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6日 星期四

打破“刑不上常委”就打開了潘多拉盒子

《新史記》高伐林


從 江澤民主政時開始,竟完全消除了“失常”的現象——每一個常委,都平平安安到點交班。之所以如此,一個重要原因與上面所說的常委格局有關:每個常委對其同 事都沒有壓倒優勢的權威,總書記也不可能乾綱獨斷;既然每個常委主管一個系統說了算,分管的系統本身已經具有極其豐厚的資源,在各層都安插了對他效忠聽命 的人馬。於是,在向金字塔的攀升過程中固然慘烈詭譎,但一旦當上常委之後,彼此反而無須像“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紅樓夢》語)—— 幹掉別的常委,對自己有什麼必要呢?盤算投入產出,肯定費力極大、收益甚小。常委會,就這樣成了“共贏”遊戲室而不是“零和”角鬥場。

而更重要的原因是,經過“文革”和“六四”,中共合法性喪失殆盡,“治國”“愛民”信譽的老本已經花光,整個體制是赤字運營。過去靠欺騙和暴力雙管齊下維 持的局面,欺騙早已不再管用,只剩下暴力一途。那麼,常委間任何內鬥都只能是加速透支信譽。常委就這樣成了一個命運共同體:在一條隨時可能翻覆、沈沒的危 船上,只能同舟共濟,而不能同室操戈。

正是在這種局面下,儘管中共的管治危機越來越深,但是“刑不上常委”成了共識。不管前些年民眾對賈慶林、黃菊腐敗行徑多麼言之鑿鑿,不管近年來海外媒體關 於溫家寶、吳官正家族財富來歷不明多麼指證歷歷,只要這些人沒有覬覦大位的念頭,沒有挑戰最高領導人的地位和權威,常委會就充耳不聞,更不用說查辦了!




打開保險箱:潘多拉盒子

現在,習近平居然敢打周永康這樣的大老虎!人們怎能不大吃一驚——吃驚的,與其說是習近平打破了20年“刑不上常委”的潛規則,不如說是打破了60多年從未因貪腐拿下常委的記錄。過去垮台的常委挨個數,哪一個是因為貪腐落馬呢!

習近平決定到周太歲頭上動土,真正的理由,只能意會不能言傳。試想,周永康在中共的石油能源、國土資源系統經營多年,尤其是在政法系統掌權十年,直接主管 武警、情報、司法系統,200萬人馬,7000億維穩經費,操控大量企業,當他懷有貳心,勾結黨內其他派系,不是有充分條件,在黨內搞一場挑戰習近平權力 的超級地震麼?

這個理由不便明說,好在能擺上桌面的理由——涉嫌親自或指使家人黨羽貪腐、偷竊、殺人滅口、貪贓枉法、淫亂墮落……也已足夠訴諸司法徹底拿下周了。

習近平拿下周永康,正面效應顯而易見:中共要人們說了多少次“不管職位多高也要一查到底”,總算能兌現一次了(儘管周永康只是個“前常委”而不是現任常 委),震懾了從上到下的貪官——他們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會“自覺”收斂一些,不敢頂風作案。此舉也確實能修補中共形象,挽回部分民心。最大的好處是,習近平 以此立威,樹立了強人形象,有利於今後雷厲風行地推行其它治國舉措,達到令行禁止的效果。

但是,常委這個黑箱、這個保險箱,也是個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開,也意味著放出災難。以毛澤東這樣的超級強人,都是到了60年代中期他感到實在忍無可忍的 時候,才下了極大的決心,挾此前20年積累的巨大聲望權威,打開這個盒子,整垮他的常委同事,但同時也放出災難,將中國推入了十年浩劫。經過鄧小平、江澤 民、胡錦濤連續三代人,才將潘多拉盒子重新封上。習近平現在竟然又打開了!



常委制坍塌的開端

一年來,關於習近平究竟是左還是右的爭論,時起時伏,說他左,說他右,似乎都能找到某種佐證。但儘管對習近平究竟是“毛皮鄧骨”還是“外鄧內毛”猜測不 休,習近平所幹的這樣幾件大事:對薄熙來判以無期徒刑,在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一攬子全面深化改革的60條,對周永康家族和黨羽連番進擊……都毋庸置疑,使 他的權力空前加強。就是下令給毛澤東120年冥誕紀念活動降溫剎車,要求“隆重、簡樸、務實”地舉辦毛誕紀念這一最新舉措,也為習近平贏得威望分,被認為 他能審時度勢,清醒果斷地及時消除引爆思想對立和社會衝突的隱患。中央取消、收緊、推遲和降格了若干紀念活動,例如,原訂在人民大會堂舉行的“太陽最紅, 毛主席最親”演唱會被更名為“歌唱祖國”;中央下令要求各地紀念毛誕活動須經審批,等等。尤其是習近平考察曲阜,首次對“文革”明確表態稱之“戕害文 化”,指示要對孔子儒家思想深化研究,令其在新的時代條件下發揮積極作用,表明習近平心知肚明,中國要崛起,要對世界發揮大國影響力,孔子無疑是能代表中 國的比毛澤東更拿得出手、更少爭議的文化符號。

但是也正因為如此,習近平與其他六位常委拉開了距離——他比江、胡更集中地掌握了最高權力,不僅黨(他是總書記)、軍隊(他是中央軍委主席),也成為政府 實權掌管者——是他,而不是國務院總理李克強,擔任了十八屆三中全會成立的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組長。這如果不是政治局常委體制的坍塌,也是坍塌的開端。 胡鞍鋼列舉了那麼多好處的“集體總統制”,有可能成為明日黃花。

美國華裔歷史學家余英時先生最近在接受BBC專訪時說,“毛澤東嚴格上講沒有遺產。唯一的遺產就是一黨專政——他一個人抓”,“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這個 遺產,後繼者無法繼承,因為毛澤東“是最強的強人。但他這個強人是靠打天下得來的”,現在中共領袖都沒有打天下,所以沒一個人能繼承毛,“他們只是向往而 已”。

習近平不僅是“向往而已”,而是採取行動,他打破了“刑不上常委”的慣例,也就打破了常委會的權力格局的平衡,打破了常委的安全感,也打破了常委互動心照不宣、相安無事的潛規則。

習近平以強者姿態打開這個潘多拉盒子,也就將自己放在難以預測的風險之中。(《新史記》第1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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