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30日 星期二

中宣部“五個一”重點讀物《苦難輝煌》是豆腐渣工程



《新史記》魯直人 專稿



金一南傾注全部心血所寫下的他的扛鼎之作《苦難輝煌》,就是謳歌他們父輩那一代的光輝業績,去讚揚他們的苦難與輝煌,去證實他們的父輩所打下的江山以及他們的紅二代、紅三代今天來接班臨朝,好像都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的;唯獨不提他們父輩也曾犯下罪惡,也曾強娶民女,也曾嗜血成性,更不要說殺戮過無數無辜了,連對自己的戰友,“肅反”殺“AB團”、殺“改組派”,無端遭到殘害何止成千上萬?

金一南在中共封建專制塗脂抹粉的時候,恰恰忘記了史記中《陳涉世家》的一句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忘記了老子所言,天道有常,不以堯存,不以桀亡。看看今天大陸觸目驚心的貪腐現狀與民間百姓積蓄的怒火,難道世間真有永遠不變的一種顏色和一種秩序嗎?難道真能如他們所宣傳那樣,會有一個千秋萬代,永不變色、能讓子子孫孫世襲罔替的無產階級鐵打江山嗎?

作為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的重點讀物《苦難輝煌》,裝幀精美,定價不菲,加上宣傳鼓動,作者本人也一夜之間,暴得大名。但細讀之下,卻發現其中錯謬百出,抄襲明顯,如專家所質疑的,“查作者既非專業作家,也無長期從事歷史研究的經歷。作者的文章過去基本上都是談論時政和現實國際關係問題的,幾乎沒有發表過史實研究性的論文,又如何能夠一朝成就一本幾十萬字的煌煌之作呢?”原來,這本書大部分的資料、論點,都是作者抄襲他人的勞動成果而成的,是一個硬傷累累、不堪卒讀的“豆腐渣工程”、史學垃圾,也是權力鍛造出的中共廟堂黨史學的一個典型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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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宣部“五個一工程”重點讀物《苦難輝煌》。

對此,近年來治學嚴謹、頗有聲望的黨史學家楊奎松先生,曾先後在國內報章雜誌發表過數萬字的文章,揭露金一南欺世盜名,偽造歷史,不可理喻地編造史料、剽竊抄襲,金書53萬字中,幾乎沒有自己的東西,其胡抄亂寫、粗製濫造,達到了驚人的程度,就連中學歷史課文的內容,作者都會抄錯,實在讓人匪夷所思。有專家說,讀過《苦難輝煌》的部分篇章即可發現,作者對歷史幾乎沒有什麼研究,不過是借助於近現代史或中共黨史學界同行的研究成果,有些史料是從二手甚至三手的文章或書中輾轉抄來的,如同囫圇吞棗、生吞活剝、不求甚解,所以屢屢出錯。金書其實是作者根據自己的觀點和創作意圖,把學界同人各種研究著述按其需求剪切拼接,加工“串燒”,再結合自己隨性發揮的文學性語言,打造出來的一種速成品。可這樣的速成品,卻依仗中共主流媒體的宣傳和強勢發行,居然風靡一時,洛陽紙貴,上百萬冊的發行量,幾年間就讓金一南賺得缽滿盆滿。

楊奎松指出,“作者寫此書的立意或許真是可圈可點,只可惜,如此不講規矩,不顧深淺,拿激情議論來代替客觀紮實的學術研究,把立論建立在種種錯抄誤讀的歷史資料和歷史敘述的基礎上,怕是如同把漂亮的建築建在沙堆上一樣,既經不起推敲、驗證,也難有任何持久的生命力。評這樣的書,實在讓人痛苦;用這種方法寫書,更是誤己誤人誤社會。”他規勸金一南:“今日中國,社會浮躁,人人都想抄近路、走捷徑,做學問的人也一樣急功近利,這確是事實。但是,在學術界有一些最基本的規範,大家至少都還是在謹慎地遵守著的。金書作者自認‘學者’(金一南在一篇采訪文字中明確給自己定位為“研究國家安全和戰略問題的學者”),就必須要謹守學者的行為規矩和道德良知。”

道德,良知,規範。在中共體制內搞學術的,尤其是搞黨史學的,除去偽造與歌頌之外,還存有這些基本的價值觀嗎?中共每年花費巨資豢養的一大幫子御用文人,就是為給他們所謂“偉、光、正”的偽歷史大唱讚歌的。君不見,中共那“三個自信”理論的發明人、中央編譯局局長衣俊卿,本人就是一個蠅營狗苟、男盜女娼的貨色,不經意間,就在男女淫亂的床上扒下了中共“皇帝的新衣”。而這金一南呢,在專家學者責問下,不僅充聾作啞,不做任何解釋,卻依舊佩戴著他的少將軍銜、以學者的架勢地頻頻出鏡,天南海北地侃侃而談,賺足了觀眾的眼球,撈足了世紀風采。這樣的場景,讓人想起了顧炎武的那句慨嘆:

“士大夫之無恥,是為國恥!”(《新史記》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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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晗追随毛推人下井不值得同情


  1969年10月10日。夜,漆黑。风,瘆人。一股肃杀的气氛缠绕着古城北京某监狱。

  行将归天的吴晗,苦苦挣扎着不肯离去。

  呼吸越来越困难了。他双手紧紧扼住自己的下颚,笨拙的身子在被他的热血浸泡过的干草上急剧地抽搐、颤抖,两条干瘦的小腿伸开、蜷回、又伸开,灵魂在挣脱躯壳的最后时刻是那样不情愿。或许,这颗痛苦的灵魂在彻底绝望之前,还要回到清华园的绿草地、北京市政府那张明净的办公桌前,到定陵那神秘深邃的地宫中再走一趟,向他们一一告别、辞行。

  吴晗1928年入北京清华大学史学系,1937年,年仅28岁被聘为云南大学文史教授,1940年到西南大学执教,1943年加入中国民主同盟,195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1949年北平解放,吴晗参加接管北大、清华的工作,任清华大学校务委员会副主任、文学院长、历史系主任等职,并参加了开国大典,后历任一、二、三届全国人代表,一届全国政协委员,二、三届政协委员,常务委员、副主席以及全国青联副主席、秘书长、民盟北京市主任委员,民盟中央副主席等职。从1949年11月起,他还担任了北京市副市长。

  吴晗是明史专家,是现代研究明史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主要著作有《朱元漳传》、《投枪集》、《学习集》、《春天集》、《灯下集》、《吴晗文集入》、《吴晗杂文集》、《海瑞罢官》、《海瑞的故事》、《读史札记》等100多种。

  但是吴晗对北京的文化教育、学术活动、古籍整理及文物古迹的保护等方面,做出了有失历史学家身份的行为。他的一生有四大过时,分别叙述如下:

  首先是1953年5月,北京市开始酝酿拆除牌楼,对古建筑的大规模拆除开始在这个城市蔓延。时任北京市副市长的吴晗担起了解释拆除工作的任务,为了挽救四朝古都仅存的完整牌楼街不因政治因素而毁于一旦,林徽因的丈夫,我国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与吴晗发生了激烈的争论。由于吴晗的言论,梁思成被气得当场失声痛哭。其後不久,在文化部社会文化事业管理局局长郑振铎邀请文物界知名人士在欧美同学会聚餐会上,林徽因与吴晗也发生了一次面对面的冲突。

  同济大学教授陈从周回忆道:“她(指林徽因)指著吴晗的鼻子,大声谴责。虽然那时她肺病已重,喉音失嗓,然而在她的神情与气氛中,真是句句是深情。”牌楼今日早已随著文化浩劫一同烟消云散,但林徽因当日的金刚怒吼,必将永远环绕在每一名具有良知血性的中国学者心头。

  其实,这只是林徽因与吴晗之间,一次面对面的激烈冲突。此前,她的丈夫梁思成因提倡保护北京古城已与北京市政府官方发生多次冲突。

  新华社记者王军撰写的《城记》中,披露了围绕“拆牌楼”的争论和动因:1952年5月,北京市开始酝酿拆除牌楼。公安局交管理处认为,大街上的牌楼影响了交通,是导致交通事故的主要原因。这一年,文津街北京图书馆门前发生了一起严重车祸,更是让“拆牌楼”很快地列入了议程。

  1953年7月4日,北京同意拆除交民巷的两座牌楼。关于帝王庙牌楼,文物部门的意见是最好能够保留,或易地重建。8月20日,吴晗主持会议,讨论北京文物建筑保护问题。

  郑振铎说:“如有要拆除的牌楼,最好事先和社会文化事业管理局联系,由中央决定,不应采取粗暴的态度。” 但吴晗绵里藏针:“全国性的问题请示中央决定。”

  但林徽因的态度很鲜明,坚决反对拆文物,“保护文物和新建筑是统一的。北京的九个城门是对称的,如一旦破坏,便不是本来的基础了。”梁思成也认为,城门和牌楼、牌坊构成了北京城古老的街道的独特景观,这类似于西方都市街道中雕塑、凯旋门和方尖碑等,可以用建设交通环岛等方式合理规划,加以保留。

  林徽因、梁思成与吴晗们的争论在持续升级。据当时在国务院的工作人员回忆,梁思成数次在会上被气哭。最后,还是毛泽东的一句话给争论定了性:“北京拆牌楼,城门打洞也哭鼻子。这是政治问题。”

  毛泽东当时曾在天安门城楼上说“以后从这个地方望出去,要看到到处都是烟囱。”基于这样的建设思路,彭真曾提出,“天安门可以拆了建国务院大楼,给封建落后的东西以有力一击。” 拆与不拆,已不单纯是建筑问题,而是政治问题。

  这意味着,梁、林在这场“战斗”中是注定的失败者。

  从1954年1月起,北京牌楼开始被大规模拆除。北京内城原有的9座城门,只余正阳门城楼、箭楼、德胜门箭楼,北京外城原有的7座城门,则无一遗存。1969年,内城城墙被尽数拆除。

  林徽因是中国第一位女性建筑学家,并参与了新中国一系列重要设计。例如,参与完成国徽设计;为人民英雄纪念碑碑座设计纹饰和花圈浮雕;1952年,参加中南海怀仁堂的内部装修设计。

  病重中的林徽因曾绝望地追问:“为什么我们在博物馆的的玻璃橱里精心保存几块残砖碎瓦,同时却把保存完好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古建筑拆得片瓦不留呢?”在抑郁的情绪中,林徽因开始拒绝吃药。

  1955年4月,她因肺病去世,年仅51岁。

  林徽因去世约半个世纪后,北京城开始复建中轴线上的永定门,以恢复古都风貌,据称每年投资1.2亿。拆掉的永定门又重新建起来了,但在某种程度上,也许正如林徽因所说,“充其量这也只是假古董”

  吴晗失去了文人的骨气,做了政治的应声虫。

  其二是,他在整风反右运动中是个反右英雄,是个急先锋。1957年6月11日,民盟的《光明日报》支部即在吴晗的主持下,率先召开了批判储安平的会议。会上,吴晗厉声说:“过去国民党确实是‘党天下’,储安平现在说共产党是‘党天下’,不但是歪曲事实,且用意恶毒。”并指出储安平之所以有勇气,是由于后面有人支持。他要求所有的《光明日报》的盟员和储安平划清思想界限。

  墨存先生几十年后对费孝通先生说,“你记得吗?吴晗在1957年‘反右’时期整起别人来不也一样地无情得很吗?”

  吴晗1957年,7月7日,在全国一届人大四次会议上作了《我愤恨,我控诉!》的长篇发言,火力十足并声色俱厉地讨伐所谓章罗联盟。吴晗控诉道:“章伯钧、罗隆基的反党、反社会主义活动是一贯的,有组织、有部署、有计划、有策略、有最终目的,并且还和各方面的反动分子有配合,异曲同工,互相呼应”,他最后说:“他们一伙是人民凶恶的敌人!”他的发言博得了“长时间的鼓掌”,调门之高令人侧目。

  另据李辉在《碑石》中披露,一个与吴晗共事过的文人,一再向他表示过对吴晗的不满,正是吴晗的斗争坚决性使其打成右派,蒙受冤屈,历经磨难达20载。罗隆基死于1965年,章伯钧死于1969年,储安平至今生死不明。李辉表明:在反右运动中,因吴晗愤怒“控诉”而深受伤害的不止一个人。

  正因为他在运动中的表现,在这年他被批准加入了共产党。

  其三是在他的积极主持下挖掘了明十三陵的定陵。

  1935年初夏。北平清华园中的古月堂。

  即将赴河南安阳殷墟参加田野考古实习的历史系学生夏鼐,和他的同窗好友吴晗踏着绿茵茵的草地在亲切交谈,畅述着自己日后的志愿。夏鼐问打算留校任教的吴晗:“如果由你来选择,你打算挖什么古迹?” 以研究明史崭露头角从而成为胡适爱徒的吴晗,不加思索地说:“当然挖明十三陵。” 两人相视一笑,握手言别。他们谁也没有想到,20年后,这次看似无足轻重的闲聊,竟成为现实,并由此引发起一场纷争。

  1955年10月4日,政务院秘书长习仲勋的办公桌上,平放着一份刚送来的报告:

  关于发掘明长陵的请示报告

政务院:
  在社会主义建设取得伟大成就的今天,我们的文化事业也得到了飞快发展。为进一步加强和繁荣社会主义文化事业,我们请求对十三陵中的明朝统治者朱棣的长陵进行发掘。
  封建统治阶级的帝王,死后陵墓中都有大量殉葬品。朱棣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儿子,他在世时迁都北京,是十三陵的首陵,殉葬品可能多于其他陵墓。通过对长陵的发掘,以活生生的事例与实物,进行历史探索,并可利用这些器物,进一步开展对明朝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史实的研究,更好地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
  陵墓发掘后,就原址建立博物馆,将出土器物整理陈列。以伟大领袖毛主席提出的“古为今用”的方针,向广大人民群众进行阶级教育,可进一步认清封建统治阶级的反动丑恶面目,加强对伟大社会主义祖国的热爱,同时也可增加首都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内容。
  当否,请批示。
  郭沫若、沈雁冰、吴晗、邓拓、范文澜、张苏
  1955年10月3日

  习仲勋看罢报告,觉得事关重大,立即批转主管文化的陈毅副总理并呈报周恩来总理阅示。

  消息传开,文化部文物局局长郑振铎、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副所长夏鼐大惊。当他们得知这份报告的发起人是北京市副市长吴晗时,便急忙前来劝阻并希望其收回报告,一场纷争由此开始。

  “出土器物是最可靠的历史资料,我们发掘长陵后,可利用明成祖的随葬器物,进一步开展对明朝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史实的研究工作,同时将出土文物整理后,就地成立博物馆,对首都人民进行历史唯物主义教育,增加首都人民的文化生活内容……”郑振铎听罢吴晗的叙述,从椅子上站起身,急不可待地说:“我国目前考古工作的技术水平还难以承担这样大规模陵墓的发掘工作,出土的古物在保存、复原方面的技术也不过关,如此规模庞大的陵墓发掘和出土文物的保存,就连世界上技术先进的国家也会感到头痛……”

  未等郑振铎说完,吴晗接着反驳:“全国已经解放五、六年了,有老一辈的考古专家,也有新培育的一批大学生,从人力物力都有条件胜任这项巨大的工程。”

  夏鼐见二人难分胜负,便及时地出来为郑振铎助一臂之力。他先是不动声色地望望面前的这位同乡加同学,诙谐地讲道:“老吴,眼下全国都在大规模地搞基本建设,考古人员严重不足,今天西北告急,明天东南告急,我们的人全所出动,配合基建还应付不了局面,又怎能主动发掘皇陵呢?再说出土的许多古物都要保存和复原,这方面的人手更少。你应该从全国考古工作的轻重缓急来考虑问题,不能以明史专家的角度来安排发掘工作。老兄!你已经不再是清华园那个吴晗了啊!”

  ……整整一个下午,纷争仍无结果。发掘明陵对于主管北京市文化教育的副市长吴晗来说,既然决心已下,就很难有外来的力量予以改变。

  郑振铎、夏鼐走后,吴晗怕风云不测,便立即找到郭沫若、邓拓等好友,通过不同的方式在中央领导人面前加紧了对发掘长陵重大意义的宣传和鼓动。与此同时,郑、夏也间接地向中央提出了自己对长陵发掘的不同观点,争论双方都把希望寄托在周总理身上。五天之后,有消息传来,周恩来总理已经作出裁决并在报告上签字——

  巨人的抉择,使中国的考古事业揭开了新的一页。同时,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故事,也要在这一页上书写。

  1955年12月初,在吴晗的鼎力主持下,成立了“长陵发掘委员会”。 后来因各种原因改为发掘定陵。定陵发掘了,地下宫殿公开展览了。

  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当那个皇帝和两位皇后的骨架被腾升的烈焰,顷刻化为灰烬的消息传来时,他才清楚地认识到,在10年前那场争论中,郑振铎、夏鼐两位铮友的远见。此时,假如郑振铎、夏鼐出现在眼前,他会爬起来抓住他们的手说:“如果那时我能看到今天,也许不会……”

  流逝的时光不会再一次到来了。今天,属于他的,只有悲愤和无尽的悔恨……

  其四就是他的“海瑞罢官”。

  学习海瑞精神,本来是毛泽东提倡的。
  1958年,毛泽东看了湘剧《生死牌》,戏的结尾出现了一个人物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人物就是明代的海瑞。毛泽东专门把《明史》找出来看,他对直言敢谏,忠心耿耿的海瑞很感兴趣。

  为什么毛泽东又支持批判《海瑞罢官》呢?这个问题不难回答。毛泽东在1959年4月上海会议上提倡学习海瑞精神,是要党内高级干部为了党的事业敢于讲话,不要怕这怕那。他在1959年庐山会议期间更明白地说,他提倡的是“左派”海瑞,不是“右派”海瑞。。

  毛泽东当时提出来,就是现在啊党内风气不好,说大话,说假话的人多,我们要找一些人敢跟我们党内提意见,他说在历史上啊,这个海瑞就敢提意见,还敢骂皇帝,他说我们怎么这些党员,都不如一个历史上的这个人呢?所以要找人写一写,后来他就说那就找这个研究明史的,就找到吴晗了,所以吴晗就这样子来写海瑞的。

  在胡乔木建议下,吴晗给《人民日报》写的一篇关于海瑞的文章《海瑞骂皇帝》。随后又发表《清官海瑞》、《海瑞的故事》,《论海瑞》等。

  京剧演员马连良看了吴晗的《论海瑞》后,找到吴晗,请他写一个海瑞的戏,吴晗考虑再三决定“破门而出”。

  马连良是当时四大须生之一,四大须生:谭言麒马也:谭富英,言菊朋,麒麟童(周信芳)和马连良。

  吴晗每天熬夜,下班回家以后,稍微迷瞪一会就一直干到半夜4点。

  经过近一年的写作、修改,完成了剧本的创作,1961年的11月京剧《海瑞罢官》公演,赢得一片叫好。

  毛泽东还把饰演海瑞的马连良请到家里吃饭,称赞戏好。沉醉于赞扬声中的吴晗并不知道,他的境遇将会因这出戏而发生变化。

  1962年的时候,江青就找四个部长,副部长谈话,要批这个《海瑞罢官》。后来周总来来找吴晗,然后对他说,人家说你海瑞罢官搞影射,吴晗说没有,周总理说如果没有的话,你写个报告说明一下。

  到了1965年,周恩来对吴晗的命运又多了一分担忧,一次宴会后,周恩来把吴晗叫到自己的车里,对他说,吴老我给你换个工作怎么样。你原来不是想搞学术研究吗?还是回社科院吧,发挥你的专长,专心干研究,正好你的爱好,可能想躲开这个风口。吴晗傻了吧叽,吴晗说什么,吴晗说:是,是,是可以,我原来就这么想的。  

  不明就里的吴晗继续他的工作,而此时针对《海瑞罢官》的批判,正在秘密酝酿中。1965年11月10日,姚文元在《文汇报》发表《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文中称《海瑞罢官》并不是芬芳的香花,而是一株大毒草。姚文元的文章一石激起千层浪。

  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的序曲开始了,吴晗也做了阶下囚。上海的周信芳因演“海瑞上疏”也开始遭到了厄运。

  马连良于66年12月16日不堪批斗,抄家而自尽,吴晗于69年10月11日死于监狱,周信芳也于75年逝于上海。

  吴晗一生终于领袖,忠于党,但他却死在党的监狱里,作为“御用文人”的下场不是令人深思吗?

  挖掘定陵的过程曾拍了一个纪录片。N年前在央视10套看过有关当年定陵挖掘有争议一个节目,采访了一个当年参加挖掘的刚参加工作不久的考古工作者。该节目中就有那个纪录片的片段。那个考古工作者也披露了大量的细节。比如,挖掘开始时怕有机关曾扔进一只活鸡进去;刚进入墓室时大量陪葬物品琳琅满目,绸缎色彩鲜艳如新,但不一会可能遇到氧气氧化而变成黑色粉末了,其它很多文物也不同程度的受损。文革时红卫兵不但将很多文物砸碎焚毁,而且还将皇帝皇后的尸骨当众焚烧,棺木丢弃。这位工作人员良心受到谴责,当他路过天安门吴晗批判大会现场时也深受触动。后来他选择在定陵旁边的一间小房子居住,实际上成为了一名守陵者,我想他可能也有一种赎罪的想法吧。

  也是N年前在《文摘报》上看过一篇文章,说的是定陵周边有老百姓将被丢弃的皇帝棺木捡回家,都是名贵珍木,可能想以后留着自己做棺木吧,不想捡回家后都发生了凶事,家中有人尤其孩子接触棺木而莫名死亡。

  吴晗不仅是郭沫若式的政治应声虫,也是因果报应的实例。

  坚强老顽童二世,博客中国

精神病、偏执狂,精神先知?——纪念林昭殉难45周年

纵览中国编按:今天,是当代中国的自由先驱——林昭女士殉难45周年。1968年4月29日秘密枪决林昭的那一颗子弹,反弹回来,撞击到了这个王朝的丧钟,至今犹低吟哀鸣,凄厉回旋在那片故土的上空。谨以此旧文再祭林昭。
 
 
 
 
近年来,由于胡杰先生辞去公职千辛万苦拍成电视片《追寻林昭的灵魂》,在海内外引起深度共鸣与反响。“中国的圣女”林昭的名字不胫而走。林昭,已经成为在中国暗夜沉沉年代里的一烛自由之火,闪烁着一种人性甚至神性的焰辉。

然而,时日稍久,笔者渐渐风闻了一些窃窃私语,据说有人曰,在当时背景下,考察林昭言行和作品,她实际上患有带偏执狂特征的精神病云云。其实,这一说法并非空穴来风:在一九八○年八月,当人们知道了林昭悲剧性的际遇而众声喧哗怨声载道时,在平反“冤假错案”风起云涌的胡耀邦时代,上海高级人民法院受命覆查林案,就是以精神病为由宣告林昭无罪的。不过,要注意的是,这是在林昭被中共秘密杀害已十二年之后的事了!须知,在林昭生前系狱时,上海精神病院院长粟宗华曾为保护林昭而说过她精神不正常。结果,粟宗华医生遂被指为“包庇反革命分子“,最后终于抑郁成疾,含恨而终。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时,在关押和杀害林昭的五、六十年代,林昭必须是理智正常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极右派;在今天,在平反“冤假错案”及其之后的日子里,林昭又必须是病人且必须是精神病患者。中国人的身体状况是那么复杂,医生当然是诊断不了的。只有中共政治局才赋有最高明的医术:有病无病,是何疾病,病状轻重,统统应由党做出政治诊断。


林昭案使我想起前苏共头目赫鲁晓夫的一句名言:“苏联境内没有不赞同苏联共产党的人,没有不赞同苏联共产主义制度的人,而只有精神病患者。”

在这个意义上,林昭当然就是精神病患者了。

今天,林昭已经由“反革命”进化到“精神病”患者了。那么,很显然,今日的中国,也就由“斯大林时代”进化到了“赫鲁晓夫时代”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何以言“进化”?因为林昭倘若在今日,她就会被关进类似前苏联“喀山”精神病院那类专门对付异议人士的医院里,会在那里静静地接受脑部治疗,安渡残生。而不会浪费家庭(上交的)五分钱子弹费,不会被秘密处决了。免遭一枪,岂非进化?

笔者并非游戏笔墨。我当然相信林昭为精神超凡先知而非精神病患者。现代确实也有一套相当严格的医学诊断程序以区分精神患者与正常人。

然而,倘若我们以更纵深的眼光看,诉诸历史,环顾世界,可以知道,事实上,“精神病”、“疯狂”这些词的所指都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随时间与地域而有重大变化的;其含义在不同时期甚至无法衔接,有明显的断裂。在这方面,法国思想家米歇尔。傅柯(MichelFOUCAULT)在《文明与疯狂》一书中,有深湛的研究。

事实上,笔者愿意相信林昭是一类似欧洲中古时期的“疯子”。那时的“疯人”,虽异于普通人,然而绝对不被鄙视。实际上,他(她)们被认为是上邀天宠的一个特殊阶级,与尘世之外的神秘世界保有接触。他(她)们赋有赤子之心,能够见人所未见,言人所未言。在日常事务上他们傻傻的,很不精明,然而却受到上帝的祝福,拥有常人所没有的大智慧。(欧洲只有在16世纪末叶理性主义大规模兴起之后,这种观念才发生突变,“疯子”、“精神失常者”才被看作病态,被监禁起来,被排除在社会之外。到十九世纪此观念又一大变,二十世纪初再变一次。)林昭那种特立独行,在狱中声称“一息尚存,此生宁愿坐穿牢底,决不稍负初愿,稍改初志”的义无反顾个性,那不计利害,不顾环境,不管众议,言人不言的秉赋,在在使人想到中古那些拥有赤子之心的“疯子”。

就是在现代,关于精神病患者与精神超凡出众者的界限,也并非那样绝对清楚的。最典型的就是开启现代主义潮流的作家卡夫卡。在常人看来,卡夫卡肯定精神有些不正常。事实上,他也确实在用一个精神病患者的眼睛观察世界,观察自我,反复怀疑。因此他的人物与场景,在后人看来,总是那样迷濛、复杂、深邃、神秘。

菲利克斯?波斯特博士曾经按现代精神病理学的分析方法,研究了人类历史上300名具有重要影响的人物,得出的结论是:具有严重的精神病理毛病的名人,比例极大,……在思想家中有26%,如尼采、罗素、卢梭、叔本华等;在作曲家中有31%,如瓦格纳、柴可夫斯基、普契尼、舒曼、贝多芬、莫扎特等;在画家中有37%,如梵高、毕加索等;在小说家中有46%,如陀思妥耶夫斯基、福克纳、海明威、普鲁斯特、劳伦斯、卡夫卡、司汤达、福楼拜、莫里哀、托马斯?曼等等。

难怪米歇尔?傅柯要说:“禁止发疯如同禁止发言”了。

让我们试比较一下如下的图景:1966年,当亿万人摇曳着“小红书”,如痴如醉,如癫如狂,涕泪纵横,山呼万岁时,林昭在监狱里,用自己的血书向红卫兵欢呼的对象,向他们的“万岁”爷,向中国的“宙斯”,作最后的抗争,诚如她再早一点的长诗《普洛米修士受难的一日》中写的:

还能忍受吗?这些黑暗的
可耻的年代,结束它们,
不惧怕阿西娜的战甲
不迷信阿波罗的威灵,
更不听宙斯的教训或恫吓,
他们一个都不会留存。

这些滚烫吓人的诗句,与围墙外的欢呼,它是何等的不协调;与无边无际的人山人海相比,她是何等的孤独。

当时,在众人眼中,她无疑是疯子;而在她眼中,这个国家疯了,这些人都疯了。

究竟谁疯谁醒?是“众人皆醒她独疯”,还是“众人皆疯她独醒”?这是个哈姆莱特式的问题。

对此作出判断,也许言人言殊,也许至今还有人肯定红卫兵当年的狂热。然而,有两点恐怕是任何方面都不能回避的事实:首先,当年广场上大部分的欢呼者本人如今都否定了自己当时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其次,林昭批毛的论点如今已获得广泛认同,毛的暴政的事实已日益出土,毛本人已经日益清晰地铭刻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因此,谁疯谁醒?结论应是不言而喻的。

一个社会,它的精神宽容度,特别是它对那些异端、“疯子”、“精神病者”的容纳能力,是该社会创造力大小的重要标尺之一;同时,也是该社会人性程度高低的重要标尺之一。

而读了林昭在狱中“天日何在”的赫然悲怆的血书,每一位当年苟活的国人,势当谦卑地垂下自己的头颅。恰如一诗句所断言的,“她的头颅,放在天平的一方,亿万中国的头颅顿时失去了重量。”

陈奎德,纵览中国

方励之避难美使馆 惊心动魄1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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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6月25日,经过13个月的避难生活,方励之夫妇与美大使及使馆人员合照于北京南苑军用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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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励之夫妇登机离开中国。

“我希望,我的自传能说清楚,科学和民主到底是如何引导我(以及我的认同者)走上这条‘被通缉’的不归路。”这是方励之教授生前讲的一句话。

当方励之教授与李淑娴夫妇在22年前的6月走出避难的美国驻北京大使馆,飞出中国后,再没能踏上他所热爱的祖国土地,这是方励之2012年4月骤然病逝美国,难以言喻的终生之痛。

触动美中最高当局 像冷战小说

台北“天下文化”出版公司预定5月1日正式出版长达647页的“方励之自传”。精选摘录交由本报北美地区独家刊载,即日起分批摘录连载书中最惊心动魄的方励之夫妇避难美国驻中国大使馆的经过。这段经过当时触动美中最高当局,不但是两国交往的敏感议题,更成为中共难以言语之痛,其中经过交涉,读来有如冷战间谍小说。这也是自当时驻中国大使李洁明(James R. Lilley)于2003年4月中旬出版“李洁明回忆录”之后,第二位现身说法的当事人回忆,弥足珍贵。

当代史学家余英时表示,“方励之自传”是方励之在北京美国大使馆避难期间所写的遗稿,如今第一次面世,其历史价值之高是无与伦比的。“任何人想对中国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有所认识,都必须从阅读本书开始!”

1989年的天安门学生发起的民主运动,最终以中共当局血腥镇压结束,血淋淋场面震惊全球。海外华人椎心泣血看著故国遭逢巨变,却爱莫能助。在这一场被誉为是自“五四运动”以来,中国知识分子迸发良知热血,反抗专制的民主运动,彻底扭转中国1976年结束疯狂文革十年后的发展轨迹。方励之教授则是贯穿这场八九民主运动的灵魂人物。

1989年6月3日天黑后,中共下令开枪镇压争取民主反官倒的爱国学生,整个北京陷入极端惊恐混乱状态。

已成中共眼中钉 随时可能被捕

已是中共当局眼中钉的方励之,面临随时被捕的险境。他在自传中写到,“有四种走的方案。第一、二个方案是在附近的朋友家里躲一下。第三个方案是到一位住得较远的教授家去。最后一个方案是去美国大使馆,林培瑞教授说,他可以帮忙。”

但最后的局势迫使方励之不得躲到美国大使馆里去。方励之写道,“(5日)北京还是很乱,远处还隐隐有炮声。快午夜了,也睡不著。突然,有人敲门,匆匆进来的是美国代理公使薄瑞光和另一位官员。他们身著便服,神色多少显得紧张,也许因为公务太重,也许因为戒严的街区太黑暗。他们压低声音很正式地说:‘我们请你们去使馆,你们是我们总统的客人,需要在使馆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从此,就开始了方励之夫妇在美国驻北京大使馆里避难的13个月。

作长期滞留打算 等待走出僵局

他说,“按历史上的前例,避难五年、十年,都是有的。我们原来估计,或许我们也要等三、五年,等到下命令通缉我们的人不在位了,或死了,才有可能走出僵局。因此,我们作了长期滞留使馆的打算。”

方励之1956年从北京大学物理系毕业后,加入中国核反应堆研究项目。1957年,在反右运动中被开除中共党籍,下放至河北省赞皇县劳动。1958年调至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任助教、讲师(1961)。文革十年间多次被下放劳动。

方励之是中国1980年代自由知识分子的先驱。他在天体物理学领域的成就,长期处于国际一流。他孜孜不倦探索科学真理,更是热切地关心民族和人类的命运。他具有强烈的社会正义感和社会责任感。

文革结束,1980年代初,他出任中国科技大学副校长,率先实行教学民主改革和教授治校,“人民日报”连续五天予以报导。1985年他在浙江大学演讲,总结改革的经验,这个讲话广为流传,蔚为风潮,方励之成为青年学生间最受爱戴的导师。

他善于从基本问题入手,透彻明晰,他追问“谁养活谁?”是纳税人养活党政干部,还是党政干部养活人民?他呼吁民主只能自下而上争取,不可企求自上而下的恩赐。为推动中国的民主进程,1989年11月他与许良英、刘宾雁联合发起召开“反右运动(1957年)历史学术讨论会”。这个会议因有人告密而流产,方励之、刘宾雁和无辜的王若望受批判。同时,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因“反资产阶级自由化”不力,被自封为“第二代核心”的邓小平罢黜。

1989年4月胡耀邦含冤去世,爆发学生运动,邓小平即调几十万军队包围北京,并造谣方励之、李淑娴夫妇是策动运动的幕后“黑手”。

“六四”大屠杀的第二天,美中文化交流委员会美方负责人林培瑞(Perry Link)陪同方励之夫妇进美国大使馆避难,官方即下令“通缉”。他俩在美大使馆耽搁了一年多,以后通过外交谈判才转到英国剑桥大学,然后转到美国,最后落脚于美国西南部土桑(Tucson)的亚利桑纳大学。

方励之离开祖国后,仍关心祖国的命运,关心祖国的民主、人权状况,曾担任过中国人权理事会主席。

命运纠缠中国近代史 客死异乡

方励之的经历与中国近代史纠缠在一起,他热爱他的祖国,奉献一生,然而六四之后却终生不得返国,客死异乡,所幸留下的遗稿“方励之自传”,将他生命的巨流,又重新流回世界。他说:“希望每个人都能在历史中,找到自己的座标,尽自己的责任。”

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余英时总结方励之的历史定位指出,“五四”新文化运动正式提出了科学和民主两大理想,做为中国现代化的终极目的。100年了,这一目的还没有充分实现。但其间出现了不少可敬可爱的人物,方励之便是其中最杰出者之一。他可以说是“五四”理想的一个完美的结晶,因为他不但是一位第一流的科学家,而且也是推动了历史进程的的一位民主领袖。

世界新闻网

杨天石、丁东:国民党是如何失掉大陆的(下)


  国民党丢掉大陆也是美国与苏联的博弈

  主持人(杨子云):谢谢杨老师!杨老师讲了国民党是如何失掉大陆的五个原因,从战略层面、宏观层面分析得非常到位。回到新出的这一套史料书,这一套书的反思很多在战术层面,比如沈阳市的市长董文琦反思为什么东北会战败,胡宗南的参谋长盛文反思为什么陕北会兵败,丁治磐反思山东为什么会失守,他们会有具体的思索。从这里来看,当事人可能身在水中不觉水流,看不到方向。下面请丁东老师做一个评议和提问。

  丁东:今天有幸听杨天石先生就“国民党是如何失掉大陆”这个专题进行演讲,我深受启发。杨老先生在文革前就是我的老师。近些年杨先生研究中国近现代史、中国国民党史,特别是研究蒋介石日记,成果非常丰硕,使我受到很大启发。今天杨先生的演讲,引用了蒋介石日记等一手史料,从国民党蒋介石方面的内部和深层,挖掘国民党失掉中国大陆的原因。我觉得他的分析非常深刻,他的结论有十分扎实的史料依据。

  这个问题,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话题,是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大家可以多方面探讨。我今天想跟杨先生讨论的是,共产党如何战胜国民党,不只是两介方面的博弈。当时至少是五个方面的博弈:国民党、共产党、美国、苏联、还有处于国共中间的其他党派。五个方面实际在当时中国政治舞台上起了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作用。现在我们还原这段历史,蒋介石在1945年抗战胜利时如日中天,但在3年多时间就兵败如山倒,失掉大陆,原因到底是什么?作为一个读者,一个晚辈,我过去接触共产党是怎么胜利的方面的信息比较多,能够看到很多著作和文章。但对于国民党方面为什么失败,我们过去了解得很少,台湾中央研究院近史所的口述历史丛书中有不少第一手材料,探讨国民党方面的失败原因,涉及到一些苏联、美国方面的因素。对于共产党战胜国民党过程中的苏联因素,这些年披露出来的史料越来越多。过去曾经以为斯大林不赞成毛泽东的夺取全中国的军事战略,毛泽东也有诗“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实际情况不是那么简单。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胜利后抢占东北,根据地才和苏联直接连通。在抗日战争以前,中国共产党在这方面做了很多军事努力,派遣过西路军,始终没有成功。抗日战争结束时,解决了这个问题。我感到共产党在抗日战争时期的军事装备水平和抗日战争胜利后的军事装备水平,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在这个变化过程中,苏联因素起了什么样的作用?这个问题想先请杨先生谈谈。

  杨天石:丁东先生提的问题很好,也非常重要,一开始我就讲对于国民党为什么丢掉大陆可以多方面、多角度进行分析,我今天主要是从国民党自身讲了5个原因。丁东先生把视野放得更加宽阔,要求从国际背景、更广阔的角度,从美苏两国的竞争关系来考察,这是我没有讲到的,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必不可少的因素。

  二次大战以后,美国和苏联最初都希望世界和平,打了那么多年了,不要再打了;美国和苏联也都希望中国不要发生内战,所以在1945年抗战胜利以后,美国劝国共两党要和平谈判,要互相合作,苏联方面也希望国共两党要谈判,要合作。这就牵涉到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情,1945年抗战胜利后,蒋介石曾打电报给在延安的毛泽东,邀请毛泽东到重庆共商国家大计。毛泽东最初不知道国民党蒋介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毛泽东最初的回答比较冰冷,不想去。在这种情况下,斯大林连续给中共中央,给毛泽打了两封电报:说中国不能再打内战,如果中国打内战的话,中华民族就会毁灭。毛泽东看了斯大林电报后很生气,但由于斯大林长期以来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指导者,毛泽东还是听斯大林的话到了重庆。所以内战并没有马上打起来,这跟当时战后美苏两国都希望和平、都不希望中国发生内战的愿望有关。

  美国支持国民党三心二意

  但真正打起来了,苏联方面还是坚决支持中国共产党。大家知道抗战最后时,苏联红军出兵东北,关东军(日本最精锐的部队)投降了苏军,苏军从日本人手上取得大量的大炮、坦克、弹药,苏联方面把从日本关东军手上取得的武器基本转移给了林彪部队。所以在后来的内战里,苏联方面还是坚决支持了共产党。本来蒋介石有美国人的支援,蒋介石很多部队在缅甸战场上打过仗,是美式装备,比如杜聿明部队、廖耀湘的部队、孙立人的部队,都跟日本在缅甸战场上打过,这几位将军都被派到东北战场、跟林彪部队作战。从武器上来说,好像国民党的军队占优势,但苏军把日本关东军的部队全部转移给了林彪部队,所以在东北这个战场上,林彪部队的准备、武器的先进程度并不比国民党差。双方武器都先进,双方的武器都差不多,为什么作战的结果是林彪的部队打胜了?这就要回到我刚才讲的第一个原因:解放军部队得到农民的支持、老百姓的支持。而苏联方面始终支持共产党,也是共产党取得胜利的一个原因。从美国方面来说,美国也是支持蒋介石的,美国人派飞机、军舰,把国民党军队从西南运到上海、南京、东北,所以美国人也支持蒋介石反共的。但美国人支持蒋介石有点半心半意,比如派马歇尔到中国来调停,希望国共不要打,马歇尔说如果打,就休想美国人的援助。大家知道有一个著名的东北四平街战斗,这是国共争夺东北战场的一个重要战斗,开始国民党部队占优势,林彪部队打败了,按照国民党的想法是乘胜追击,把四平街拿下,进一步把哈尔滨拿下。这时候马歇尔给蒋介石施加压力:你不能进一步追击林彪部队,你要追击的话,我就不支持你。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下令停止对林彪部队的追击。前一段时间白崇禧的儿子白先勇先生出了一本书《父亲和民国》,讲四平街战役时就说到蒋介石没有听他父亲的话,进一步打下哈尔滨,如果打下哈尔滨,共产党就不能立足。当然白先勇这本书为他父亲摆功,不过也说明美国人在支持蒋介石的问题上是动摇的、不坚定的、三心二意的。一个总体上坚定的支持共产党,一个是三心二意的支持国民党,这两者是有差别的。


  蒋介石爱“遥控”指挥也是失败原因

  丁东:我读了《董文琦先生口述历史》,其中也提到马歇尔不让国民党军队进攻哈尔滨,是国民党在东北战场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这是国民党方面的看法。其实,当时在共产党方面,不管是东北战场,还是全国其他战场,也曾面临各种可能和选择,也有战略和策略的调整,东北最初的最高领导人是彭真。但林彪、陈云、张闻天、高岗等不同意彭真的方针,向中央提出不同意见。其实,彭真的意见也不是他个人意见,他执行的是党中央毛泽东的意见。但是,毛泽东并不因为彭真执行的是他的意见,而不采纳其他人的意见。毛泽东还是把彭真调离了东北,让林彪、高岗、陈云、张闻天他们主导东北的工作,实行让开大路占领两厢的战略,这成为东北转败为胜的重要原因。

  其他战场也有这样的情况。三大战役,林彪指挥了两个战役:辽沈战役、平津战役。还有一个是淮海战役。最初粟裕的意见和毛泽东的设想不一致,毛泽东还是听取了粟裕的意见。粟裕不如刘伯承、陈毅的资格老,但毛泽东还是重用他,让他在淮海战役的指挥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主导作用。

  反过来看国民党这边,蒋介石不能发挥一些军事将领的才能,他对不是黄埔出身、不是嫡系的军事将领不放心,哪怕你是军事天才也不肯放手让他发挥作用;蒋介石还有越俎代庖的习惯,越过高层直接干预到中层,弄得很多高级将领无所适从。中研院的中述史也探讨了很多国民党军事指挥上的失误。我也想请杨先生从这方面讲讲。

  主持人:我看国民党的王牌军长丁治磐的反思,是比较否定蒋介石指挥到团的。他在讲山东失败原因时,认为主要是战略原因,当时济南的指挥官王耀武,他觉得王耀武做军事防御工程时还架高垒深沟,觉得那是冷兵器时代的布局,根本不是现代战争的工程和战术。另外,我看胡宗南的参谋长盛文回忆陕北失败的原因,他认为主要是共谍的因素,他提到有一个人叫刘斐,刘斐出一个战略解围了毛泽东。后来刘斐投诚,毛泽东称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的大救星,情报工作做得不一样,这是不是一个原因?

  杨天石:丁东先生谈的问题牵涉到蒋介石的军事指挥问题,蒋介石在指挥战争里喜欢“遥控”,这是一个事实。蒋介石这个人有很大的毛病就是自我迷信,别人干的事他都看不上,大事小事都要自己做才放心。1944年指挥河南战斗,蒋介石在重庆的防空洞里打电话给河南的部队指挥作战。战场上的情况千变万化,你在千里之外的指挥者怎么能够适应战场上不断变化的形势?“遥控”历来是军事学上的大忌。在抗日战争时期蒋介石有这个毛病,在解放战争里他也这个毛病,至于哪一个战役是他把指挥打得团长、营长那里去了,可以再查,但“遥控”是一个事实。


  丢掉大陆根本原因:民心向背

  丁东先生谈到淮海战役问题,淮海战役,共产党军队打胜了,国民党军队打败了,最根本的原因我觉得还是我讲的:农民拥护共产党,拥护解放军,所以大家看电影,看到老百姓推着小车、推着粮食、推着弹药的状况,没有人民拥护是做不到的。蒋介石日记里曾有一个感慨:根据飞机驾驶员的报告,解放军冲锋一往无前,不怕死,我派飞机去炸(那时候共产党没有空军,国民党有空军优势,所以在淮海战役时国民党派很多空军去轰炸解放军的部队),怎么轰炸都没有用,解放军还是勇往无前的作战。所以根本原因还是人民支持和拥护的问题。具体谈到丁东先生的问题,淮海战役之所以失败,除了民心所向、人民的拥护和反对问题之外,还跟蒋桂矛盾有关系(也就是蒋介石和李宗仁、白崇禧的矛盾)。在淮海战役时蒋介石设了两个指挥部,一个指挥部在徐州,蒋介石把他的亲信黄埔军校的毕业生刘峙派到徐州,当徐州剿总的司令,把白崇禧派到武汉,当华中剿总司令。同样是对共产党部队,却形成了两个指挥中心,一个在徐州,一个在武汉。有人提出这个不行,两个指挥中心怎么能打好胜仗?蒋介石不同意,什么原因?关键在于蒋介石对桂系白崇禧不放心。白崇禧当过国防部长,在淮海战役前夕本来应该是白崇禧继续当国防部长,而且李宗仁那时也提出希望白崇禧继续当国防部长,但蒋介石坚决不同意,其原因在于蒋介石对桂系,对白崇禧、李宗仁不放心,他形成不了一个团结一致的指挥中心。所以这也是淮海战役、国民党军队失败的原因。当然,主要原因我已经讲了,还是一个人民支持和反对的问题。


  解放军“用兵真如神”是因为“情报工作”做得好

  主持人的问题很细致,情报工作在作战领域起的作用有多大,这个问题可以讨论,有不同意见。当年杨奎松教授和我一起写国民党史,他写中共情报工作有作用,但作用多大?我当时提过一个意见:你恐怕对中共情报作用的估计不足。首先看胡宗南,胡宗南指挥国民党军队去进攻延安,国民党的部队在山上行军,共产党部队在山下行军。国民党就像瞎子,不知道共产党在哪里。相反共产党对国民党的进军路线和进军目标一清二楚,为什么?因为熊向晖,熊向晖当年是周恩来安排在个民党军队里的一颗闲棋,需要你时再出来。熊向晖是胡宗南的机要参谋,把国民党的路线、目标、人数通通汇报给延安的中共中央。后来国民党有些人讲,由于共产党对国民党的路线了如指掌,所以毛泽东指挥起来必然“用兵真如神”。陕北是这样,淮海战役也是这样。淮海战役失败以后,国民党的高级将领跑到国民党国防门口大骂:你们中间一定有共谍!在军事会议上,杜聿明(淮海战役重要指挥官)对蒋介石说,我的意见不能在会上讲,我要跟你个别谈。蒋介石说好,个别谈。后来杜聿明把他的作战方案个别跟蒋介石讲了,就是担心有“共谍”。当时国民党军人里有没有共产党的地下工作人员?当然有,很有名的是郭汝瑰,有一本书是《郭汝瑰回忆录》,就讲怎么把国民党的军事情报告诉共产党。还有一个相当于国防部参谋次长的人物刘斐,他也是跟共产党关系很密切的人物。他到底什么时候参加共产党,我现在还是不清楚,但刘斐当时也可能给共产党提供了军事情报。至于山东孟良崮战役,国民党王牌师长张灵甫,他抗战打日本时很英勇,几次重要的战役都是张灵甫打胜的,但就是这么一个打日本经常胜利的将军到了孟良崮时打败了,而且最后死在孟良崮的山洞里。为什么孟良崮战役是国共战场上一次具有转折意义上的战斗?国民党从原来的进攻路线改为只能防守,为什么?就是因为当时国民党的一位将军叫韩练成,他也为共产党工作,把国民党的军事情报传递给共产党。在这方面应该承认,共产党的军队在掌握国民党的军事动态上、情报工作上大大优于国民党。


  主持人:我从白先勇写的《白崇禧传》里看到,抗战结束后由于美苏协调,国民党按照要求裁军,国民党裁掉的军人一转身就戴上了解放军的帽子。

  杨天石:我想国民党部队转身一变成了为共产党冲锋陷阵的解放军战士的情形是也的,裁军以后,对国民党不满所以投降解放军,这种情况有,但是少数,更多是战场上的转变。解放军的兵源补充一靠人民参军,共产党给你分土地,下面紧接着的就是保卫翻身果实。所以当时解放区的许多农民是为了保卫翻身果实,保卫刚刚到手的田地,踊跃参军。这是一个情况。还有一个重要的来源是俘虏兵,共产党把国民党的兵抓过来,国民党兵成了俘虏,然后开控诉会,因为国民党的士兵大部分不是官僚子弟,而是农民出身,家里都有一本被压迫、被剥削的账,所以只要控诉会一开,这些国民党的兵很快转变立场,成了解放军,成了冲锋陷阵跟国民党作战的士兵。很多解放军、士兵就是这么转变过来的。


  蒋介石也想争取农民,曾把国民党改名为中国劳动国民党

  主持人:谢谢杨老师,讲了国民党怎么失掉大陆的核心,用毛主席的一句话来形容,则是“民心向背”。下面时间交给听众。

  网友1:杨老师好!丁老师好!我觉得国共两党对政权争夺的胜败之别,是不是还有一个因素和两党的党员构成有关系?国民党从领袖到普通党员,从立法者到政策制定者大多数都受过完整教育,出国留学归来。共产党大多数是草根阶级,这样的对比是否说明精英政治在当时社会是脱节的?换句话说是草根政治战胜了精英政治?

  杨天石:从国民党的党员构成阶级基础来分析有道理,国民党的党员也很复杂,恐怕是以官员、知识阶层或者社会的中上层为主。共产党党员也有知识分子,但是我想主要构成是农民,蒋介石在抗战时对于国民曾经有过一个改革计划,想把中国国民党党名改一改,不叫国国民党,叫中国劳动国民党。什么人可以参加?第一种人是农民,第二种人是和农民有联系的人,第三种人是革命军人。可见蒋介石并不是没有认识党员构成成分的重要,他认识到了,可做不到。国民党有一个重要的特征:纸上的文字可以很好,但执行力、实际贯彻执行的能力极低,尽管蒋介石想改党名,但做不到。到台湾后,蒋介石做的第一件事是党的改造,蒋介石在台湾搞了一个党的改造运动,你看党的改造运动的计划,讲得很清楚,说要以吸收工人农民为主,这样很好,可执行力很差。一直到现在,台湾国民党也做不到以工人和农民为主。前面还讲到抗战胜利以后蒋介石想反腐败,如果看蒋的日记,多数讲到必须反腐败,而且要开展反腐败的运动,可说归说,实际执行力、实际效果几乎没有人去做,这是国民党的一个特征——许多想法停留在计划、停留在空谈、停留在纸上,做不了,执行不了。

  丁东:我补充一点看法。共产党方面,也不能简单说成就是草根。因为共产党的领导集体,作为一群职业革命家,他们每个人的家庭出身和本人成分,需要具体分析。在这个领导集体里边,家庭成分和本人出身是工人、农民的,并不是多数,而是少数。有很多人家庭比较富裕,本人是知识分子,在法国,在苏联或其他国家留过学。毛泽东没有留过学,但他是长沙第一师范毕业生。中国共产党早期有过把工人出身的党员推上最高领导岗位的情况,比如向中发。但从领导能力、革命坚定性方面,他都不行。他在总书记的位置上,决策能力也很有限。被捕后也不坚定。从共产党的社会政策取向来看,说偏向草根有一定的道理。但真正起决策作用的领导人来看,最后战胜蒋介石的关键人物并不是一般的草根。他们的家庭出身多是在社会中、上层,本人也多是知识分子,这样认识问题,可能比较符合历史的本来面貌。

  国民党改革台湾地主的土地不心疼,所以能搞下去

  网友2:1945-1949年的内战改变中国人的命运,也改变了两党的命运,国民党在吸取内战失败教训后,到台湾有什么样的改变或者进步?


  主持人:我想追问一个问题,在大陆时他们做土改一直不能成功,为什么在台湾做成功了,而且奠基了现在的现代政制。

  杨天石:蒋介石在撤退大陆时就进行反思,撤退到台湾以后当然要更多的进行反思,反思的结果他写过很多条,其中很重要的一条认为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没有贯彻民生主义,所以他说要把台湾建设成为贯彻民生主义的模范省。蒋介石到了台湾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党的改造,蒋介石想改变国民党成员的阶级构成。做的第二件事是土地改革,应该说蒋介石在台湾做的土改是成功的,台湾土改的成功给后来台湾的经济起飞打下了一个很好的基础。你的问题在于为什么蒋介石在大陆想搞土改始终没有搞成,到了台湾去为什么搞成了?原因很多,有的原因是浅层次的原因,例如可以讲蒋介石1927年上台以后不断的战争环境,开始跟共产党打仗,后来跟日本人打仗,这是浅层次的原因,最根本原因在于国民党的上层,国民党的主要骨干是地主、官僚、社会上层人。也就是说国民党的大官们、国民党的骨干们本身是地主,或者他的亲戚是地主,要土改必然会侵犯到这些人的利益。我刚才讲过蒋介石在1948年读毛泽东的《中国革命的战略问题》,想到共产党的兵打仗勇敢,是因为共产党给他们分了土地。蒋介石说我也可以学,所以他曾下了一个命令,凡是收复区要承认共产党的土改成果。而且我还讲了蒋介石以苏北的四个县作为试验区,也就是怎么样承认共产党的成果,原来是地主的,共产党来了,把地给农民,国民党来后继续承认这个地是农民的。可这个试验区刚刚成立,地主不干了,我在台北档案里看到许多地主给国民党请愿上书:我们这些地主,八年抗战饱受颠沛流离之苦,抗战以后我们又饱受共产党斗争之苦,现在国民党回来了,还要承认共产党的土改成果?宪法怎么写的?宪法写承认保护私有财产。地主这么一叫,试验区当然搞不下去。

  所以国民党在大陆土改搞不下去,一个是国民党构成本身是地主官僚或者跟地主官僚、社会上层关系很密切的人,要土改必然侵犯他们的利益,他们不干。为什么他们到台湾能做成功?大家不要忘记国民党对台湾当地来说是外来户,是从大陆过去的,跟当地的地主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改革台湾地主的土地国民党不心疼,所以能搞下去。我顺便讲一句,民进党一直是国民党的反对党,民进党最初成员很多都是地主,蔡英文家就是大地主,所以国民党在台湾搞土改,受到冲击和损失的首先是台湾地主。不过国民党在台湾搞土改非常温和、和平,怎么搞?你是地主,你地多,把你多余的地交出来,国民党当局把国营公司的股票交换,你交地,我把股票给你。所以台湾地主不是无偿的,而是拿到股票的。拿到股票后也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我称之为傻头傻脑的地主:股票是废纸一张,扔了、送朋友了,贱卖了,等到台湾经济起飞,股票飞涨,这部分地主就亏了,就觉得上了国民党的当,吃了亏。还有一部分地主把股票留下来,等到经济起飞以后,股票大赚特赚,所以台湾地主里一部分拥护国民党,另一部分反对国民党的,反对的很多人是在台湾土改中利益受到损失的一批人,民进党最初发起者有很多是这种人。话说回来,国民党在大陆想土改没搞成,在台湾搞成了,这是环境的不同。

  主持人:可见根子在土地上。

  蒋介石失掉大陆与他是基督徒有关系吗?

  网友3:我有一个疑问一直困扰着我,国民党失掉大陆与蒋介石的基督教信仰有没有关系?共产党是无神论,可以搞阶级斗争,可以搅起民族的仇恨;蒋介石有反思精神,天天写日记,做自我谴责,好几次可以杀掉周恩来但没杀。

  杨天石:蒋介石是一个基督教徒,而且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虔诚到迷信的程度。比如东北战场失败,国民党的兵吃了败仗,惨败,蒋介石找原因,找来找去就想:坏了,我参观绍兴大禹陵时曾对着大禹的像鞠了一躬,一定是上帝惩罚我。为什么?因为基督教有一个规定:不拜偶像,偶像不能拜,一拜偶像就违反教规。所以我说他虔诚到迷信的程度。那跟他的失败有没有关系?谢谢你提出这个问题,我得进一步思考、研究。在这里就讲一点:蒋介石早年学过马克思主义,《共产党宣言》他读过,但蒋介石后来反对共产党、走到马克思主义的对立面,我想跟讲蒋介石信仰基督教有关系。他在日记里讲,现在基督教讲的是爱,要爱人,马克思讲的是恨人。一个讲要爱人,一个讲要恨人,蒋介石选择爱人,蒋介石在爱和恨两者之间选择了爱。当然要特别强调的是,蒋介石将马克思主义简单的归纳为恨人是不对的。但这是蒋介石选择基督教的一种认识、一个考虑,这对他有影响。

  主持人:非常感谢!因为时间问题不再提问。研究我们的历史,是一个祛魅的过程,抛弃掉党派的历史观、英雄史观,看历史会更丰富。2005年抗日战争60周年时,官方对抗战史有了一个正面的回应,在史学界可以给抗战史真面目,国共战争史更需要从多角度看。谢谢杨老师、谢谢丁东老师,也谢谢各位网友!【全文实录】

  杨天石、丁东,燕山大讲堂 2013.4.27




杨天石、丁东:国民党是如何失掉大陆的(上)


  【要点1】国民党丢掉大陆原因之一:丢掉了农民,中共之所以得到政权、得到农民的拥护,是因为满足了农民求温饱、求土地的基本要求。

  【要点2】国民党丢掉大陆原因之二:丢掉了民族资产阶级。抗战胜利后,民族资产阶级在外资和官僚资本的挤压中艰难发展。

  【要点3】国民党丢掉大陆原因之三:大打内战,物价狂涨,经济恶化,丢掉了全民。上海商店每2-3小时就要换一次标签更改价格,上海解放前夕,物价较1948年上涨11万倍。

  【要点4】国民党丢掉大陆原因之四:贪污腐败,惩治无力。蒋介石国民政府曾经想反贪污,也想惩罚一些贪污的官僚,但碰到孔祥熙和孔令侃,反贪污就反不下去了。

  【要点5】国民党丢掉大陆原因之五:一党专政、个人独裁。蒋介石曾在日记中写:与其被人家骂,蒙上一党专政的恶名,何不开放党禁,让各个党派合法竞争?但这只是昙花一现的认识,终其一生,蒋介石未能突破一党专政。

  【要点6】国共之争,当时至少是五个方面的博弈:国民党、共产党、美国、苏联、还有处于国共中间的其他党派。苏联方面支持毛泽东,但美国人支持蒋介石却有点半心半意。


  【要点7】为什么在大陆土改不成功,在台湾成功了?国民党中央对台湾当地来说是外来户,是从大陆过去的,跟当地的地主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改革台湾地主的土地,国民党不心疼,所以土改在台湾搞成功了。

  【要点8】蒋介石早年学过马克思主义,但后来反对共产党、走到马克思主义的对立面,跟蒋信仰基督教有关系。他在日记里讲,基督教讲的要“爱人”,马克思讲的是“恨人”。二者间蒋介石选择“爱人”,当然,蒋介石将马克思主义简单的归纳为“恨人”,是不对的。

  抗战胜利后,蒋介石为什么从如日中天到败退台湾?

  杨天石: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很荣幸能够和著名的口述史专家、民间思想研究专家丁东先生一起来做这个节目。国民党为什么丢掉了大陆,50年代开始美国历史学家就很热烈的讨论这个题目,腾讯网发布消息后我注意到网上有3000多个网友关注这个题目,所以我想这是一个很重要,也是一个很大的题目,我今天只能够从一个方面也就是说从国民党方面来分析为什么国民党丢掉了大陆。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那时应该是中国国民党和蒋介石威望最高的时期,如果我们用一句中国成语语来说的话就是——“如日中天”。那时的国民党、那时的蒋介石就好像太阳到了中午的天空。但就在国民党蒋介石如日中天、威望最高的时候,3年多不到4年,蒋介石和国民党败退到台湾。为什么会出现这个状况?我想这是历史学家也是广大读者、听众愿意思考、研究的一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抗战胜利,蒋介石的威望提升。罗家伦(北大学生,后成为国民党的高级官僚)写了一首诗《凯歌》:“胜仗!胜仗!日本跪下来投降。祝捷的炮像雷般响。满街炮竹,烟火飞扬。漫山遍野是人浪,笑口高张,热泪如狂!向东望,看我们百万雄师,配合英勇的盟军,浩浩荡荡,扫残敌,如猛虎驱羊。踏破那小小扶桑,河山再造,日月重光。胜利的大旗,簇拥着蒋委员长。我们一同去祭告,国父在紫金山旁。八年血战,千万忠魂,打出这建国的康庄。这真不负我们全民抗战,不负我们血染沙场。”罗家伦这首诗写在1945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后,写的是当年中国人民为抗日战争胜利而欢呼的场景。从这首诗里我们可以看出当时蒋介石的威望,蒋受到全国人民拥护和歌颂的情况。

  我想介绍一下蒋介石在1945年12月北京之行的情况。1945年12月,蒋介石到北京受到热烈欢迎,那时天安门城楼挂的是蒋介石的肖像,他在故宫太和殿前做过一次演讲。1945年12月16日蒋介石的日记:“北风凛冽,今午为甚。到太和殿对北平全市中学生以上学校学生训话,约二十分时,训毕先往场中巡阅,先时学生尚有秩序,与其数人握手以后,其他学生皆离队来前围住,不能前进。余仍登坛答礼,正向西阶步出时,未下阶而学生拥挤上来以后,围匝时紧,一时乃至不能吐气。侍卫心慌,拥余向外而愈不能出,余欲立定亦不可得矣。如此拥进拥出,拥在一圈之内,足有一小时之久。此为从来所未有试尝之滋味,青年之狂热有如此者,能不为之感奋乎!”这段日记讲的是蒋介石在太和殿前对学生讲话后受到学生包围的情况,蒋介石在人群里被包围得几乎喘不气来,在侍卫的帮助下,他“奋斗”了一小时后才走出人群。

  下面是1945年12月18日的日记,这一天蒋介石离开北平,他当时住在北京交道口附近,他说“回寓已十一时半。沿途见小学生已鹄立道旁,心甚不安,乃展早出发,自安定门起,直至正阳门前之天桥,人民夹道欢送,重叠拥挤,其狂热情态不减于前日之太和殿也。余何人斯,受民众如此爱护,能不自勉以感谢上帝乎?”蒋介石很感动,能够受到民众如此爱护,“能不自勉以感谢上帝乎”?

  这两个日记是抗日战争胜利后蒋介石受到欢迎被人民所拥护的情况。


  国民党丢掉大陆原因之一:未能满足农民求温饱、求土地的要求,丢掉了农民

  第二个问题,国民党失掉大陆的原因。国民党丢掉大陆的速度很快,三、四年的光景。其原因很多,可以做多方面、多角度的分析,这里只能从国民党的角度来做一点考察。

  一是丢掉了农民。中国农民处于社会最底层,他们有两个愿望:一个是求温饱,另外一个是求土地。蒋介石和国民党想过要解决这两个问题,想过减租和土改的问题。“耕者有其田”的口号是孙中山提出来的,“二五减租”是在1925年广州召开的国民党中央和各省区代表联席会议的决定。1927年国共分裂后,国民政府曾颁布了一个《佃农保护法》,规定佃农向地主缴纳的地租不能超过总量的40%。1930年6月,国民党政府又在《土地法》中规定,地租不能超过千分之375,在历史上通常称之为“三七五减租”。

  1927年年底至1928年年底,浙江省曾经打算执行“二五减租”政策,然而城乡地主们群起反对,省政府主席张静江也建议取消,国民党中央派戴季陶调解,结果不了了之。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行政院于1945年10月通令,减免佃农应缴地租的四分之一,但实际执行的仅江苏吴县等少数县份。国民党也曾经设计过各种土地改革的方案,例如蒋介石曾设想在全国成立土地银行,用“按揭”的方式解决农民的土地问题。但所有一切都只能停留在计划、停留在空谈的领域。


  想学共产党给农民分地,但遭地主反对,不了了之

  1948年8月,蒋介石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什么中国共产党的部队打仗很勇敢,不怕死,而且每战必胜。蒋介石读毛泽东的著作,读的是《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蒋介石说他明白了,共产党的军队为什么打仗很勇敢,不怕死,是因为共产党给农民分了土地,农民为了保卫胜利果实,就勇敢作战。蒋介石觉得国民党也可以学,所以蒋介石提出来要实行“耕者有其田”,要在收复区(这个地区原来被共产党掌握,现在国民党打回来了,收复了)学共产党的做法,承认共产党分给农民的土地所有权,承认共产党给农民分地的成果,争取农民。蒋介石不仅下了命令,而且在江苏的苏北选择了几个县做试验,做承认共产党土地改革成果的试验。但试验区刚刚成立,地主们就群起反对,这个试验区很快就不了了之了。

  我们再看1949年2月3日蒋介石的日记,这一天蒋介石从南京下野回到故乡浙江奉化,日记里说:“昨游览城乡,可说乡村一切与四十余年以前毫无改革,甚叹当政廿年,党政守旧与腐化自私,对于社会改造与民众福利毫未着手,此乃党政军事教育只重做官,而未注意三民主义之实行也。今后对于一切教育皆应以民生为基础,亡羊补牢,未始为晚也。”到1949年蒋介石下野回老家看,发现奉化乡村跟20年前没有变化,这时蒋介石才反省他当年由于国民党的守旧、腐化,没有解决农民的土地问题。相反中共在农村重视农民要求,满足农民要求,土地革命时期共产党提的口号是“打土豪,分田地”,抗日战争时期提出“减租减息”,解放战争时期继续进行土改。由于共产党采取了这些政策和方针,所以农民参军、支前,保卫胜利、翻身的果实。解放军实际上是穿上了军装的农民。

  我们把视野放得更广阔一点,在中国2000多年历史里,中国历代强大的王朝大都是农民起义推翻:秦王朝被陈胜、吴广所领导的农民起义推翻;西汉王朝被绿林和赤眉(起义军把自己的眉毛涂红)农民起义推翻;东汉王朝被黄巾军起义推翻;唐王朝被王仙芝、黄巢农民起义推翻;元朝被红巾军农民起义推翻;明朝被李自成、张献忠推翻。历史上秦、西汉、东汉、唐、元、明都是强大的王朝,但都被农民起义推翻,只有两个王朝不在此列,一个是宋王朝,败于北方少数民族,清朝亡于革命党。所以国民党失权丢掉大陆的第一个原因是丢掉了农民,共产党之所以得到政权、得到农民的拥护,是因为满足了农民求温饱、求土地的基本要求。


  国民党丢掉大陆原因之二:丢掉了民族资产阶级

  是丢掉了民族资产阶级。抗战胜利后,民族资产阶级在外资和官僚资本的挤压中艰难发展,战后中国资本总值约142亿元,国家包括官僚资本占54%(抗战之前只占32%)。在产业资本里,官僚资本占64.13%,民族资本占24.66%。刚才讲到在战后资产里,一种属于官僚私人资本,我们可以称为豪门资本。例如宋氏家族的孚中公司,孔氏家族的扬子公司。还有一种是国家资本,如资源委员会所属各企业,在生产量方面,电力占50%,石油占100%,钢铁占80%,中国纺织公司下属的85家企业棉布产量占全国74%。从这个数字来看,抗战胜利之后发展起来的一种是外国资本,另外一种是官僚资本,中国民族企业是处在被挤压的狭小天地里。著名的历史学家傅斯年讲过这样一段话:“中国的国家资本‘糟的很多’,效能两字谈不到的更多。推其原因,各种恶势力支配着,豪门把持着,于是乎大体紊乱着、荒唐着、僵冻着、腐败着。”国民党的机关报《中央日报》也讲:“我们应该查一查,党内的官僚资本家究竟有若干?他们的财产从何而来?”在这种情况下民营资本困难,当时有这样两句话:“生产不如投机,投机不如囤积。”到1948年,上海工业长期下降。

  国民党当时有一个政策——限期收兑人民所有的黄金、白银、外币。国民党政府规定老百姓包括资本家在内,私人不能够保存黄金、白银,也不能保存外币,所有保存的黄金、白银、外币都要卖给国家。这个政策首先打击的是中国的民族资产阶级。比如陈光甫,陈光甫在中国近代近代史上创办了两个非常有名的企业:一个是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第二个是中国旅行社。这两个民族企业都是陈光甫创办的。我们也可以看陈光甫的一段日记,1949年4月21日,国民党官员谷正纲受蒋介石委派到上海,召集上海资本家开座谈会,那时国民党政权已风雨飘摇,所以谷正纲提出“拼命保命,破产保产”——要求资本家拿出钱支持国民党,挽救国民党政权的溺亡。陈光甫日记写道:“今日之争非仅国民党与共产党之争,可以说是一个社会革命。共产党的政策是穷人翻身,土地改革,努力生产,清算少数分子——所以有号召,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反观国民党执政二十多年,没有替农民做一点事,也无裨(没有帮助、没有好处)于工商业。”陈光甫总结国民党执政二十多年没有替民族资产阶级做一件好事,所以这个会开得很冷清,说话人不多。这是第二个原因,国民党把民族资产阶级也丢了。


  国民党丢掉大陆原因之三:大打内战、经济恶化、丢掉了全民

  三是大打内战,经济恶化,丢掉了全民。第一,滥发货币,由于要打内战所以发了大量的货币支持军费的支出。如果说1947年军费占国家计划60%的话,到了1948年就发展到68.5%,这还是一个虚假的数字,实际军费占到80%。所以到1947年国民党法币发行额已经是战前的3430倍。

  第二,物价狂涨。上海商店每2-3小时就要换一次标签,更改价格。上海市议长潘公展说:“开了十天会,上海物价波动极大。十天比过去三个月涨得令人惊心。如米价,过去三个月涨了四倍,而这十天就涨了1/3。”上海解放前夕,物价较1948年上涨11万倍。1949年6月金圆券5亿元才能兑换1块大洋。(官价)

  第三,增加税收。有人讲:“物质方面的生活,简直是无一不捐,无一不税。现在大家都说:中华民国万税,我想即使没有万税,千税是有的。”所以由于经济上的恶化,把整个社会、全民都丢掉了。我们看一段蒋经国的日记,蒋经国说“一般的中产阶级因为买不到东西而怨恨,工农因为小菜、蔬菜涨价而表示不满。现在到了四面楚歌的时候,倘使不能坚定,很快就会崩溃。”《中央日报》的社论说,“国家弄成这个样子,老百姓仍然装着一肚子闷气,人心丧尽,如何得了!”


  国民党丢掉大陆原因之四:贪污腐败、包庇豪门、惩治无力

  第四个原因是国民党的贪污腐败,惩治无力、无效。从抗争中后期开始,国民党政权的腐败情况就越来越严重,国民党、蒋介石对这个问题不是完全没有认识,也提出来要反贪污,甚至于也惩罚过一些贪污的舞弊官员。我们来看蒋介石的一段日记,在1942年8月16日的日记写道:“晚见清泉、希圣与蔚文,批斥林世良(孔祥熙的亲信)与许性初(与孔祥熙有关系)舞弊判决文,改重其刑,非此不足以昭信与立国,庸之(孔祥熙)只知包庇所部,而不知政治与法律之重要,可叹之至。”结果,蒋介石把林世良枪毙了。从这个事情看来,蒋介石、国民政府曾经想反贪污,也曾经想惩罚一些贪污的官僚,但碰到两个人身上蒋介石的反贪污就反不下去了:

  其一是孔祥熙(孔祥熙美金公债舞弊案)。抗战中期(1942年左右)孔祥熙是行政院的副院长,财政部的部长,他发行一种公债叫美金公债,就是说你可以用当时的法币(货币)买,将来还本用美金来还。在发行美金公债的过程里,有人检举孔祥熙有舞弊行为,蒋介石知道后命令军统查,命令国民政府行政院查,蒋介石自己也查,查的结果确实证明孔祥熙有贪污舞弊行为,当时的检察官表示,像孔祥熙这样的贪污舞弊行为一定要惩办,检察官向蒋介石表示:我愿意出面提起公诉,把孔祥熙交给法庭审判。蒋介石日记里最后写了这样一段话:“晚检讨中央银行美债案,处置全案,即令速了,以免夜长梦多,授人口实,惟庸之之不法失德,令人不能想象也。”孔祥熙的贪污舞弊的严重情况是蒋介石想象不到的。最后是怎么处理的?第一,让孔祥熙自己辞职,他当时是行政院副院长、财政部长,是国民党的高官,蒋介石让他辞职,把他所有职务都免了,但并没有把孔祥熙交付检察院去审查、审判,也就是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的接收大员从重庆大南京、上海,搞“五子登科”,分别抢五样东西:房子、车子、条子(金条)、票子(钞票)、婊子(女人)。当时民间有一个民谣:“盼中央、想中央,中央来了更遭殃。”在这种普遍贪污、腐败的形势下,蒋介石把他的儿子蒋经国派到上海解决经济问题。

  当时,孔令侃(孔祥熙的儿子,用今天的话说是“太子党”)办了一个扬子公司,有人告状告到蒋经国那里去:你不能光打苍蝇不打老虎。孔令侃是大老虎。在这个情况下,蒋经国派人查封了孔令侃的仓库。查封当天,蒋介石在北平得到宋美龄的电话以后,就匆匆忙忙跑到上海。当晚也写了一段日记:“对于孔令侃问题,反动派更借题发挥,强令为难,必欲陷其于罪,否则即谓经国之包蔽,尤以宣铁吾机关报专事攻讦为甚。余声斥其妄,令其自动停刊。”宣铁吾是蒋经国的亲信,当时的淞沪警备司令,他支持蒋经国打老虎,所以他的报纸也在那里揭发孔令侃。蒋介石很生气,把宣铁吾找来大骂一通,而且让报纸停刊。

  孔令侃案件揭发后,国民政府监察院派监察委员到上海调查,蒋介石给上海市长吴国桢打电报:“关于扬子公司事,闻监察委员要将其开办以来业务全部检查,中正以为依法而论,殊不合理,以该公司为商营而非政府机关,该院不应对商营事业无理取闹。如果属实,可嘱令侃聘请律师进行法律解决,先详讨其监察委员此举是否合法,是否有权,一面由律师正式宣告其不法行动,拒绝其检查。并以此意约经国切商,勿使任何商民无辜受屈也。中正手启。”这就是说,监察委员要调查孔令侃囤积的不法案件,但蒋介石给上海市长打电报说,不能查,为什么不能查?因为孔令侃不是公务员,不是政府机关人员,监察院没有资格查。蒋介石这个电报实际上是抗拒监察院的监察,是在鼓动孔令侃对抗监察院。

  一个是孔祥熙的案子,一个是孔祥熙的儿子孔令侃的案件,这两个案件都被蒋介石压下来了。当时,《中央日报》曾发表殷海光执笔写作的社论《赶快收拾人心》,批判“豪门”贪财横行。社论说:“享有特权的人享有特权,人民莫可如何。靠着私人政治关系而发横财的豪门之辈,不是逍遥海外,即是依势豪强如故。”孔祥熙当时在美国,孔令侃在扬子公司被查封后不久也经香港去了美国。社论指认“豪门”为“人民公敌”,斥责国民党和政府“甚至不曾用指甲轻轻弹他们一下”。社论说:“革命与反革命的试金石,就看是走多数派的路线,还是走少数派的路线。如果走少数派的路线,只顾全少数人的利益权势,那么尽管口里喊革命,事实上是反革命。”《中央日报》是当时国民党的机关报,从刚才的社论里,很难分清楚这些话和当时共产党批判国民党的言论有多大区别。也就是说,由于国民党的腐败、贪污情况得不到制止,特别是豪门受到包庇和保护,国民党就把人民的希望、人民最后一点希望丢掉了。当时北平国民党的高级司令官傅作义听到这个消息后,讲了两句话:蒋介石爱美人(宋美龄),为什么孔令侃得到包庇?因为孔令侃是宋美龄非常喜欢的一个孩子,在这个过程里,宋美龄打电话把蒋介石从北平调到上海赶快处理这件事。所以傅作义讲“蒋介石爱美人不爱江山,我们替他拼命干什么?”


  国民党丢掉大陆原因之五:一党专政、个人独裁

  第五个原因是一党专政、个人独裁。早年蒋介石(1923年)曾到苏联做过考察,考察的结果让他得到一个结论:革命必须由一个党专政和专制,所以蒋介石开始致力于一个主义、一个党的宣传和努力。1926年6月7日蒋介石在黄埔军校演讲,说“俄国革命所以能够迅速成功,就是社会民主党从克伦斯基手里拿到了政权”“什么东西都由他一党来定夺,像这样的革命,才真是可以成功的革命。我们中国要革命,也要一切势力集中,学俄国革命的办法,革命非由一党来专政和专制是不行的。”所以蒋介石在他的一生里始终坚持一个党、一个主义、一个领袖。

  944年11月美国总统罗斯福派了一个特别代表,叫赫尔利,到延安跟共产党谈判,毛泽东和赫尔利签订了一个协定,叫《延安协定》,其中一条是:“现在的国民政府应改组为包含所有抗日党派和无党无派政治人物的代表的联合国民政府,并颁布及实行用以改革军事政治经济文化的新民主政策。同时,军事委员会应改组为由所有抗日军队代表所组成的联合军事委员会。”当年美国人为了把共产党力量调动进来参加抗日战争,罗斯福在开罗会议上就跟蒋介石讲:你们中国政府绝对不是一个现代化的民主政府,你们中国应该改造,改变成为联合政府,要允许共产党参加政府。这是当年罗斯福的希望。所以罗斯福的代表到延安后签的协定里最重要的一条是建议国民政府变为各党各派的联合政府,建议国民党的军事委员会成为各个抗日军队的联合军事委员会。协定的五条是毛泽东起草的。

  文件中,“中国国民党政府主席蒋中正”下面,留下了空白“()”,让中正签字。下面一行是“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主席毛泽东”。我曾在台北的档案馆发现了这份英文原件,毛泽东在这个地方用毛笔写下了“毛泽东”三个字,也就是说毛泽东同意这个协定。“北美合众国大总统代表”赫尔利在见证人一栏也签了字。成立各党派的联合政府,成立各个抗日军队的联合军事委员会,美国人和共产党都同意。可当赫尔利离开延安到重庆后,要请蒋介石签字时,蒋介石不签。所以说这个空格始终没有填上。

  蒋介石对“一党专政”是否有反思?中国共产党在上世纪40年代曾长期尖锐地批判国民党的一党专政,民主党派(中国民主同盟的民主人士)也尖锐的批判国民党的一党专制,蒋介石是不是完全无动于衷?不是,他在1944年12月20日的日记中写道:“如现在不死不活之党务,只居一党专政之恶名,而使党政皆受恶劣滞钝之影响,则不如早开党禁,使其他党派公开成立,如此,或使本党在竞争中求得进步与发展也。”从这段日记来看,蒋介石在被骂为、被批判为专制、独裁、一党专政后,受过影响,他想:与其被人家骂,与其蒙上一党专政的恶名,何不开放党禁,让各个党派合法?这样大家一起竞争,还可以求得进步与发展。但这种想法只是昙花一现的认识,终其一生,蒋介石始终未能突破一党专政的体制。

  由于以上五个原因:丢掉农民、丢掉资产阶级、丢掉全民、贪污腐化、一党专政个人独裁,这五个原因是国民党丢掉大陆比较重要的原因,我还是引用傅斯年(著名历史学家)一段话:“古今中外有一个公例,凡是一个朝代、政权要垮台,并不由于革命势力,而由于它自己的崩溃。”傅斯年认为,古往今来有一个共同的例子,一个政权一个朝代要垮台主要不是由于革命势力,而是它自己的崩溃。所以国民党丢掉大陆,有许多方面的原因,但其主要原因还在于国民党和蒋介石自己。这是我今天讲的主要内容,谢谢大家,欢迎各位批评指正。(未完待续)

  杨天石、丁东,燕山大讲堂 2013.4.27



放不下的圆明园情结:是膝盖引发了这场灾难


  一

  2013年4月26日,法国皮诺家族宣布,将一直以来风波不断的圆明园青铜鼠首和兔首免费捐赠给中国官方。至此,一段历史恩怨与面子焦虑终于有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圆明园早已不复存在,圆明园废墟成为天价门票的掘金之地,圆明园遗物却屡屡刺激着中国人脆弱而敏感的神经。正是出于这种诡异的圆明园情结,本来不值钱(1985年有美国人以每尊1500美元的低价买到3件铜兽首)的“水龙头”,愣是变成中国人眼中的天价“国宝”,乃至每一次被作为文物拍卖的圆明园遗物总会在中国官方和民间引发轩然大波。

  2000年,香港佳士得和香港苏富比拍卖牛首、猴首和虎首,引起了中国各界“极大愤慨”,财大气粗的中国保利集团公司毅然以3000万港币“夺回国宝”,大有一雪国耻之感。2009年,鼠首和兔首更是拍出了1400万欧元的天价。从商业角度而言,这完全匪夷所思。但这已经远远超出商业范畴,在中国,这完全是一场政治正确和民族面子问题。

  就在拍卖举行之际,67名中国律师组团,强烈要求停止拍卖,并归还“被盗走”的圆明园兽首。可笑的是,这个律师团却始终找不到原告,官方的圆明园管理处和“中华抢救流失海外文物专项基金会”等均拒绝出任原告。无奈之下,律师团只好以“全球爱新觉罗家族宗亲会”的名义向佳士得公司致函,正告其反对拍卖的立场。与此同时,中国官方(外交部)发言人称,“拍卖战争中非法掠夺的文物”是“伤害中国人民的感情”的行为。圆明园到底是爱新觉罗的,还是中国的,似乎并不完全是一回事。值得玩味的是,这场商业秀最终以政治秀收场,一切完全是中国式的。

  此次拍卖之后不久,恰逢圆明园事件150周年,北京圆明园管理处特意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纪念活动,并发布了一份针对圆明园流散文物的全球倡议书。借此机会,中国圆明园学会等8家一级学术团体组成的筹委会宣称要“将圆明园遗址建成人类文明和谐纪念地”,在一个无处不“和谐”的时代,从圆明园开始,“和谐”正在走出中国走向全世界。

  虽然此次活动“属于民间交流,未邀英法政要”,但却在圆明园大水法遗址上树立了一座法国作家维克多·雨果半身雕像。150年前,这位被称为“法兰西良心”的“法奸”曾经在给朋友的信中这样谴责自己的祖国:

  在世界的一隅,存在着人类的一大奇迹,这个奇迹就是圆明园。艺术有两种渊源:一为理念,从中产生欧洲艺术;一为幻想,从中产生东方艺术。圆明园属于幻想艺术。一个近乎超人的民族所能幻想到的一切都荟集于圆明园。 圆明园是规模巨大的幻想的原型,如果幻想也可能有原型的话。只要想象出一种无法描绘的建筑物,一种如同月宫似的仙境,那就是圆明园。假定有一座集人类想象力之大成的宝岛,以宫殿庙宇的形象出现,那就是圆明园。为了建造圆明园,人们经历了两代人的长期劳动。后来又经过几世纪的营造,究竟是为谁而建的呢?为人民。因为时光的流逝会使一切都属于全人类所有。艺术大师、诗人、哲学家,他们都知道圆明园。 伏尔泰亦曾谈到过它。人们一向把希腊的巴特农神庙、埃及的金塔、罗马的竞技场、巴黎的圣母院和东方的圆明园相提并论。如果不能亲眼目睹圆明园,人们就在梦中看到它。它仿佛在遥远的苍茫暮色中隐约眺见的一件前所未知的惊人杰作,宛如亚洲文明的轮廓崛起在欧洲文明的地平线上一样。 这一奇迹现已荡然无存。有一天,两个强盗闯进了圆明园。一个强盗大肆掠劫,另一个强盗纵火焚烧。从他们的行为来看,胜利者也可能是强盗。一场对圆明园的空前洗劫开始了,两个征服者平分赃物。真是丰功伟绩,天赐的横财!两个胜利者一个装满了他的口袋,另一个看见了,就塞满了他的箱子。然后,他们手挽着手,哈哈大笑着回到了欧洲。这就是这两个强盗的历史。 在历史面前,这两个强盗一个叫法国,另一个叫英国。对他们我要提出抗议,并且谢谢您给了我抗议的机会。统治者犯下的罪行同被统治者是不相干的;政府有时会是强盗,可是人民永远不会。法兰西帝国从这次胜利中获得了一半赃物,现在它又天真得仿佛自己就是真正的物主似的,将圆明园辉煌的掠夺物拿出来展览。我渴望有朝一日法国能摆脱重负,清洗罪恶,把这些财富归还被劫掠的中国。

  二

  在遭遇咸丰十年(1860年)的那次浩劫之前,象征康乾盛世的圆明园就已经蜚声西方——欧洲人更愿意称之为中国皇帝的“夏宫”。位于北京西北郊的这座园林是中国统治者的世外桃源,聚集了大片精美的宫殿、宝塔、亭台、庙宇、湖泊、花园及树林,包括一座由意大利建筑师在18世纪修建的欧洲风格宫殿——西洋楼。此外,圆明园还存放着外邦进贡的礼品,这使它成为当时世上最著名的工艺品收藏地之一。

  概而言之,中国皇帝的这座夏宫是“东方情调”最典型的代表,是曾在18世纪横扫欧洲园林设计的“中国风”的主要灵感来源之一。法国传教士王致诚于1749年出版过一本关于圆明园的著名著述;1753年,瑞典国王就在斯德哥尔摩以外的夏宫建造了“中国宫”;1761年,英国人为威尔士公主奥古斯塔修建了一座中国宝塔,后来那里成为英国皇家植物园。正如王致诚所说,要让欧洲人明白圆明园到底像什么,这是件困难的事情,因为“作为整体,它无法类比于我们的建筑方式和建筑学规则”。它太庞大,太多元,太优雅,太昙花一现而又根本无法抗拒。法国作家雨果形容它,是“幻想的原型”、“月宫般的仙境”、“大理石建造的梦”。

  阿房宫是秦始皇用无数人的血汗和白骨修建的供“孤家寡人”寻欢作乐的豪宅,“楚人一怒,可怜焦土”。圆明园大约要比阿房宫高级得多,因为时代进步了嘛。圆明园是满清皇权的阿房宫,不是大清老百姓的公园。可怜最后也变作焦土。明目张胆抢劫圆明园的无疑是英法联军,将放火作为军事行动无疑也是英法联军,但是谁带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据说是中国人,而且是龚自珍的儿子龚橙(龚半伦)。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后,圆明园的主体建筑基本还在,又是谁让圆明园变成一片废墟的?还是中国人。皇权以暴力压迫民众,反过来,民众以冷漠对待皇权招致的暴力,甚至落井下石。

  晚清汪康年说,“相当一部分中国的普通民众直接参与了劫掠、焚毁圆明园的行动。……联军之所以下焚毁圆明园的命令,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驱逐不断涌来参与抢劫的华人。”黄秋岳说:“圆明园一役,其始联军仅焚园外官吏房,或为军事上必要之举动。而许多旗人土匪,即乘机劫掠,于是联军旋亦入园。”

  在汗牛充栋的财宝和奢侈品面前,每个人都可以理解中国官吏贪污腐败的心理动机,一切都太充满诱惑了,没有谁可以抵抗。阿Q说的好:和尚摸得我就摸不得?皇帝抢来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抢?

  据说圆明园的守卫或逃或杀后,周围的“普通老百姓”纷纷进来抢东西,把建筑拆毁拉回家做建筑材料,把石头敲碎成小石子,混在大米里卖钱。这些都是有确凿史料为证的。说白了,圆明园和那个大清国一样,是少数统治者的私产,是人家的禁脔。中国人是什么?是老百姓!老百姓是什么?是奴隶、奴才,是和牛马一样的人畜。

  伟大领袖慈禧曾经说过一句话很有名的话:“宁与洋人,不与家奴”。所以圆明园与中国人没关系,烧的是皇帝家的,抢的是皇帝家的。这样看来,我们为圆明园被烧心痛屈辱就有点莫名其妙。

  三

  大约5年前,许多中国人为圆明园的兽首拍卖血管喷张,据说那个兽首不过是喷水池的喷头而已。但在一种“东亚病夫”的自卑焦虑情绪所引发的“圆明园情结”下,这俩个“狗头”或“水龙头”被拍卖,那简直是自己的祖坟被扒一般悲愤交集(事实上扒祖坟对中国人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说白了,这种“圆明园情结”是一种“伪悲情”。据说后来出了一个爱国贼,发挥人有多大胆的精神,将两个水龙头“拍”去了,但他却没钱,说是“重在参与”,只为了“长中国人的威风,灭外国人的志气”,这个“爱国骗子”一度成为国际笑柄。

  事实上那两个兽首拍不拍不关中国人鸟事。因为它们原本就不是你的,是当年我们祖先的主子的。如果哪个贪官或者官商钱多得发烧,大可以去洋人那里买,买回来体会下当年做主子的荣耀。再说了,每年外逃官员带走那么多民脂民膏都不要,要那俩做水龙头用的“狗头”有屁用。这狗头算什么鸟国宝,孩子才是我们的国宝,可校园里校车里死的最多的却是他们……

  站在历史的角度,文物是人类的共同遗产,不应是谁家的私产,如果地域界限可以跨越,国家概念与历史更是毫无瓜葛。司母戊鼎是中原殷商文化的标志,原物却不再安阳而在北京;关中是周文化发源地,毛公鼎散氏盘俱出土于周原,如今原物却在台湾。同样的文物,比如敦煌文书,在国内保存的非常差,很多因为没有保存条件而被彻底毁坏,而大英博物馆就保存得非常好。这样的文物在国内被毁坏严重,在国外保存完好的情况非常多。

  其实很多文物就是中国盗挖了以后卖给老外的,当年美国、日本收集了大量的中国文物,大多是花大钱从中国人手中购买的。著名的昭陵六骏,是唐太宗李世民生前经常乘骑的六匹战马,刻在昭陵的庑廊。其中两块浮雕飒露紫和拳毛騧就被中国人卖给了美国人,现存美国费城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非常完好,剩下的四块浮雕,中国文物商人为了方便盗卖,竟然打碎成石块偷运。

  毛万岁还活的时期,中国人以毁坏文物为荣,以爱护文物为耻,是为“破四旧”也。即使当下,唯利是图硬道理的中国拆迁暴政又使多少文物被毁,反而常常听说,有外国人不惜重金将中国旧居一砖一瓦的买了运到国外保护。

  从圆明园情结引发的一片群情激愤看来,我们的教科书灌输的“圆明园情结”确是收到了“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用我们的血肉筑成新的长城”的结果。中国人经常被官方称作屁一般的“老百姓”,只有到了火烧圆明园的时候才叫“中国人民”,而且还是被伤害的“中国人民的感情”。

  在一种野史版本中,龚自珍的儿子龚半伦,带领英法联军把圆明园洗劫一空,然后又做英国公使的翻译,代表英国和恭亲王谈判,百般刁难。恭王怒道:“你等世受国恩,却为虎作伥甘做汉奸!”龚半伦曰:“我们本是良民,上进之路被尔等堵死,还被贪官盘剥衣食不全,只得乞食外邦,今你骂我是汉奸,我却看你是国贼。”

  中国官方所传播的历史用袁腾飞的话说,基本上是任强权打扮的“秽史”。经历过黑白颠倒的“文革”之后,关于真实的中国近代史的真相,我们其实对它的所知并不比当代史更多多少。比如关于火烧圆明园,就有记载指出其实那座皇家园林是我们大清的百姓首先放火烧的,只不过烧得没那么旺盛而已。

  四

  1860年9月12日,咸丰皇帝向英法宣战,18日清廷违背诺言与国际关系基本准则,抓捕了巴夏礼为首的英法谈判使团共39人,并对其滥施刑罚甚至杀害了其中21人。若不是恒祺闻知咸丰已降旨处决所有使节便赶紧劝说恭亲王释放尚未被害的巴夏礼等人,事态将更没法收拾。10月6日英法联军获悉被俘者关押在圆明园,绕过北京直接攻占了圆明园,却扑了空。在发现被俘者遗物便大肆劫掠,附近的百姓也“捡洋落”跟着英法军队打劫了此处,据说这个说法便来自圆明园。是否可以这样说,是中国受苦受难的百姓跟着外国侵略军剥夺了反动统治者剥削人民的血汗,随即,英法联军移师并于13日进占北京城。

  还有一点值得一提,当不足万人的英法联军孤军深入中国腹地时,无数中国人为他们带路、为联军提供给养,因为鬼佬给银子。这说明,面对流氓邪恶的专制统治政府,被奴役的中国人是很智慧勇敢的……事实上,很多中国民众是把洋人当做解放者来欢迎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膝盖引发了这场灾难。中国皇权政府要求民众下跪,民众就跪下了。中国皇权政府要求洋人下跪,洋人愤怒了。沉迷在鸦片瘾中的咸丰无法接受其他人类与他平起平坐,一切注定在劫难逃。

  从1860年7月26日英法联军从大沽口登陆,清朝皇军望风而逃,许多城头的大炮竟然是木头做的假炮。最令全权大使额尔金后悔的是随军的2500名中国志愿者,他们狐假虎威,一路烧杀奸掠,对待自己的同胞极其残忍。

  当法军先期到达圆明园时,只剩下一个小太监像北京狗一样用他细细的嗓子尖叫,所有的守卫都跑光了。面对圆明园里琳琅满目的奢侈品,这些横跨了半个地球的高级人类才知道什么叫做骄奢淫逸。法军总司令孟斗班后来写道:“在欧洲,没什么东西能令我们感到如此奢华。”圆明园让这些人眼花缭乱得无以言表。一名法国士兵阿尔曼得·鲁西写道:“看到的景象让我目瞪口呆、头晕眼眩……突然之间,一千零一夜对我来说完全真实可信。”

  孟斗班禁止乱动园内物品,但军队还是失控了……48小时里,圆明园成了一场“有组织劫掠”的目标。士兵们砸碎花瓶和镜子,撕下画幅和卷轴,他们破开仓库抢夺丝绸,并用这些珍贵的织品包扎马匹;他们裹上皇后的凤袍,口袋里装满红宝石、蓝宝石、珍珠和水晶。鲁西记载道:“两天内,我拿到了价值3000万法郎的丝绸、珠宝、瓷器、铜器和雕塑”,这是一场令人错愕而迷幻的狂欢,“就像是吸食大麻者的幻觉”。

  1874年,法国政府成立专门委员会调查圆明园抢劫事件,孟斗班将抢劫推到英军头上。

  随后到来的英军在顶级奢侈品面前也失控了,他们则将抢劫推到法国人头上。在圆明园,人类都被贪婪、诱惑、破坏欲征服了……在随后的几天,英法联军举行了史上第一次圆明园物品拍卖会,3天拍了10万英镑,很多皇帝才能用的奢侈品流入民间。而真正被视为珍宝被大英博物馆这个世界最大赃物仓库收藏的,是大量的书籍珍本。

  五

  据当时负责监察“战利品”分配的副军需官吴士礼上校《一个战士生活的故事》记述:住在附近的中国人“从宫殿中抢到比两国军队更多的掠夺品”。火烧圆明园是这些“附近的居民”开始的,英法经历一番是否破坏皇宫之争论,最终否定了摧毁皇宫的意见,决定破坏圆明园之宫殿建筑,以作为对清廷杀害使团人员之报复。荒唐的是,此举乃建筑一座纪念碑以纪念被清政府杀害的21名英法使节团成员的意见被否决之后的替代行动。法军拒绝执行这项任务,其司令孟斗班称其为“破坏文化的暴行”。英国人则认为这是类似摧毁巴士底狱的英勇行为,额尔金的父亲是一位文物癖,额尔金因此充满极端的毁灭癖。

  决策此事的额尔金勋爵宣称:“圆明园是皇帝偏爱的居住之地,摧毁它就等于打掉皇帝的威严,也刺痛他的个人情感。正是在这个地方,他把我们那些可怜的同胞弄来,对他们施行了最残酷的折磨;正是在他自己宫殿的围墙内,找到了我们被俘骑兵的马匹和用具,还有从一位勇敢的法国军官胸前扯下的徽章,以及属于俘虏的其他个人物品……军队到那里绝不是为了抢劫,而是通过一个庄严的补偿行动,来表明它被可恶的罪行所激起的憎恶和愤慨之情。这一惩罚并不针对人民,相对而言,人民是无罪的。这一惩罚只针对皇帝,他个人在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中负有直接责任;这不只因为俘虏在圆明园受到虐待,还因为他最近颁发诏书,说什么取一个外国人头可获一笔赏金,还宣布他决定把他最后的银两拿来充作此种凶杀的赏钱。”

  报复行动的前几天,额尔金命令在北京全城张贴如下公告,宣示英军火烧圆明园的目的:“任何人——哪怕地位再高——犯下欺诈和暴行以后,都不能逃脱责任和惩罚;圆明园将于(1860年10月)18日被烧毁,作为对中国皇帝背信弃义的惩罚;只有清帝国政府应该对此负责,与暴行无关的百姓不必担心受到伤害。”

  在其后的两天时间里,士兵们被分派到各个宫殿、宝塔和其他建筑中放火。尤为惨重的损失是帝国的图书及档案馆(指文源阁——译者注),约一万零五百卷图书档案,包括有关中国历史、科技、哲学及艺术最为稀世及精美的著作,都在额尔金的大火中灰飞湮灭。由于不少楼阁由易燃的松木构筑,卷着松香的浓烟一连数日弥漫于北京北郊的天空。“再也没有一双眼睛能够见证另一个时代的艺术天赋和品位了”,英军随军牧师罗伯特·麦吉这样写道,语气中毫无愧疚,“一个也不留,一栋房屋也不剩,让这里再无宫殿的痕迹吧。现在,咱们回北京去,大功已告成。”

  之所以烧圆明园而不烧紫禁城,是因为前者属于皇家私产,而后者属于国家办公场所。英法联军试图惩罚独裁的皇权而已。事实上,下达纵火令的英法联军总指挥额尔金因此背负暴敛天物的恶名,使他终身都生活在悔恨之中。火烧圆明园无疑是历史上最为恶劣的文化毁灭行动之一,直可与焚烧亚历山大大帝图书馆及哥特部落践踏罗马相比肩。

  六

  就英法联军而言,圆明园事件或许被视为一种疯狂的报复行为,是野蛮对野蛮的报复,是现代化对中世纪的宰割,是开放对封闭的讨伐。

  虽然21位英法外交官都被天朝官员在圆明园里用酷刑折磨死,甚至将尸体先喂蛆后喂狗,但事实上官僚集团的腐败残酷并不必然与我们伟大仁慈皇帝有关,特别是一个沉迷酒色鸦片的皇帝。中国自古就是这样,在这个文明和谐的国度不要谈什么西方的人权,21位西方公使所遭遇的非法囚禁和非人酷刑对中国民众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很少见中国人生气。时至150年后,依然常常有人莫名失踪莫名被捕或在囚禁中洗澡死喝水死睡觉死躲猫猫死。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一个最代表大清先进文化和先进生产力的代婊,此次事件的替罪羊叶名琛可谓中国官场楷模,杀起中国民众来毫不手软,满城横流的鲜血曾经使广州腥臭气经年不散。但面对现代化的英法联军,这个颇有执行力的封疆酷吏也只能做“六不总督”:“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

  很多年以后,历史学家关于火烧圆明园的放肆行为依然感到困惑不解,有一种说法叫壮美眩晕。这种解释类似一个强奸犯将犯罪冲动归因于被强奸者的美艳。壮美体验让我们脱离自身,中断了我们的日常生活。我们会在忽然间置身于道德间歇期,权利感和义务感都降到最低。有时壮美体验伴随着丰富的幻象,极端时甚至如同走火入魔;猛然被超绝的狂躁所控,我们开始出现幻觉自言自语。当然这并不常见,但同时也是兴奋莫名的,人既想抗拒,同时又想屈从。壮美体验很像是维多利亚时代中产阶级女性的强暴幻想——最隐秘的恐惧同时也是最隐秘的渴望。无疑圆明园是过于壮美了,可怜红颜薄命。

  圆明园浩劫之后,被强迫下跪的巴夏礼获释,那位自称“我不是小偷”的额尔金伯爵坐着皇帝才有资格乘坐的八抬大轿,与坐六抬轿子的恭亲王签订了《北京条约》。咸丰皇帝依然躲在热河行宫沉迷于鸦片酒色不理国事,这个和谐帝国实际上是由一群腐败无能的官吏集团左右。一年以后,这个被内忧外患吓得精神崩溃的皇帝在毒品和纵欲中死去。这是第二位死于承德行宫的皇帝。40年前,他的祖父嘉庆皇帝曾在此处被雷电劈死。40年后,他的老婆慈禧太后发动义和团爱国贼向全世界宣战,八国联军重游圆明园,那时,慈禧坐着牛车跑得更远,直逃到关中犹惊魂未定。

  马克思对圆明园事件有一段著名的评论:“一个人口几乎占人类三分之一的大帝国,不顾时势,安于现状,人为地隔绝于世界并因此竭力以天朝尽善尽美的幻想自欺。这样一个帝国注定要在一场殊死的决斗中被打垮;在这场决斗中,陈腐世界的代表是激于道义,而最现代的社会的代表却是为了获得贱卖贵卖的特权――这真是任何诗人想也不敢想的一种奇异的对联式悲歌。”圆明园事件恰是马克思描述的对象之一,他没有涉及侵略还是反侵略,正义或非正义,更没有丝毫同情“落后挨打”。反而不无讽刺地讥讽说:“满族王朝的声威一遇到英国的枪炮就扫地以尽,天朝帝国万世长存的迷信破了产,野蛮的、闭关自守的、与文明世界隔绝的状态被打破”。

  我们半个多世纪的爱国主义洗脑教育其实不过延续了这些道义与悲情而已,没有多少历史感。对大清国的谴责亦局限在“打不赢”之怨恨之上,接受了此种教育的中国人普遍地继续“激于道义”,安守奴才禀性,拥戴明主而拒绝文明进步。至今仍喋喋不休地否定普世价值,振振有词地谴责宪政民主,宁可丧尽自我权利也得抵御“西方文明”。

  其实,1840年至1900年的几次局部性对外战争,说到底是抗拒改革开放、抵制融入世界潮流的挣扎。莫名其妙的是那些自称马克思信徒的人们,却彻底背弃了马克思先生当年那段精辟的总结:

  所有这些同时影响着中国财政、社会风尚、工业和政治结构的破坏性因素,到1840年在英国的大炮轰击之下得到了充分的发展;英国的大炮破坏了皇帝的权威,迫使天朝帝国与地上的世界接触。与外界完全隔绝曾是保存旧中国的首要条件,而当这种隔绝状态通过英国而为暴力所打破的时候,接踵而来的必然是解体的过程,正如小心保存在紧密封闭棺材里的木乃伊一接触新鲜空气便必然要解体一样。

  七

  与火烧皇家园林圆明园相比,同一时期大肆侵占中国领土的俄国常常被刻意淡化,这无疑是历史被意识形态化后的结果。事实上,俄国乃至苏俄对中国伤害远比一个圆明园更为严重,然而这种深重的灾难却不会引起中国激愤之士哪怕半点不满。

  就在1860年3月,俄国使节伊格那替叶福将军在北京,一方面愿意出售武器给清廷用以抗击英法军队,另一方面调遣舰队开赴天津沿海以恫吓清国。两者合成目标为要求清国割让乌苏里江以东大片中国领土。在清廷绑架英法使团之同时,这位俄国使节正受到清廷礼遇,频繁地给恭亲王出谋划策。作为对他自称说服英法不灭掉清廷的奖赏,清廷于1860年11月14日签署中俄条约,将乌苏里江以东40万平方公里领土割让给俄国,另“共管”44万平方公里。若连同此前1858年《瑷珲条约》割让的60万平方公里、此后1864年勘界条约割去44万平方公里,俄国不声不响割去144万平方公里中国领土。但这些领土看来还不如圆明园值钱,甚至不如几只铜兽首更值得炒作。更有甚者,当年苏联解体,中国那些激愤的“爱国志士”兔死狐悲如丧考妣,哀哭声不绝于耳,滑稽透顶。

  回首那段不堪的历史,只能承认一个事实,圆明园是所有极权专制国家的共同悲剧,圆明园情结并不是中国民众的诅咒,而是极权统治者的阴谋。极权统治下,是没有什么国家和公民的,只有权力和奴役,所谓 “国不知有民,则民不知有国”。当年海湾战争,美军攻占巴格达,萨达姆政权树倒猢狲散。兵荒马乱中,伊拉克人将伊拉克所有的博物馆洗劫一空;电视画面上,许多伊拉克人肩扛手拿,争先恐后几乎搬空了所有馆藏。有趣的是,伊拉克走向民主后,很多流失文物又被人们主动送了回来。

  事实上,那场英法联军的浩劫过后,圆明园仍为皇家禁园。同治年间在慈禧太后的授意下,曾试图择要重修。当时拟修范围为20余处共3,000多间殿宇,主要集中在圆明园前朝区、后湖区和西部、北部一带,以及万春园宫门区、敷春堂口清夏堂等处。但开工不到10个月因财力枯竭被迫停修。此后,慈禧太后虽然修了颐和园,但并未完全放弃修复圆明园,直至光绪二十二年至二十四年,还曾修葺过圆明园双鹤斋、课农轩等景群。1900(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慈禧太后挟光绪皇帝逃奔西安,京畿秩序大乱,八旗兵丁、土匪地痞即趁火打劫,把园内残存及陆续基本修复的共约近百座建筑物,皆拆抢一空,使圆明园的建筑和古树名木遭到彻底毁灭。

  其后,圆明园的遗物,又长期遭到官僚、军阀、奸商的巧取豪夺,乃至政府当局的有组织地损毁。北洋政府的权贵们包括某些对圆明园遗址负有保护责任者,都倚仗权势,纷纷从园内运走大批石雕、太湖石等,以修其园宅。诸如京畿卫戍总司令王怀庆、巡阅使(后贿选为民国总统)曹锟、步军统领聂宪藩、京师宪兵司令车庆云、公府秘书长王兰亨等都有此般劣迹,仅京兆伊(相当于后来的北平市市长)刘梦庚一人,在1922年秋季25天内,就强行运走长春园太湖石623大车、绮春园云片石104大车。当时先后驻防西苑一带的陆军十三师、十六师、国民军十一师、东北军五十三军、宋哲元二十九军等。都曾强行拆除圆明园围墙,私行出售砖石,或用以圈建西苑操场。颐和园、中山公园、燕京大学、北平图书馆等处,也相继运走大批石件。“民族英雄”张学良将军也曾大批拆卸圆明园文物运去东北为其父建陵园,而那座陵园已经在毛时代被水库淹成“龙宫”了。30年代初,在翻建高梁桥经海淀至玉泉山的石碴公路时,经北平市特别政府批准,将圆明园南边(4800米)和东边的虎皮石围墙全行拆除,砸成石碴用以铺路。于此前,还多次公开变价批卖园内的大城砖、虎皮石和云片石,乃至西洋楼残存的大理石石柱等,这样终至圆明园沦为一片废墟。

  说实话,文物流失海外未必全都是坏事,例如吐鲁番千佛洞那些壁画,流失出去的那些至今好端端地展示于各博物馆,留下的全被“破四旧”捣毁了。毛万岁摧毁中国古代文物绝对是世界冠军,所有“盗窃”、“抢劫”出去的文物只是毛万岁破四旧伟大成果的九牛一毛。毛万岁一举将北京乃至全国的城墙城楼夷为平地之后,还差点把故宫拆了炼钢,多亏需要天安门来挂他的照片。事实上,在全球化的今天,历史越来越成为人类的共同文化,中华文明绝不仅仅属于我们这个“和谐国”,她应当属于全人类。宝剑赠烈士,鲜花予佳人。所有珍贵的文物和所有的人一样都应当得到善待,如果这些文物有选择权的话,它们应当有一个更好的去处,放在善待它的地方会更合适。朱大可先生说:

  圆明园是被西方入侵者焚毁的,但“文革”究竟烧了多少个圆明园呢?我们每个中国人家里,都有一座小小的圆明园,都在那时被付之一炬了。还有,人的爱、尊严、自由、教养、艺术、语言方式,所有这些东西都荡然无存,这是精神的圆明园啊。

  作为世界最早的大型百科全书,《永乐大典》一直被认为是中国最伟大的文化遗产。这部被英美等国视为人类文化珍宝的大书屡遭兵火,侥幸留存下来的亦被监守自盗的中国官吏偷窃殆尽。贪污和偷盗是中国官吏这种鼠类动物的天生本能,几乎人人无师自通。他们将《永乐大典》之类古代善本偷出来后再高价卖给洋人,因此不少珍贵文献流散外国,无形中竟使西方汉学研究远远超过国内的学术水平。据说光绪元年重修翰林院时清点《永乐大典》,尚有5000多册。光绪20年再清点,竟然只存800册。一部大书,几乎被我们的官们偷光了。如今当那些记录着我们祖先文明的文物在世界各地博物馆展出时,无疑每时每刻都在宣讲中华文化的灿烂与辉煌,而那些被中国不肖子孙摧毁的“老古董”则永无踪迹。

  历史总是充满讽刺,回首150年前,正是一个达尔文主义滥觞的时代。当年中国那个瘾君子皇帝听说英法联军来了,撒丫便跑,为了自己的狗命,别说尊严和权势,连家都不要了,随身只带着13个用来解决性欲的妃子。英法联军欲对话而不得,只好以烧狗窝来泄愤。150年后,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浩浩荡荡的官黑联军摧枯拉朽所向披靡,无数普通老百姓的家被推土机荡平,负隅顽抗的中国“老百姓”纷纷在自己家的楼顶燃烧,回映着150年前那片黑暗的天空。

  150年前,在圆明园的火光映红天朝的黑夜之际,中国南方正陷入天国的一片火海之中,中国最富庶的江南水乡白骨盈野如同末日。同样150年前,一位默默无闻的律师——亚伯拉罕?林肯被全体美国公民选举为第十六届美国总统,他在就职演讲中说:“我们先辈在这个大陆上创立了一个新国家,它孕育于自由之中,奉行一切人生来平等的原则。我们要使国家在上帝福佑下自由的新生,要使这个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永世长存。”

  在林肯总统发起的解放黑奴运动150年后,一位年轻的律师成为美国第一位黑人总统,他的名字叫奥巴马。


  杜君立,共识网

我被关在当年乾隆皇帝的书房里一关就是八个月


只言片语--作协前秘书长的回忆(2)


二、在东北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苏联红军与我们在东北的抗日联军打败了侵华的一百万日本关东军和伪满洲国的“国兵”。

根据《波茨坦宣言》,苏联在朝鲜的进攻范围是三八线以北,而三八线以南是美国的进攻范围。也就是说,中国东北地区是苏联红军进攻的范围,中国东北以外的沿海地区,则是美国军队的进攻范围。比如,当时的旅顺被苏联红军占领,而塘沽则被美国军队占领……因此,当时的东北地区实际是在苏联红军的控制之下。

于是,如何让中国的土地和财产回到经过八年浴血奋战的中国人民手里,就成了共产党和国民党右派斗争、争夺的焦点。蒋介石下令,不让八路军和新四军接受日本军队投降。于是在美国军队的帮助下,国民党政府从空中和陆地向东北大规模的运输部队。这就是毛主席说的,蒋介石要从峨眉山上下来“摘桃子”的那段时期。

毛主席和党中央当时采取了两方面的措施:一方面在军事上,十万军队取道山海关和北朝鲜,进驻东北;另一方面,从各个解放区根据地抽调两万五千名干部开赴东北。

当时中央的许多重要领导人如陈云、林彪、罗荣桓、彭真、高岗、李富春、蔡畅等,都来到东北。到“南满”的是陈云和萧劲光;到“北满”的是张闻天;高岗在哈尔滨;林彪、罗荣桓带领的东北民主联军(后来改名为东北野战军,即后来的第四野战军)司令部,就驻扎在离哈尔滨南六十公里的双城。

先期进入东北的共产党部队已将伪满洲国的“国兵”收编。可是后来,当国民党军队进入东北以后,这些人又“反水”,成了国民党的部队,被国民党任命为“先遣军”。这些人在被我们打败之后流窜成土匪,像小说《林海雪原》中提到的大土匪头子谢文东,就是这样一个真实的人物。

因为当时苏联和国民党政府还保持着外交关系,所以我们的军队不能进入城市。那时候,国民党的大部队虽然还没有到来,但像熊式辉那样的东北保安司令,已经在大城市建立了警察局。有一次,随我军东北文工团来到东北的电影演员张平,进到长春以后就被警察抓了起来。凑巧苏联军队到警察局巡查,张平用他仅会的几句俄语大声喊:达瓦力士(同志)!达瓦力士!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布尔什维克!布尔什维克!于是,苏联军官就让国民党警察把他给放了。

1946年,党中央发出号召“让开大道,占领两厢”,我们的许多干部立即深入农村,开展了土改、反霸、清匪的斗争,广泛地发动了群众,当地人民革命热情空前高涨,踊跃参军。经过“三下江南”(指松花江)、“四保临江”的战役,加上广大人民的支持,我们军队的力量已达到了可以和国民党军队抗衡的地步。

后来,著名长篇小说《暴风骤雨》(周立波著)、《林海雪原》(曲波著)、《开不败的花朵》(马加著),都是描写这段时期东北人民解放运动的作品。

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也是反映这个时期的作品,但地区和环境是河北的怀来和涿鹿一带。

在这段时期,延安的文艺干部绝大多数到了东北。同时来到东北的文艺干部,还有来自其他各抗日根据地的,有陕甘宁的、晋察冀鲁豫的,也有一部分干部来自国统区。

我和周扬同志一起来到张家口后,我到晋察冀中央局报到,希望到延安去学习。晋察冀的组织部长达程同志对我说:“你不要再去延安,中央已经转移在路上了。你随周扬同志一起去东北吧!”

于是组织决定,我随第二批中央派赴东北的干部队到东北工作。

本来周扬同志担任四大队(延安大学)的队长,但情况发生了变化,周扬又被中央任命为晋察冀中央局的宣传部长。任命下来以后,周扬就不能再去东北了。

同时,延安大学的人分成两部分,其中一部分留在华北联大,比如周巍峙等同志,也都留在了晋察冀。

于是,四大队的队长由周扬改为张如心(延安大学教务长)。我本人担任了四大队二中队(鲁迅艺术学院)的秘书,随队去东北工作。二中队的队长是吕骥同志。

就在中央派赴东北的第二批干部队准备出发的时候,山海关已经被国民党部队封锁了。因此我们这批人只好先在张家口集结。5月底,绕道内蒙古,从白城子到齐齐哈尔,再到哈尔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到达哈尔滨已经是6月30日,在我印象里很清楚,到达的第二天就是党的生日——7月1日。

我来到东北以后,担任了东北大学文学院的秘书兼党总支副书记。

我们进入东北大学的时候,当时东北大学的校长是张学良的弟弟张学思,舒群是副校长。

东北大学是张学良将军创办的,原来在沈阳,东北陷落的时候迁到西安。1946年,我们的队伍开到东北的时候,在佳木斯恢复东北大学,有工学院、医学院、文学院、社会学院、教育学院。文学院的院长是萧军,副院长是吕骥,教务主任是张庚。我们第二批干部到达以后,学校将文学院冠上鲁迅的名字,全名是“东北大学鲁迅文学艺术学院”,这就是后来人们经常提到的“东北鲁艺”。

舒群同志是第一批进驻东北的文化干部。他带着袁牧之、陈波儿、华君武、沙蒙、吴印咸、严文井、欧阳文芳等同志,是随着华北的部队从山海关进驻东北的,其名义是“东北文艺工作团”,舒群是这个文工团的团长。

他们负责接收敌伪在东北文化方面的财产。当时最主要的是四个单位:东北广播电台(那时叫满洲广播电台)、“满映”、小河沿医学院和东北大学。因为这些单位都在郊外,这给他们接收提供了便利条件。他们趁国民党部队没有到达之前,把“满映”的主要机械设备都搬到了鹤岗。这些日本人留下的设备是很宝贵的,比美国人送给国民党的设备还要先进得多……

后来,当地下党员金山他们以国民党接收大员的身份来到长春“满映”的时候,那里只剩下了空房子。全国解放以后,金山见到舒群和袁牧之,开玩笑地说:你们可真不够义气,东西都让你们给搬走啦!……

1946年,中共东北局的宣传部长是何凯丰同志。那时候宣传部的人手很少,舒群和任逊二同志实际上就是何凯丰的两个大秘书,被当时的同志们戏称为何凯丰的“哼哈二将”。

舒群既有东北局宣传部领导的身份,又有东北大学领导的身份,他还是东北人,因此,当时东北文化方面的许多事情实际上都由他来负责。

我们在东北大学工作了不到三四个月,就要到农村去开展工作。根据中央的决定:干部要深入到广大群众中去,深入到清匪清霸、减租减息的运动中去……东北局决定,把东北大学鲁迅文学艺术学院改编成“东北鲁艺文工总团”,总团下设四个团。

总团团长是吕骥,张庚是副团长,我担任总团秘书。

第一团团长是袁文殊,副团长是瞿伟和我(兼)。瞿伟是瞿秋白同志的侄子,是位音乐家。

这个团的主要成员来自原“延安鲁艺”的音乐系、戏剧戏、美术系。像著名作曲家刘炽、版画家沃渣等,都在这个团。这个团比较大,有六七十人,主要在牡丹江一带活动。

第二团团长是张水华,副团长是潘琪,他们主要在佳木斯一带活动。

第三团团长是向隅,副团长是晏甬,他们主要在哈尔滨一带活动。

第四团团长由张庚同志兼任,他们主要在旅顺、大连一带活动。这个团的成员有许多人是“东北鲁艺”新录取的学生。

舒群同志原来带领的那个第一批进驻东北的“东北文艺工作团”,以前曾是两上团。此时第一团大部分人成了东北电影制片厂的骨干,像袁牧之、沙蒙、陈波儿、田方、张平、陈强、于蓝等同志。而第二团基本在长春、吉林一带活动,吴雪同志就在这个团。全国解放以后,许多人进入了北京的青年艺术剧院。

当时,从延安来到东北的作家有萧军、舒群、罗烽、白朗、草明、周立波、刘白羽、马加等人。丁玲是1948年初来到东北的,待了不到半年。

刚到东北的时候,鼓真对舒群、罗烽、萧军等都很看重。但后来文艺界产生了一系列影响团结的矛盾,首先是萧军和罗烽对舒群有意见。

东北解放初期,张闻天同志任合江省(当时的黑龙江被划为三个省)省委书记的时候,罗烽是省委宣传部长,后被调到“东北文协”当主任,等于在东北宣传部直接领导下工作。后来,罗烽因为一些问题被舒群“整”了一下,不再当文协主任,而改由舒群担任。舒群同时还担任“东北文委”的副书记(文委的书记是曾经在三十年代就担任江苏省委宣传部长的“老资格”刘芝明同志)。这样,罗烽和白朗夫妇就到旅大去工作了,罗烽担任旅大的文协主任。

1948年4月,林彪代表中央召开了东北文艺工作会议。

会上,以甘学伟为首原延安鲁艺的一部分人开始对舒群发难。他们主要是替吕骥和张庚打抱不平,认为吕和张在延安的时候位置就不低,都是延安鲁艺的副院长,舒群只是延安鲁艺的文学系主任。而他二人现在的待遇和职务却比舒群低,甚至想见何凯丰同志还要经过舒群……

1948年底,中共西北局来了一批同志,恰好何凯丰同志身体不好去养病,于是李作然同志接替何凯丰任东北局的宣传部长。刘芝明当副部长,兼东北局的文委书记。而东北局的文委副书记还是舒群。

萧军等一些原来东北的同志办了一张报纸叫《文化报》。舒群接替罗烽的文协主任以后,又同宋之的同志办了一张报纸叫《文学报》,两张报纸经常就一些观点展开争论,打笔墨官司,而《文学报》受到刘芝明的支持。当时争论的主要焦点就是歌颂还是暴露,以及政治和文艺的关系等问题。看得出来,这些争论不光是一般文艺观点不同的争论,里面也包含了个人恩怨的因素。

这些矛盾,既有因当时的形势而产生的,也有从延安时期(尤其是延安整风)积留下来的。

刘白羽同志原来是“延安文抗”的支部书记,后来到军调部工作。1946年夏秋之间,刘白羽撤到东北,他的身份是军调小组驻沈阳的中共代表。这时候,丁玲也来到了东北。因为她和舒群关系很好,所以就住在由舒群担任主任的“文协”。

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在东北地区比较知名的、很活跃的作家当中,除了罗烽、萧军、舒群之外,还有一个叫金人的同志。金人是中共地下党沈阳市委书记,当时的沈阳还控制在国民党军队手里,因此他的身份还没有公开。有一次,周而复和刘白羽二人到他家里去看他。他们前脚离开,国民党特务后脚就冲进了金人的家。金人被国民党逮捕了。

中央听说这个消息以后,决定用“交换俘虏”的方式营救金人同志。恰好,我们的部队抓住了国民党政府长春市的接收大员。于是,中央就用这个接收大员换回了金人同志。

金人虽然被释放了,但也因此受到怀疑,甚而被开除了党籍。从此,金人的“革命生涯”就算断送了。

在这件事上,舒群和罗烽对周、刘很有意见,认为是他二人“坑”了金了。当然,是否就是因为周、刘去了金人的家,金人才遭到逮捕?当时大家也有争论,有人认为金人早就进了国民党的黑名单……

凡此种种矛盾,都没有能很好地解决,在以后的历次政治运动中,这些矛盾便或多或少地产生了影响。

东北文艺工作会议之后,东北局成立“文委”。上级调吕骥去当文委书记,舒群任文委副书记。吕骥非常不想去,因为他不愿意和舒群一起工作。为了缓和调节这种矛盾,上级调我去文委当秘书。在许多人看来,我是一个两方面都能接受的人选,可以在他们当中做些协调和缓冲的工作。

于是我就离开了东北鲁艺文工总团下属的一团,来到东北文委当秘书,兼东北文协的秘书主任。

1949年9月,东北行政委员会改成东北人民政府。1952年,撤消东北人民政府,又改成行政委员会。

在东北人民政府成立以后,刘芝明被任命为文化部长,罗烽和另一位搞自然科学的同志被任命为副部长。

我被调到文化部的办公室当主任,并兼任电影处和计财处两个处长的职务。

我一身兼任这三个非常重要的职务,当时没感觉什么,事后一想,这在某些人眼里确实是十分显眼的。当时的电影处有点特殊情况:东北电影制片厂在业务上归中央电影局来管,而财政上却要由东北文化部的计财处负责。在行政管理和干部调配使用上,则是归电影处和中央电影局双重管理。总之,原来属于东北局宣传部管的事情,都搅到这里来办。

计财处管理的面很宽,不仅东北电影制片厂,还有东北人民广播电台、东北新华书店、东北日报社的财务,都由我这里审批……

在新成立的东北文化部里,高戈是新闻处长,李文是出版处长,罗烽是副部长兼文艺处长,张东川是副处长,李伦是戏改处副处长。

三反五反运动开始以后,我这里就成了一个相当敏感的部门。许多人都把这场运动称之为“打老虎”,各地也都陆续揪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老虎”。

有一天,刘芝明部长告诉我,有人揭发东北电影制片厂的秘书长有问题,让我到长春去“整”。我去长春查了几天,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就回到沈阳。后来中央文化部又派高戈同志去调查,结果这位东影秘书长果然成了“老虎”。而运动结束后,事实证明东影秘书长没有问题,当然这是后话。

我从长春回到沈阳,一下火车,就有人来“接”我,没让我回家,也没让回机关,而是把我带到了沈阳的故宫,关在当年乾隆皇帝的书房里。这一关就是八个月,让我交代贪污的问题。在这长长的八个月期间,只有一位蔡某某找我谈过一次话,除此就再没有人理我。八个月不许出门,也不许家属探望。事后才知道,我的家属根本不知道我关在什么地方。

说是乾隆的书房,却是一本书也没有。我就每天学习《毛泽东选集》第二卷。到后来,我学习《毛泽东选集》二卷的确是到了滚瓜烂熟的地步。

在被关押期间,我的家被查抄了;我下面的财务处副处长因为“熬”不住,跳楼了,又没有摔死,成了瘫子;还有一位电影发行公司的经理被关在单位,可能是怕挨打,他将被单撕成布条,拧成绳子,爬着这条绳子,钻到天花板和楼顶中间的夹层里,每天晚上出来偷吃东西,放出来的时候,人已经不成样子了。在我所管的下属部门中,一共揪出了十几只“老虎”。

被关押的时候,我还比较镇静,也比较平静。我想,我反正没有问题,党组织是一定会把事情搞清楚的。事后反思起来,这一“表现”得益于我当年在江西丰城搞民运、策反人民自卫总队起义的那段生活,我总用入党介绍人对我说的那几句话来鼓励、安慰自己——

要振作!要革命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在自己人中间,在革命组织内部,也有可能被怀疑!要禁得起冤枉!

这几句话几乎成了我的精神支柱。

我被放出来以后,刘芝明部长在东北文化部召开了一个五六百人的大会,在会上他宣布:过去别人揭发的东西都是没有的,张僖同志没有任何问题,我们要重新给他安排工作。

会后,他安慰我说:刚开始关你的时候,我们也认为没有问题,但高岗说过,“山高林密必有虎!”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只好这样做……

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在回首这些往事的时候,我常常发生疑问,我们国家那些年总在反复地搞清理内部的运动,冤枉了那么多好人、无辜的人,这是否和我们建党初期斗争环境的艰苦、复杂、险恶有关,总是怕“敌人打入我们内部”,于是总是要“纯洁我们的队伍”。多疑的思维方式和残酷的斗争手段,被误认为是保护自己肌体的有效方式,这实际上使我们的肌体和同志受到了多大的伤害啊!

张僖,《二闲堂》



苏联亡党、亡国、亡制的终极原因

——评高放《从十个要点看苏联兴亡》

  对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亡党、亡国、亡制原因进行分析的文章和著作已经汗牛充栋,但是基本上是揭露苏式社会主义呈现出来的种种弊病,没有更深一层寻找产生这些弊病的根源是什么,没有从这种社会制度的产生和运行及其成就是如何取得中深挖终极原因。四月十七日,共识网登载了高放教授《从十个要点看苏联兴亡》一文,比较系统地重复了上述思想倾向,看后有几个问题与高放教授商榷。


  第一个问题是:苏联的兴盛是采用什么手段取得的?

  高放教授在文中把“要充分肯定苏联建党、建国、建设三个方面的重大成就”作为“第一个要点”,在列举了这三个方面的巨大成就后总结道:“其建党、建国和建设的丰功伟绩,在二十世纪的舞台上对许多国家共产主义运动起了率先垂范的作用。”同时用谴责的语调写道:“可是1924年列宁过早病逝后,斯大林于1929年提前结束新经济政策,急于求成。1930年采用行政命令和群众运动方式对资本主义经济开展全面进攻,对小农经济实行农业全盘集体化,到1936年使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占绝对优势,宣布基本上建成了社会主义社会。”紧接着在第二个要点中强调:“要明确看到苏联模式社会主义从30年代到50年代有三次在三个方面显示出新生社会主义制度的先进性和优越性”。第三个要点提出“要深切洞察苏联社会主义模式自从30年代中期形成起,就隐藏着三个方面的社会内在矛盾”;第四个要点“要切实认清斯大林带头开创的三种政治体制是苏联民主宪政变形和导致苏联灭亡的体制性根源”;第五个要点“要十分重视苏联社会长期缺少社会主义自由、民主与法治这种“三缺状态”。

  所有一系列这么多严重的问题,给二十世纪的舞台上许多国家共产主义运动起了什么样的“率先垂范作用”?这么多的严重问题,怎么能“显示出新生社会主义制度的先进性和优越性”?“丰功伟绩”是如何取得的?同人民生命财产的付出成比例吗?这样自相矛盾的论述能说明什么问题?

  任何国家在任何社会制度下,都会有一些成就,包括历史上曾经有过的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都曾有过辉煌的成就,都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上的一个必经的阶段,这是不能否定的。但问题不在这里,而是在人类社会已经发展到二十世纪的新的历史阶段的现代,应该采用什么样的手段取得这些成就,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还用奴役劳动人民的办法“兴”起来,岂不是逆历史潮流的反动吗?这样的道路和制度,值得肯定吗?

  如果说在苏联亡党亡国以前,在我国“走俄国人的路”的情况下,对老大哥采用什么手段取得了那样一些成就,人们还蒙在鼓里的话,在其亡党亡国后已经揭露出大量惨不忍睹的事实后,就已经大白天下了。如果说外人对苏联制度的残酷性没有切身体会,容易说三道四的话,苏联人本身应该最有发言权的,那就让我们听听俄罗斯的领导人是如何评价的吧。

  普京说:“不管怎样,发生了镇压的情况,这是事实。我们数百万同胞遭到了镇压。这样的管理国家和取得成就的方式是不能接受的。这样做是不可以的。毫无疑问,在这段时期里我们遇到了不单单是个人崇拜的问题,而是对自己人民的大规模犯法行为。这也是事实。对此我们也不应忘记。”

  2009年10月30日,梅德韦杰夫在总统博客中指出:“20世纪30年代的大清洗涉及范围之广令人难以想象,全国民众都深受其害,一些社会阶层被整个摧毁,数百万人因政治恐怖和虚假指控而丧生。但迄今仍有人为镇压活动辩解,声称这么多人是为了某种崇高的国家使命而牺牲。这无疑是错误的,因为国家的发展和进步没有理由以民众的痛苦与伤亡为代价。任何事物的价值都不能置于人的生命之上。不能假恢复历史公正之名,为斯大林制造的大清洗开脱。”

  俄共领导人久加诺夫也总结说:“苏共丧失政权的最主要原因是,在长期一党专政的制度下,实行了三垄断:垄断真理的意识形态制度,垄断权力的政治法律制度,垄断资源与经济利益的经济制度。”

  无论是俄罗斯现任国家的领导,还是在野的共产党领导,对前苏联取得的成就所采取的野蛮手段都采取了否定的态度,绝不是由于政治观点的不同,而是有大量事实做依据的,这些事实在我国也有了介绍,本文也不再详细介绍,只指出以下四点:

  一是,通过设置劳改营、强制移民等手段,被强制劳动者的总数就高达两千八百七十多万人,连戈尔巴乔夫的祖父和外祖父都曾是劳改营的成员(美国安妮.阿普尔鲍姆《古拉格一部历史》新星出版社)。

  二是,在立宪会议选举中由于布尔什维克得票少就用武力驱散它曾经支持的这次选举,夺取了政权,激起其他政治派别的反对,布尔什维克进行镇压,内战爆发,1300万人在内战中死亡,罪责显然应该归于布尔什维克。

  三是,地广人稀的苏联由于政策不当致使饥荒屡屡发生,光是乌克兰一个加盟共和国(最富裕的地区)在一次饥荒中就饿死300多万人,发生了人相食的惨剧。

  四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苏联之所以死亡那么多人,同斯大林杀了那么多苏军高级将领、对德军发动突袭缺乏必要的准备有直接关系,更为残酷的是,他竟然下令组建“拦截分队”,“无情地枪决一切逃兵和投降的战士;凡胆敢迈出这一步者都应该明白,他的家属必将出尽苦头”,“前进可能会光荣牺牲,后退一定会可耻地死去”(俄沃尔科戈诺夫《斯大林》国际文化出版社),使官兵腹背受敌,伤亡惨重。

  正是这些血淋淋的事实,所以梅德韦杰夫才说“国家的发展和进步没有理由以民众的痛苦与伤亡为代价。任何事物的价值都不能置于人的生命之上”。这才是最重要的,是现代社会任何国家的领导人都应该遵守的准则。我想,作为有六十多年研究苏联问题的专家学者,对这些情况不可能一无所知,可是怎么能在文章中不着一字闭口不谈呢?这是一个学者应有的态度吗?

  “以民众的痛苦与伤亡为代价”换来的所谓“丰功伟绩”也值得肯定和赞扬吗?这是站在那些人的立场上?哪些人需要这样的“丰功伟绩”?

  正因为对苏联所取得的“丰功伟绩”不作具体分析,盲目崇拜,所以至今也没有完全汲取教训,最明显地表现在我国经济的飞速发展上,虽然不再像当年苏联那样用强制劳动造成巨大伤亡,但却是建立在低人权、剥夺农民、浪费资源、国人的基本生存环境受到严重污染,以及两极分化和官员腐败越演越烈基础之上的。这说明从指导思想上还没有从苏式社会主义中彻底解放出来。

  第二个问题是:斯大林究竟是继承了列宁主义,还是背叛了列宁主义?

  高放在文中把斯大林的社会主义同列宁的社会主义切割了开来,认为是斯大林背叛了列宁主义,把社会主义引上了邪路。他在文中一再提三十年代以后的苏联社会主义存在的三大矛盾,对三十年代以前基本上持肯定态度。斯大林真的背叛了列宁主义吗?事实并非如此。

  列宁在遗嘱中确实对斯大林接班不放心,但绝不是因为斯大林的思想政治路线有问题,而是因为斯大林粗暴武断的性格。高放对列宁的民主作风赞美有加,但是那只是个人的作风,并没有形成制度。相反,列宁对民主制的理解超乎人们的想象,他在十月革命前出版的《国家与革命》中写道:

  “民主就是承认少数服从多数的国家,即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一部分居民对另一部分居民有系统地使用暴力的组织。


  把民主制与暴力画上了等号,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在夺取政权后的1918年3月《苏维埃政权的当前任务》中,更是进一步把民主制与实行个人独裁制等同了起来,在对独裁在革命运动中的作用予以肯定后写道:

  “所以苏维埃的(即社会主义的)民主制与实行个人独裁制之间,绝无任何原则上的矛盾。”

  把两种截然相反的政治制度等同起来,这无疑是列宁的一大发明创造。

  这样的“社会主义”民主,是比“资本主义”更先进的民主吗?会给人民带来福祉吗?

  正因为列宁对社会主义的民主制作了上述解释,所以一党专政最终导致领袖一人独裁,就成了苏式社会主义的政治体制,建立起极权制度也就是很自然的了。因此说,不是斯大林创造了个人极权制、职务终身制和指定接班人制,而是这三种制度是苏式社会主义的极权制度的必然产物;不是斯大林背叛了列宁主义,而是忠实地继承了列宁创建的政治体制。

  政治制度已如上述,经济上又是怎样一种情况呢?斯大林是否背离了列宁的遗嘱呢?高放等人以斯大林在上世纪二十年代末终止了新经济政策为据,认为斯大林背离了列宁主义。其实并非如此。新经济政策只是一种“退却”战略,绝非长期实行的政策。当列宁在世时,就已经提出“停止退却”。“停止退却”当然不等于就开始转入进攻,但也不等于就永远处在新经济政策时期,既然是“退却”,就必然会有转入进攻的时候。不然的话,如果总是处于退却状态,就永远也结束不了过渡时期,永远也进入不了社会主义新的社会。要知道,虽然十月革命已经通过发布一系列法令把生产资料全部收归国有了,但是列宁却认为“决不是表明承认新的经济制度是社会主义的制度”,当时的苏联社会还处于“才开始进入向社会主义过渡的时期”,“从物质,经济,生产意义上讲来,我们还没有走上社会主义的‘入口’”(《论“左”派幼稚病和小资产阶级性》)。这也就印证了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版序言中的科学论断:“一个社会即使探索到了本身运动的自然规律…它还是既不能跳过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发展阶段。”列宁在夺取政权后企图用法令取消自然的发展阶段,结果失败了,不得不改为实行新经济政策。对此,他在《十月革命四周年》中反思道:

  “我们为热情的浪潮所激励,我们首先激发了人民的普遍政治热情,然后又激发了他们的军事热情,我们曾打算用这种热情直接实现与一般政治任务以及军事任务同样伟大的经济任务。我们原来打算(或许更确切说,我们是没有充分根据地假定)直接用无产阶级国家的法令,在一个小农国家里按共产主义原则来调整国家的生产和产品分配。现实生活说明我们犯了错误。”

  应该说,这个反思是很中肯的。但是,他想通过国家资本主义,而不是通过马克思所倡导的股份公司,在经济上实现向社会主义过渡,显然是错误的。而斯大林在新经济政策实行八年后予以终止,也是符合列宁设想的。

  既然承认“现实生活说明我们犯了错误”,为什么还说在此以前存在的问题是军事共产主义造成的呢?在战争时期,难道不应该实行特殊的政策吗?军事共产主义究竟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况且,在战争时期只是把十月革命颁布的政策措施更进了一步,而不是取消了。把“我们犯了错误”归于军事共产主义,是不能自圆其说的。


  第三个问题是:苏联亡党亡国的终极原因是什么?

  高放在文中罗列了苏联社会中存在的三大内在矛盾、斯大林带头开创的三种政治体制和苏联社会长期缺少社会主义自由、民主与法治,又由于三次延误了改革开放的历史时机,所以导致社会三个危机的总爆发,在三大派别博弈中最终以叶利钦为首的激进派、自由派大获全胜,导致苏联亡党、亡国、亡制悲剧的发生。这种三三制的概括确实很机巧,但却没有能够揭示出导致苏联“三亡“的根本原因。这样分析发生苏东巨变的原因,带有一定的普遍性,但却是肤浅的,不深刻的。当然,不能否认三大矛盾、三项政治制度、三个缺少在导致苏联“三亡”中所起的直接作用。但是,“有三次在三个方面”显示出“先进性和优越性”的“新生社会主义制度”为什么没有能够克服消除三大矛盾、改革三项制度和弥补三个缺少呢?为什么在三派政治博弈中反而被以叶利钦为首的激进自由派打败了呢?高放等人所说的正确改革又是指什么?为什么不拿出来?如果真有这样的灵丹妙药,难道苏联共产党就那么愚蠢,一直到面临“三亡”都考虑不到?其实,这样的妙方是没有的,高放等人也只是在事后说说漂亮话而已。

  要找出发生苏东巨变的根本原因,即终极原因,还需要运用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考察苏式社会主义制度是怎样产生和如何运作的,从精神与自然界、存在与思维这个哲学最高(基本)问题上,分析苏式社会主义的产生过程。只要我们这样做了,就会发现:

  第一,比资本主义社会更高级的社会只能由资产阶级社会创造出来,资产阶级社会才是未来新社会的母亲,只有当资产阶级社会所创造的生产力达到一定高度后才能自然生成与之相适应的新的生产关系,在这种新的生产关系中起主导作用的新的社会力量才能率领工人阶级进入新社会,在此以前无论如何是建立不起来新社会的。

  第二,马克思根据唯物史观基本原理,明确指出暴力只是“孕育新社会的旧社会助产婆”,而不是产婆。并且警示后人,即使探索到了资产阶级社会的发展规律,还是既不能跳过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发展阶段,唯一可以做的是缩短和减轻分娩的痛苦。暴力,包括革命暴力在内,只能起破坏和保护作用,起不到建设作用。苏式社会主义是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资产阶级社会还处于幼年时期,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赖以产生的物质基础还没有形成,甚至还没有孕育在资本主义的胎胞里,根据对未来新社会的“设想”,用无产阶级的暴力创造出来的。

  第三,“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这个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对任何人都是适用的。当比资产阶级社会更高级的社会还不存在时,是产生不了未来社会意识的,也就是说,人们预见不了未来社会是什么样子。因为道理很简单,就整个人类社会来说,任何人也不可能到未来新社会去看看是什么样子,然后回来建设新社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人们也不可能预见到未来在科学技术上会有何种新的发现和发明创造,因而也就不可能预见到未来这种新的科技革命会带来何种产业革命,以及这种产业革命会为何种新的社会制度奠定物质基础。这就决定了任何对未来新社会的设想都不可能是科学的,只能是空想,而按照这种设想创建新社会则不可能成功。当然这并否定落后国家可以引进先进国家的经济政治和精神文明加速社会建设,可是这同整个人类社会不可能预见未来社会是两回事。

  第四,建立在大一统国有制基础上的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必然产生高度集中的极权政治体制,绝对的权力形成的三垄断必然导致掌权者的绝对腐败。他们无视社会主义实践没有能够实现夺取政权时的美好愿望,把一切工作的根本目的用于维持巩固政权上,在暴力创造一切的唯心史观的泥沼里挣扎,不能自拔。生产资料所有制的产生,是由于资源的有限性;如果资源是无限供给的,如同阳光、空气和雨水那样,就不会产生归谁所有问题。随着地球上人口的增加,资源同人们需要之间的矛盾在逐渐加深,对资源的争夺日益激烈。马恩所主张的未来新社会实行打破国界的生产资料归全社会所有,这种设想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因为归全人类所有的东西是没有所有权的,因而这种设想是不可能实现的。人类社会也不是根据任何人的主观愿望设想向前发展的。苏式社会主义把生产资料归全社会所有改为归国家所有,剥夺了广大劳动人民对生产资料的所有权,使他们成了除自己的劳动力外没有其他任何财产的人,根据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的论断——“在任何社会的和文化状态中,都不得不为占有劳动的物质条件的他人做奴隶”,广大劳动人民也就成了国家的奴隶,国家奴隶制由此产生,这显然是历史的大倒退。这就决定了为这种经济基础服务的上层建筑必然是三垄断的极权制,不受任何法律约束的专政体制当然也就谈不上自由、民主和法治了。新型奴隶主们把劳动人民当做奴隶役使,强制劳动,就成了必然发生的现象。

  这就是苏式社会主义亡党、亡国、亡制的终极原因,其他表层原因都根源于此。

  在人类社会还没有发展到孕育更高级社会的物质基础的情况下,马克思列宁主义者们就急于把人类从资产阶级社会里解放出来,其愿望是好的,设想也是美妙的,对此不应该否认。有人把马恩列斯毛等革命领袖诬蔑为“魔鬼”,不是严肃的科学态度。应该具体分析,对他们原来的主观愿望应给以肯定,问题发生在执掌政权以后。按他们的智商、学识和能力,如果投靠当权者,或者从事其他事业,一定也会有所成就;他们之所以没有走别的道路,而是皓首穷经研究解放劳动人民的学问,冒着生命危险别妻离子走上同当权者进行斗争的革命道路,就说明他们当初的愿望是崇高的。并且他们的愿望也得到了广大劳动人民的拥护,所以才夺得了政权。问题发生在执掌政权以后,如同《共产党宣言》所分析的那样,从空想走上了反动的道路。在绝对权力的严重腐蚀下,滋生出高放教授所总结出来的那些问题,是不可避免的。这是美好的愿望同不可能实现之间的矛盾,是把美好的愿望毁灭给人看,悲剧也!更为可悲的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样做背离了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背离了他们当初的美好愿望,并且仍然死死地抓住政权不放,成为死不改悔的反动派。应该引起我们警惕的是,至今还有一些人仍然在这样想,这样做,但它们的目的已经不再是实现夺权时的美好愿望,而是维持巩固已经到手的权力,其最后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总之,苏式社会主义暴漏出来的种种弊病是导致苏联亡党、亡国、亡制的直接原因,这些直接原因源自苏式社会主义的政治经济制度,其政治经济制度背离了唯物史观基本原理所揭示的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才是最根本的终极原因。找不到或者不承认这个终极原因,就永远也走不出苏式社会主义的迷宫。

  王笑笑,共识网


江青嗔怪毛泽东:你不让群众起来,我就造你的反


1966年6月2日,陈伯达掌握的《人民日报》在刊登聂元梓的大字报的同时,发表了他参与炮制的评论员文章《欢呼北大的一张大字报》。宣称当时坚持正确领导的北京大学领导班子是“反党集团”,煽动师生与他们作坚决斗争。陈伯达还利用掌握的舆论工具,提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等口号,煽动广大干部和群众对坚持革命原则的领导和群众进行迫害和镇压,全国动 乱哄然而起。

7月,陈伯达派人去清华大学探望被关押着的造反派头头蒯大富,表示对他反工作组的支持。以后又与江青一起,以调查“文化大革命”运动情况为名,多次去北大、北师大等校,组织批判会,撤销工作组,号召学生“甩掉保姆,自己解放自己,踢开党委闹革命”。8月18日,陈伯达主持了天安门广场举行的规模宏大的“庆祝‘文化大革命’大会”。他在开幕词中给毛泽东冠以“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伟大的舵手”三个头衔。接着,林彪讲话说:“这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最高司令是我们毛主席,毛主席是统帅。”从此以后,人们提到毛泽东,必加“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四个副词。一场造神运动和个人崇拜的歪风高涨。别有用心的陈伯达和林彪可谓配合默契,他们有共同点,都野心勃勃,他们后来成为一伙也就不足为怪了。

党的八届十一中全会上,陈伯达一跃成为中央政治局常委。在由11人组成的政治局常委中,陈伯达位居第五位,排在邓小平、刘少奇、朱德的前面,也把康生甩在了后面。花甲之年,陈伯达一次“赶浪”,使他步入了政治生涯的鼎盛时期。年事虽高,但由于“官补”,陈伯达大有焕发青春、大干一场的热情。在对付刘少奇、邓小平和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 尚 昆的问题上,他摸准了江青的脉搏,异常活跃。得意忘形之际,陈伯达似乎忘了他正在同一个极为难处的女人共事。而正是这位国家“第一夫人”的颐指气使,使他陷入困境。

 1966年底的一次会议上,全国情况汇总,谈到了社会秩序一片混乱,全国到处一片打、砸、抢、抄、杀,党组织涣散了,政权快瓦解了。学校没人管,工厂陷于瘫痪。作为中国的最高领袖毛泽东心里十分不安,他紧皱眉头表示,学生老是这样闯,谁的话也不听,派军队干部去训练学生吧,实行军训,加强纪律性。毛泽东正说着,突然只听一个女人在喊道:“我有意见,他们总不让我民主,不让我说话。”江青半道上杀进来,尖叫道:“为什么不把贺龙揪出来?”毛泽东说现在不讨论此事。江青哪里肯收场,听说要把她发动的学生们管起来,她半是发疯,半是撒娇。江青起初牢牢抓住毛泽东的一个绝招就是伴嗔撒娇。她大声冲着毛泽东说道:“毛主席,你不让群众起来,我就要造你的反了!”毛泽东低头看文件,但在旁人中站起来了刚直不阿的谭震林,他怒视江青:“你这是干什么?毛主席是我们全党的主席,全国人民的主席,今天是中央会议的主席。在这讨论国家大事的庄严会议上,你有什么权利胡闹?!”

谭震林气得怒发冲冠,坐下时嘴里又咕哝了一句:“什么东西?”谭震林一生都很认真,“二月逆流”中,他因认真而被打下去了。此时,他的话给会议带来了极度不安的空气。江青的抽泣声在会场上扬起。毛泽东宣布散会,江青大哭起来。大部分人迅速离开会场,如逃离是非之地。但这天的陈伯达不知是一种什么复杂心理,使他凑上前去:“太悲伤要伤身的。制怒,制怒。”他在江青面前来回踱着步子,拖着腔调说:“今天你也太过分了一点,我都替你感到难堪。这是会议,不是家里呀……”陈伯达似教训开导,又似自言自语,说着说着,他眼睛直了,嘴悬在空中,只见江青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什么体面、影响全都不顾,扑了上去,一把揪住陈伯达的衣领子,用力一拽,把陈伯达的领章揪了下来。江青这一举动使陈伯达实在意外。他想不到一个“第一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会是这样。其实,江青是好面子的人。谭震林是党内老同志之一,批评她,她不敢当面有脾气,可脸没处放。现在你陈伯达狗胆包天教训起老娘来了。你算老几?你有今天,不是老娘提携你的?“你这个窝囊废,我瞧不起你!”江青揪了、骂了,一提脚后跟,走了。陈伯达这才从噩梦中醒来,脸皮都撕了,他已无所顾及,追着远去的声音,他大声喊道:“你又算老几?母乌鸦!”骂完之后,他发现空旷的会场上,仅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他突感四处逼来的寒气。后来的日子里,陈伯达一直感到这股寒气不散。

摘自《中南海人物春秋》 ,顾保孜/著 杜修贤/摄影,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

2013年4月29日《歷史日報》

2013年4月29日 星期一

楊成武要空軍司令吳法憲给余立金讓位



《新史記》丁凱文



兒女情長的“緋聞案”應該還不是楊成武與吳法憲矛盾的焦點,空軍的領導權問題此時成爲出現在軍委辦事組的一個重要問題。

據邱會作回憶,吳法憲在1968年3月17日晚奉林彪指示對邱會作、李作鵬、張秀川談及了“楊成武的問題”。邱會作回憶說:“吳法憲說的大意如下:三月初,楊成武要吳法憲專心協助他主持軍隊的全盤日常工作,司令職位由政委余立金接替。吳法憲認爲楊已和林彪通過氣,自己應該向林彪表態服從組織安排,沒想到林彪聽了很驚奇,說:‘免去你的空軍司令恐怕不妥。’吳法憲向楊說了林的意見,楊發脾氣說:‘林總不同意,我可以說道理、做工作,有理的事是能辦成的。’此前正逢楊成武在空軍的女兒在戀愛問題上遇到了些麻煩,外面流傳很多閑話,楊成武請吳法憲幫忙。吳法憲覺得兒女感情上的事很棘手,作了些工作沒奏效。楊成武認爲是吳在拆他台,和吳法憲的隔閡更深了。這時,林彪不得不出來干涉,他要‘息事寧人’,除余立金改任司令的事不談,囑咐各方面要關心楊成武:吳法憲要常去楊家探望病情,請示匯報工作,讓我和李作鵬這些和楊成武熟悉的人也要去慰問。”“吳法憲按林彪的交待到楊成武那兒請示越多,楊火氣越大,說,還是另請高明來擔任總參謀長吧,我幹不下去了。吳法憲還說:此前江青曾叫葉群去談過,說‘要向林總提出來,楊成武就當總長,不要再‘代’了,楊是合適的人選。軍隊連個總長都找不到,對外影響不好。’林總很警覺。”(注65)

楊成武提出的余立金改任空軍司令員,吳法憲專心協助楊成武主持軍委辦事組一事,吳法憲的回憶未曾提及。吳在回應楊成武認爲余立金在空軍沒有權時,曾向楊成武辯解說:“至於說余立金在空軍沒有權,那不是事實。你也知道,我每天下午在軍委辦事組,晚上在中央“文革”碰頭會,空軍的事情我沒有時間處理,基本上都交給了余立金,怎麽能說他在空軍沒有權呢?”(注66)

邱會作與吳法憲的回憶裡都涉及到余立金,涉及到余立金在空軍的地位和權力,而這其中又牽扯上余立金的所謂“叛徒”問題。1942年的“皖南事變”中,余立金曾被國民黨軍隊俘虜,後來辦了手續獲釋,此前已有組織結論,但這次是南京軍區司令員許世友從敵僞檔案中發現了新的材料,並報給毛澤東。(注67)

余立金被俘後叛變了?

另據知情人士透露:“‘文化大革命’期間,有人給總政治部寫信反映說,余立金在新四軍工作期間在皖南事變中曾被俘叛變。信件由總政轉到空軍。要求空軍調查落實。時任空軍司令員、空軍黨委第一書記的吳法憲見信後,立即派何汝珍和空五軍一位副軍長前去調查。他們二人找了當時所有能找到的一些相關人員,調查結果並不能證明余立金有被俘叛變的問題。何汝珍回京向吳法憲匯報以後,空軍如實將調查情况向總政治部作了匯報。不知是什麽原因,自從余立金的秘書向余報告說,何汝珍最近不在家裡,不知道被派出去幹什麽去了之後,余的心裡就非常敏感,極力想搞清楚。先是由他的秘書通過查看何汝珍回京後的報銷單據,瞭解何汝珍都到了哪些地方。然後,余立金親自當面向吳法憲詢問,何汝珍幹什麽去了。吳法憲就把總政轉來的關於他的歷史問題的群衆來信,要求空軍調查的事告訴了余立金,並說何汝珍已經調查清楚了,你沒有問題,要他放心。但是余立金對吳法憲派人調查他的歷史問題,一直耿耿於懷,心存不滿,認爲吳法憲在背後整他。在這一點上,他和楊成武有著共同的心態。”(注68)楊成武也曾試圖說服吳法憲:“不要講余立金是叛徒。余立金現在空軍沒有權,再一宣佈他是叛徒,他在空軍裡就更沒有地位了。”(注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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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立金將軍

由此分析,楊成武、余立金不僅因“緋聞案”有共同語言,更因余立金有可能受到“叛徒”一事的影響導致在空軍的地位岌岌可危,余立金此時站到了楊成武一邊,余立金也成爲楊成武對付吳法憲的一支力量。楊成武甚至對吳法憲說:“1、空軍領導變動,意見不變;2、你們(林、吳)如果認爲我錯了,可以把我的代總長免了;3、這些問題可以到碰頭會討論。”(注70)

楊成武提出吳法憲專職軍委辦事組工作,而余立金改任空軍司令員,無非就是要將吳法憲調離空軍,同時也加强了余立金在空軍內部的地位。而所謂“問題提交碰頭會討論”也就是給江青和中央文革介入軍隊事宜製造可能性。然而,楊成武試圖用江青的力量來影響林彪,犯了林彪的大忌。林彪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江青插手軍隊事務,更不允許江青在軍隊裡有自己的代言人。

林彪是楊成武的直接上級,一直對楊成武信任有加。這次楊成武突然提出吳法憲和余立金的職務調動一事,林彪開始時是想“息事寧人”,希望楊成武尊重、聽從林彪的意見。林彪指示吳法憲到楊成武處多請示多溝通,但效果並不理想。(《新史記》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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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毛泽东批准永远开除彭德怀党籍


1967年7月,江青和戚本禹、陈伯达等人在人民大会堂接见韩爱晶等红卫兵头头时,下达了批斗彭德怀的动员令:

彭德怀这个人被卫戍区保起来了,把他养得胖胖的,想干什么?为什么不批斗?老不批斗干什么?你们去找傅崇碧要人,就说是我说的!让彭德怀到小将中接受批判教育。

戚本禹也在一边加油打气:

你们要彭德怀交代反毛主席的罪行,要他低头认罪。他要是不老实,就对他厉害点,对他不能客气!

他还在7月18日给彭德怀专案组训话时说:

“毒蛇僵了,但没有死,纸老虎彭德怀杀人不眨眼,他是军阀,不要看他装可怜相,如壁虎一样,装死,实际上没有死,要打翻在地,踏上几只脚。”

1967年7月19日,按专案组要求,彭德怀被送到北京航空学院接受批判,在一间大教室里,众多的闯将们提出一个个令他不解而又心寒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反对毛主席?”

“老实交代你在朝鲜害死毛岸英的罪行!”

彭德怀不卑不亢,据理力争,使造反派们无言以对。

说不过就打,韩爱晶走到彭德怀跟前,一把把他从座位上拉起,当胸就是一拳,其他人也蜂拥而上,一时桌倒椅翻。彭德怀被打倒后又被揪起来,接着又被打倒,连着多次。他们还摁着彭德怀的头往墙上撞,使他头破血流,昏晕过去。批斗会结束后,教室的门口堵着一堆人,彭德怀出来时,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他们一边打还一边喊着毛主席语录: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革命的犯罪!最后,彭德怀被抬上汽车送回卫戍区。

 对这次批斗会,当时的原始记录如此记载:

“昨天北航开了三四十人的小会斗彭德怀,会上打了彭德怀,打倒七次,前额打破了,肺部有些内伤,明天还要斗。”

“问韩爱晶为什么武斗,他说中央文革小组讲不要武斗,但对群众不要限制过多(不大武斗即可),并说总理的五条指示过时了,中央文革小组是最新指示,他们只听中央文革的。”

北京卫戍区也在监护日记中记载:

“自19日参加斗争会后,食欲大大减少,精神很苦闷进屋后就躺在床上休息,胸部疼痛,呼吸困难,不断发出哎哟、哎哟的声音。当晚不吃饭,不能吐痰,要他写材料,他说现在不能写,要不就杀头算了。20日他的胸部疼的面积很大,而且也重了些,从床上起来很疼,也非常困难,起时需要哨兵拉一下,否则就起不来,经医生检查,胸部左右两侧第五根和第十根肋骨折断,脉搏和血压都有增加。”

北航批斗会后,彭德怀的问题公开化了,《人民日报》选登《解放军报》的批判文章,公开点了彭德怀的名。7月26日下午,北航红卫兵和地质学院的红卫兵联合在北航操场举行约10万人参加的批彭大会,张闻天等人也被拉来陪斗。

批斗会议举行前,周恩来曾指示卫戍区解放军战士保护彭德怀,一不能打人,二不能弯腰,三不能侮辱。但红卫兵根本不理睬这一套。

批斗会上,彭德怀和张闻天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又大又重的牌子,上面用黑体字写的名字全部被划上“×”,他们低头弯腰,任凭批斗者捏造罪名,而且不能申辩。批斗会结束后,他和张闻天等人又被强制从人群中两人相对、平举双手筑成的狭巷中低头穿过,遭受显示人们义愤的各种方式的折磨,有人朝他们拳打脚踢,有人向他们吐痰,使他们满头满脸青包紫块和唾液口水长时间折磨使他们走不到一半就瘫倒了,嘴里渴,要求喝水。

 这还没算完,韩爱晶还倚仗人多硬从卫戍区警卫战士手里抢走彭德怀,拉胳膊拖腿地拥上卡车开到城里游斗,彭德怀的身上又多了烂纸片和西红柿汁。两个多小时之后,可怜的彭德怀已不能走路,不能进食,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国庆节刚过,彭德怀被拉到北京师范大学批斗,会后又送到工人体育馆被“首都无产阶级革命派”联合组织批斗。一时间,批斗彭德怀成了时髦,各个单位你争我抢,以致两个月不到,彭德怀就被斗一百多场。可彭德怀一点也没让步,他不屈不挠的头一次次被按下去,又一次次昂起来;他倔强的身躯一次次被推倒,又一次次站起;他愤怒的呐喊一次次被截断,又一次次响起来直到他的身体和精神接近崩溃边缘

这期间,他所在的监护所也不停地变换,那是为防止他与警卫战士建立感情的措施。他先被送在五棵松,后转到罗道庄、什坊院、木樨地政法干校,最后被送到301解放军总医院。此时的彭德怀已被诊断为直肠癌。

与此同步,彭德怀问题专案组也加紧了工作,并于1970年9月17日向黄永胜呈递了《关于反党头目里通外国分子彭德怀罪行的审查综合报告》,报告中说:

“彭德怀一贯反党反毛主席,里通外国,罪行累累,证据确凿,在被审查期间,态度不老实,时常出尔反尔,我们建议:撤销彭德怀党内外一切职务,永远开除党籍,判处无期徒刑,终生剥夺公民权利。”

黄永胜大笔一挥,写上“同意”二字。彭德怀的命运就这样定下了。

一个在革命最危急的时刻抛弃了高官厚禄加入中国共产党、投身革命并且忠心耿耿的人,居然在革命成功后失去了做党员的权利!一个为缔造新中国血雨腥风几十年,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的元帅,居然在新中国永远失去了做公民的权利!

    摘自《中南海人物春秋》,顾保孜 著,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

太平天国后宫里荒唐的“妇女解放”


  导语

  长期以来,太平天国被贴了太多“平等”、“革命”一类的标签,天国是个好地方,无等级,无压迫,妇女得解放,人人都是兄弟姐妹。领袖洪秀全也被誉为“先进的中国人”,“不愧农民革命领袖本色”。

  但在民间,却长期流传着另一个荒淫好色的洪秀全。历史的真相究竟怎样?天国真有“妇女解放”吗?

  太平天国领袖们的后宫制度

  太平天国要求平民一夫一妻,规定夫妻不得同宿同房

  金田起义前,洪秀全就颁布“男有男行、女有女行”的规定对男女进行严格隔离。在急行军时,对“男女”作区分,实行军事化管理实不足怪。可是在打下大片江山后,太平天国领导层并没有因时变通,反而走向了极端,将这种举措推广到整个社会,把天国活生生地变成“军营”。

  1853年春定都天京(今南京)后不久,太平天国就宣布“男有男行,女有女行,男习士农工商,女习针指中馈,一夫一妇,理所宜然”,明确规定实行一夫 一妻制度,同时要求男女分开住,并将已婚的男女强行分居。以都城天京为例,全城居民以25人为单位,分别按照性别被编入男馆或女馆,俗称“男营”、“女 营”,民女入馆后,“无论老少,呼曰‘新姐妹’,聚二十余人为一馆”。这些被组织起来的民女不得缠足,一律被勒令放足,且不得穿裙,以便于从事削竹签、搓 麻绳、挖壕沟、盘粮等后勤劳务;手巧的女子则被编入绣锦衙,其绣花处曰绣花馆,算是上差。男馆则叫师帅、旅帅,其成员则有牌面、牌尾之分,前者为青壮年男 子,除在手工衙营务工或运粮搬物外,还随时奉调出征;后者为老人和幼童,主要承担煮饭、打更、放马、割草之类的轻体力活。夫妻也不得同宿,婚娶之事自然就 无从谈起。

  上述就是太平天国宣扬“天下多男子全是兄弟之辈,天下多女子尽是姊妹之群”的部分真相。其实民众以“兄弟姐妹”相称,看似人人平等,但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从事生产的机器而已——情感、欲求被剥夺、家庭被消灭,人已不能称之为人。

  太平天国实行禁欲主义,平民只要与异性发生关系,即便过夫妻生活,也格杀勿论

  太平天国禁止夫妻同居外,还特别强调“男女授受不亲”。《天条书》第七天条就要求“天堂子女,男有男行,女有女行,不得混杂。凡男人女人奸淫者名为变 怪,最大犯天条。”洪秀全在永安还专门降诏,吩咐“务宜时时严查军中有犯第七天条否,如有犯第七天条者一经查出,立即严拿斩首示众,决无宽赦。”太平军禁 律则规定得更为具体而又严苛——“犯第七天条,如系老兄弟定点天灯,新兄弟斩首示众。”“凡夫妻私犯天条者,男女皆斩。”“凡强奸经妇女喊冤,定即斩首示 众,妇女释放;如系和奸,即属同犯天条,男女皆斩。”

  太平天国《天条书》

  也就是说,天平天国的民众只要是和异性发生了性关系,无论是两情相愿,还是强奸,都是犯下“奸淫”罪,格杀勿论——即便过夫妻生活。

  如此荒诞的律令下,咄咄怪事就难免发生。当时有官兵将脏衣服送给民妇洗浣,或者请民妇缝补衣服,但当时这可不算小事一桩,领袖们看来这事“既已私相授 受,难免眉目传情,不可不防微杜渐,以儆歪风”,宣布“嗣后如有官兵雇倩民妇洗衣缝纫者,概斩不留;其有奸淫情事者,男女并坐”。再有,男子赴女营探视家 人,也一律被挡在门外,不得入内。一则时人记载说,天京女馆“不准男子入探,母子、夫妻止于馆外遥相语”。连家人都不得相见,这不是天荒夜谈。一份太平天 国的官方资料,1854年刊行的《天情道理书》亦写道:“即有时省视父母,探看妻子,此亦人情之常,原属在所不禁,然只宜在门首问答,相离数武之地,声音 务要响亮,不得径进姐妹营中,男女混杂。斯遵条遵令,方得成为天堂子女也。”

  当然,客观地说,严格隔离男女的政策有其积极的一面,既有利于太平军整肃军纪,同时有保护妇女的作用。在攻占南京之初,一名士兵欲强暴某店主的童养 媳,因对方不从而用剪刀将其刺死,结果随即就被拿获,“讯明枭首示众”。就连敌视太平军的读书人也不得不承认:“贼禁奸淫最严,淫曰‘犯天条’,立杀,虽 广西老贼不贷。”正因为法令森严,具有很强的威慑力,所以,太平军早期的军纪比较严明,强奸民女之事极少发生。…[详细]

  实行禁欲主义与洪秀全憎恶淫乱有关,洪秀全将“淫”列为六恶之首

  太平天国之所以推行严别男女政策,一方面出于整肃军纪之需,一方面与洪秀全在此问题上的认识或态度有关。

  洪秀全一直将男女淫乱作为社会病态来批判,这与他起义前的经历有关。洪秀全曾数次赴广州参加科举,当时,广州作为中外商贾云集之地,卖淫业十分兴盛。 据载,“广州艳迹,以珠江为最,风月繁华,尤聚于谷阜”。洪秀全耳濡目染, 对此有着深切的感受。在早年撰写的宗教宣传品《原道救世歌》中,洪秀全列数了世间6种“不正”的行为,强调“第一不正淫为首,人变为妖天最瞋;淫人自淫同 是怪,盍歌麟趾咏振振”,告诫“自古善正无异德,只将正道淑其身”,奉劝人们返璞归真,不可“乱常而败伦”。(按:作为上帝的对立面,上帝教中的“妖”具 有宗教、政治、伦理三层含义,既指灵界的异教诸神及其偶像(“死妖”),同时又指世间的清朝统治者和拜邪神、行邪事之人(“生妖”)。又,“盍歌麟趾咏振 振”中的“麟趾”指《诗经·国风·麟之趾》,该诗描述周文王的子孙宗族皆化于善,无犯非礼。)洪秀全将“淫”列为六恶之首,认为这是人变为“妖”的标志, 可见他对淫乱的憎恶程度。尽管其本意是为了针砭当时污浊的社会风气,但起义立国后,洪秀全把思想付诸行动了。

  但领袖们广选嫔妃、妻妾成群,与其对平民实行的禁欲主义形成强烈反差

  太平天国实行严厉男女隔绝,甚至拆散夫妻的共同生活,但这仅仅局限低级官员和平民百姓。天国的领袖们并不受此限制。他们广选嫔妃、妻妾成群,过着帝王式的淫奢生活,与其倡议的禁欲主义形成了强烈反差。

  太平天国内讧。内讧原因之一是特权阶层的权利不一

  早在定都天京之前,1851年11月洪秀全在永安降诏宣布:“后宫称娘娘,贵妃称王娘。”即天王的后妃总称“娘娘”,东、西、南、北、翼五王的妃子通 称“王娘”。1852年除夕,太平天国便在武昌阅马厂选妃,一共挑选了60名有殊色的少女。定都以后,每逢首义诸王寿诞之日,照例要在城内女馆中选妃。据 张汝南《金陵省难纪略》一书记载:“各王寿则洪贼选妃赐之,谓以酬其功,伪王固辞而受其一。洪贼及贼子寿,则各王选妃进贡,贼亦辞而受其一。选妃法,各军 女巡查将本军中幼女,自十二岁至十五岁眉目清楚者,择出十余人,交女军帅装饰,送之检点;检点复于数百人中选择数十人进之伪王。伪王或留一二人,余各令回 军。天王亦如是。”谢介鹤《金陵癸甲纪事略》中的说法与此大体吻合,内称“贼伪各王生日,必先逼选民女百余人,由伪丞相蒙得天再选,约需十五人以进各贼。 每次天贼六人,东贼六人,北贼二人,翼贼一人,谓天父怜各人劳心过甚,赐来美女也。”选妃搅得民间鸡犬不宁,“号哭之声,呼天抢地”。

  到了1855年,洪秀全甚至颁布多妻诏诏令:“今据天旨,朕诏西王可有十一妻,南王可有六妻,至十以下各级官员,毋须争论。……。今允东王、西王各十 一妻,自南王至豫王等各有六妻,高级官员三妻,中级官员二妻,低级官员以及其它人等各一妻,自高而低,依级递减,上多下少,切莫妒忌。”诏令严格规定了各 级官员占有妻妾的数量,确确实实表明了太平天国各王实行多妻制,并从上而下普遍推及到所有中上级官员,而从侧面看出,当时太平天国领导阶层享受的权利是分 等级的。…[详细]

  洪秀全拥有后妃88人,“男尊女卑”思想深顽,并不是所谓“先进的中国人”

  那么,天王后宫规模究竟有多大?早在1851年春,洪秀全就已经拥有15名后妃,定都后“增补”过后宫,最终达到88人之多。至于各王女眷逐年的具体人数,现已无从考证。

  和其清廷比,“88个女人”的确多了些,咸丰皇帝被讥“好色”,后妃不过20多人,后妃最多的清廷皇帝康熙、乾隆,也只和洪秀全的坐拥的差不多。当 然,由于当时天王府里似乎没有宫女,“88个女人”既是办事员,又是服务员,考虑到历代帝王宫殿里没名没份的宫女,同样随时可能履行“侍寝”义务,洪秀全 的“荒淫”也不能说很过分。

  此外,多妻制与荒淫纵欲并不完全是同一个概念,或者说因人而异,但两者之间无疑存在着某种因果关系。由于史料匮乏,太平天国领导人的私生活扑朔迷离, 令人难窥其详。但有一定可以肯定是,洪秀全的“男尊女卑”思想十分深顽。洪秀全在《天父诗》中给缤妃们定下了无数清规戒律,要求她们“看主单准看到肩,最 好道理看胸前”,“天王旨到金锣响,立即跪接呼声和。他还规定了所谓“十该打”,凡是缤妃“服事不虔诚,、“硬颈不听教”,甚至“起眼看丈夫”、“眼左望 右望”,皆在该打之列。谁在平时多说一句话,也就该“五马分尸罪不赦”。‘天父”是太平天国的最高崇拜者,《天父诗》是天国人士必须遵奉的信条。而在五百 多首《夭父诗》中,却有四百多首是洪秀全借天父名义来训诫后宫殡妃的。可见,洪秀全本人也沿袭封建帝王的多妻制,其思想与帝王并无二致,更并不是某些人所 言是个“先进的中国人”。…[详细]

  “人人皆兄弟姐妹”只不过是幌子,领袖们沉溺女色,为太平天国的覆灭埋下祸根

  或许按照当时的标准而言,太平天国领袖们的问题不在于有很多女人,历朝历代一国之君玩女人乃常事,而太平天国的覆灭有着诸多因素,领袖人的沉溺女色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因子罢了。

  金田起义的口号是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就是,太平天国的婚姻政策上下有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其所谓“人人皆兄弟姐妹”只不过是幌子,而这种做法着实有损 民心。一名曾经身困城中的士子就此愤愤不平说:“夫妻相处亦为奸,惟逆贼逼夺民女则不犯……贪淫贼之本心,但禁人而已。”就连杨秀清也在诰谕中承认,天京 民人“以为荡我家资,离我骨肉,财物为之一空,妻孥忽然尽散”,以至于“嗟怨之声,至今未息”。覆灭的种子早已埋下。

  领袖们贪图女色,也让太平天国政治日趋腐朽,造就了内部更加森严的等级制度。太平天国的地方官员为了取悦上级不惜进献美文。1853年,常熟、昭文二 县“贼尽搜其妇女、货宝而西,陆续异送江城。”1860年,在苏州“取美女七百余置诸舟,送金陵,备伪天王妃殡用,曰贡女。每岁一贡,总计凡四贡’,另 外,各地乡绅为了迎合太平军官员将妻女或乡邻美女进献。1855年,安徽高淳湖西乡民将许叔平的妻子进献。1860年,姚济家乡一位“文士某”‘以己女进 献”,并胁迫乡邻二女一起进献给一王姓太平军头目。 …[详细]

  参考资料:黄江华,《建国以来太平天国妇女史研究综述》;夏春涛,《太平天国妇女地位问题再研究》、《太平军中的婚姻状况与两性关系探析》;陶短房,《这个天国不太平》。

  结语

  洪秀全曾经提出过“天下多女子,尽是姐妹之群”的口号,因而有学者认为:太平天国对妇女的解放,在中国史上是空前的。但实际上,当时女子的地位没有实 质改变。在多妻制下,女子是特权阶层的陪衬,依然是单纯侍奉、取悦为官者的工具;多妻制亦不过是太平天国森严的等级制度的副产品,太平天国从来不“太 平”。

  黄家杨,腾讯历史-今日话题 2013-04-29

利用张治中,营救被捕的三名地下党员

只言片语--作协前秘书长的回忆(1)

自序

我从1937年参加革命,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到今天已经六十余年了;从1953年到中国作家协会工作到今天也已经近五十年了。说来惭愧,这么多年中,潮起潮落,风云变幻,在这个作家云集,群英荟萃的文学大本营里,我却没有什么文章见诸报端和书刊。只是在“文革”之后,应赵树理同志家属的要求,为重新出版他的小说《三里湾》,写了一篇实际上是悼念文章的序言。

周扬同志有一次对我说:其实写评论文章并不难,你只要经常关心杂志和报刊上的文章,然后用党的文艺思想、政策方针去评价它,久而久之,熟能生巧,就可以写好评论文章。你写好之后,我帮你看看……

然而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没有接受周扬同志的好意,也辜负了他这个很诚恳的希望。

我来到中国作协是非常偶然的,文学并非我之所长。我本以为服从党的需要,干一段时间就离开,没有想到,各种复杂的原因使我在中国作协度过了几十年……现在回头看看,我之所以没有写文章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多少年来,亲眼看到有多少人都是因为写文章出了问题,“白纸黑字,铁证如山”,这似乎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另一个原因就是我觉得当行政领导和当作家是两件事,如想兼得,恐怕不但当不好干部,也当不好作家,我就塌塌实实、兢兢业业地为大家服务吧!许多人很信任我,我活得就很充实,也很塌实,这是我最大的欣慰。

最近,许多回忆文章见诸报纸和书刊,尤其是对历次政治运动的回忆,这对澄清历史事实,对许多人的昭雪平反,使后人对那杂乱如麻的历史片断有更全面、更本质的认识,无疑是起了很好的作用。

对同一件事有不同的看法,那是很容易理解的。沧桑岁月,时光流逝,由于各人的立场不同,回忆也能走样。但是,对同一件事若讲出不同的内容,甚至人和地点说的都欠真实,那就有害无益了。

最近,也有许多老同志和年轻同志来找我问讯、核实一些事情的缘由和历史事实,于是我想提起笔来,把我亲见亲历的事件说一下,给后人留下一些从我的角度所看到的事实,也是留下一段史料,给党和后人一个交代。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我在没有提笔之前就深深地感到,我的回忆可能是粗糙的、零星的、片面的,是一孔之见,就算是“只言片语”吧……

2002年7月

一、参加革命

我1917年生在湖北宜昌一个没落的封建官宦地主家庭。我的曾祖父当过广东曲江(今韶关)的知府。叔祖父当过荆江(今宜昌)的道台,记得他还是翰林出身。我的父亲曾当过县财税局局长。辛亥革命之后,家庭败落,小时候记得叔祖父曾忿忿地骂道:孙文是贼……

我的家在当地是个大家庭,家里有私塾,请一些老秀才来教书。我十二岁之前就在家中的私塾读书,读的是《孟子》《论语》《诗经》。课余也看了许多《三侠五义》《乾隆下江南》之类的闲书。

我八九岁的时候,恰逢1925年五卅惨案发生,接着全国便掀起反对帝国主义的五卅运动。我在汉口看见学生罢课、商人罢市、工人罢工,还有他们举着小旗在街上游行的场面。抵制日货成了我们这样年龄的孩子“切实可行”和“力所能及”的举动。我在家里哭闹着脱下日本人生产的“羽纱”制作的衣服,只有一个心思:谁穿“羽纱”,谁就是卖国贼!

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一方面是对日本人的满腔仇恨,另一方面隐隐地感到我们中国很弱,中国不行。那时候,听说过中国共产党,但共产党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一点也不清楚。

1926年发生的打倒军阀的北伐战争开始了。听到北伐军节节胜利的消息,我的心中也很激动,仿佛看到黑暗的旧中国闪出一片黎明的曙光。十岁左右的时候,我随着家人来到江西南昌,继续在家里读私塾。直到1928年才上了正式的小学,还是从一年级读起。

1927年发生了国民党屠杀共产党人的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我当时感到很惊讶,国民党为什么杀了这么多人啊?

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以后,日本人占领了中国的东北。当时我们还没有看到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只是认为张学良不抵抗,才造成了东北的陷落。

我在南昌上了中学,视野渐渐开阔起来。

我有个叔伯大哥,他是新远大学的学生。他不一定是共产党员,但他肯定和共产党有某些联系。他曾经是革命烈士方志敏的同学。

我从他那里看到许多进步的书籍,像巴金的三部曲、茅盾的三部曲,郭沫若翻译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克鲁泡特金传》等等。

但对我影响最大的还是邹韬奋和杜仲远主编的《大众生活》和《生活》周刊。

在我读书的中学里有个语文教员,名叫熊渭,是中南大学的毕业生。他在课堂上除了讲唐宋八大家之外,还经常讲些政治上的问题和当时的时局,比如国民党的何应钦和日本华北驻军司令梅津美治郎签订了卖国的《何梅协定》。于是在1935年北平爆发一二九运动的时候,我也参加了在南昌的学生游行,喊出了“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反对华北自治”的口号……

当时强烈地感到自己的国家如此受人欺辱,一种强烈的爱国之情在胸中燃烧。

那个时候,我对封建家庭中丑恶东西的反感也日渐强烈起来,这当中,包括对我的父亲。他在社会上的所作所为,对家人的无情无义,都让我感到愤慨。到后来,他为了吃喝玩乐,开始变卖家里的田地,再后来又卖房子……对现实和家庭的不满就像一块炭火时时灼烤着我的心。一种强烈的想冲出樊笼奔向光明的渴望产生了……

面对东北三省和热河省的沦陷,面对华北的危机,我产生了对国民党的不满,也感到国民党军队的无能,因此认识到到国民党军队投军没有什么出路。我当时只有一个简单的心思:到东北去当个义勇军战士!

我那时候已经逐渐了解了共产党,但弄不明白第二国际和第三国际的区别,也闹不清布尔什维克和斯大林是不是第三国际。

西安事变发生了,共产党的口号是“枪口对外”,这很对我的心思。我心里想的就和当时流行的口号一模一样——“我愿意为民族为祖国而战!”对日本鬼子,“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

再后来,我真正接触了马列主义的书籍,才感到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直到这个时候,国民党宣传的那种共产党“共产共妻”、“青面獠牙”的形象才在我脑海里彻底消失。

1937年7月7日发生了卢沟桥事变,在此以后,我下定决心要参加共产党的部队。

恰恰在那个时候,南昌成立了新四军筹建处。

记得那是12月初的一个早晨,天气很晴朗,我穿着单裤,上身只穿了一件毛衣。大约九点多钟,我走出家门,来到新四军在南昌的筹建处。那个地方离我的家很近,只有五六十米,以前的许多日子里,我曾多次从那个门口路过。而那天,这五六十米的行走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

我在筹建处见到了筹建处主任黄道同志,便向他诉说了我想参加新四军到前线去抗日的愿望和决心。黄道同志答应了我的要求。

得到了黄道同志的批准,我兴奋极了,马上跑回家,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捆了个小包袱背在身上,又来到新四军筹建处。

从那一天离开家,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由于国民党的宣传和舆论的影响,在当地许多老百姓的想像当中,共产党还是“青面獠牙”、“共产共妻”的“匪徒”形象,因此,离家出走这件事我当时没有和家里的任何人讲,直到一个月后,我才从南丰给家里写了封信,告诉他们我在南丰已经有了“工作”。

在新四军筹建处,有来自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党龄已经有十几年的老红军,也有来自湘鄂赣游击队的老同志,还有从平津流亡来的学生,其中年龄最小、刚刚参加革命的就是我。

在筹建处待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以后,黄道同志把我们当中的三十几个人交给了中共丰城中心县特委书记龚良泉同志。龚良泉同志是参加过井冈山革命斗争的老红军,曾经与曾山同志一起在井冈山地区的江西省苏维埃工作过。

龚良泉带着我们一起来到丰城县。“加入”了地方武装——人民自卫总队。这是一支由国民党县政府领导的武装,相当于一个团的编制,下面管辖十个中队,相当于连的编制。我们的任务就是将这支部队策反过来,等时机成熟,将部队“拉走”,投奔共产党。后来我知道,这就叫做“兵运”工作。

当时的丰城县县长是亲共的,思想比较进步。这个总队里一共有四十多个共产党员,其中有一个中队的干部几乎都是共产党员,策反的条件可以说是很好的。

我在总队的政治办公厅当了两个多月的民运干事。做老百姓的工作,做协调军民关系的工作。

有一天,龚良泉同志对我说:“根据你的申请和表现,我和刘茂海同志决定介绍你加入中国共产党。”

我心中非常激动!

刘茂海同志是一二九运动以后从平津流亡来的青年学生,他也是与我一起从南昌新四军筹建处来到丰城的。

我记得入党宣誓时,监誓人是当时的支部书记李筱峰同志(解放后,他曾任广东省公安厅厅长)。那时候的党组织不公开,在内部也互相保密,只有同一个党小组的人才互相的知道谁是共产党员。

入党以后,我担任了四中队的政治指导员。

策反人民自卫总队虽然具备了一定的条件,但时机不够成熟。当时在丰城周围有大量被国民党牢牢控制的军队,因此不敢贸然行事。

后来,谁也没有料到,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国民党的省保安司令部要收编这支部队,县长也被调到地区当专员,部队的主要干部都换成了保安司令部派来的人。这次策反人民自卫总队的计划没有成功。

党组织决定,除留下少部分党员外,大部分党员全都从人民自卫总队中撤退出来。于是我也跟着大部分党员撤离了人民自卫总队。

在丰城县人民自卫总队我虽然只待了短短的半年,但那半年使我受益匪浅,增长了见识,提高了觉悟,与那些与我年长的老革命的接触,对我后来思想的成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我在这四十多个党员里年龄是最小的,也是参加革命历史最短的。他们许多人都是二八年、二九年入党参加革命的,党龄都在十几年以上。他们经历了王明极“左”路线时期和清查AB团的错误斗争,又都是“特科”的,都具有一定的文化水平,因此,他们能比较深刻地思考问题,应付突发事变也都比较冷静。

我记得我的入党介绍人这样对我说:你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你们将来在不少情况下是要单干的,很可能要独立作战,要准备应付各种局面。你现在入了党,你一定要记住你入党的年月日、地点、介绍人姓名……我们的档案都保存到中央的档案里了。将来就是和你的上级组织失去了联系,只要你找到党,说出这些情况,就一定能和党组织重新联系上……这些话让我感到既神秘又兴奋。

他们还对我说:要坚信党的正确路线是一定会胜利的;革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除了要打日本,和蒋介石斗争,还要禁得起自己人的误会和冤枉……一个团长被贬成普通士兵的事有的是……毛主席被贬,陆定一挑着大锅跟在伙食班后边行军……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这些话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明白我的面前不光是个日本人的问题,也不光是个蒋介石的问题,在自己人内部还可能被怀疑、被误会……但说实话,对这些事情自己毕竟还没有切身体会。当时很幼稚也很单纯,爱国情绪几乎占据了我全部的心,一心就是想去打日本鬼子,“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

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过去了,现在再想起入党时老同志对我讲过的话,心里才算有了真切的感受。后来,当自己也被冤枉,被关起来的时候,我曾经用这些教诲鼓励过自己:干革命就不要怕冤枉,于是思考问题处理问题也就多少有了一些“无故加之而不怒”的冷静成分……

离开丰城以后,我被派到国民党第32军做兵运工作。黄道同志向我交代任务说:你到32军去,那里需要人。你的任务就是让这支部队能坚持抗日。不管调防到哪里,都不做反共的事情……

我通过秘密的关系,来到了32军139师的战地剧团,担任剧团的上尉组长……

当时的军长是商震,这个军是阎锡山部队的一个支派。相对于国民党的嫡系部队来说,他的部队只能算做一支杂牌军。这支队伍在四川,沿江驻守在巫山到万县一带,担任长江的江防任务。

32军当时有两个师,139师和140师。蒋介石认为32军不可靠,于是将这两个师调到巴东和三斗坪一线,也就是三峡一段的后方。那是日本人和共产党都接触不到的地界,蒋介石认为这样就保险了。

139师的师长叫孙定超,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有文化,思想比较进步,对国民党也有些不满。这位师长虽然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但多少也觉得我们这些人有些来历。

在这支部队里,师长、团长们都公开地看我们的《新华日报》。师里虽然也没有国民党的特别党部,但从上到下的军官都不太把他们当回事儿,把“特党部”的书记长“晒”在一边……

第一次反共高潮开始了。那是1938年的秋天,第一起事件发生在河南的雀(音)山,国民党部队把新四军设在那里通讯处留守的同志,包括家属,全部杀害了。

紧接着就是1939年的平江嘉义事变。在平江地区,湘鄂赣的游击队都编为新四军,跟着新四军开走了。留守在通讯处的七个人,五男二女,都被活埋杀害了。

在这被杀害的七个人里,有四个我都非常熟悉,那是我们在南昌新四军筹建处打地铺睡在一起的同志。像涂正坤等老大哥,都是从湘鄂赣游击队来的老同志。他们比我大十几岁,一个个的音容笑貌至今还留在我的心里……

那非常时期的经历,对我决心将生死置之度外,坚定地在革命道路上奋勇向前起了很大的作用。

1941年皖南事变发生以后,局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师长孙定超找到我说:你们赶快走吧,特党部对你们很注意;我们也不能再看《新华日报》了,而且马上要解散战地剧团……你们也不要再在我这里待下去了……

现实严酷,组织决定我马上离开。

离开139师,我辗转来到重庆的八路军办事处,见到了徐冰同志,他当时是周恩来副主席的秘密。

我把我的关系、身份和代号都告诉了他。他让我去找冯乃超同志。冯乃超当时是中共长江局的文委书记。

有一天,冯乃超通知我说,你的组织关系都证实了,但现在地下党的关系被破坏了,你们的关系都在中央组织部,属于特别支部,直接受陈云和李富春同志领导。我和你没有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但有什么事情我可以替你发电报。

不久,又发生了晋西事变,阎锡山将决死队二纵队的负责同志全部杀害,晋西的党组织受到严重破坏。晋西需要人!徐冰和冯乃超告诉我,中央来了指示,陈云、李富春同志指示说,要你到晋西去。

于是,我找到八路军驻二战区的办事处主任王世英同志联系。恰好,那时候国民党政治部演剧二队的地下党员彭厚荣同志从晋西来,我就跟着他来到国民党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的演剧二队。这个演剧队表面上受国民党军队政治部领导,实际上已经基本控制在共产党人的手里了,队里有共产党的特别支部。

我在演剧队担任少校总务组长。

我们特别支部的代号叫“济生堂”。支部书记的代号是“常学思”。

因为延安属于二战区的范围,八路军在名义上也就属于二战区管辖,所以1939年演剧二队曾到延安演出,有些同志便想留在延安。毛主席在延安接见演剧二队的时候曾经说:“你们到蒋管区去工作,比我们派人去更有力。你们这是拿着国民党的钱、穿着国民党的衣服、吃着国民党的饭,为共产党办事情……”

1944年,第三次反共高潮的时候,我们怀疑蒋介石和阎锡山有向日本投降的企图。我们在窑洞里能看见插着日本膏药旗的吉普车在山坳里跑来跑去。

根据这个情况,我和丁丁同志渡过黄河,来到八路军驻二战区办事处。办事处所在的山坡上有三层窑洞,第三层是八路军办事处,第二层就是三青团的总部。我们每次与中央联系,都是通过办事处的王世英同志。在这个严峻的时候,我们请示中央,是撤退到解放区,还是坚持?中央指示: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要留下继续坚持!

1944年1月26日,阎锡山突然下令逮捕了演剧二队的十三个人。其中有十个人是中共党员,包括队长王复图、支部书记史鉴。

阎锡山逮捕演剧队的成员时,对外公布的罪名是“汉奸”。这次大规模的逮捕,对演剧队党组织的破坏是致命的,在外面只剩下了田冲、严青和我等七个共产党员。

我当时的公开身份是国民党军事委员会政治部抗敌演剧队的少校总务组长,秘密身份则是演剧队共产党支部的组织委员。

为了营救被捕的同志,我们又到二战区去找王世英同志。王世英当时不在。曹秘书派人到秘密联络点黄河书店联系。三天以后中央发来电报:情况很危急,以后不要再联系,要独立战斗;我们会用各种办法了解你们的情况。

从此,我们这些人便暂时失掉了和党中央的联系。

我们通过各种关系和办法,经过将近一年的奔波营救,使阎锡山先后放了十个人,而队长王复图、队员鼓厚荣和赵寻三个同志还被关在监狱里。

转眼到了1945年农历年底。为了继续营救还没有被释放的三个同志,我和吴锡林同志扒上运煤的火车,坐在煤车里,大年三十那天从太原来到北平。我们住在前门外打磨厂的一家旅馆里,准备找关系、想办法,同时也想尽快与党组织取得联系。

大年初一,我们一早起来,没有想到遇到了刚刚从上海来北平的金山和盛家伦。他们也住在这家旅馆,正急匆匆地要出门,看见我们,高兴地说:啊!你们也来了,我们一起去吧!

去哪儿?我们一时摸不着头脑。

原来是北平中华文艺者协会筹备主任马彦祥请客。马彦祥在北平算是有名气的文化人,我们以前也曾见过面。此人的父亲是当时国民党政府的故宫博物院院长,再考虑到马彦祥本人在官场的活动能力,我们商量了一下,都认为说不定这个关系能给我们营救在狱中的同志带来一线生机。于是我们决定与金山他们一同前往。

茶会设在中山公园的来今雨轩。马彦祥还邀请了其他几位客人,其中有两位就是周扬同志和沙可夫同志,他们刚从张家口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周扬同志。

周扬给我最初的印象是人很高大,态度和蔼,谈话显得睿智而风趣。他当时的公开身份是华北联大的副校长,听说美国方面正准备邀请他与欧阳山尊到美国讲学。

而后来,因为没有拿到国民党当局的的护照,他二人都没有去成,这是后话。

那次见面后,我和周扬又在另一位同志的家里见了面,我和他详细说了关于演剧队的事情,于是,周扬又带我见到了徐冰同志。我和徐冰曾经在八路军重庆办事处见过,那时他是周恩来副主席的秘书。这次见面的时候,他是十八集团军驻北平办事处的负责人之一。

听我说完来意之后,徐冰说:“过几天,军调处的三人小组(指周恩来、张治中、马歇尔)要到太原去。你马上回太原,想办法到机场去见张治中。”

因为张治中是国民党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的部长,而我们的演剧队在名义上正是属于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于是,我从徐冰同志那里拿了两套美式军装,年初五就赶回了太原。

我们让胡宗温和田冲两位同志穿上美式军装,带上给张治中部长的信,在得到三人小组确实将要到达的消息后,他二人混进了机场。他们对站岗的警卫说:我们迎接我们部长来了……

他们如愿见到了张治中将军。但当时环境杂乱,时间匆忙,他二人只是口头上介绍了一下情况。也可能是因为同时还见到了周恩来同志,心情格外激动,回来以后,他们才发现给张治中的信居然忘了交上去。

我们急忙商量后决定,趁张治中还没有走,一定还要把信交给他。但那种在机场相遇的好机会可能不会再有了,于是,我们又通过其他关系把信送到交际处,托太原的军调小组组长周鲁峰转交。转交以后,我们心里还是没有底,一天二十四小时地盼望着张治中的回音,心想没准儿还有七七四十九难呢!没有想到,这次却很顺利,三人小组离开太原的第二天,我们仍在关押的三位同志就被释放了。

我们又回到北平,找到周扬,和他谈演剧二队与党中央接关系的问题。这回在座的有王复图、彭厚荣、史鉴和我。张光年同志也在,他曾在演剧二队工作过,三九年离开演剧队去了昆明,在西南联大教书。

周扬说,中央组织部现在还在路上(正在向华北方向转移),估计不会那么快。

这次见面,大家还谈到演剧二队的去向问题。当时大致有两个方案:一是分散、转移;二是不要解散,而是成建制地转移到北平,这样可以成为一支群众运动和学生运动的骨干力量。

最后,第二个方案实现了。通过关系,由张治中下令,将演剧二队从二战区调到北平,名义上还是国民党军事委员会政治部下属的演剧队。

演剧二队集体进入北平的时候,我已经去了东北。因为被关押的三位同志获释以后,有一次在张光年同志家和周扬同志见面,他告诫我说:你这样频繁地来往于北平和太原,估计身份已经暴露,再回太原怕有危险。于是,我和周扬一起前往张家口。

张僖,《二闲堂》



晚清慈善的功利与机巧


晚清吴趼人的章回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是一部难得的讽世喻世的作品,犹如涂了胭脂的匕首,在离奇怪诞中直刺污浊现世的心脏。

该书的第三十四、三十五回,记述王慕善、申大先生、阎二先生、何师爷等人为山西赈灾的各种奇言怪行,将晚清充满功利与机巧的慈善生态揭发得淋漓尽致。

通过阎二先生之口,作者描摹了乡绅申大先生的家族做善事发家的简史:“他家太太老伯起初处个小馆,一年不过十来吊钱。后来本乡里因他年高望重,就推他做了一位乡董。他老人家从此到处募捐,广行善事。俗语说:‘和尚吃八方。’他家太太老伯连着师姑庵里的钱都会募了来做好事,也总算神通广大了。他家太太老伯不在的时候,已经积聚下几百吊钱。到他太老伯,以至他老伯手里,齐巧那两年山东、河南接连决口,京、津一带,赤地千里。地方上晓得他家肯做善事,就把他推戴起来,凡有赈捐,一概由他家经手。所以等到他家老伯去世,庄上的银子已经存了好几十万了……后来申老伯去世,就传到我们这位申大先生手里。申大先生更与众不同,非但场面比前头来的大,如今他老人家的顶子已经亮蓝,指日就要红了。”

而据申大先生的老伯自述,善事可真是一本万利甚至无本万利的好买卖:“自从做了善事,到我手里,如今房子也有了,田地也有了,官也有了,家里老婆了孩子也有了,伺候的人也有了,哪一桩不是做善事来的?”

申大先生及其祖辈的赈灾事业,号为劝捐,实不无逼捐嫌疑。捐册上的名字,阎二先生教训王慕善时说得明白:“一个(名字)要有几百万银子的沉重。你自问你有这个肩膀担得起这个沉重不能?”但劝捐也同做官一样,要有资格。人微言轻的王慕善莽撞闯入劝捐行业,三天内送掉三百多份捐册,不过募得一百八十几块洋钱,都是些零星碎户。而申大先生三天不出门,坐在家里已经募得十几万块了。究其根源,乃是申大先生有官方背景,人们向其代言的赈灾业务大笔捐款,可能得到丰厚回报——自己、先人或子弟获得封典,甚至自己直接候缺补官。

官员在赈济事业中,也各怀肚肠,莫不想从中得利。当阎二先生等人的赈济事业遭遇山西抚台皮里阳秋的阻挠之时,广有韬略的何师爷分析说:“抚台一回回的札子,只怕为的自己,不是为的百姓罢!……现在太原府的百姓都已完了。到了春天,雨水调匀,所有的田地,自然有人回来耕种。目下逃的逃,死的死,往往走出十里、八里,一点人烟都没有,哪里还要这许多银子去赈济……一定是抚台自己想好处。”

为更有效筹款,何师爷想出“妙计”,将劝捐变为报效——用现代语言说,则是将出发点和目标自“救济民生”转向“报效祖国”。救济民生,只是博一些民间虚誉;报效祖国,却可以立即得到祖国的回报。于是他们挂起“奉旨设立报效山西赈捐总局”的牌子,何师爷也让手下人改称他“老爷”,靠着山西巡抚的虚火,天天拜客,竭力同人拉拢。有人请酒,一概亲到。如此应酬三个月下来,居然筹到三十多万两银子,他报了个六七成上去,自己拿了三四成。至于山西巡抚得了这笔银子,究竟拿去做了什么用度,曾否有一文好处到百姓,无人查考,不得而知。

何师爷自办此善事,别开生路,与申大善士一帮旗鼓相当,彼此各不相下。又过些时,何师爷私自打电报,托山西巡抚于赈捐案内保举两人,从同知一直保到道台,又加了二品顶戴。他从此摇摇摆摆,每逢官场有事,竟充作大人物,简直可说是“民间组织部长”了。而这一切,均拜“做善事”所赐。

申大先生和何师爷等,不过是借慈善起家的小角色,更有人借慈善成一代巨头。比如晚清著名的红顶商人胡雪岩,《庄谐选录》记载说:“朝廷有大军旅,各省有大灾荒,(胡雪岩)皆捐巨万金不少吝,以是屡拜乐善好施之嘉奖,由布政使衔候选道被一品之封典,且赠及三代如其官。”学者雪珥分析说,依靠这些“善举”,胡雪岩不但为其老母亲赚来正一品的封典,也突破了自己作为捐班出身的品秩限制,得在杭州按照一品级别大建豪宅,与封疆大员们眉来眼去,还获御赐黄马褂。对此,晚清一代毒舌李慈铭忍不住在日记里阴阳怪气地说:“凡江浙诸行省有大役大赈,事非属光墉(胡雪岩)若弗克举者。故以小贩贱竖,官至江西候补道,衔至布政使,阶至头品顶戴,服至黄马褂,累赏御书。……杭士大夫尊之如父,有翰林而称门生者。”

胡雪岩们之所以可以通过做善事而平步青云,主因还在于慈善事业与官方千丝万缕的关系。慈善既是官方借以管控民间的重要手段,又是民间借以打通官方关节的重要途径。日本学者夫马进通过大量的史料分析与实证研究,得出结论说:在雍正以后,善堂(原为民间自发建立的慈善机构)开始走向官营化,而善举又开始趋向徭役化。也即是说,民间慈善的民间属性日趋黯淡,而官方的旗子,则毫不留情地插到原属于民间的各种慈善机构之上。与此同时,自愿、自发的慈善募捐,竟带上了徭役的味道。捐款者的善举,本是出于道义责任和悲悯情怀,后来却异化为对国家应承担的义务。在慈善机构官营化与慈善募捐徭役化的过程中,各种机巧之心浮上水面,各种功利之举也堂皇而行。

在我看来,晚清慈善事业中的伪善与功利,并非根植于人性之中的恶,而是由怪诞政治制度催生。当国家强有力地侵入并殖民民间社会,后者就很可能在权力的挤压下扭曲变形。如果这个国家的制度不公开、不透明以及腐化、僵化,那么民间社会在扭曲变形之后,就会与前者长得活像双胞胎。到这时候,谁是国家,谁是民间,也就分不大清楚了。

宋石男,共识网·思想者博客


回眸砖桥——记60年代高校清洗“反动学生”运动


前言

上世纪有关镇反、三反五反、思想改造、反右、大跃进、四清、文革等政治运动,人们知道得已经很多,但很少有人知道上世纪60年代,中共还发动过一场全国性镇压反动学生的斗争,全国各地约有500名大专院校学生,如右派一样被揪出批斗,之后押送到劳改基地“两劳”——“劳动考察”或“劳动教养”。笔者即是当时上海33名戴帽“反动学生”之一。

50年代末,反右结束后,接踵而来的是“大跃进”,结果是大饥荒席卷全国,哀鸿遍野。于是有部分大学生勇敢地站出来上书中央,质疑“大跃进”,并批评“九评苏共中央公开信”。高教部因而认定高教领域存在着尖锐的阶级斗争,少数学生思想、立场反动,对党的猖狂进攻程度“已经相当于、甚至超过反右斗争中的极右分子”。毛泽东指示对这一小撮“政治反动”的学生“必须抓紧时机,通过揭露与批判进行严肃处理”。不久教育部向全国高校下达对“反动学生”实施“两劳”的试行办法;全国各地高校立即开展起揪斗“反动学生”的“群众运动”。

一、押送砖桥

1964年夏,我就读的某师范大学开始贯彻中央指示,开展对“反动学生”的批判和清算。入夜,各系梯形教室灯火通明,师生们“同仇敌忾”,声色俱厉地批斗站在会场中央的“反动学生”,其火力、声势,比批斗右派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是当时该校被揪出的23名“反动学生”之 一,祸端是我在日记中写了《基督山恩仇记》的读后感,对“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生哲学欣赏备至。有同学偷窥了我日记,密报给政治辅导员潘毅,潘指控我“仇恨共产党、无产阶级专政”,是“阶级复仇主义者”,于是组织全年级师生批斗我4场;之后我被判劳动教养3年,押送农村改造。

同年11 月12日,由市高教局统一组织、押运,来自上海交大、复旦、同济、华东师大、师院、外语学院、一医、二医、中医、化工、华纺、水产、海运和机电专科等高校的10余名“反动学生”来到市郊泗联公社的砖桥大队,接受“两劳”。此后陆续又有10余名“反动学生”被遣送到砖桥。为便于管理,一年前安置在崇明岛“两劳”的“老反动学生”也一并转移到这里,于是“反动学生”总数达33 人。“砖桥”由此也成为远近闻名的“反动学生”“两劳”基地。

我们33人共同的罪名是:反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反三面红旗,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思想观点和政治立场“反动”;但具体情况各不相同。如:复旦大学的季致远,被指控“全面、系统地为苏共修正主义路线辩护,拒绝放弃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立场”;交通大学的柳正,因向政治辅导员交心,陈述对“九评公开信”的看法而获罪;外语学院的尧善元因撰文同情右派遭遇、批评共产党被告发,手稿、日记被缴获。

还有的难友仅因一时失言而被控思想反动,如师大的胡桦在反美援越示威游行时不慎喊错口号,将“抗美援越”呼喊成“抗越援美”,被上线上纲,成为打击对象;化工学院的姜大维在同寝室同学谈到毛主席发福、腹部圆阔时,戏言了一句“可以点天灯了”,因而被指控“恶毒咒诅伟大领袖毛主席”,遭到反复批斗。他们俩本来可免除处分,但为凑足“打击面占学生总数千分之三”的指标,被凑数为“反动学生”。最令人不解的是,1957年被划为右派分子的第二医学院学生封育都,因始终未摘帽、留校待分配,也被送到我们这里劳教3年。当年他已36岁,年长我们十几岁,谁也搞不清他究竟算是右派,还是“反动学生”。

我们这些“反动学生”中,属应届毕业生的,暂缓分配工作;属在学学生的,一律停止学籍。全体“反动分子”,按“恶行”轻重,分别被判处“两劳”两年或三年,每月发生活费19元、24元或29元不等。处分期满后,按各人“服刑”表现,准予毕业分配或恢复学籍;坚持反动立场不思悔改的则予以开除学籍,移交公安机关法办。

为监督我们的改造,高教局调配三名政工干部常驻砖桥负责“管理、教育”我们这批“反动学生”,并拨款建了五间一套、砖木结构的“两劳宿舍”,以方便对我们统一监视和管理,其中最宽敞的一间,管教干部用作办公室兼宿舍。

二、艰辛改造

我们被押送砖桥后的第二天就开始劳动。我们这些莘莘学子,被要求像强劳力那样挑担挖地、耕田施肥,艰辛苦痛可想而知, 然而我们必须咬紧牙关拼命干,因为我们被告知只有辛勤的汗水才能洗净心灵中的污秽;劳动表现是衡量思想改造好坏的标志。通过两三个月的艰苦劳动锻炼,我们33个“反动学生” 个个练就一手好农活,从挑稻、挑粪、挑河泥、挑猪塮,到赶牛耕田犁地、开沟排水、拔秧栽秧、摇船掌舵,无一不会。三夏农忙季节,我们在烈日下一天劳动十六七个小时,全身晒得漆黑,衣裤浸透汗水,拧干后汗水居然可盛满一脸盆……

如果“两劳”仅仅是繁重的体力劳动,我们还挺得过去,但使人不能忍受的是诛心的心灵折磨。每日收工之后,我们必须进行政治学习,不是在灯下读“毛选”,就是学习党报刊社论,联系思想实际批判自己,深挖反动思想的根源。每年还有一次思想改造鉴定会,每人事先写好思想改造小结,在鉴定会上宣读, 然后由难友们讲评,彼此揭发,政工和管教干部最后表态,作鉴定,整个过程需体现“树立标兵、团结多数、孤立打击极少数”的原则。

首次思想改造鉴定会,在我们到砖桥半年后举行,3个“顽固不化、抗拒改造”者遭到严厉的批判与斗争,我是其中之一,因为有改造积极分子揭发我,在习“毛选”时间,躲在蚊帐里读英文版的《基督山伯爵》,这说明我抗拒改造,蓄意筹划向党、向无产阶级复仇。我被告知要从头开始改造。

三、文革开始了

1966年文革爆发;毛、刘两大司令部殊死搏斗,神州大地腥风血雨,狼烟滚滚。但是我们劳改基地却平静如常,该年底我们“两劳”已有两年了,33个“亚囚犯”已有一小半处分期满,按市府规定,应该解除处分、或恢复学籍或分配工作了。但两三个月过去了,没有丝毫动静,我们要求领导给个说法。高教局负责改造“反动学生”的陈秉围处长专程来到砖桥给我们“训话”,强调我们的“罪行”属敌我矛盾,政府念我们尚年青,才宽宏大量,未诉诸法律,按对待人民内部矛盾问题处理。他还声色俱厉地说,我们这些人的反动思想根深蒂固,必须痛下决心,扎扎实实劳动、改造一辈子。最后他告诫我们:牢记自己的“反动学生”身份,不得参与文化大革命,老老实实接受改造。至于何时解除处分,我们想都不能想。

这番“训话”后不久,高教局突然又来人,宣布对外语学院的周森根加重处分:开除学籍,遣送回原籍,交群众监督劳动。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犹如晴天霹雳,让我们目瞪口呆。周森根原是外语学院德语系的应届毕业生,毕业前夕曾向政治辅导员“交心”,坦承自己是孙中山先生的忠实信徒,笃信并拥护三民主义。当时正值高校揪拿“反动学生”,周森根因而获罪。遭批斗后,他精神失控,谵呓不止,被送入精神病院,病情稍好便被押送砖桥,劳教3年。“劳教”期间他比任何人都更服罪、更卖力地劳动,迫切希望早日解除处分。为赢得管教干部袁圆芳的好评,他主动交待“余罪”,称1962年蒋总统宣布反攻大陆时,他写过一部电影文学剧本《陆游传》,借“王师北伐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的爱国激情,抒发苦盼三民主义重返大陆的情思;并将剧本原稿上缴“组织”,以示真心悔改。袁圆芳曾当众表扬周森根向组织暴露思想、真诚接受改造, 要我们向他学习。不料时隔两个月,袁圆芳突然翻脸,请示高教局后,在大会上宣布,以“仇恨共产党、期盼国民党复辟”的罪名,将周押回原籍,改造终身。尽管会上没人发言,但人人都明白:此举纯属“杀鸡儆猴”。

四、上访

在文革中,我们了解到:因当时斗争的需要,处分“反动学生”的政策已被中央文革小组废弃,取而代之的是毛泽东的最新指示:“镇压学生运动的决没有好下场”。各地高教部门,包括北京,均已认识到,当初对异议大学生“两劳”确有不当,因此主动予以纠偏,解除受害学生处分,并安排工作,“两劳”据点也随即解散,但唯独上海市革委会按兵不动。

于是我们33名“反动学生”,组织起来,推举复旦的“季兄”季致远牵头,揭发改造基地黑幕,为争取人身自由和工作权利奔走、呼告,寻求正义和支持。但是我们的努力四处碰壁。走访市革委会,接待干部冷冷地回答:“你们认为自己改造得如何?”然后丢下一句 “回去等答复”,便拂袖而去。派代表到北京上访,没等说明来意,就被接待干部劈头打断话头,并派人立即把他们送上回程的火车。

此时,袁圆芳一反常态,频频往返上海——砖桥,天天阴沉着脸,目透凶光,杀气腾腾。数天后,几位难友从上海市区回砖桥,带来可怕消息,各大专院校都拉起巨幅横幅:“迎头痛击反革命翻案风!”“坚决镇压以季致远为首的砖桥反动学生!”一场浩劫在所难免!

五、血腥清算

三天之后,1967年8月18日,一个盛夏的下午,由上海各高校七八十名红卫兵和“革命领导干部”组成的“上海大专院校红卫兵联合镇反兵团”分乘多辆大卡车开赴砖桥,揭开了所谓的“镇反”的序幕。
红卫兵搭起了毛泽东思想宣讲台,向围观的群众宣讲这里的“两劳”犯如何翻案复辟、猖狂向无产阶级专政进攻。我们的难友、外语学院的柏宁湘上前想与之辩论,还没说三句话,便挨了一顿暴打。两个红卫兵用军用皮腰带,对准柏的头部和前胸猛抽。 交大的柳正上前论理,他一米八几的个头,居然被对方摔了个大跟斗。

暴力开路。谁回嘴就挨耳光、挨皮带,直至嘴角淌血,皮开肉绽,血痕连连。当晚,“镇反兵团”在打谷场上召开“迎头痛击反革命翻案风” 的群众大会。几个积极参与上访的难友,“一”字跪在台前。兵团头头挥舞“红宝书”,声嘶力竭地列数我们的罪状。此状况下,多数难友违心上台揭发“头头”的“罪行”。季致远是众矢之的,他胸口挂牌,被勒令跪在其余四个“黑干将”之前,跪得直挺挺的,一旦臀部贴上小腿,就挨上重重的一脚。面对揭发,季致远如果沉默,就是“负隅顽抗”;如果声辩便是“反攻倒算”,接着就是一阵皮带、皮靴。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个子红卫兵冲向前台,一皮带头砸在季兄头上,季顿时血流如注。周围人群一阵惊呼:“要打死人了! 要出人命了!”

早在批判会开始之前,外语学院红卫兵头头柯某、杜某便扬言“开开荤”,“非打断季致远一条腿不可”,“让他终生拄拐杖”。此刻,柯某、杜某正要上前施暴,却被身后的怒喝镇住——砖桥大队党总支书记蔡仁明和农革会的书记刘伯余走到前台,双双用身体护住季兄:“要文斗,不要武斗!”蔡书记更是义正词严地正告红卫兵:“既然上海领导把大学生(这里的社员从不称我们为“反动学生”)下放在我们砖桥,我们贫下中农就得负责到底!谁要动武,我们不会撒手不管!”刹时会场一片寂静,红卫兵和当地民兵两军对垒,虎视眈眈,一场武斗迫在眉睫。此刻,复旦大学红卫兵领队殷某快步奔向前台,大吼:“季致远罪大恶极,罪该万死,押回校,交革命师生批斗!”于是复旦红卫兵将季兄从地上架起,拖到公路边,拦了一辆大卡车,把他押送回复旦。

事后得知,复旦“镇反兵团”是温和派,主张文斗,反对暴行。因此,殷某在关键时刻,找了个堂皇借口,“劫”走了季致远,保护了他。

六、可杀而不可辱

而我的遭遇要悲惨十倍。当晚,我被五花大绑押回师大;次日,在全校师生大会上遭批斗。他们当众捏造了我十余条罪行,革命师生振臂高呼“天啸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当夜,以周建平为首的外语系红四团的八个如狼似虎的红卫兵,将我押解到兵团司令部“审讯”。周要我老实交待我与季致远共同策划的“抢夺管教干部袁圆芳枪支,准备武装暴动”的阴谋。这简直是“岂有此理”!我们从未相信袁圆芳有什么枪支,我又怎么可能与季致远策划夺枪暴动呢?我开始明白了,“提审”只是个幌子,这伙暴徒施暴成性,常以打人取乐,他们那晚闲着没事,商量好拿我来“消闲”。那一夜,我遭到这伙暴徒的毒打,皮鞭、棍棒雨点似地落在我前胸、后背。我高声呼救,但都没用,审讯室是外语系的录音室,隔音能力超强。

这群暴徒将我痛打一番后,还嫌不过瘾,又想出更刺激的一招:八个壮汉分成两班,轮着班站在房间四角,一人一拳,把我从一端痛击到对角线的另一端,再被击回来。不消几拳,我就被击昏。暴徒们并没有就此罢休。他们泼水将我弄醒,测试我的脉搏后,发现我心跳仍正常,抗打能力“了得”,就商量如何进一步对我施虐。我知道这伙暴徒早已丧失最起码的人性,对我不会善罢甘休。“士可杀而不可 辱”,我乘他们商量之时,挣扎着撞开门,冲到阳台口,纵身跳下楼。应是天意,我居然没有死,只是左腿大腿骨纵向骨折,流了很多血,被送往医院急救。救护车的呼啸声惊动了师大园,红四团刑讯逼供的丑闻传遍全校。为泄愤,周建平等打手赶到医院急救室,企图将我置之于死地,但被院方制止。

同晚,我们当中另一名上访“黑干将”、第一医学院的的女生郑晓萌亦因同样原因跳楼自杀,但未遂,牙床粉碎,脸部严重变形,一条腿粉碎性骨折,人只剩最后一口气……

七、政治贱民

之后,我们32个“反动学生”(周森根已被送原籍)被定性为“阶级异己分子”,即政治上的“贱民”。
1968年,全国开始清理阶级队伍。“上海大专院校红卫兵联合镇反兵团”再次进驻砖桥,对我们32人进行批斗,我们被罚跪、鞭鞑、勒令相互打耳光,甚至被吊在屋梁上用马鞭猛抽。机电专科的徐铮因对我们中的一位女生萌生爱意,写了几封情书,触犯了“两劳期间严禁谈恋爱”的纪律,被吊在打谷场边的老槐树上毒打。他因拒绝认罪,又被五花大绑推到公路边,跪在公厕旁,一天不给吃喝。

1969年夏,毛泽东指示:要落实政策给出路。当时,全国各地早将劳改的“反动学生”送回各院校,并且大部分人得到安置。唯独上海革委会例外,因为他们担心翻旧帐,追究责任,因此迟迟不给我们安置工作。

同年秋季,为解决城市人口恶性膨胀,中央提出“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将大批市民赶到农村落户。上海革委会抓住这个时机,借口执行中央指示,给我们超期“两劳”的人解除了处分,并安排:除个别“改造尖子”外,我们绝大部分人被开除学籍,作为无业人员送回原属市区,再由上山下乡办公室统一安排,与闲散人员(绝大部分是四类分子及家属)一起送到安徽农村落户。我左腿致残,只是勉强能行走,根本无法务农为生;我要求给予照顾,留在上海就业,但被回绝,因为给我的政治结论是:“罪行严重,且抗拒改造,属敌我矛盾性质,暂不戴帽(即帽子拎在群众手里,如拒不悔改,随时可以戴上),交群众监督劳动,以观后效。”

同年年底,我与其他12位上海籍难友被驱赶到皖南、皖北农村落户,以务农为生;而外籍的难友统统被赶回原籍,自谋生计。大家个个谋生艰难,连温饱也难以维持。姜大维回原籍后,下放农村十余年,后上调常州,谋得一份为杂货铺拉板车送货的工作,竟欣喜若狂,千恩万谢给他介绍工作的“恩公”。我在安徽农村干了两年农活后,有幸被生产大队聘为民办小学教师;太太跟我在同一大队落户,在大队里做赤脚医生。夫妇俩都是拿大队工分的,都不用下田作体力劳动,羡煞生产队的小青年,我听了惟有苦笑和感叹。

与我相比,好几位难友的境遇可谓悲惨至极,令人唏嘘。徐铮“两劳”六年,饱受虐待侮辱,被送回浙江老家后不久就患上肝癌,因没钱治病,最后全身浮肿,含恨与世长辞。正是:“贫归故里无生计,病卧家乡死亦难”。二医的老右派封育都因老家无人,被校方踢来踢去,硬是不给安排,最后精神失常,不久便突然逝世。周森根回乡生活了几年,靠养猪种菜为生,精神病时好时坏,反复无常,不幸英年早逝。临终时,他喃喃自语:“我是主动交代的,为什么……”他没能把话说完。

尾声

告老退休后,我曾单独赴砖桥一行。旧地重游,匆匆过去四十载;沧海桑田,物换星移,砖桥面貌已改换一新,我根本无法辨认。原来的“两劳”宿舍早已全部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谷仓。当年季兄被红卫兵毒打的谷场,也已翻造,唯有那棵老槐树依然屹立在那里,作为历史见证,徐铮曾被绑吊在它那粗壮的枝杈上毒打,如今还可找到隐约的血迹。我相信这棵古朴、苍劲的老槐树一定愿向我们的子孙后代讲述这里曾发生的事:我们33个青年学生的劫难是那个时代中国知识分子命运的缩影。

天啸,《中国人权双周刊》

由中共发起的“陈独秀汉奸事件”轰动一时

段跃:阅读陈独秀传札记(下)


  陈独秀的民主思想

  只要提到中国近世革命,就一定提到民主革命;只要提到民主革命,就无法删除陈独秀这个名字。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又几乎无不与“民主”有关,这个现象在中国的历史上并不常见。按照唐著所说:“民主是贯穿他一生思想的一条主线”。

  陈独秀与民主的关系有两个要点:第一,所谓主线,不是一条平稳的直线,它始终与那个时代的多条主线相互纠结缠绕,在备受争议中变化、波动,处于非稳定状态。第二,其过程不仅是书斋里的思想运动,更是实践,是行动,是付诸于唤醒民众、建立政党、组织暴动等社会运动。

  三部书比较一致地将陈独秀的民主思想分为三个阶段。

  陈独秀民主思想第一阶段:

  倡导新文化,改造国民性。第一次入狱后的宗教热忱,出狱后短暂的无政府空想社会主义。时间在1920年前,这个阶段,陈没有把民主区分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

  任著以陈独秀1914年11月10日在《甲寅杂志》发表的《爱国心与自觉心》为例,探讨了陈独秀早期民主思想的要点——“人权第一”。

  任著称陈独秀第一次区分了两种不同的爱国观念:一是与忠君同义,一是与自由权利同体。前者为“不知国家的目的而爱者”,结果是“爱之愈殷,其愚也愈甚”;后者视国家“为国人共谋安宁幸福之团体”,立国之精神在于保障人权的基础上共谋幸福,是为现代人的“自觉心”。任著解释道:“所谓自觉即人民必须有人权和民主的觉悟。”

  任著认为:陈独秀接受民主主义思想初期,是将民主置于救亡之下,“为救亡服务”。十年之后,“民主主义成为他观察一切社会问题的出发点,他把人权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即使在国家存亡的生死关头,人权依然高于国家。(P080)

  任著将陈独秀与章士钊、张东荪的思想做了比较后认为,章、张对民主的认识远“不及陈独秀认识的深刻与痛切”。

  “把人权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成为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时期,陈独秀民主思想的主旋律。

  陈独秀民主思想第二阶段:

  任著引用1919年12月1日陈在《晨报》发表的《告北京劳动界》,称陈此时已将无产阶级民主和资产阶级民主区分开,对立起来。这是陈确立无产阶级民主观的标志。

  唐著认为这个标志出现于1920年9月,陈在《新青年》卷发表《谈政治》一文和开辟《俄罗斯研究专栏.》。

  唐著又引用蔡和森的说法:1920年5月出版的《新青年》劳动节特刊,“是他‘由美国(即资本主义)思想转变为俄国思想’,由宣传资本主义变为‘宣传社会主义’的标志”。

  王著分析到:“1919年,只有率先高呼民主科学的陈独秀一人在五四之后给德莫克拉西予以崭新的可变的因而也是历史唯物主义的诠释”。


  陈接受无产阶级民主观念的历史原因很复杂,主要原因如下:

  (1)巴黎和会,看到资产阶级民主破产,以为这条路走不通;另一条路成功,即十月革命之路,尤其革命胜利后,旋即废除了对中国的不平等条约。

  (2)接受了列宁的社会主义思想。相信,列宁的无产阶级民主比资产阶级民主“高百万倍”。

  (3)中国的现实:资本主义不发达,工人力量薄弱,未形成公民(市民)社会。

  (4)个人宗教情怀,“抱着这种新宗教热忱的陈独秀,后来逐步的走进那二十世纪的共产主义新宗教”。

  这一次思想转变后,陈将无产阶级民主观,即无产阶级专政确立为建立中国共产党的基本原则。

  一位深谙党史的朋友对我说:陈独秀的这一次转变,把中国革命引向了暴力革命之路,开了一个恶例。但陈的伟大之处是,经过大革命失败,他醒悟了。


  陈独秀民主思想第三个阶段:

  1949年,陈独秀的学生何之瑜把陈独秀晚年书信整理出来,编成油印的小册子。胡适在从大陆撤离台湾的船上阅读后大呼:“实在是他大觉大悟的见解”。

  此后至1979年的30年中,这本小册子寂寞地躺在中共公安部档案室的某个角落,无人知晓。

  一过就是80年,当今天的我阅读到陈独秀晚年民主思想时,惊异地发现:陈80年前的思考与我辈今天的诉求几乎没有距离。陈的所思正是我们今天所寻的中国现代化之路。有越来越多的人认同了他的思想;理解了他的苦心。

  此阶段,陈洞见到无产阶级专政潜藏着巨大的危险:多数人专政后,一旦取消了资产阶级民主制度,独裁制就可能死灰复燃。如果多数人专政不能成为继续革命的动力,而是暴力,民主将会与资产阶级民主制一起被多数人的暴政所消灭。

  唐著认为,1940年后,陈重新估价了资产阶级民主。“资”、“无”的区分被看得微不足道了。这个时期在陈的思想中,民主的概念与五四不同了,与无产阶级专政不同了。民主被视为人类普遍的价值,这个价值可创造出较为进步的制度体系。认为民主不是资产阶级的专有而是资产阶级为人类文明留下的遗产,无产阶级民主的实现应在继承这个遗产的基础上,而非弃之,另起炉灶。

  王著认为:“如果陈独秀‘最后见解’是一个整体,其中心思想就是关于共产党对资产阶级民主的态度,是批判继承还是全盘否定,在陈独秀来说是前者”。陈独秀认为:“苏联之所以产生斯大林,关键在于十月革命后‘轻率地把民主制和资产阶级统治一同推翻,以独裁代替了民主’。”“保持了资产阶级民主,才有道路走向大众民主。”P336~340

  任著在叙述陈的晚年民主思想时,强调了民主与社会主义的关系。陈明确指出“没有民主制做官僚制之消毒素,……绝不能创造什么社会主义”。P512~516

  唐著认为,理解陈的晚年民主思想需前后照应:“早年时期的民主思想是反对封建专制主义,晚年的民主思想升华到‘反对无产阶级专政’——对党内、革命阵营内和人民内部不同意见者的专政。”(P780)

  彭述之批评陈远离马克思主义,回到了旧民主主义的轨道上。

  胡适的评论:“独秀抓住了民主政治的生死关头。近代民主政治与独裁政治的基本区别就在这里。承认反对党派之自由,才有近代民主政治;独裁制度就不容许反对党派的自由”。(唐著P779)

  可惜,陈独秀这一次转变止于个人的思想史,未对中国革命的历史走向产生影响,或说其影响力远不如陈民主思想的前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陈是社会公认的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领袖;第二个阶段,陈创建了一个政党,并担任五任总书记。而他大觉大悟的最后阶段,却孤独地隐居在穷乡僻壤的石墙院。

  三次转变,历时不足30年。这在一个人的生命史中,意味着急剧的变化和巨大的损耗。

  我有三个疑问,未获答案:

  (一)陈在第一阶段所倡导的人权理念,是民主价值的基本原则,需要一个漫长的启蒙过程,培育过程和科学的制度设计。但它在陈民主思想的后两个阶段,很少被提起,似乎被遗忘了。为何?

  在列宁,在托洛茨基,甚至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无产阶级对阶级利益的强调远远高于保障个人权利。无产阶级专政下,人权比之阶级,其地位置于何处?如何保障?是否可视为列宁式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缺陷?

  比较而言,英国的自由宪章和美国的独立宣言都将个人权利的不可侵犯性作为真理和法律的核心被确定下来。但在苏俄和中国,个人权利的保障总是被断送在阶级、国家、革命、战争的名义下,为何?

  (二)唐著记载:“1919年,日本的《日日新闻》评论陈独秀对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潮流取‘防遏’态度。”这个“‘防遏’态度”的具体表现怎样,唐著未细述。

  任著记载,陈在1919年《告劳动者书》中强调了宪法在无产阶级专政时期的统领作用,“他说宪法是一个阶级战胜另一个阶级,或是双方势均力敌时的权力的法的表现”。可以用宪法“打破治者与被治者的阶级。”任著对此评论道:“陈独秀此时的阶级观点是相当模糊的”。

  我的想法是,陈独秀对阶级的模糊认识,是否可以成为开启他晚年民主思想的一把钥匙?是否可以视为他第一阶段与第三阶段思想的衔接点?用宪法“打破治者与被治者的阶级”。不正是无产阶级从资产阶级手中接过的遗产吗?

  (三)在陈独秀的民主思想中,民主和社会主义哪一个是他追求的终极价值?或者说,陈是想以民主为手段,达到实现社会主义的终极目标?还是通过社会主义,实现民主的终极目标?


  关于“汉奸事件”

  “陈独秀汉奸事件”在1938年的早春颇为轰动,这是我在党史教科书上没有看到的。之前,我只知道1932年陈独秀被捕后发生过一场公开的司法大战;却不知道,诬陈独秀为汉奸竟是由中共发起的——“早在1936年,就向陈独秀飞去的这顶帽子”,到了1938年初陈独秀出狱不久,风波大起。1938年1月28日,中共《解放》周报上发表了康生的文章:诬陈独秀等与日本人进行了共同合作谈判,并每月发给托匪中央300元津贴……三部书均有详述。(略)

  任著指出:“对于漏洞百出、造谣伎俩拙劣的《康文》,不值得再费笔墨驳斥了。倒是对当时舆论界的反响不可忽视”。“当时一些报刊把这次事件称为陈独秀事件,并发表许多文章。将这些文章汇编成册,笔者见到的有尼斯编、中国出版社印行的《陈独秀与所谓托派问题》和雷宇同编、广东新东书局印行的《攻击陈独秀的反响》”。

  对于这些文章,唐书做了大量引用。如:雷宇同文:“这不仅关系一个人的道德,而且关系一大政党的道德”。长沙著名人士吴国璋文:“如果他也做了汉奸,那么中国共产党还有人靠得住吗?如果事出诬陷,则中共干部分子在道德上言,即属负义不仁;在政略上言,又徒造人人自危的恐怖;在抗敌上言,则又未免陷于自相残杀的绝笔。大敌当前,为什么他们要开这样大的玩笑?”

  这些文字,复原了“事件”所造成的社会气氛。

  在有利于陈独秀的舆论面前,汉奸一词,已经不属于陈独秀了。

  然,三部书均描述了另一个事实: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中共并没有立即对陈独秀汉奸问题做出澄清。

  对谎言的公开更正是在40多年后的1980年代后。共两处,一处是旨在限制对陈独秀的研究和宣传的一份中宣部文件——《关于严肃注意防止发生不妥当地宣传陈独秀问题的通知》中。一处是1991年7月出版的毛选注释校订本。

  两处均指出:“三十年代王明、康生诬其为日寇汉奸,亦非事实”。

  依我看,这个更正还是若明若暗,避重就轻。明处:否定了陈独秀是汉奸的事实。暗处:把责任推给了王明和康生——两位在党史中被戴了帽子的反面人物,而党的责任却抖落得一干二净!当年有一封9位社会贤达呼吁信中称:“中共今日的政治道德系建立于阴谋诡计及造谣欺骗之上,这给中国共产党党员诸君一个反省的良机。”

  可悲的是,当年中共没有利用这个良机反省自己;1949年后,仍然没有;1979年拨乱反正,还是没有;至今日,党史中未见对陈独秀名正言顺的平反昭雪。

  良机一失再失。不知历史留给中共的,还有多少良机!

  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一个已经戳破的谎言在长达半个多世纪中,真相全失?

  任著、唐著都提到一个事实:因汉奸事件对中共道德形象和抗日统一战线犹为不利,周恩来做了大量工作,以消除负面影响。然,周恩来的工作多在私下进行。当事件偃旗息鼓后,中共始终没有一个权威人物公开出面驳斥王明、康生的诬陷之词。此事“就这样马马虎虎、糊里糊涂地过去了。而陈独秀究竟是不是汉奸则成了一桩悬案”。

  了解并参与处理此案的中共领导人不仅是周恩来,还有叶剑英、博古、董必武等,毛泽东也不会不知。可见中共没有在当时做出一个对历史负责的结论不是王明、康生个人的问题。

  1949年中共掌权后,完全有条件为此事件做一个实事求是的结论,谎言为何又说了30年?谎言究竟是怎样写入正史的?其中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历史原因?哪些值得汲取的历史教训?而中共1938年之后的历史上所发生的几起冤案,如湖西事件、俞秀松案、王实味案等是否与此谎言未除有关?

  难怪陈独秀说:“真使我莫名其妙!”

  王著认为:汉奸恶名“是陈独秀的奇耻大辱”,“连被宙斯陷害而锁在高加索山上达三万年的普罗米修斯也未曾受过的耻辱!”

  此言我只同意一半。我认为,这个耻辱与其说是陈独秀的,不如说是中共的。这个耻辱在陈个人的生命史上,只是暂时的胯下之辱,最终陈以他的坦荡,堂堂正正地立于历史的光荣中。

  正如陈独秀在一封信中写到:“我在社会上,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人,社会自有公评,他们无情理的造谣中伤,于我无损,只是他们自爆其丑陋而已。”

  从“汉奸事件”,又想到一件事:凡在大陆的公开出版物、展览及新落成的陈独秀墓园,都将毛1945年对陈独秀的评价置于视觉冲击最强烈之处。(略)

  有一种解释:在大陆公开的名正言顺的恢复陈独秀历史地位,时机未到,需要政治上的保护色,毛的语录可充当这个作用。

  我注意到,毛的这段话是在1945年4月21日中共七大预备会上讲的,公开发表在《人民日报》的时间是1981年7月17日。(《世纪》2002年9期,唐宝林文《中国学术界为陈独秀正名纪事》)

  怎么会隔了40年?期间,“1951年出版的由毛泽东亲自审定的《毛泽东选集》第一卷,有一条注释完全重复王明、康生对陈独秀的诬陷”。为何?需要追究。

  我期待着一个更大的进步:毛的这段语录,不再充当保护色,而是一个追究系统的起点,谎言是怎样被确定在历史叙述中的。

  三个有待深入研讨的问题:

  偶翻一本关于傅斯年的书,傅斯年认为:“陈独秀对于现代中国的伟大贡献在于其鼓吹中国的伦理革命。”尽管傅并不认为,陈独秀在五四时期所倡导的“兽性主义”是未来中国可供选择的出路,但傅和陈独秀一样都相信,“过度强调人性主义已经使中国成为一个堕落衰弱的民族”。他们共同呼吁“消除中华民族的内省传统”,主张中国人“需要发展一套规则体系来限制和规范自己的行为,这种限制和规范又有助于创造一个文明的社会”。陈在此所思所虑及其影响力,有待细细考虑。

  陈独秀在五四时期首倡民主与科学,目前,研究其民主思想较多,研究其科学主张较少。对于中国而言,科学的发展似乎总是置于政治和意识形态之下,属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具;而科学精神,在五四之后几乎被遗忘。进入1980年代,思想解放运动重提科学精神,再次启蒙了一代人,至互联网时代之后,科学技术转变为一种强大的推动力,中国的民主进程由此被推进。科学精神,科学技术是怎样在近代100多年间缓慢地改造着我们的生活和内心?先要问问前辈陈独秀!

  1949年中共的胜利,或曰毛思想的胜利对学术研究的意义是负面的。凡在这个“胜利”的标准下被判为反面人物的,均盖棺定论,不再探究。于是,陈独秀作为反面人物被封存,反对陈同时也反对中共的人物亦封存起来。在陈独秀与同代人物比较研究的领域,还是空白。如:陈独秀与胡适,陈独秀与傅斯年,陈独秀与张东荪,他们之间的思想交流和交锋会给陈独秀研究带来更丰富的课题。

  我在《炎黄春秋》上读过一篇关于陈独秀与李汉俊的回忆文章,深感陈在中共建党初期与党内各种思想的分歧亦有待挖掘。

  唐宝林、任建树、王观泉三位前辈在打开陈独秀研究禁区的路上艰辛地完成了他们的著作,我在敬重之余,难道不该做些什么?

  段跃谨识

  段跃,共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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