:打倒阎王,解放小鬼。今天找师院政史系的同志开个座谈会,想了解一下下面进行大批判的情况。师院政史系的情况值得注意,为什么写大批判文章却受到阻碍呢?究竟是什么情况什么问题?马洪林同志,你是大批判组长,谈谈你们那里大批判进行得怎么样?”

  我不知是计,盲目相信张春桥的话,立刻振作精神一五一十地报告,本系组织过多少次批判会,发表过多少篇批判文章,编写过多少部革命教材,本系斗、批、改成绩如何辉煌。忽然听到张春桥大喝一声:“你不要讲了!我今天才知道下边是怎么欺骗我们的。你说的全是假话,和我掌握的情况完全是两码事。有人被你蒙蔽了,我不吃你这一套!我们不是讲分析形势吗?师院的阶级关系阶级力量对比应怎么估计?分析形势总是要从阶级关系分析,师院是资产阶级统治的地方,原来占绝对优势,工宣队进校后改变了多少?事实上,你们那里的资产阶级包围了工宣队,用各种方式把我们的工宣队包围着。”我一时被惊呆了,一个中央领导人、上海市的一把手怎么这样专横无理?我说的全是事实,怎么全是假话呢?何况政史系的工宣队连长指导员、学生缪财生、教师项、王、汤都在座,他们都是大批判的参加者和见证人,我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原来张春桥只相信手中那份颠倒黑白的《白头简报》。

  据查,《白头简报》是一种不署名、不注明出处的机密报告,由“四人帮”的联络员搜集整理,经《文汇报》印刷,直送“四人帮”头头专阅。此份《白头简报》以项立岭诬告工宣队压制他写大批判文章的信件为主要内容,由项立岭等在密室精心炮制,经郭志坤剪裁成文,在《文汇报》印刷并密报张春桥。粉碎“四人帮”后,我有幸拜读过这份《白头简报》,其特点是有时间、有地点、有人物、有对话、有背景,深文周纳,假话假说,伪造得和真的一样。这份题为《“文科大学一定要搞革命大批判”一文发表后,上海师院政史系无动于衷死水一潭》的《简报》共四大部分:

  (1)上海师院政史系形成一股资产阶级势力,通过各种手段包围了工宣队。主要人物都是炮打张春桥同志的干将,灵魂人物是马洪林,复旦校友兵团头头王春瑜是急先锋。

  (2)政史系工宣队晕头转向,对积极参加大批判的同志进行压制,马洪林吹捧工宣队篡得身兼三职,没有把握阶级斗争的大方向,没有把矛头指向资产阶级,而是指向誓死保卫春桥同志的无产阶级革命派,上海市革会写作班成员项立岭同志连续被批判6次。工宣队执行了一条新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实行资产阶级专政。

  (3)政史系国民党的残渣余孽和反动学术权威逍遥法外,没有对他们进行革命大批判,更没有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其中列出了18人的政治历史问题,认为应发动群众把他们批倒批臭。

  (4)政史系炮打情绪严重,至今未受到批判,有人暗中搜集春桥同志的黑材料,马洪林甚至搜集了春桥伺志“一麻袋的黑材料”,企图打倒无产阶级司令部,炮打思潮至今没有收敛。张春桥睡不着觉,其因盖出于此。徐景贤的语气则充满了杀机,他说:“马洪林同志,听说你不辞辛苦,搜集了春桥同志一麻袋黑材料,还用恶毒的语言攻击上海写作班,你竟敢诬蔑‘丁学雷’写作班,是在丁家花园里学雷锋。”

  在白色恐怖笼罩的文革年代,收集江青、张春桥的材料,攻击“四人帮”的写作班子,都被定为现行反革命行为。前面张春桥的开场白虽然极具煽动性,但我仍迷信他们都是党的高层领导人,总得实事求是,不能无中生有吧!我甚至天真地认为,在《党章》面前人人平等,不识阴谋家的险恶用心,竟强项争辩说:“我参加过炮打春桥同志,但没有收集过一份黑材料,只是觉得上海写作班用丁学雷作笔名欠妥。我一直认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岂能混淆黑白!|”

  张春桥听了哈哈大笑,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好啊!你的革命大方向完全错了。我张某人怕什么?我出生入死干革命,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一生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写一本《毛泽东传》,想不到遇上你这位阎主爷,使我平生不得志。景贤啊,可别小看了这些人,他们人数少能量大,呼风唤雨,借刀杀人。人家马洪林是大学教师,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徐心领神会地说:“我是上海中学高中毕业。”张春桥又问:“洪文呢?”王洪文以不学无术为荣地说:“我小学毕业。”张春桥绵里藏针语带讥讽:“是啊,我是济南正谊中学的中学生。我们都是中小学生,人家大学教师能看得起咱吗?我可告诉你们,上海是个海,无风三尺浪!上海高校是藏龙卧虎之地,有一股死硬的资产阶级势力,是上海阶级斗争的晴雨表。哪一次炮打妖风不是从高校刮起来的?”他气呼呼地站起来用手指着我的鼻子说:“马洪林同志,不要说你有一麻袋黑材料,就是有十麻袋黑材料,我照样是毛主席的好学生。”他凶狠地点着工宣队连长指导员和我说:“你们是师院的豺狼虎豹!我们这些人要当心,别落进豺狼虎豹之口哟!我今天就是要打倒你们这些阎王,解放小鬼项立岭同志。”我吃惊地看着张春桥骄横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以为击中了我的要害,又猫哭耗子假慈悲地拍拍我的肩膀,用居高临下的口气说:“你别紧张,我们都是同志嘛!我是打不倒的,不信,问问你的学生缪财生同志,他是上海红革会的头头,多次领着红卫兵饱打我,我张春桥不还是张春桥吗?他炮打我,还担任你们院革会主任,我不是照样很信任他吗?此事今后不提了,我决不以拥护我还是反对我来划分革命还是反革命的界线!”又说:“我和文元同志开了关于大批判的会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为什么开展不起来?为什么讲了这么长的时间没有行动?我和文元是小人物,讲话没人听。《红旗》杂志发表文章(指1月5日《红旗》杂志发表的《文科大学一定要搞革命大批判》一文),总该听了吧!”并把“政史系不搞革命大批判”的罪名强加在工宣队身上,说什么“我很怀疑有些人拿着工宣队的旗号干刘少奇的事,不准人家搞大批判!’’他还批评徐海涛镇压不力,说什么:“徐海涛,今天我又要批评你了!你这个名字不错呀!可惜呀!你既没有海,也没有涛!”我这时才多少明白了一点,这次座谈会的目的是追缴那子虚乌有的“一麻袋黑材料”。

  关于本人整了张春桥“一麻袋黑材料”的传说,在师院传播已久。我确实拜读过张春桥的《龙华集》,一张一张地翻.阅过张春桥主编的《解放日报》合订本,不知天高地厚地向访问我的一些师生,指出张春桥在《龙华路上》引用革命志士张恺帆《龙华古寺仰高风》诗之不伦不类,在《莫斯科的月亮》抄袭胡适“美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之东施效颦。也说过张春桥的《论资产阶级法权》有片面之处。一位政治辅导员曾亲眼目睹我在系资料室翻阅《解放日报》,并询问我翻阅这些陈年旧报干什么?今天已无法确定谁是吹出“一麻袋黑材料”的始作俑者,但也使我体验到文革期间的人心险恶。1968年8月,工宣队进驻上海师院的第二个月初就采取“九四”行动,9%名工宣队员把师院翻了个底朝天,声称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挖出这“一麻袋黑材料”,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是一介寒士,为人处世从不设防,常以直言敢谏自诩。听张春桥还把我叫成同志,又书生气十足地冒死进谏说:“现在北京的梁效,上海的丁学雷、罗思鼎领导着全国的大批判运动。上海写作班住在丁家花园,用丁学雷笔名不妥。因为丁家花园是李鸿章为他的小妾丁香置的欧式花园洋房私宅,无产阶级革命大批判组怎可冠以卖国贼小妾的姓氏呢?”

  这几句大实话,刺得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阵骚动,只听会场上轰然一声,许多人站起来用手指着我大声吼叫:“马洪林,你炮打思潮至今还未收敛,今天还当面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我不服气地说:“我说的都是事实,事实胜于雄辩。”王洪文最有“造反派脾气”,他擂着桌子大叫:“马洪林,你再狡辩就砸烂你的狗头!你现在还在炮打,有些话是很恶毒的,你把写作班比作什么?有些人实际上是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搞资产阶级专政,搞独立王国。”以大批判杀人出名的“姚棍子”则对项立岭说:“你们这些造反派,锐气哪里去了,怎么棱角都磨光了,为什么不写文章反驳他们?”

  张春桥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不小心把面前茶杯打翻了,茶水顺着台面流到我的面前,我赶紧用抹布把水擦干,引来张春桥一声冷笑:“你们看,马洪林这样的党内资产阶级代表人物,其特点就是口甜手勤,而老干部的特点则是个个老奸巨猾。”徐景贤接着无限上纲地说:“资产阶级代表人物用吹、捧、抬、拍的方法向无产阶级进攻,比糖衣炮弹还厉害一百倍。”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接着王秀珍对我进行“触及灵魂”的批判。可惜她声音沙哑,不如张春桥那样能言善辩,声声如刀。

  这次座谈会挂帅印的自然是张春桥,他一擂鼓点,其部属必轮番上阵。其中以徐景贤最会揣摩主子的意图,对张春桥极尽奉承阿涣之能事,他紧锣密鼓地说:“师院政史系的工宣队打了败仗,资产阶级势力已经占领了那里的文化思想阵地。马洪林同志,你是教育革命组长,大批判组长,又是教材编写组长,身兼三职,你不嫌太多了吗?你到底站在哪一边?站在无产阶级一边,还是站在资产阶级一边?”

  张春桥显然感到对我几个小时的狂轰滥炸,还没有制服又酸又硬的我,便拿出一份上海市革委会文件宣读一遍,并解释说:“最近发现有人在农村演出时,公然在舞台上丑化杨子荣的光辉形象,破坏革命样板戏,这是明目张胆的现行反革命行为,而在台下看戏的复旦大学写作班,竟然拍手叫好,简直是麻木不仁。为了誓死捍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旗手江青同志,我特意亲自起草这个文件,对破坏样板戏的人处以极刑。”徐景贤明知故问:“春桥同志,什么叫极刑呀?”张春桥得意地向椅背上一靠,厉声高叫:“极刑,就是枪毙!”又霍地站起来用凶狠的目光扫视全场:“极刑,就是杀头,明白吗?”顿时,全场一片寂静。张春桥挥笔杀人,比法西斯还法西斯。张春桥意犹未尽,咬牙切齿地说:“不要怕难,针插不进就用锥子,锥子不行就用刀子,我今天不是动刀了吗?在这块阵地上战斗,不准备头破血流是不行的。这次还得动刀子!”秘书叫张春桥去吃晚饭,他摆摆手说:“不吃了,今天要斗争到底!”

  张春桥接着对王洪文说:“上海煤气公司有个小技术员桑伟川,竟然狗胆包天,写文章与文元同志商榷,为周而复的《上海的早晨》辩护,我亲自写了编者按语,把他的文章发表在《文汇报》上,让人们见识见识什么是大毒草。听说他不服气,那就叫工总司派人押他到各工厂批判,我就不相信武器的批判不能战胜思想的批判。”桑伟川拒绝出席,手执铁棍头戴藤帽的文攻武卫队员们,就用铁棍把他挑起来抬到各工厂游斗。桑伟川被“武器的批判”打得遍体鳞伤,气息奄奄,直到被逼疯了,仍然像猫玩老鼠一样,对他实行二十四小时连续批判。

  张春桥一看表,已是晚上7点,从2点至此,我已经站了5个小时。张春桥宣布:“今天座谈会就开到这里。马洪林同志的问题不予追究,希望你今后挺起腰杆子做事,夹起尾巴做人。”我对这种仗势欺人的座谈会心中不服,拎起拉链包转身走出大厅,发现张春桥跟在后边,就加快步伐走出过厅,在下台阶时张春桥竟追上来与我握手言别,一时又把我弄糊涂了,可我一到家就被宣布隔离审查了。我不敢相信,他那“马洪林同志的问题不予追究”的话言犹在耳,怎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呢?

  三、余响

  从此我跌进了灾难的深渊。“元月座谈会”次日,我被押回松江县佘山公社陈坊桥大队扛秋八队接受审查。下午,在佘山旁的凤凰山大草棚内召开全院大会,张惠明传达了张春桥的讲话精神,布置了批判“党内资产阶级代表人物,,的战斗任务。政史系工宣队被诬陷包庇重用炮打情绪严重的教师,连长指导员成了“资产阶级的代理人”,揪斗他们的名字写得巴斗大。但工人师傅坚持真理,实事求是,并没有在“四人帮”淫威面前屈服,被以“轮换”为名赶回工厂。为了打垮师院的“资产阶级势力”,工宣队召开了“宽严大会”,当场给师院附小校长曹娴戴上手铐,宣布以现行反革命罪逮捕,把王春瑜揪上台示众,宣布成立专案组隔离审查,对所有参加炮打的教师进行抄家;对王春瑜实行毁灭性抄家,即把所有家具砸得粉碎,把书籍全部撕成碎片。同时还隔离审查了蒋葆庆、孙仲发、陈新权,日夜逼供交待炮打张春桥的“罪行”。王春瑜被折磨得了急性肝炎,生命垂危;陈新权被长期关押患了肺病,仍批斗不止。在一次批斗会上,陈新权昏厥跌倒直挺挺躺在地上,批判者竟说他是因为被揭发“攻击林副统帅”吓昏的,倒在地上是装死,冲上去反剪他的双手,抓住他的头发,拖起来继续批斗。

  座谈会不久,佘山脚下开来了一长串车队,由徐海涛带队,有上海各高校的头头,《文汇报》、《解放日报》、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和新华社记者现场观摩,开始押我到各系科、各生产队游斗。我的贱名被写得有一人高且倒立打叉,涂满了江南山野乡村的白墙。虽然没有给我挂牌子、戴高帽子和坐喷气式飞机,但在“批马领导小组”精心策划下,到5月31日返校前,已进行了上百场的“口诛笔伐”,折磨得我面黄肌瘦、形销骨立。他们还在《文汇报》上撰写了长篇大批判文章《从康有为到刘少奇》,批判历史上和现实中的所谓改良主义,诬陷我编写的《商鞍变法》是为改良主义招魂,鼓吹“三自一包”,企图从理论上把我压倒。这期间我企图以死抗争,梦想效法屈原投江自沉或追随外语系的龚皓跳罗山自裁,都因被人日夜看守而未成千古恨。粉碎“四人帮”后,我听说敝校被大批判逼死了22人,夏乃唾禅授惊异地说:“马洪林被张春桥点名批判未死,是师院文革的一大奇迹。”这期间,张春桥遥控指挥着手下人给他的密报《对市革会元月座谈会的反映》简报(l一11期),穷追所谓黑材料而未得逞。

  5月31日上午,一辆大客车把政史系教工从松江佘山拉到师院卫生室前停下,当全体教工下车回家时,工宣队宣布我留下,押回政史系继续隔禽审查。当他们把车门关上时,我听到一个小女孩凄惨的叫声:“爸爸,回家!”我不顾一切地站起来,看到我的小女儿马燕站在车下哭泣。看守人伸出头大喝一声:“你爸爸是反革命,不能回家!”而大客车押解着我调头就走,这小女孩竟发疯似的在车尾狂追不舍,直到她那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汽车扬起的尘埃之中。

  我的囚室设在师院东部办公楼西出口楼梯右边北向房间,内设两张双层床,令我睡在一张床的上层,下床要报告,以免逃逸;另一张床横在门口,由两个中国“盖世太保”蛇盘狼踞其上,严密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四壁和门窗早已贴满了大字报和文革流行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抗到底,死路一条。”“马洪林不投降就叫他灭亡”等等。我简直就像被关在一个用大字报糊成的纸笼子里,压抑得喘不过气来。这样顶牛到7月1日党的生日,我这个共产党员才被“特赦”回家。

  再说时令到了九月初,张春桥在师院的联络员特意到系里通知我:“今天下午一点半,在东部礼堂召开全院大会,你必须准时参加。”我对张春桥遥控千万人追查“莫须有”的“一麻袋黑材料”反感透了,届时不仅拒绝赴会,而且在床上高卧不起。据说主持人准时在东部礼堂主席台上大叫:“把资产阶级代表人物马洪林押上来示众!”满礼堂的人站起来四处张望,不见鄙人的影子,立即闹轰轰响成一片。主持人被我的蔑视惹恼了,他站起来大喊:“这还了得!派人去抓马洪林到现场批斗!”专案组长得令,立刻率领一批小将飞奔到第十教工宿舍,架起我的双臂,脚不点地冲出人群,直奔东部礼堂而去。

  东部礼堂正门大开,我被押着从正中雨道走向主席台。这个礼堂原系华东音乐学院的演出厅,该院迁走后留给我们师院的,共鸣效果极佳,我平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山呼海啸般的怒吼,真是慑人心魄,荡人元气。也许正应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古训,我故意昂首漫步,模仿走向刑场的志士状,气得会议主持者们暴跳如雷。我被押上主席台右侧,仍像一头山东倔驴不肯就范,这时从台下跳出来两条“武林高手”,拼命欺着我的头向下压,我则用尽吃奶的力气向上撑,在垂死挣扎中我听到造谣公司老总们上纲上线的批判。最后,主持人拍着台子问我:“资产阶级手代表人物马洪林,你认不认罪?”我认为这些打手的发言全是胡说八道,只回答了两句话:“谎言重复千遍也不能成为真理;历史将宣判我无罪。”结果我在一片打倒的吼声中被轰出了会场。

  我不堪凌辱,多次提出申请,要求回老家种田,均遭拒绝。1972年春,我被押着作环绕上海一周的拉练,当走到昔日我参加“四清”的金山县松隐公社田间时,陈新权问我:“远处土堆上的人在干什么?”我过去曾和贫下中农在那里烧过砖,便不假思索地说:“贫下中农在那里造窑,准备烧砖!”有“包打听”火速报告领队,谎称:“马洪林诬蔑贫下中农造谣!”不容分说,当晚就在松隐公社七一大队对我召开了批判大会。

  1976年夏季,上海高校掀起了支援西藏的活动。据说是周总理生前的嘱咐。上海师范大学历史系在一夜之间要求支援西藏的大红纸决心书,挂满了系办公室前50米的长廊。那时我隶属于中国历史教研组,教研组长是我的老师陈旭麓教授,他动员我支援西藏,可以暂时脱离“上海陷阱”之苦。

  1976年7月14日,我和上海高校42名战友到达拉萨西藏师范学院(今西藏大学),1978年7月15日离开拉萨,经敦煌、北京、青岛返回上海。在西藏整整两年为翻身农奴服务,是我人生最有价值的黄金时代。在这里,我有幸遇到了新华社驻拉萨的资深记者魏辅政先生。他早年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当时任职于新华社江苏分社,也是支藏干部。他与我作过几次长谈,对我遭到“四人帮”迫害非常同情,挺身而出要为我这个小人物写一份通天的新华社《内参》。他说只印22份,直送每位政治局委员。不久,中共上海市委接到中央为我平反的批示,由上海市教委主任兼交通大学党委书记杨凯同志亲赴上海师范大学本部指导为我平反。

  1976年12月28日,西藏党政军民两万人,在拉萨布达拉宫前广场上,举行声势浩大的深揭猛批“四人帮”篡党夺权滔天罪行的大会,我作为自治区宣传系统的代表在大会上发言,会后举行了群众大游行。著名歌唱家、西藏歌舞团团长才旦卓玛走过来紧握着我的手说:“马老师,你第二次解放了,扎西德勒(藏语,吉祥如意)!”

  马洪林,《炎黄春秋》2004年第6期


2013年8月29日《歷史日報》

2013年8月29日 星期四

從薄熙來的婚姻想到薄一波的婚姻



《新史記》特約記者 陳亦凡


薄熙來在庭審上爆出與谷開來的婚姻真實情况,與過去媒體所渲染的兩人夫妻恩愛、伉儷情深,大相徑庭,讓我們大為震驚和感慨。也不由得對比他父親薄一波的婚姻。

李彥春在《我是一個來自老百姓的兵》一文中寫道:薄一波疼妻愛子,但在黨性與親情間,三件事可說明他的傾向性。1967年,薄一波在一次批鬥會上始知妻子胡明已與他陰陽永隔。“你老婆都畏罪自殺了,你還不承認你是叛徒?”他對組織表態:“這事就交給組織了,我相信組織。”自此不提。

同是這一年,造反派要挾他再不承認叛徒罪行,其子女就會受到牽連,薄熙永、薄熙來、薄熙成在“學習班”裡度過五年鐵窗生涯。1973年10月27日,子女們首赴304醫院探父時,欲留照片給他做紀念,然而他擺擺手。事後,薄一波坦告“怕你們軟化我”。

說起薄一波的婚姻,網上不少資料都說他對第一個妻子“忘恩負義”。1927年5月國民黨山西省黨部對共產黨員進行清洗,薄一波被通緝後逃到了一戶人家。男主人和他的女兒不顧危險收藏了薄,度過了生死關。

薄一波與那位姑娘產生好感,結婚生了一女,就是後來中國駐丹麥大使鄭耀文的妻子薄熙瑩。薄熙瑩曾任中國外交部非洲司司長,已去世。

後來薄一波和女秘書胡明,也就是薄熙來的親母,發生感情,提出要和結髮妻子離婚。起初妻子不同意,到胡明打第三胎時,薄的結髮妻子主動提出了離婚。


薄一波和胡明。

幾十年後提起這事時,前妻還淚流滿面地說,“那時候真是豁出命去救他,什麼也沒想。我爸爸對他有救命之恩啊!他提出離婚實在是傷了老人家的心。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我也是一個女人,他的女秘書已經打了三個胎,我不能置她的命於不顧啊!”

胡明,原名李瓊英,祖籍福建閩侯,1919年10月出生於廣東,瓊崖少年時代聰明好學。“向往於捨生取義,崇拜岳飛、花木蘭,憧憬著做歷史上第二個女英雄”(胡明《歷史自傳》)。16歲投身革命,同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同盟。1937年初加入中國共產黨。曾任廣東省青年群社宣傳部部長、中共廣東省委秘書、中共中央組織部幹事、中央黨校研究員、中央婦委研究員等職。

1945年與薄一波結婚。隨後,任職於晉冀魯豫中央局和華北局。新中國成立後,先後在中財委人事局,建工部勞動工資司、機械施工總局、技術情報局,第二輕工業部工藝美術局,擔任處長、副局長、局長等職。

文化大革命中,薄一波入獄12年,災難也同樣降臨到胡明身上。1967年1月5日,就在薄一波被紅衛兵揪回北京不到半個月,胡明又被造反派從廣州押上開往北京的16次特別快車。在火車上,胡明被迫害致死。時年不滿48歲。

聽到胡明被害的消息,身處囚室的薄一波當時驚呆了。七個月後,他在報紙的邊空上寫道:“瓊(胡明原名李瓊英):今天是你離開我們,永遠離開我們的七周月了。而你大概也絕沒有想到,在我離開家的這八個半月中間,我與孩子們連通信都不可能,孩子們的一切我都不知道。”

胡明與薄一波共生了六個孩子:

長子薄熙永,清華大學機械系畢業,曾任北京油嘴油泵廠廠長、中國汽車工業聯合會副會長,化名“李學明”出任中央國有企業中國光大集團的執行董事兼副總經理。

次子薄熙來,1949年生,中共十七屆中央政治局委員,前中共重慶市委書記。

三子薄熙成,1951年生,在1986年至1992年曾任北京市旅遊局長,在1992年辭職“下海”從事旅遊行業,任北京六合興飯店管理公司董事長。

四子薄熙寧,北京六合興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

次女薄潔瑩,畢業於中國醫科大學,1980年代在美國取得生物化學博士學位,曾任中國生部國際交流與合作中心副理事長。

三女薄小瑩,1950年生。北京大學歷史系學士、碩士,現任中國古代史研究中心、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專業方向:魏晉南北朝隋唐考古、中國古代藝術。


長子薄熙永

1947年出生的薄熙永,畢業於清華大學機械系,曾任北京油泵油嘴廠廠長、黨委書記,中國汽車工業聯合會副理事長、中國航空航天民品開發總公司籌備組成員,中國航空航天民品開發總公司常務副總經理,中國永林科技經濟發展公司董事長,中國航天科技國際集團有限公司副總裁。

網上資料顯示,1992年,薄熙永在香港創辦寰林科技,董事有薄熙永、施展熊等人。1996年4月5日,薄熙永以“李學明”這個名字加入中國航天國際控股有限公司,擔任執行董事,1998年12月15日離職。1999年3月2日到2004年8月1日,薄熙永(李學明)擔任熊谷組(香港)有限公司副主席,後轉為非執行董事兼副主席,2011年6月1日離職。在此期間,1998年薄熙永(李學明)開始在光大集團工作。2003年6月25日,薄熙永(李學明)成為光大國際執行董事和副主席。此外,他有多家公司在海外註冊。

在弟弟薄熙來落馬後的2012年4月25日晚,薄熙永辭去中國光大集團執行董事兼副總經理職務。隨後,其家人的下落和私生活也成為外界關注焦點。

當天晚上,香港上市公司光大國際發出公告,稱李學明已辭職公司副主席以及執行董事的職務。公告表示:“從公司及其股東的整體利益出發,彼已經決定辭任董事會及其執行董事委員會職務,以儘量減少近期媒體發表的關於其家庭背景的某些報導可能對公司造成的任何負面影響。”

據香港《經濟日報》報導,薄熙永過去九年,利用“李學明”之名,擔任中國光大控股執行董事、副總經理職務,每年年薪達170萬元港幣。據香港交易所資料顯示,64歲的李學明在2010年與2011年出售光大國際1200萬股股票,套現4320萬港元。他曾擔任中國房地產開發商“香港建設公司”副主席。也曾任航天科技董事副總裁,多年前被聯交所翻舊帳譴責,指他違反上市規則。

另據BBC報導,2003年,李學明加入香港光大集團董事會時,填寫的大量表格中有一份問道,是否有曾用名。知情人披露:他填的,是“沒有”。

住在香港半山公寓的李學明不接受記者採訪,中國光大集團也不願證實薄熙永和李學明是否是同一個人。但是,熟悉李學明簽署文件的人士證實,李學明和薄熙永兩個名字確實是同屬一個人。

在香港的資深中國觀察家Johnny Lau表示,太子黨們這樣做已有長期歷史。首先,他們這樣才會感到安全,因為有時他們會擔心被綁架;同時,他們想要保護自己的形象,以防被關注。

在香港和中國,有另外一個名字並不違法。據官方文件,薄熙永僅用本名擔任著一家香港公司“高科技與經濟發展公司”的總裁。而公開文件顯示,“李學明”這個名字在香港有著更多的商業利益。(《新史記》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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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宋仁宗遇上谣言


   电视剧《苏东坡》中有个情节,说苏轼、苏辙进士及第后,参加殿试制科,苏轼提交的策论将矛头直指宋仁宗:“陛下近岁以来,宫中贵妃已至千数,歌舞饮酒,欢乐失节,坐朝不闻谘议,便殿无所顾问。”苏辙认为兄长说得太过火了,恐怕会惹来祸端。果然,宋仁宗看了策论后,龙颜大怒,欲治罪苏轼。

  这个情节确有所本,但首先犯了张冠李戴的错误。其实是苏辙(而不是苏轼)在策对中抨击皇帝“歌舞饮酒欢乐失节”、生活奢侈糜烂。苏辙中进士时才十八岁,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大概他又在坊间听到了一些人对宋仁宗的议论,“闻之道路”,觉得应该告诫一下皇帝。

  苏辙的言论,在朝中引发了一场小小风波,有大臣提出,“陛下恭俭,未尝若是。辙言狂诞,恐累盛德,乞行黜落。”建议仁宗罢了苏辙的功名。

  大臣说宋仁宗“恭俭”,倒不是溢美,因为仁宗对自己的私生活确实是比较克制的,曾有一年秋天,京师的市场刚刚出现海鲜蛤蜊,内廷尚食局也买了二十八枚给皇上尝尝鲜,仁宗问:“其价几何?”答“每枚千钱”。仁宗很不高兴,说道:“我常诫尔辈不可侈靡,今一下箸便花费二十八千,吾不堪也。”遂不食蛤蜊。

  又有一次,正是深夜,仁宗“在宫中闻丝竹歌笑之声”,便问:“此何处作乐?”宫人说:“此民间酒楼作乐。”宫人又说:“官家(指皇帝)且听,外间如此快活,都不似我宫中如此冷冷落落也。”仁宗说道:“汝知否?因我如此冷落,故得渠如此快活。我若为渠,渠便冷落矣。”宋仁宗显然明白,为君主者,最大的美德乃是克制、节制。

  苏辙称宋仁宗“近岁以来,宫中贵妃已至千数,歌舞饮酒,欢乐失节”,应该是失实的。仁宗在位期间,至少有六次放遣宫女出宫,每次放遣从五十几人至数百人不等。

  不妨再来看一个例子。某日仁宗退朝,回到寝殿,让宫女替他梳头。那宫女梳头时发现仁宋怀中有文书,便问:“官家,是何文字?”仁宗说,“乃台谏章疏也。”梳头宫女又问:“言何事?”仁宗说,“淫霖久,恐阴盛之罚。嫔御太多,宜少裁减。”宫女听了便发了一句牢骚:“宰相大臣家中都有歌妓舞女,官职稍如意,往往增置不已。官家稍多几个宫女,他们却言阴盛须减去,只教渠辈快活。”仁宗不答话。久之,宫女又问:“台谏所言,一定要实行吗?”仁宗说,“台谏之言,岂敢不行?”那梳头宫女自恃受皇上宠爱,便说:“若果实行,请以奴家为首。”仁宗便起身,唤来掌宫籍的内侍,传旨:放遣

  三十名人出宫,其中就包括那名得宠的梳头宫女。皇后问他:“掌梳头者,是官家所爱,奈何作第一名遣之?”仁宗说:“此人劝我拒谏,岂宜置左右?”

  苏辙承认他的策论乃是“采道路之言,论宫掖之秘”,并无实据。用今日的话来说,虽不算造谣,却是信谣、传谣无疑,而且传的又是皇帝的谣,那宋仁宗是不是因此震怒呢?没有。电视剧《苏东坡》说仁宗龙颜大怒,还拍了案子。这是编剧的无中生有,并不是史实。

  史实是,当大臣建议罢黜苏辙的功名时,仁宗却极力回护少年轻狂的苏辙:“朕设制科,本求敢言之事,辙小官,敢如此极言,特与科名,仍令史官编录。”并未降罪,反而授予苏辙“史官编录”之职。皇帝也没有要求苏辙交待谣言来自何人,也未叫人深究坊间何以有谣言传布。一桩小事,就此翻过,风轻云淡。宋仁宗是自信的:“辙虽妄言,果能诳天下之人哉?”所以他能够包容小苏的妄言。仁宋又是谦抑的:“吾以直言求士,士以直言告我,今而黜之,天下其谓我何?”所以他又不敢不包容小苏的妄言。

  一千年前的君主,当然不可能具备自觉的现代政治伦理认识。不过宋仁宗的作为,倒也符合现代政治伦理:政治领袖应当接受更加严格的伦理约束,放弃一部分常人的权利,比如,他应坦然面对公众对其行为的未必确凿的指责,包容民间“八卦”其私生活的各种谣言。这是政治领袖拥有巨大权力与尊贵地位而需要支付的代价。

  吴钩,共识网



王力雄:文化大革命的启示


   文革三十周年时(1996),我为《东方》杂志的文革专刊写了一篇文章,名为《我从文化大革命得到了什么》。那篇文章的结论是,对我个人而言,我从文革所得抵得过我在文革所失。那期专刊没被允许问世,《东方》杂志则被勒令关闭。

  一晃过去了十年,现在已经是文革四十周年(2006)。我要为这个周年写的文章,是想看一下中国能从文革得到点什么?当然,放大到中国的范围,我不会说从文革所得抵得过所失,但是我也不希望只把文革说成是“一场浩劫”就放在一边。因为如果是那样,文革的所有代价都是白付的,所有的遇难者(包括我父亲)也都是白死了。我们应该为那惨痛的代价找到一些意义,同时我也相信历史从无虚度,而智慧就是能从不管任何性质的过程得到启迪。

  领袖与官僚

  对今天的中国,政治改革无疑是最重要的,也是高度危险的关口。这和文化大革命有相似之处,1966年的毛泽东也是把政治变化当作头等大事,他面对的挑战也是如何在自己掀起的大风大浪中安全地把握航向。

  所谓改革是一种自上而下的行为,即使是在压力下进行的改革,也要有执政集团认可和贯彻,因此改革应该被视为执政集团的自觉。执政集团分为领袖和官僚(专制体制公务员由官僚控制,可视为与官僚一体)。在高度专制的结构中,领袖可以是唯一的,如皇帝或毛泽东;当今中国专制有所松弛,领袖是一个很小群体,由处于最高职位的数个当权者和有可能晋身最高职位的少数人组成。在领袖之外,政权体系的其他成员都属于官僚集团。

  一般来讲,因为政治改革的目标在于制约官僚集团,官僚集团必然反对政治改革,这基本可以被当作定论。因此指望执政集团进行政治改革,只能看其领袖有无可能。政治改革当然也要制约领袖,在领袖和官僚集团一致的情况下,政治改革不会有任何希望。社会变化只能来自危机造成政权垮台或是自下而上进行革命。这种前景暂且不在这里讨论(那是另一个专题)。就政治改革而言,如果官僚集团的反对是定论,领袖却非绝对如此。领袖是个人,个人总会有变数,理想、高瞻远瞩、历史感、或是功利追求,乃至政治斗争的需要,都可能造成领袖与官僚集团的不一致。政治改革可以为领袖带来的历史荣誉也是一种吸引。官僚集团则不会被吸引,因为荣誉只会属于领袖,官僚则只有损失。官僚中当然也会存在有超越性的人,但他们的超越只有在接近官僚阶梯顶端时才会有意义。只要还未晋升到领袖位置,官僚的超越就只能是向着更高职位的超越,而不可能是超越体制,否则就得被推下官僚阶梯。想升迁就得接受官僚集团的法则。只有在达到阶梯顶端后还能保持超越性,那时不再有更高的权力和职位需要超越,超越才可能是针对体制的。

  专制权力具有总体性和全能性,专制领袖面对的挑战、涉及的问题,配置资源的考虑也往往是总体性的,不在体制之内,而是在体制之外或不同体制之间。这为超越提供了视野和选择。官僚则置身体制之内,只能在体制内生存、发展和竞争,离开体制内的生态圈就会消亡,因此官僚既无超越体制的需要,也无超越体制的可能。

  明白了上述关系,下面的问题有两个:第一,中国能否出现愿意进行政治改革的超越性领袖;第二,超越性领袖能否战胜反对政治改革的官僚集团。

  领袖的超越

  多数专制领袖毫无超越性,只想把持绝对权力,然而历史上的确出现过例外,较近的如蒋经国、戈尔巴乔夫。毛泽东也是其中一个——文化大革命就是毛力图实现超越的一次豪赌。

  在文革吃尽苦头的官僚集团决心防止再出现类似文革那种“劫难”,形成了一整套以“党性”、“组织性”、“纪律性”进行审查的机制,保证各级升迁者不能具有超越性,尤其是不能再产生毛泽东那种领袖。中共新的领袖是经过这种机制重重过滤产生的,早应该脱胎换骨,是否还能有超越的可能呢?的确,这种逆向淘汰的机制很可能会在今后彻底杜绝超越性的领袖,但是在文革中成长的一代中共高层,或许还有异数存在。这代人的成长如此不寻常,经历了意识形态颠覆,在文革的熔炉烧炼,造过反,下过乡,置身社会底层,再接受高等教育,吸纳西方思想。经历过如此反复“淬火”的人,会像钻石一样存在复杂的多面,即使在某些条件下只能看到一个侧面的光线(因而能通过体制重重过滤),却不说明不存在其他侧面。当其达到权力金字塔的顶尖,只要深藏内心深处的多样性还能保持,就不排除在条件成熟时折射出另外的光芒。

  废除终生制是中共杜绝毛泽东的重要措施,却恰恰埋藏下驱动领袖进行超越的另一种可能。任期决定了专制领袖的权力不再绝对,一旦退位就会荣耀尽失,班子被撤换,话语被顶替,阿谀逢迎者转换新主。领袖上台之始就能从下台前任看到自身结局。相对终将从顶峰一落千丈的前景,政治改革对领袖造成的制约就不那么可怕。自己不能一直专制,民主就不再一定不好。既然历史车轮不可倒转,靠反对终身制上台的领袖无法否定自己昨天的义正词严,期待其让位的后起之秀也不会让步,此时领袖可以用什么弥补失落?达到权力顶峰的人都会希望晋身伟人之列,而人人皆知下一个中国伟人将从政治改革产生,那么能够在位时享用专制,退位前再给自己博取历史盛名,这种合算的通吃难道不可以成为一种诱惑?

  除此而外,领袖之间的权力斗争也有启动政治改革的可能。出于利用民意或争取国际支持的目的,以政治改革作为资源和战胜对手的武器,这种所谓“推动历史进步的恶”在一定条件下可能出现。哪怕是军队出于野心的干政,在世界民主大潮面前,也要打出政治改革的旗号,才会让干政显得名正言顺。

  专制政权在当今世界屈指可数,中国作为主要代表,常常成为国际社会的众矢之的。这种与文明的背离每每令中国领袖颜面无光,有理也亏三分。而中国的很多问题,台湾、香港、西藏等都卡壳在这里。加上中国社会多重危机不断积累,哪痛医哪的修补应付一时,最终叠床架屋、顾此失彼。当旧体制内的解决手段耗尽时,即使是形势比人强的“危机推动”,也有可能迫使领袖进行超越旧体制的改革。

  专制政权领袖拥有集中的权力,和民主制度下只能掌握部分权力的领袖不同,后者受各种制约,不可能按个人意志做出超越体制之举,专制领袖却可以充分使用权力体现个人意志。毛泽东能够翻云覆雨当然不是好事,但是今日中国若不想发生自下而上的暴烈革命,走和平可控的变革之途,最好的希望就在于出现决心超越旧体制、又能善用旧权力的领袖。

  毛泽东如何破解难题

  领袖有无变革愿望是一个方面,另一个同样重要的方面是有无实现变革的途径。如果没有途径,领袖甚至不会暴露变革的愿望。领袖从来不会有了愿望就行动,而是首先要有成功的把握。

  官僚集团对任何改变专制制度的尝试都将全力抗拒。按照通常看法,政治改革需要一个超越体制之上(如毛泽东那样)的政治强人来推进,才能战胜官僚集团。执政集团目前看似铁板一块,原因既可能是领袖与官僚共同抗拒改革,也不排除领袖有变革之心,却有心无力,既没有变革途径,也缺乏毛泽东的强势。今日官僚体制对领袖的制约比过去大了很多,一方面是领袖弱了,不再有打江山的光彩和意识形态的神圣;另一方面是官僚体制强了,有了更多自主性。毛后三十年中共的“党内民主建设”,实质就是官僚体制的不断规范化和程序化,以制约领袖的为所欲为。

  不过在我看来,领袖的强弱对启动政治改革并不构成根本障碍。过于强调政治强人的作用是不利的。既然今日中共已不再可能产生毛泽东式的强人,认定没有强人就不能推进政治改革,也就断绝了中国政治改革的希望,让拥有改革意愿的弱势领袖无法产生付诸实践的勇气。

  其实回顾文革,仔细研究一下毛当年的超越体制,会发现并非因为他是强人就能打败官僚集团。即使那时毛强而官僚集团弱,毛仍然长期为体制所困。他掌握政权后最多考虑的就是如何突破官僚集团的罗网。他是头脑,有绝对权威,但头脑实现意志离不开手和脚——也即官僚集团的日常执行和贯彻。官僚集团由成千上万有自我意识的活人组成,每人都在追求个人利益。当他们发现头脑的意志和自身利益冲突时,会不约而同或共谋地采取阳奉阴违的手法,利用贯彻执行的权力将头脑意志扭曲变形,使其议而不决、无法落实、不了了之。领袖无奈官僚是一个历史难题,无论是皇帝还是毛泽东,或是现在的“中央”,根源就在于领袖对官僚集团是“以少制多”的关系。再强的领袖又如何看管得了上百万官僚呢?虽然毛被捧在神的位置,但是连他居住的北京,他都要感叹“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毛泽东多年没有找到解决官僚集团的方法,因为那些方法都得通过官僚集团实行。即使是被称为“文革”前奏的“四清”,他还是想通过政权体系自身来解决官僚集团的问题。最终他发现,那根本就像是要拿刀的手去砍手本身那样不可能,官僚集团不可能真对自身动刀。他只有寻找另外的力量对付官僚集团。

  于是有了“文化大革命”。毛最终找到的办法是甩开官僚集团,直接向民众发布号召,指挥民众行动。他不再通过组织系统传达和贯彻他的意志,而是登上天安门城楼,面对民众直接表达,授权民众不服从官僚集团。这不是政治强人做到了迫使官僚集团服从,反而是即使以毛的权威也无法指望官僚集团服从,他只能跨过官僚集团,和民众联手,利用民众力量打倒官僚集团。毛在发动文革过程中的举动——接见红卫兵、写大字报、支持造反、鼓动串联、发布“最高指示”等,都是为了实现跨过官僚集团指挥民众的目的。

  这种史无前例的超越不仅使官僚集团不能再阻挡毛的意志,连官僚集团自身也被造反民众打得落花流水,并且为曾经“对抗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受到惩罚。毛摧垮官僚集团靠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靠民众。毛的作用只是指挥和保护——告诉民众如何行动,授予民众合法性,其余的都让民众自己做。事实证明,一旦像文革那样“放手发动群众”,即使没有政治强人,打倒官僚集团也易如反掌。民众之所以比最强势的领袖都有效,就在于民众与官僚集团的关系是以多制少。我一直认为,领袖绕过官僚集团与民众直接联手,利用民众力量改造官僚集团,是毛泽东的一大发明,也是文革提供给后人的宝贵遗产。

  在今天,领袖与民众联手的方便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毛在1966年8次接见1200万红卫兵,成本之高难以估量。今天只要利用电视,领袖瞬间就能面对数亿民众。可以说,政治改革最困难的问题——如何战胜官僚集团,文革已经给出了解决之道。

  毛的悲剧

  毛的悲剧在于他虽然成功地实现了“破旧”,却没有成功地做到“立新”。他所表达的让民众直接掌权的愿望,始终没有在实践中找到可行方法。绕过官僚集团直接指挥民众的结果是“天下大乱”,不能长久。而只要专制体制不变,领袖最终仍然得通过官僚集团的手脚才能掌握政权。文革结果只是让原来的官僚结构“吐故纳新”,换了新人。然而新人也会变,进入政权的“工农兵”在掌权中迅速沦为新的特权者。毛能做的只有宣称文革将要“七八年再来一次”。他期望“用毛泽东思想武装”的民众“斗私批修”,按照他的教导以多制少地看管官僚集团,从而改变领袖以少制多的劣势。然而“六亿神州”没有变成“舜尧”,无法“万寿无疆”的他刚离开人世,尸骨未寒,官僚集团的旧人就卷土重来,随后在“资本主义道路”上比原来走得更远。

  要避免毛的悲剧,必须在“破旧”之前解决“立新”。毛的头脑中有他的“立新”,但是“不破不立”、“破字当头,立也就在其中”的逻辑决定了他的“新”立不起来。姑且不说他以“塑造新人”为基础的“立”是否可行,“破字当头”的顺序也摆脱不了一直困扰他的悖论。因为先破后立,相当于推倒旧房再造新房,在官僚集团被打倒的情况下,新房的设计、准备材料、施工建设等是无法进行的。人们只能露宿于废墟,组织和秩序的真空导致失控,甚至落到毛形容文革的“天下大乱”。面对无政府的危机,即使能力挽狂澜,当务之急也是重新恢复组织和秩序,而非追求立新与超越,于是被打倒的官僚集团又会应运而生,顶多是换上新人。在建造新房的过程中,掌握具体“施工”权的官僚集团一定会按照自己意志,将新房建成他们的乐园。社会无论换了多新颖的名号,也是新瓶旧酒。文革对此已充分证明。

  毛在文革中的时进时退,其实也是在因应超越官僚集团和离不开官僚集团的两难困局。这时政治强人倒显出重要。如果不是毛那样强势的人物,就不可能收拾文革的乱局。没有“立新”的“破旧”有高度风险,只有政治强人能在不发生改朝换代情况下重建官僚集团。文革中保证社会不致失控的最重要筹码,就是民众对毛的“个人迷信”。因此,毛对“个人迷信”的用心培育,与其说是他的爱好,不如说是他在锻造看家的手段。

  毛泽东敢于让天下大乱,在于他有把握力挽狂澜。他的强不在于他能战胜官僚集团,那靠的是民众,他的强在于当民众摧毁了官僚集团,他仍然有能力让社会保持基本服从,同时能重建新的官僚集团。这是另一条需要高度重视的文革经验:既然乱局没有强人便无法收拾,甚至可能导致社会崩溃,在缺少毛式强人、也不存在“个人迷信”的今天,就一定要避免文革的“天下大乱”。为了保证这一点,使用毛跨过官僚集团发动民众的方式,便不能采用文革“破字当头”的方式,而是要把“不破不立”变成“不立不破”。

  “立”意味着建立新秩序,却不是破坏旧秩序,当新秩序建立起来后,让旧秩序自然而然被顶替。那种“破旧”是随“立新”实现的。代表旧秩序的官僚集团虽然不会情愿,却没有能力对抗得到最高授权的民众。而“立字当头”的顺序,意味着民众无需和官僚集团抗争,只是不再服从,自己进行“立新”。在这样的过程中,凡是“立新”之处新秩序已经形成,而尚未“立新”之处仍然会保存旧秩序,因此哪里都不会失序。这种“立字当头”的结果,最终会是“破也就在其中”。

  文革的启示

  问题归结到,这种“立新”立的应该是什么“新”?或者说,什么样的“新”才能立得起来呢?

  首先历史已经展示,即使是文化大革命那样的“天翻地覆”,改变的如果不是专制体制本身,而仅仅是更换官僚集团,政治本质也不会发生变化,甚至还会后退。毛斗争了一辈子,死前发现他一生致力消灭的“资产阶级”原来就在他领导的共产党内。这种荒诞剧式的结局足以告诫后人,不终结专制体制,政治改革就不会有真正的“立新”。专制体制的根本是权力源头在上,从属关系自上而下。改变专制体制的关键在于调转权力源头,把从属关系变成自下而上。因此进行政治变革的领袖必须是旧体制的埋葬者,而非旧体制的挽救者,其采用跨过官僚集团联手民众的方式,目的不是毛对民众的一时利用,而是要对民众进行权力交接,一劳永逸地把权力源头转到民众那里,让民众变成社会主人。

  只有完成了这种权力交接,才能避免毛对官僚集团一时成功、终归失败的结局。因为权力源头保留在专制者手中,对社会的统治便不能离开官僚集团。即使一时摧毁官僚集团,也不得不马上重建。在那种体制中,无论专制者如何想超越,最终还是要在不可改变的以少制多劣势中落入官僚集团的罗网。而把权力源头转给民众,整合社会不再需要以重建官僚集团为前提,而是通过自治和自组织的方式自下而上进行整合。经过逐层推举新产生的官僚,也会始终处在民众以多制少的看管之下。

  可以看出,这种交接权力不能用“转换框架”的方式。因为“转换框架”如同推倒老房盖新房,面对的都是总体性问题,离不开官僚集团的行政主持和管理,因此会重新卡在毛泽东遇到的悖论上——让官僚集团把自己掌握的权力交给民众,无异指望让拿刀的手去砍手本身。这种交接应该是从社会最基层单元开始,可以比喻为“更新砖瓦”。“砖瓦”能够实现自我管理,更新也可以自我完成,不需要依靠行政系统的主持,因此可以甩开官僚集团。同时,在“砖瓦”层面又不会和官僚集团发生整体冲突,只需要以不服从、不来往与不合作的方式架空头顶的官僚就可以,从而避免社会大的震荡。

  推动政治变革的领袖跨越官僚集团,直接交给民众“更新砖瓦”的方法和权力,那种方法一定不会复杂,也是不需要主持的。复杂就得有主持,而只要有主持,权力最终就会落在主持者手中,民众则会重新受摆布。这对范围提出了要求,只有在人们可以直接沟通、协商和决策的小范围,才能进行不需要主持的“立新”。这种小范围就相当于这里所说的“砖瓦”。相反,代议制的普选、公投一类活动覆盖的范围大,必须有主持才能进行,属于“转换框架”,因此是不适用的。

  当然,仅仅“更新砖瓦”还不够,还需要逐步扩展,层层向上,最终自下而上地实现整个社会转型。这要求“砖瓦”的“立新”中包含自我生长的机制,除了启动环节要由领袖推动,一旦起步就能自行驱动和自我复制,并有自动调节功能,使“砖瓦”之间能实现自组织整合,不断扩展并完善。那时即使不再有外力推动(如启动改革的领袖被官僚集团罢免),“立新”也将不会停顿,不可阻挡,直到完成整个社会转型。

  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跨越官僚集团的途径。对改变中国的政治体制,剩下的关键是找到符合上述条件的“立新”方法。这是思想超越的任务;另一个关键是产生愿意超越政权的当政者,这却是民间无法左右的。这两个关键缺一不可,如果不能找到相应的方法,或者不能出现相应的政权超越者,我们能做的,就只有等待革命的腥风血雨横扫中国,并准备在那个过程玉石俱焚。

  2006年4月写于阿克苏、北京

  王力雄,共识网


用苏联的解体掩饰不了中国大饥荒的真相


——究竟谁往“枪里装弹药”?


  1959—1961年,在没有大面积特大自然灾害的和平年代出现饿死千百万人的三年大饥荒,是中国历史乃至世界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几十年来,我虽然没有遇到一个完全否认三年大饥荒曾经发生饿死人现象的人,但是,在具体饿死多少人的问题上,人们却一直存在着争议。应该说,学术上的争议是正常的现象,不足为奇。

  作为大跃进、大饥荒的亲历者和幸存者,难忘这一重大事件、关注这个问题的争议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当我听说有位杨松林先生写了一本《总要有人说出真相——关于“饿死三千万”》(以下简称《真相》)的专著后,颇感高兴。虽然此书尚未问世,我已对挺身而出“说出真相”的作者充满敬意,并翘首以待,等着拜读这本“说出真相”的专著。

  《真相》尚未出版,高粱先生为这本书写的序言和杨松林先生的自序已经在网络上风传了。然而,当我读了高粱先生的序言之后,大失所望。因为,高粱像中了邪一样在序言中信口雌黄,如在抨击别人“上纲上线”的同时,却上纲上线,给人扣上是“主张在中国搞‘欧美模式’的人”、“无非是要彻底否定新中国的前三十年”、“从根子上否定中共领导的革命、颠覆当代中国基本制度的合理性”等大帽子。我虽然是大饥荒的亲历者和幸存者,但是只知道当时的饥荒很厉害,目击过被饿死乡亲的惨状,但我不是这个课题的专家、学者,从来都没有提出过饿死多少人的问题,高粱的大帽子不太可能扣到我的头上来。但是,我仍然无法接受这种“文革”式的一套,于是当即停下手中的工作,匆匆写了《究竟谁在“灭史”?》一文与其商榷。

  近日又读了杨松林先生的自序,感到杨的自序与高的序言属于同一套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无限上纲,挥舞政治概念的棍子吓唬人。作者在这种思想和理念指导下写出的所谓“真相”,必然与历史上客观存在的真相相差十万八千里。所以,读了这本书的序后,恕我直言,我对这本书的期许已几近于零。


  拿苏联的解体掩饰不了中国大饥荒的真相

  杨松林先生在自序中刚进入正题就迫不及待地拿“苏联解体”说事:“2011年春读了一篇关于苏联解体的文章。文章介绍了关于戈尔巴乔夫推动的‘重评苏联历史’中‘解密’斯大林迫害死多少苏联人的‘研究’:从几百万到上千万,再到几千万,还分析了苏联人听信这些结论对苏联解体和苏共解散的作用。看着看着脊背有些发凉。”寥寥数语,作者已将“苏联解体和苏共解散”的罪责归咎于“重评苏联历史中‘解密’斯大林迫害死多少苏联人……从几百万到上千万,再到几千万”的‘研究’发挥的“作用”。

  接着,作者对“特权阶层”的形成、“不民主”、“计划经济体制僵化”等原因导致了苏联解体的说法逐条批驳,说“苏联在勃列日涅夫时期创造了人类历史上最低基尼系数的社会”,“那点所谓‘特权’即使在西方国家也算不上啥事儿”;说“僵化的经济体制能让苏联人均收入从不足美国的五分之一在三十年里变成五分之四?收入差不多,分配更平均,美国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一定比苏联老百姓好?”说“不民主的国家多的是,海湾六国个个酋长当家。人家沙特皇族和国家干脆一个姓,也没见垮台。”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苏联的解体呢?作者直言不讳地指出:“不过有一点肯定会起作用。假如有人‘解密’ 说这个执政党曾经不分青红皂白搞死了数千万人,每几个苏联人中就有一个死于非命,而且大多数苏联人都相信了,结果会怎样?结果多数苏联人会认为苏共是‘反人类组织’,没下台是老天瞎了眼!这种草菅人命的制度早该完蛋了。民心向背见胜负,就算戈尔巴乔夫拼命撇清自己,一个有‘犯罪前科’的组织的总书记能有个好吗!”按照作者的说法,原来苏联垮台是有些别有用心的坏蛋“说这个执政党曾经不分青红皂白搞死了数千万人”造成的!照此逻辑,那些说斯大林时期“搞死了数千万人”的家伙当然是罪大恶极的反革命分子了!

  我不认同杨先生的这种观点。杨说苏联在解体之前那点特权“算不上啥事儿”,又说当时的苏联人“收入差不多,分配更平均”,质问“美国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一定比苏联老百姓好?”云云。请问:苏联在解体之前真的像杨先生说的那样好吗?事实胜于雄辩,让我们看看事实吧。

  据李凌《三垄断导致苏联解体》一文指出,“在苏共垮台前不久,即1989年前后,苏联社会科学院曾做过一个‘苏联共产党究竟代表谁’的调查,结果是:认为苏共代表劳动人民的只有7%,代表工人的只有4%,而认为苏共代表官僚﹑干部﹑机关工作人员的竟达85%。这项调查说明苏共已严重脱离了群众,尽失人心,遭到了普遍的唾弃。应该说,这才是使苏共垮台的主要原因。”由此可见,如果前苏联真的像杨先生说的那样好,它就不可能轰然垮塌,即使出现垮塌,人民绝对不会面对好政党、好政府的倾覆袖手旁观乃至欢呼雀跃!

  曾任苏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后任俄罗斯共产党第一书记的久加诺夫经过痛苦的反思后认为:苏共失败的原因是“三垄断”:一、垄断的意识形态制度:稍有不同于官方的意见,就成了异端邪说,就动用专政工具整肃、镇压;二、、垄断权力的政治法律制度,使得权力凌驾于政府和法律之上,出现了官僚特权阶级;三、垄断资源与经济利益的经济制度,使得人民生活难有提高。这充分说明,苏联解体、苏共垮台,主要是苏共领导层的特权、腐败、做官当老爷严重脱离群众造成的恶果。

  那么,杨松林先生为什么把这些事实统统排除在外,却将苏联解体和苏共解散的罪责归咎于在“重评苏联历史中说‘斯大林迫害死多少苏联人”的人们呢?笔者认为,作者这样借题发挥,挥舞政治大棒,意在恐吓史家:苏联有人用散布斯大林时代迫害死多少苏联人……从几百万到上千万、再到几千万人”,结果葬送了苏联。现在中国有人说三年大饥荒时期饿死上千万、几千万人,当然居心叵测,其目的也是要搞颠覆,葬送……。杨松林与高粱采用的是同一手法!

  然而,早在1976年4月爆发的天安门事件中,人民群众在愤怒声讨“四人帮”祸国殃民的罪行时就提出“中国已不是过去的中国,人民也不是愚不可及”。文化大革命已结束三十多年,中国共产党拨乱反正,恢复实事求是思想路线,人民经历了解放思想、改革开放的锻炼,中国更不是过去的中国,人民更不是愚不可及。从文革极左的武库中拣来泛政治化、无限上纲、扣大帽子等破烂玩意儿挥舞,既封不了史家的笔,也堵不住识者的嘴,徒增笑耳!


  苏联大饥荒、大清洗究竟死了多少人?

  作者说:“斯大林时期包括处死和死于劳改营的人总计不足百万(包括刑事犯罪)”。笔者对此说表示质疑。

  先说苏联的大饥荒。

  据徐元宫《苏联三次大饥荒真相》一文披露,1917年苏联政权建立之后,很快出现了战时粮食危机,来春演变成饥荒。1919年1月11日,苏联人民委员会颁布法令,要求农民按照政府规定的数字交纳农产品。为落实法令,苏俄政府派出了一支支携带武器的征粮队,用军事办法征集粮食和农产品。征粮队常常将农民们的种子粮和最基本的口粮也征集了上来,并将为数相当多的中农甚至贫农当作富农镇压或惩处了。这引发了农民阶层对与苏维埃政权的离心。最终在1921年酿成一场波及苏联17个省份的大饥荒。引发了波及全国多个省份的农民暴动。1920年底至1921年春,乌克兰、俄罗斯东南部、中部、西伯利亚、伏尔加河沿岸先后都爆发了农民暴动,高潮在1921年23月,西伯利亚伊施姆一县参加暴动的农民就达6万多人,参加坦波夫省农民暴动的有5万多人。为彻底平定坦波夫农民暴动,苏俄政府“反匪徒委员会”甚至于1921年6月21日决定建议图哈切夫斯基可以动用毒气攻击“匪徒”, 1921年8月22日,一个驻坦省的炮兵旅就消耗了82枚毒气弹。1921年9月,暴动最后平息。镇压农民暴动打死多少人虽然不知其详,但是饿死多少人则有所记载。据1986年出版的《苏联农民史》称,大饥荒共造成了100万人死亡。苏联学者达尼洛夫则在《集体化前夕的苏联农民》一文中称:此次饥荒的死难者“有520万人”。俄罗斯科学院俄国史研究所研究员季马·费奥多罗维奇在2008年撰文指出,因为饥饿和疾病死去了500多万人。

  苏联大饥荒也发生了人吃人的悲剧。全俄第九次苏维埃代表大会上,来自发生大饥荒的萨马拉地区的农民代表布尔马特诺夫在自己的大会发言中指出,当地因为饥荒而发生了人吃人事件。会议休息期间,列宁找来萨马拉省负责该省赈济饥民委员会工作的领导人安东诺夫询问:“你们省的农民代表布尔马特诺夫讲得很好,但是,安东诺夫同志,他说他们那里发生了人吃人的事情。”安东诺夫回答说:“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同志,情况不仅仅是这样,人吃尸体的情况不仅仅只发生在那里。”

  今天。当此文即将定稿时见到2013年8月27日共识网转发2013年8月23日《文汇读书周报》上李玉贞先生《1932,饥荒中的苏联人》一文,其中披露:“仅仅1932—1933年间,饥民死亡总数就有500万—700万人饥饿致死,饿死一个人给国家做出的是10个卢布的贡献。”


  再说苏联的大清洗。

  据中共中央党校教授姜长斌、左凤荣《读懂斯大林》益书披露,大清洗期间,苏共“第十七次党的代表大会选出的139名中央委员和候补中央委员中,有98名被逮捕和枪决;1966名代表中,有1108人被捕。关于30年代被镇压和受迫害的人数一直没有一个确切的数据,1990年1月30日,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部务会议认为,1930年—1953年,因反国家罪,被审判机关镇压者有3778234人,其中有786098人被处决。1991年6月14日,苏联克格勃主席克留奇科夫宣布,1920年—1953年,苏联有420万人被镇压,其中200万人是在1937—1937年被镇压的。但是,学者们并不认可这个数字,沃尔科戈诺夫在《胜利与悲剧》一书中认为,1929—1953年总共有1950万到2200万苏联公民成为斯大林镇压的牺牲品,其中不少于1/3的人被判处死刑或在劳改营和流放地死去。关于斯大林时期被镇压的人数,也许永远都说不清了。有人说,30年来被斯大林消灭掉的人比罗曼诺夫王朝统治俄罗斯300年消灭的人还要多许多倍。”(《读懂斯大林》第293—294页)按照沃尔科戈诺夫的说法,即使以其最低线的1950万计,1/3的死亡人数也达650万人。

  沃尔科戈诺夫还认为,有相当多的人并没有被“法庭”判处死刑,而是后来在劳改营和监狱中不明不白地死去的,这些人都没有纳入官方的统计范围。

  关于“大清洗”镇压人数,俄罗斯学者研究的结果,与官方公布的数字大相径庭,他们普遍认同的数字是2000万人。

  1987年年底,在苏共中央政治局下专门设立一个委员会处理平反问题,由雅科夫列夫领导。委员会为250万人恢复了名誉。雅科夫列夫在其著作《一杯苦酒》中说:“ 1954年内务部长克鲁格洛夫报呈赫鲁晓夫:1930至1953年间遭镇压的人数约为370万,其中76.5万人被枪决。雅科夫列夫认为,这个数字被大大压低了——没有列入内务人民委员部内部监狱的人数,也没有在集中营中的死亡人数,遭镇压的农民和被放逐的少数民族的人数也被忽略了。如果加上受害于集体化时期的340万人和遭镇压的330万少数民族,受害人超过了1000万。(闻桃李:苏联“大清洗”死了多少人?《文史参考》2010年第7期)

  1942年8月14日,斯大林在同丘吉尔谈话中透露,集体化期间“富农”死亡人数达“几千万”。丘吉尔在其回忆录中记录了这次对话:雅可夫列夫在《一杯苦酒中》提供了剥夺“富农”的大致数字,总共约120万户,以每户平均6-8人计算,约800-1000万人。

  至于美国前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兹比格涅夫·布热津斯基在《大失控与大混乱》一书中引证的数字和法国出版的《共产主义黑皮书》中披露的数字更多,为了避免“西方敌对势力造谣污蔑”之嫌,所以就不加引用了。

  这样,将大饥荒饿死的人数和大清洗整死的人数相加是多少?哪一个单项不比杨先生认定的“总计不足百万”多出许多倍!


  往“枪里装弹药”——一个非常荒唐、极不确当的比喻

  作者唯恐读者理解不了他的意思,于是打了个比喻说:“这很像老戈(指戈尔巴乔夫——引者注)使人往一把枪里装弹药。既然枪口对着斯大林和‘前苏共’,当然是威力越大越显得自己与‘老路’切割的决心大:从几十万到几百万再到几千万。火药装满了,扣扳机的是叶利钦——轰——一声,已经是新思维的苏共、苏联,连同戈尔巴乔夫先生自己,都找不到了。”作者描写得很形象、很煽情,可惜太耸人听闻了。

  按照作者的说法,前苏联学者研究斯大林时期大清洗被镇压多少人、大饥荒被饿死多少人,根本不是探讨历史真相,学术研究,而是执行老戈的指令,“往一把枪里装弹药”,而且对着苏共、苏联,只等叶利钦来扣扳机,然后轰的一声,“都找不到了”。

  笔者认为,这个比喻杀机毕露,是非常荒唐、极不确当的。对大饥荒问题不能研究?说大饥荒饿死多少人就是往“枪里装弹药”,然后向党射击?如果此说成立,那么,1991年官方出版的《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一书和2010年出版的党史第二卷中认定的“1960年全国总人口比上年减少1000万”也是往“枪里装弹药”?薄一波在《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中说“在‘三年困难时期’,全国广大人民因食物缺乏、营养不良,相当普遍地发生浮肿病,不少农村因饥馑死亡增加,据统计,1960年全国总人口减少1000多万。在和平建设时期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作为共产党人实在是愧对百姓,应该永志不忘这沉痛的教训!”(该书第873页)也是往“枪里装弹药”吗?

  按照杨先生的逻辑,凡是说大饥荒饿死人的都是往“枪里装弹药”,人数说的越多,弹药的威力就越强,当然“罪责”也就越大。只有闭口不言或说大饥荒一个人都没有饿死才能免除罪责。这样,杨松林先生你也是难逃干系的,因为,你说“1959年—1961年‘非正常死亡’在350万—400万之间”,这不就是你往“枪里”装350万—400万“弹药”的铁证吗?!

  杨先生还表白自己之所以这样做,是“希望能把那支枪的枪膛里的火药抠掉一点儿”,真是忠心可嘉!别人都是往“枪里装弹药”的坏蛋,只有你们才是从枪膛里往外抠“火药”的忠臣。然而,杨松林先生忘了,在你辛辛苦苦从枪膛里往外抠“火药”的同时,又往枪膛里装了350万—400万“火药”,既往外抠,又往里装,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患上了神经病?


  对大饥荒悲剧的任何“调侃”都是非人性、不人道的

  杨松林先生在自序中说自己写的《真相》一书“文字也不知不觉退化为网络语言。如果读者对第一编调侃的文风不喜欢,在这里先道歉了。”由于此书尚未出版,所以,此书的文字是怎样“退化”的?文风又是怎样“调侃”的?人们现在还不得而知。

  笔者认为,三年大饥荒吞噬了千百万同胞的生命,有的甚至全家死绝。这是神州大地上一幕充满血泪的悲剧,是中华民族炎黄子孙刻骨的伤痛,是今生后世治国者极其深刻的史鉴。面对千百万因饥饿而死去的亡灵,谁的心情能不沉重?也许是因为自己是亲历者和幸存者的缘故吧,每当想起或与亲友谈及当年的情景时,我的心里总有一种滴血的感觉和不堪回首的感慨,每当阅读或者写作涉及三年大饥荒问题时,也是心痛欲裂,热泪盈眶。杨先生这本著述的书名是《总要有人说出真相——关于“饿死三千万”》,是专门探讨三年大饥荒饿死人问题的,理应十分严肃、庄重、审慎,因为,这本书的内容决定了作者不能采用任何调侃或轻佻的文风。

  我之所以对三年大饥荒调侃不起来,乃至对别人轻浮的调侃和抹杀事实的否认深恶痛绝,盖因为当年的惨烈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那时为了活命,小小年纪就到一个依附于国营农场的学校半工半读,虽然也是天天吃不饱肚子,但毕竟能吃到一点粮食,所以比纯粹的农村要好得多。我的老家是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饿死十多人,平均每户都有死人。西院晋伦嫂子三个儿子饿死两个。晋书哥父子都被饿死,庆林叔父子都被饿死。东院堂弟来义、来乖都在10岁上下就被活活饿死。由于饥饿,前院孝伦哥给他的幼子取名就叫小饿,这个小饿终于也被饿死。我本人的祖父和伯母也被饿死。只比我i稍大一点的五叔饿的皮包骨头,奄奄一息,是西安的姑母来偷偷地把他接走才幸免一死。几个堂弟和堂侄十来岁的年纪,都饿得直不起腰,走不动路,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拄着棍子。东院三叔和西院晋奎哥都忍痛把爱子送给徐州附近的人家,以求活命。前后庄的姑娘们择偶标准一再降低,只要能吃上饭,大都嫁到徐州附近。今年春上回老家探望,乡亲谈起这些往事,都有不堪回首之感。都说当时的情况如果再持续几个月,庄上的人就所剩无几了。

  所以,面对历史的悲剧,面对冤死的同胞,面对沉痛的教训,绝对不能调侃。如果以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态度书写饱含辛酸和血泪的三年大饥荒,这显然是对千百万饿死亡灵的亵渎,是非人性、不人道的表现。如果是这样的书,我将弃之不看!


  发表三年大饥荒的著述要让农民看得懂

  作者说:“本书第一、二编涉及大量算式和数字,很多人读起来会觉得既吃力又乏味。但没有办法,因为离开这些内容就写不成这本书。”

  在探讨大饥荒死亡人数中,为了更好地说明问题,让人们理解其中的道理,有时适当地运用人口学、统计学等原理和公式是必要的。但是,如果忽视绝大多数读者的接受和理解能力,一味“空对空”,那么著述的说服力必将大打折扣。况且,三年大饥荒的受害者绝大多数是农民,农民是最讲求实际的。所以,探讨大饥荒的的文章和著述应当从实际出发,深入浅出,力求避免以抽象、空泛的概念和深奥、枯燥的公式使读者读不懂的情况出现。如果写出的东西出版后,读者读不懂,如坠五里雾中,不知所云,那么,著述也就失去了意义。

  真正想让读者读起来不吃力、不乏味、读得懂,并非“没有办法”,比如,安徽省公安厅原常务副厅长尹曙生先生撰写的有关三年大饥荒的文章,并没有用什么深奥的理论和算式,完全是依据原始的历史档案,用确凿的事实和平实的语言揭示真相,说明问题,广大读者不会产生任何吃力、乏味的感觉。他在《安徽特殊案件的原始记录》中明确表示说:“安徽省在‘大跃进’年代,人民群众吃尽了苦头,饿死了400多万人(有案可查,不是推测的),三言两语就揭示了这场灾难的实质和“饿死了400多万人”的史实,并说明这个结论是“有案可查,不是推测的”。向人们交代了饿死400多万这个数据的来源有案可查,不是凭空推测、计算出来的。如对凤阳县的情况,他写道:“1958年凤阳县全县人口402700人,到1961年,人口下降到245262人,净减少157438人,和1958年相比,人口减少39%。全县死绝的户有2404户,消失村庄27个,孤寡老人1580人,孤儿3304人。”作者并没有故弄玄虚,玩这“学”那“学”和这“算式”那“算式”的迷魂阵,却把问题说得清清楚楚。由于有原始户籍档案作为依据,数据精确,读了不仅不感到吃力和乏味,而且令人信服。


  给《真相》作者的一点建议

  杨松林先生认定“1959年—1961年‘非正常死亡’在350万—400万之间”。人们当然希望饿死的人越少越好,但现在的问题是,安徽一个省就“饿死了400多万人”,比《真相》认定的全国数字还多,这个矛盾不解决,杨先生“350万—400万之间”的认定就缺乏说服力,甚至说不能成立。

  有鉴于此,我建议杨松林先生最好到安徽来实地调查核实“饿死了400多万人”问题,只有把安徽“饿死了400多万人”这个结论推翻,杨先生“350万—400万之间”的结论才算扫除一个障碍。有利条件是安徽省公安厅尹曙生先生尚健在,他公开申明安徽“饿死了400多万人”是“有案可查,不是推测的”,调查核实起来方便得多。如果同时顺便把尹曙生在《安徽人相食案件的原始记录》一文中披露的1289起“特殊案件”(即人吃人案件)一并调查核实清楚更好。也可根据安徽颍上县原公安局长王冠群先生在《我所知道的颍上县“特殊案件”》一文中披露的该县“1960年经县公安机关处理的这类‘特殊案件’共49件50人”和梁志远先生在《关于“特种案件”的汇报――安徽亳县人吃人见闻录》中记录的大量的人吃人实例予以调查核实。这些实例都是实名,都有明确的住址,调查核实起来难度不大。倘能把这些结论和说法推翻,杨先生必获大功。

  《真相》的作者杨松林先生是河南人,如果不能到毗邻的安徽来,我建议杨先生可以就近到信阳地区对当年国务院内务部派人冲破重重阻力和障碍调查后得出信阳地区饿死105万人的问题重新调查核实,如能以确凿的证据推翻这个结论,亦是可以博取大名的,何必打着“说出真相”的招牌,摆“迷魂阵”,让人看着“吃力、乏味”,读不懂,这不是劳而无功吗?

  笔者认为,绝大多数研究和关注三年大饥荒饿死人问题的同志都是一心一意想弄清历史的真相,从而吸取历史的教训,为后人提供一个宝贵的史鉴,如此而已,岂有它哉!杨先生等人如果认为3000万之说不正确、太离谱,尽可心平气和地摆事实,讲道理,出证据,在尊重历史、尊重事实的前提下求得共识。这样做于国于民、于人于己善莫大焉。这才是学人的风范!然而,杨先生却反其道而行之,把本国学术上的不同意见与苏联的解体混为一谈,并随心所欲地编造一个往“枪里装弹药”的荒唐比喻,杀机毕露,威吓别人,叫人说什么好呢?

  《真相》还没有出版,我还没有拜读原著。但我从高粱的序言和作者的自序中已基本上了解了这本书的主旨和风格。总的说来,我对这本书无法看好。此书出版,估计一开始也许会有点“轰动效应”,但很难说能够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杨松林先生喜欢拿苏联说事,好吧,在结束这篇小文的时候,我且将苏共和苏联的缔造者列宁的两段名言赠予杨先生并共勉之:“不怕承认自己的错误,不怕三番五次地作出努力来改正错误,这样,我们就会登上山顶”。在《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一书中又强调指出:“一个政党对自己的错误所抱的态度,是衡量这个党是否郑重,是否真正履行它对本阶级和劳动群众所负义务的一个最重要最可靠的尺度。公开承认错误,揭露犯错误的原因,分析产生错误的环境,仔细讨论改正错误的方法——这才是一个郑重的党的标志。”(《列宁全集》第2版第39卷第37页)

  彭劲秀,共识网

陈子明:读《中国80年代政治改革台前幕后》有感(下)




三、逼学生绝食的“黑手”

八九学运初起的时候,矛头是针对整个中共领导层的,后来学生了解到赵紫阳在1989年5月8日政治局常委会、5月10日政治局会议上积极回应学运要求的讲话,又在电视上看到赵紫阳拒绝出席宣布戒严的干部会议,才改为采取“拥赵倒李”的立场。

赵紫阳的讲话被透露到广场学生中,存在着如下的信息传递链条:高山—陈一谘—杨冠三—陈子明—《告人民书》—广场学生。5月19日中午过后,我接到杨冠三的一个电话,得知了赵紫阳的两次讲话内容和赵紫阳辞职的消息,根据电话记录,我和周舵、杨百揆等人起草了一个《告人民书》,随即派人把它送到天安门广场。这是我的判决书的一条主要罪状,事实上也是我在八九民运中介入最深的一次行动。这也可以说是1980年代两个重要的青年团体——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所系统和北京社会经济科学研究所系统在双双被取缔前的一次配合行动。

我原本以为,上述链条的前端应当加上赵紫阳—鲍彤—高山,官方(媒体和法院)也是这么说的。高山只是一个副局长,怎么能够知道政治局常委会议的内容?后来,赵紫阳和鲍彤都撰文澄清,他们并没有涉及泄密。看了《台前幕后》我才明白,高山本人正是赵紫阳积极回应学运要求的讲话稿的起草者,他根本不需要别人向他透露机密。高山等人又是何等聪明之人,鲍彤向研究室同人告别,他们岂会猜不透赵紫阳已经下台?

5月4日赵紫阳的“亚行讲话”提出要“广泛地进行协商对话”,“在民主和法制的轨道上……解决大家共同关心的问题”,此后学生运动进入一个平稳期。学生方面和以赵紫阳为总书记的中共中央,都在积极探寻解决问题的办法。

北京高等院校自治联合会作出了决议,在5月4日的天安门集会后,从理科开始逐步复课,此后的重心是开展校园民主和筹备与政府对话。在北高联的主持下,产生了学生对话团,对话团选举项小吉、沈彤、何光沪、江棋生、郑成武五人为常委,前两人为召集人。5月5日,对话团首次全体会议确定了三个对话方向:本次学运的性质,深化改革的措施,公民权利的落实。由沈彤负责前两个方向的准备,由项小吉负责第三个方向的准备。5月6日下午,几名学生代表向中共中央、人大常委会、国务院递送了“北京高校对话团请愿书”。这份有北大、清华、人大、北师大、政法大等23所高校学生署名的请愿书说:“最近,北京及全国各地高校学生通过游行请愿等方式,反复表达了同党和政府对话的要求,党和政府领导人也多次以不同方式表示愿意同学生对话,共同商讨解决大家共同关心的问题。我们作为北京高校民主选举产生的代表,本着广泛帮助党和政府改进工作,推进我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进程的基本态度,急切请求尽快同党中央、全国人大常委会和国务院就当前学生的民主爱国运动、深化政治经济体制改革、改革的推进、民主法制建设等问题,进行真诚的建设性的对话。”5月10日,对话团负责人项小吉找笔者咨询,探讨结社自由和新闻自由哪一项应作为此次运动的首要目标——是优先要求结社自由,即确认学生独立组织的合法性,还是优先要求新闻自由。我主张新闻自由优先;在结社自由问题上则可以接受一种变通的办法——不坚持要求政府承认“北高联”,只要政府承认现有学生会领导机构通过自由竞选产生,就可以满足了。项小吉同意我的意见。

当局也在做谈判的准备工作。吴伟写道:“5月5日下午,鲍彤召集中央政改研究室的研究人员开了个会,专门研究了如何解决学生的合理要求问题。这个会,是紫阳那里刚刚布置的。”“大家都认为,尽快拿出几条解决群众不满的过硬办法,公之于众,让群众看到我们解决问题的决心,会缓和群众的情绪,也可以使想把事情闹大的人失去闹下去的理由,路子是对的,关键要快,要实。”“老鲍在会议快结束时又作了归纳,总共有六、七条的样子。”次日上午,讨论继续进行。会后,由高山根据会上大家的意见和鲍彤的归纳,代赵紫阳起草了一份向政治局的建议稿,稿子全文如下:

政治局:

持续半月的学潮已暂告一个段落,但引发不稳定因素的社会条件并没有改变。当前,除了认真搞好各个层次、各种形式的对话,以增进政府与学生的相互理解,同时也对学生进行教育外,我认为,中央和国务院还应当主动采取一些措施,使学生和人民群众都能感觉到党和政府在反对腐败、推进民主等方面的主张,同他们的合理要求是一致的,行动是坚决的。为此,我建议:

1.鉴于国务院已经宣布对中信、光大、康华和中农信等四个公司的审计工作已近结束,为了增加透明度,建议国务院将审计报告提请6月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审议时邀请各界人士旁听,审计结果通过新闻媒介予以公布。如果人大常委会认为有必要,还可根据宪法规定成立调查委员会进一步调查此事。

2.分批公布中央和国家机关现任正部级以上干部的身世、经历,以澄清社会上的各种传言,并允许新闻界采访报道以上人员的生活。

3.抓紧制订并公开现职党和国家领导人的生活待遇制度。

4.作为一种特例,在最近一段时间内,由国家监察部的人民举报中心,直接受理涉及省、部级以上干部亲属问题的举报;由全国人大常委会授权有关人士,对举报中心的立案和销案工作进行监督。

5.《新闻法》的起草工作应抓得更紧,争取年内将草案提交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建议人大常委会将草案全文公布,征求意见。在《新闻法》通过公布之前,党和政府对新闻的管理尺度应适当放宽,保证新闻机构在宪法规定的原则下进行客观报道的权力,更好地发挥舆论监督的作用。

6.鉴于前一段对游行、示威掌握的偏严,建议全国人大考虑制订统一的《游行集会法》。在此基础上,各地可相应制订或修改有关条例,使宪法规定的公民集会、游行、示威的自由得到保障,同时也使滥用自由的行为得到制裁。

7.学生提出的“校园民主”的口号,我们可以接过来,并将其纳入法制和秩序的轨道。如果搞得好,这种“校园民主”将是广大青年学生学习民主、实践民主的有效形式。建议国家教委、各高等学校的党团组织和行政领导,将这方面的工作摆到重要位置,研究并制订具体的办法。

总的说来,要根本消除社会不稳定因素,需要长期的努力,需要在民主和法制建设方面做大量的工作。当前做好上述几件事,可能有助于事态逐步平息,并向积极的方面转化。

5月8日,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召开会议,赵紫阳在这次会上提出了满足群众迫切要求的六点措施,主要就是高山代拟稿中的内容,只是删除了有关“校园民主”一条。赵紫阳还补充了一点,取消副部长以上领导干部的生活特殊供应,但75岁以上的老同志除外。赵紫阳建议,对这些意见,如果大家同意,就请新华社发个通稿,明天在《人民日报》发表。对赵紫阳提出的这些措施,万里首先表示“完全同意”。接着,乔石表态说,我举双手拥护紫阳同志的意见;李鹏则表示,这只是紫阳的个人意见,政治局还没有讨论;姚依林一言不发;胡启立则说,我拥护以上各位同志的意见。显然,会议没有形成一致意见。9日,万里在人大常委会的党内副委员长会议上,把赵紫阳的六点意见向大家作了介绍。党内副委员长们一致赞成,表示中央、国务院如不发表这些意见,可用人大常委会的名义发表。李鹏得知这个情况后,急忙打电话给万里,说政治局没有讨论这些意见,中央不同意发。他又专门给赵紫阳打电话,不同意把这些问题列入人大常委会议程。10日上午,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在讨论了戈尔巴乔夫访华问题之后,赵紫阳提出了处理当前局势的四点意见:一、非法学生组织虽不能承认,但学生会改选不可避免;二、新闻开放势在必行(笔者按:赵紫阳前两条意见,与当天我和项小吉的谈话不约而同,完全吻合);三、抓廉政措施:审计四大公司,并交人大审查;四、取消对领导同志的特殊供应,75岁以上的老同志除外。接着万里发言,提出人大要组成廉政委员会。据《关键时刻——李鹏日记》透露:“在这种情况下,我(李鹏)不能不讲话了。我说,赵紫阳讲的这几条意见常委都没有讨论过,紫阳讲话不能代表常委。”在李鹏等人的明确反对情况下,这次会议仍然没有对赵紫阳提出的四点达成一致意见。(笔者按:当时政治局常委会和全体会不经常采用表决机制,导致个别人或少数人可以否掉多数人的意见。)10日下午,万里主持召开了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会议。会议决定,6月20号左右在北京召开七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八次会议,听取国务院关于清理整顿公司的汇报、关于学生游行示威和罢课问题的汇报,审议《游行示威法》草案和《新闻法》起草情况的汇报。

对话迟迟不能展开,一个主要原因是李鹏等人坚持不以学运参加者为谈判对手。在赵紫阳回京前,国务院发言人袁木等曾与官方学生会代表进行过一次“假对话”,对学运起了火上浇油的作用。《关键时刻——李鹏日记》谈到赵紫阳在5月8日上午的政治局常委会议上“变相承认非法产生的学生组织”问题,说赵紫阳“认为中央与学生对话也不一定都由学联或青联类官方式的学生团体参加,学校里学生自己产生的组织也可以参加,学生自愿结合也可以”。然而,李鹏与姚依林坚决反对“与非法产生的学生组织”对话,“不同意赵紫阳的意见,认为不能放弃学联和青联的领导权”。当天下午,学生代表来到国务院信访接待站,听取对6日所送请愿书的回音。人大信访局、中办国办信访局的两位局长答复说,为了搞好对话,请学联收集如何搞好对话的意见。这是根据李鹏的意思,坚持要“学联”收集意见,也就是不承认递请愿书的“北京高校对话团”是学生的合法代表。

为什么李鹏等人千方百计地破坏有意义的对话,并且破坏制定满足学生要求的若干改革措施呢?吴伟指出:“赵紫阳‘转弯子’主张的初见成效,不能不让李鹏一伙极为紧张。李鹏十分害怕4·26社论被否定,他曾向阎明复说过,如果赵回来不支持4·26社论,他只有下台。现在赵紫阳要‘转弯子’,如果赵紫阳转弯子没有效果,那赢的是李鹏;但是转弯子有效果,赢的就赵紫阳,李鹏一伙就要承担激化矛盾的责任。显然,此后几天的事实表明,是赵紫阳要赢了。这让李鹏一伙不能不急。他们的策略,就是极力阻止、破坏赵主张的与学生的对话,重点纠缠于对话学生组织的‘合法性’问题。”此外,他们还想尽办法去激怒学生。5月10日前后,何东昌(时任国家教委党组书记、副主任)召集北京十大高校的党委书记开了个座谈会,何东昌讲了话,会议的主要精神就是要查清各高校学生组织的幕后,要秋后算帐。会后,会议精神由各高校官方广播站在校园里反复播出。这种做法,又一次激起学生的强烈不满和反抗情绪,最终导致了学生成立“绝食团”。



四、“5·16”、“5·17”真相

1989年5月13日上午,赵紫阳、杨尚昆到邓小平家汇报近期工作部署。这是赵紫阳在胡耀邦追悼会后第一次见邓小平。赵紫阳汇报说,政治局的一致意见,当前要疏导、分化、积极争取学生和知识分子中的绝大多数,用民主和法制的办法解决这次学潮;政治局正在研究,把廉政作为政治体制改革的一件大事来抓,把廉政同民主、法制、公开性、透明度、群众监督等密切结合起来,采取一些实际措施和步骤,扎扎实实地加以解决。邓小平回应说:惩治腐败,要认真做几件大事,至少抓一二十件大案,透明度要高,要抓住这个时机,把腐败问题好好解决;对这次学潮,我们要尽力采取平和的手段解决。这次三人会见,表明当时邓小平还是信任和支持赵紫阳的。到了5月17日,邓小平就不信任赵紫阳了,拒绝了赵紫阳处理学运的意见,断然决定实施戒严,导致了赵紫阳的辞职(后来他虽然收回了辞职信,但已经无法继续工作)。

在5月13日至17日短短四天中,发生了什么事,使邓小平对赵紫阳的看法完全改变?这就是5月16日赵紫阳会见戈尔巴乔夫时谈到邓小平的一段话(“在最重要的问题上,仍然需要邓小平同志掌舵”),以及一些关键人物对于这件事的歪曲解释误导了邓小平。

不仅李鹏、姚依林等人将此作为“赵紫阳有意把动乱的矛头引向邓小平同志”,“分裂党”的证据,就是一些在总体上同情八九民运的研究者,也给出了以下的线索:早在1988年底,赵紫阳的智囊就在香港操作“倒邓保赵”;1989年2月,“终于传来了他要下台的信息”。学潮的爆发给赵紫阳提供了一个延续政治生命的机会,所以他从朝鲜回国后“就决定将矛盾公开,打起自己的‘开明牌’来了”。5月16日傍晚,“玩火者”赵紫阳在问清楚是电视直播的情况下,决定在政治舞台上赌一把大牌。

赵紫阳生前,曾反复解释这件事。他的自我辩护分三个层次。首先,不存在邓小平从1988年起就要“动赵”的事,直到1989年5月13日三人见面,邓小平都是信任和支持赵的,因此,赵的“5?16讲话”不是为了自己“延续政治生命”而“玩火”、“赌牌”。

其次,这个讲话是对苏外交的需要。赵紫阳《改革历程》中写道:“在这次戈尔巴乔夫来访是中苏高级会晤,主要标志是表现在戈同什么人会晤。当然中外都知道,所谓中苏高级会晤,应是戈尔巴乔夫和邓小平的会晤。但是戈是苏联苏维埃主席和党的总书记,而邓不是国家主席又不是总书记,只是军委主席。因而在我的内心就是想一定要明显地表现出中苏高级会晤是戈邓会晤,不是戈与其他人的会晤。既要表明这一点,又要避免出现伤害邓的言论。原来外交部的方案是主张淡化处理,既不能回避,也不要太正式了。不上公报,不搞两党会谈,要我在会见戈时说:‘既然我们两党的总书记会晤了,两党的关系自然也就恢复了。’但在我会见戈的前两天,5月13日我在邓家里谈戈氏来访的有关问题时,邓说了一句话,说他和戈会晤后,两党的关系就恢复了。这和原来外交部的方案不同。我非常注意邓的这句话。正因为上述这些考虑,在戈邓会晤后,我同戈尔巴乔夫会见的一开头就说,他与邓的会见,两党的关系就恢复了。他同邓的会见是他这次来访的高潮。接着很自然地我就讲了邓在我党的地位以及中共十三届一中全会的决定。”

再其次,是国内政治的需要。赵紫阳说:“我考虑,如果通过报道说明这个情况,对于维护邓的形象会有好处。至少说明不是邓要揽这个权,而是中央一中全会共同议定了这一条。因此我在会见戈尔巴乔夫时便告诉他,我们党的十三届一中全会郑重做出决定,在最重要的问题上,我们仍需要邓来掌舵。十三大以来,我们在处理重大问题上总是向邓通报,向他请教。邓总是全力支持我们的工作,支持我们集体的决策。本来十三届一中全会还议定,我们不仅是向他请教,向他通报,而且他还可以在家里召集会议,重大问题可以由他来拍板。我考虑到群众的接受程度,有意识没有说第二点。我认为这样公开说明对邓是有好处的,至少说明在组织上不是非法的,是合法的。”事实上赵紫阳并不是第一次讲这个话。三天前的5月13日,赵紫阳同首都工人代表和工会干部座谈,当场有工人代表向赵紫阳提出了“为什么政治局常委要向不是常委的邓小平汇报”这个问题。当时赵紫阳回答:“这是十三届一中全会的决定。是全会决定重大事情要向邓请教,这是为了整个党的利益。因为邓的政治智慧、政治经验比我们常委任何人都丰富。”赵紫阳认为“当时的效果是好的,那个提问题的工人再也没有说什么话。”《台前幕后》提供了有关“5?16讲话”的更多细节:14日晚上,赵紫阳找来鲍彤,要鲍给他准备一篇讲话稿。他跟鲍彤说:“群众当中有些话说得很难听,把小平同志说成是垂帘听政。这种说法不对,只有我们能说清楚这件事,我们要爱护小平同志的形象。我准备这两天开一个首都新闻界和宣传口的会议,把十三届一中全会上那个决议的情况通报一下。学生和群众的说法,是不清楚、不了解实际情况。”紫阳说:“学生不知道这个事情,是我们请求小平同志在重大问题上出来掌舵的。小平同志是一贯支持我们的。在我的记忆当中,不论常委讨论什么事情,还没有哪一件事情小平同志是否定的。只要我们提什么,小平同志都赞成。包括4月26日的那篇社论,也是常委向他汇报的,是李鹏向他汇报的,小平不过是同意常委的意见而已。因此,这篇社论要由我们常委来负责。”他说:“要讲清楚,在几个历史关头,小平同志起了多少重要作用。同时也要讲清楚,学生不是要民主吗?不是要反腐败吗?小平就是要民主,就是要反腐败的。要跟学生讲清楚,小平同志是最支持学生、最爱护学生的。”

吴伟写道:“5月15日一早,老鲍要我找群林等几个局级干部到325小会议室开个会。因为没有要我参加,我把人找齐后就出去了。会后老鲍告诉我,是要在小范围内组织几个人为紫阳起草一篇对新闻界的讲话稿。后来我了解到,这篇讲话的起因是这样的。几天前,苏联外交部副部长罗高寿找到我驻苏大使,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说戈尔巴乔夫同志和邓小平同志的会谈是中苏两党的最高级会唔?据我们所知,邓小平同志在你们党的中央委员会已没有任何职务。现在担任总书记的是赵紫阳同志。应当说,苏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完全清楚的。但他们既然有意问,我们就应当给予回答。所以当我大使将这个问题传回国内后,紫阳认为需要就此问题作一说明,向全党、全国,也向全世界说明小平同志在我们党内的重大贡献和历史功绩,公开党的十三届一中全会通过的重大问题仍要向小平同志请示的决议,使党内和苏共方面了解和理解这个问题。”

“5月15日上午的会上,老鲍向陈群林、何家成、高山、陈小鲁等详细讲了紫阳的意图和他自己的想法,把初稿的起草工作交给了他们。领受任务后,这几个人迅即开始了起草工作。到16日下午,群林已经把稿子统了出来,晚上老鲍亲自改过,准备第二天报给紫阳。”“稿子指出,邓小平一贯支持常委的工作,4·26社论措辞不妥的责任应该由常委会承担,首先是我(指赵紫阳本人)的责任,‘因为我是总书记,而不能加到小平同志身上。’”“稿子中强调,……‘正确的负责任的态度,我认为应当是通过我们的工作,使小平同志所支持的希望和意图尽快实现,而不应当有意无意把小平同志推到第一线。这是党的利益对我们提出的要求,也是共产党员应有的起码道德准则。’稿子最后说:“我例举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实,是想再一次强调,今后,我们还将一如既往地信赖和尊重小平同志,把他的支持看成全党、中央委员会对政治局,对常委会的支持。一切误解小平同志的议论要澄清,一切无中生有的传闻要制止,而一切工作中的这样那样的问题,责任由我们来负,问题由我们来解决。” 《台前幕后》附录了这个讲话稿的全文。

5月“15日那天,赵紫阳又交给鲍彤一项任务,这就是为紫阳修改同戈尔巴乔夫会谈的讲话稿。这个稿子,最初是由中联部朱良那里组织起草的,紫阳看了以后,觉得有些地方不很合适,就让鲍彤为他修改。这样,在老鲍手里就有两个正在起草和修改的稿子,两个稿子在平行作业。老鲍考虑到,紫阳对新闻界这个讲话,讲的时间还没有确定,近几天大概是用不上。而明天,也就是5月16日下午,紫阳就要见戈尔巴乔夫。按照与外国党的领导人会谈时,都要通报十三届一中全会关于邓小平在中国党内地位的惯例,这次与戈尔巴乔夫的会谈也应当讲到这个问题,所以老鲍就把另外一个稿子中关于邓小平在中国党内的地位与作用的内容平移到了赵紫阳与戈尔巴乔夫会谈稿中。”

“5?16讲话”后,赵紫阳自我感觉不错,认为“这篇讲话,一举解决了两个问题:为什么邓戈会晤是中苏的高级会晤;邓目前仍是中共最高决策者是中央全会决定的,组织上是合法的。我当时感到这次讲得非常得体,既解决了问题,形式也很自然。”如果鲍彤他们起草的那个赵紫阳对新闻界的讲话及时发表出来,就不会引起任何歧义。可惜历史没有给与赵紫阳和中国这个机会。

赵紫阳在十几年后写道:“讲话以后,开始听到的是正面的积极的反映,后来我才知道,邓的家人及邓本人对我的讲话不仅不高兴,甚而非常恼怒。这是我始料不及的。究竟邓为什么认为我是有意把他抛出来,推卸责任?是什么人,如何在邓面前挑拨的,我至今也不知道。我本来出于好心,在维护他,保护他的形象,而尽到自己应尽的一份责任,却不料引起极大的误会,感到我是有意伤害他,我确实对这件事感到很大的委屈。这件事我本来可以不做,何必多此一举,实在有些懊悔!”

赵紫阳在上述叙述中强调了“邓的家人”的“恼怒”。笔者在“六四”20周年写的一篇文章中写明“邓的家人”中起主要作用的是邓榕:“多个消息来源均指出:起到邓小平耳朵作用的邓榕,在赵紫阳讲话后便拒绝接听赵的电话,断绝了邓与赵之间的联系。”当时,我依据的是口耳相传的信息,现在《台前幕后》出版后,就有了文字的证据。

据吴伟透露,关于赵对新闻界讲话这个稿子,鲍彤后来回忆说:“我写完以后,我没有马上送紫阳,而是和陈小鲁说:‘你帮我给邓毛毛打个电话。或者我去,或者她来,我有篇东西要请她看一看。’我是想把这篇东西先征求邓家的意见,看这样讲是不是合适,然后再送紫阳。陈小鲁跟邓毛毛从小就熟,他们俩的家,文革前在中南海一个住在三院,一个住在四院。后来,陈小鲁跟我说:‘我给毛毛打电话,毛毛说这两天忙得很,就不看了。’我只得作罢。”邓毛毛(即邓榕)如果事先看到这个稿子,或许就不会对“5?16讲话”十分“恼怒”,如果她看后发表不同意见,赵紫阳也可能会放弃那个说法。

鲍彤后来说:“一直到最后,从紫阳的主观愿望说,他是要维护邓小平的,准备替邓小平做一件好事。紫阳是这么想的,我脑子里也是这么想的。后来有人说,紫阳会见戈尔巴乔夫,是把小平同志抛了出来,是要篡党夺权,把小平推到了第一线。这绝不是紫阳的初衷,也是我始料未及的。用笨脑子都可以想得明白,赵紫阳当时在中央的工作,需要邓小平的支持,而且也确实得到了邓小平的支持。去朝鲜前,邓小平已经明确讲了,赵访朝回来,就要把军委主席的职务交给赵紫阳。在这种情况下,主动与邓小平交恶,对赵紫阳个人,对赵所担负的中央总书记的工作,对赵所主张的用民主和法制的办法和平解决当时的复杂局面,有什么好处?根本说不通的嘛。”“说实话,我在紫阳讲话稿上加上那段后来引起轩然大波的话时,当时并没有想到会引来邓家那么大的反应,也并没有想到,这件事后来会成为邓、赵‘交恶’的导火索。”

吴伟写道:5月17日“12点左右,我吃过午饭上楼来,看到老鲍正在和阎军、陈小鲁说话。后来阎军告诉我,是老鲍要她和小鲁给邓小平的小女儿邓榕打个电话,老鲍想和她谈几句话。我立即明白了老鲍的用意。阎军原是法制日报的记者,和邓榕很熟悉。一定是刚才小鲁和阎军把外面传说的情况向老鲍作了汇报,老鲍很着急,是想通过邓榕做一做她们家老爷子的工作,向小平把昨天紫阳见戈尔巴乔夫讲话的本意解释一下,以免发生误解,造成严重的后果。电话是在阎军的房间打的。打通以后,肖榕正在家里。阎军和她打过招呼后说,老鲍想和她谈几句。肖榕回答说:‘请你转告鲍彤同志,现在已没有必要再谈什么了。’并说,‘我们家老头子已经作好了第四次被打倒的准备。’她说这话时,语气显得十分激动,并放下了电话。……阎军和小鲁向老鲍汇报了这个情况,阎军并说,刚才打电话时,老鲍当时在场就好了,可以直接同肖榕讲几句话。老鲍面色平静的说,‘既然是这样,那就算了,谢谢你们。’”

其实在那之前,邓小平的另一个女儿邓楠已经直接与赵紫阳通过电话。“就在5月17日上午一上班,赵紫阳就接到邓小平的女儿邓楠的电话,邓楠在电话中大骂,说赵紫阳你不讲良心!我们家老头子对你的工作从来都是很支持的,你怎么能这样做!说完就撂了电话。紫阳当时对外面的反应还并不十分了解,对邓楠这个电话,并没有看得很严重。但很快,形势就急转直下。”当天下午,在邓小平家中召开了政治局常委会,邓小平决定调军队进京,实行戒严,并且指定由李鹏、杨尚昆、乔石组成三人小组,负责实施。总书记能否与军委主席见面、通电话,其决定权掌握在邓的家人和秘书手里,这是“老人政治”最恶劣、最有害的方面之一。正是这种机制直接导致了赵紫阳下台和“六四”悲剧。


五、两次“推动”,不是两次“改革”

吴伟在《台前幕后》第一章,与笔者有一处商榷。他写道:“陈子明在他的《“改革开放”三十年:从亢奋到疲顿》一文中,把邓小平的8?18讲话和此后产生的一些影响,看做是1980 年代邓小平推动的两次政治体制改革中的第一次,认为这次改革的结果是发动者邓小平在党内遇到了巨大的阻力,不得不‘黯然收兵’。对这种看法,笔者并不赞成。我认为,邓小平这个讲话及其后来产生的一些余韵,并不构成中共历史上的一次政治体制改革,甚至也不能说其‘胎死腹中’。因为前面讲过,邓的这个讲话的主要目的在于从华国锋手中夺权。他当时虽然对党内封建主义的影响和一些制度上的弊端有比较明确的认识,但他并没有作好发动一场‘党和国家领导制度改革’的思想准备和决心,而且对邓小平来说,他也并没有看到客观上有进行政治体制改革的迫切要求。”

我在《“改革开放”三十年:从亢奋到疲顿》中写的是:“1980年代,邓小平两次推动政治体制改革。第一次‘黯然收兵’,第二次‘损兵折将’,到1992年南巡讲话时,邓小平再也不谈政治体制改革了。这正可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说“推动”,是指制造舆论,开放空间,设计方案,造成一定的气氛,不论是1978-1981年的第一次“推动”,还是1986-1988年的第二次“推动”,都远远没有达到实质性的“政治体制改革”层面。现今的中国政治体制,仍然是斯大林、毛泽东所缔造的那一套模式。也就是说,与经济体制改革不同,30多年来,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一直没有真正启动。

《台前幕后》所说的“中国1980年代政治改革”,仅指1986-1988年的那一次“推动”,吴伟认为,前一次“推动”不能与之相提并论。我则认为,第二次“推动”已经是“再而衰”,不如“一鼓作气”有锐气。下面,从客观要求、主观认识、焦点关注、先锋大将四个方面,来比较一下两次“推动”。

1978年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的时候,中国刚刚走出“文革”时期,经济濒临崩溃,民众积怨甚深。用叶剑英的话说,有两千多万人在“文革”中被杀害和受迫害。用李先念的话说,经济直接损失三千亿元。1976年声势浩大的四五运动,直接推动了“十月政变”;1977年1月以来连绵不绝的群众性抗议活动,则导致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前的中央工作会议为四五运动平反。人心思变,民众对旧体制的强烈不满和直接抗议行动,是邓小平得以再次复出的群众基础,也是邓小平第一次推动政治体制改革时的客观条件。而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陆续展开的农村经济改革和城市经济改革,使民众的生活得到改善,满意度提高,中共的政治自信也随之增强,政治体制改革的客观要求实际上并没有1978年前后那么迫切。我在《“改革开放”三十年:从亢奋到疲顿》中曾指出,邓小平第二次推动政改的一个原因是在国际上的“中苏竞争”。当时,美国《时代》周刊把邓小平和戈尔巴乔夫选为封面人物,戈尔巴乔夫后来居上,鼓吹“新思维”和“公开性”,获得世界舆论的好评,邓小平有心要把他比下去,夺取世界“改革先生”的第一把交椅。这种基础是不牢靠的,稍有挫折就可能放弃改革。

邓小平第一次“推动”政改时,他和他的同僚的主观认识水平,要高出八年后一截。叶剑英在1978年12月中央工作会议上说:“广大干部和群众毫无人权保障。有多少人被他们用这样那样的方法整死了,这是一个血的教训。”“这次中央工作会议体现了我们党内的民主,西单民主墙体现了社会上的民主”。胡耀邦在1979年1月27日向理论工作务虚会传达了邓小平的一个讲话,其中提到:“十月革命后六十多年,民主没有搞好。今年上半年要写出一篇二、三万字的大文章,五四发表,从世界历史发展与人类社会的趋势,讲清楚民主的发生和发展。资产阶级以民主起家,反对封建专制。他搞民主超过历史上存在过的一切剥削阶级。无产阶级民主应当是民主发展的更高阶段,要超过资产阶级民主。资产阶级民主的好的东西要大大发扬。”直到1980年10月25日,邓小平还这样说过:“我们不能实行以党治国的办法。……要取消基层党组织的一切特权。不在这些问题上下决心进行改革,党就会处在同群众对立的位置。”“要改变党凌驾于一切组织之上,居高临下的状况。要认真考虑党在整个国家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党的机关、国家机关怎么改革。不限于领导方式方法,有一系列改革的问题摆在我们的面前。……包括各种群众团体,党怎样领导它们,它们自己怎样活动。波兰工人不喜欢官办工会,成立了自己的独立工会。我们难道一点也没有这个问题?反正过去那套肯定不行就是了。”“这个问题,国际上,比如波兰提出来了,国内也提出来了。要真正想办法改变。如果不改变,……党的各级组织很可能成为四化的障碍。”叶、邓上述三个谈话的内容,后来都没有收入他们的文选。而到了1986年,邓小平仅把政改的范围局限于党政分开、权力下放、精简机构,而且一再说“不能照搬西方的,不能搞自由化”,还说“过去我们那种领导体制也有一些好处,决定问题快。如果过分强调搞互相制约的体制,可能也有问题。”他再也不提学习和发扬“资产阶级民主的好的东西”了。

第一次“推动”的焦点关注是权利问题——在法律面前人人享有平等的权利,落实宪法所允诺的各项公民权利。叶剑英谈到过去在“人权保障”方面血的教训,民主墙人士任畹町则起草了《中国人权宣言》19条。胡平在民刊《沃土》发表了《论言论自由》,闵琦在民刊《北京之春》发表了《论三十年来中国公民的出版自由权》。民刊《四五论坛》和《今天》发起了1979年10月1日在北京的游行示威活动。笔者把1978-1981期间的“北京之春运动”——民主墙、民办刊物、高校竞选——称为“公民权利运动”。这一运动就其主体而言,并没有直接挑战中共的领导地位,而是要求兑现现行宪法所规定的言论、出版、集会、结社、选举等各项公民权利。真正的政治体制改革,首先应当解决人权保障问题,其次才是政府横向与纵向的分权制衡问题。正如吴伟在《台前幕后》中所说:“仔细分析1986 年邓小平的这些关于政治体制改革的谈话,可以发现,此时他对政治体制改革的想法,与他1980 年在反对封建主义影响的基础上提出的‘党和国家领导制度改革’已经有了重大差别。他虽然提到了发展社会主义民主的问题,但并不是以此为重心,而是行政改革为主线的。……关于发展社会主义民主,开放言论自由,保障公民基本权利,实行司法体制改革等诸多内容,邓小平都没有涉及。”谈到政改方案设计,1980年体制内外提出的几个方案(陈子明《为把全国人大建设成最高国家机关而奋斗——关于〈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组织法(建议草案)〉的几点说明》,廖盖隆《中共“庚申改革”方案》,徐文立《促进庚申变法的建议书》),都涉及到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即苏维埃制度)的深度改革和三权分立,笔者和徐文立还提出了全民普选与竞争性直接选举,由于顾忌邓小平的态度,赵紫阳1987年主持制定的《政治体制改革总体设想》,就没有包含这些内容。

邓小平的两次“推动”有两员先锋大将,前一次是胡耀邦,后一次是赵紫阳。胡耀邦的政改努力更多体现在保障权利方面。平反冤假错案,改正“右派”,摘掉“地主富农”的帽子,退赔资本家的部分抄没财产,在1982年宪法中重新写入“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胡耀邦都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在邓小平决定打压民主墙后,胡耀邦还试图加以保护。他说:“从去年以来,出现了不少自发性刊物。什么《群众参考消息》、《北京之春》、《今天》、《启蒙》,名目多了,还有什么《中国人权同盟》。……不要叫他们为地下组织,地下刊物。因为宪法上有规定,允许言论、出版自由嘛。”“我始终支持任何人在社会主义制度下行使自己的民主权利。希望大家都在宪法的保护下享有最大的自由。尽管在中央工作会议上,以及这次人大会议上,不少同志点名也好不点名也好,批评我背着中央,支持违反‘四项基本原则’的所谓民主化运动,助长无政府主义,但我仍要保留自己的看法。我奉劝同志们不要抓人来斗,更不要抓人来关。”邓小平说胡耀邦反对“自由化”不力,实际上就是说胡耀邦一直试图保护言论自由和创作自由,保护异见人士和作家的宪法权利。正是由于有上述的努力和贡献,胡耀邦才与赵紫阳齐名,成为“中国1980年代政治改革”的旗帜性人物。

2013.3.18

陈子明,《中国人权双周刊》第1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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