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6日 星期四

這隻雁是要捕捉最鮮活東西的鷹


中國著名記者、作家劉賓雁逝世八週年之際,明鏡出版社推出由馬雲龍著《劉賓雁時代——鴉雀無聲雁有聲》一書。2013年12月7日,普林斯頓中國學社、中國研究院、明鏡出版社和《新史記》雜誌社在紐約聯合主辦“劉賓雁逝世八週年暨《劉賓雁時代》新書發佈會”經授權將與會者發言刊發如下。



這隻雁是一隻要捕捉最鮮活東西的鷹

程凱(旅美學者,前《人民日報》駐深圳首席記者、《海南日報》總編輯)


我跟劉賓雁認識的時間,在今天在座者當中,可能算是最早的。上個世紀80年代初,我那時候還沒有到人民日報社,在廣東省的《羊城晚報》駐深圳記者站當站長。劉賓雁從北京去採訪,在此之前我們都很仰慕劉賓雁啊,那是第一次見到。

他到深圳調查一個大的案子,不願意找當地的政府,希望找當地的記者,認為政府提供的情況是不完備的,或者是片面的,唯有記者能講出真實情況,因此一到了深圳就找到我,我也不知道他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 給他談了一些情況後,我們在一塊吃了頓飯。劉賓雁善於講笑話,吃飯很輕鬆,他給我講了一個寓言故事:烏鴉對鷹講,你何必那麼辛苦啊,每天去捕食鮮活的東 西,像我這樣吃腐肉,又不費事,又能吃飽,這多好!老鷹就去做了,沒有幾次,就去跟烏鴉講,去你媽的輕鬆吃腐肉吧,我寧願挨餓也要去捕食鮮活的東西!我當 時就想,這就是劉賓雁!他這隻雁是一隻鷹啊,他要捕捉在中國最鮮活的東西!這是一個記者非常可貴的素質。這是我對劉賓雁第一個印象。

後 來,我調到了《人民日報》工作,跟劉賓雁成為同事。但是我們接觸不是很多,我是駐深圳記者,雖然在一個部裡。每年回北京開會,還有我們有回報社值班的制 度,會到北京待一段時間,那時候我就會經常到劉賓雁家裡。剛才王康也講過,我這麼講吧,人民日報社有一個群眾工作部,每天能收五到十大郵包的群眾來信,比 如收到五包吧,其中至少有一包是專門寫給劉賓雁的信,就是說劉賓雁已經是小半個人民日報社群眾工作部了。報社有很多年輕人自願地給他做義工,幫他整理信 件。劉賓雁的家門口外邊,每天都有等著要見劉賓雁申冤的人。那個時候,中國的老百姓對於中國記者的使命賦予很高的期望,而這個期望當時都集中表現在對劉賓 雁的期望上了,劉賓雁把中國記者的使命感和中國記者的聲譽一下都帶起來了。這是他對中國新聞歷史的一個貢獻。

在 此前後,人民日報社長胡績偉提出了“黨報的人民性高於黨性”,他在《人民日報》裡做出了很可貴的實踐,也是很悲壯的實踐,因此造成建國以來從來沒辦過好事 的《人民日報》、一無是處的《人民日報》——包括范長江、鄧拓他們主持的年代,到了胡績偉時代,跟隨80年代中國改革開放,創造了《人民日報》的一度輝 煌。那時候《人民日報》發行600多萬份,大多是讀者自費訂的。現在大概是200來萬份,你到北京,到任何街頭報刊亭,看不到《人民日報》,全部是公費訂 閱,是宣傳系統壓下來要訂的。劉賓雁就是胡績偉提出“黨報的人民性高於黨性”最好的實踐者。如果黨性和人民性衝突了怎麼辦?胡績偉就講,要堅決站到人民的 利益一邊。劉賓雁做到了,他不是黨的,他是時代的,是人民的。


到 了他流亡以後,我也流亡出國了,有機會與劉賓雁再度共事。那個時候我在洛杉磯辦《新聞自由導報》,我接曹長青、湯本的班,做第三任總編輯。是《新聞自由導 報》重組理事會,劉賓雁出任理事會主席後,聘我當總編輯。那個時候我們兩個人有點雄心壯志,想把《新聞自由導報》辦成美國一流的中文報紙,而且還有些條件 ——並不是沒有條件。但後來就夭折了。這就是說,劉賓雁在海外也是希望能夠做些事情的,除了做一些具體的事情,參加中國人權工作啊,辦份報紙啊,雖然這些 都因為種種原因夭折了,他總是希望在海外為中國做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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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凱(明鏡特約記者 別提攝)

從關注現實到思考未來

我覺得劉賓雁在中國的時候,他比較關注的是中國的現實,他雖然在中國幾十年的時間,但只有九年的時間容許他寫作,他的幾篇精品就是在這九年的時間裡寫出來的——這個時代,這個制度,沒有給他更多的時間,這是他的宿命,他這隻大雁只能夠鳴叫幾聲劃過長空。

他 到海外時間就比較長了——一共有16年的時間,跟國內的思考有什麼區別呢?我覺得,可能更多地思考中國的未來。除了寫了大量評論,做了大量演講,關注中國 各種各樣的動態以外,還關注拉美的情況。他想著如何防止中國改革開放走向拉美化——那也是中國的未來。還有一個,大家可能沒有注意,他80大壽,我到普林 斯頓去向他拜壽的時候,他跟我講,說他還能活九年,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算出來的,是九年,為什麼不是十年,不是八年?他說還能活九年,九年之內我這本書寫好 了,這本書叫什麼呢?叫《走出五千年泥濘》。我不知道書的具體內容,也不知道書稿現在到哪裡去了,存放在哪裡,非常可惜他沒有完成,但是這個題目也足以讓 我們來瞭解劉賓雁。他對中國的思考已經不局限於海外民運啊,推翻一黨專政啊,或者批判中國現在的一些壞事,他已經不局限這些,他可能會從中國五千年來封建 專制和文化傳統,再加上現在共產黨的統治,集中國文化糟粕之大成,集皇權統治最黑暗一面之大成,他可能從整個的中國五千年來思考,為中國思考未來的道路。 劉賓雁在海外的一些評論啊、演講啊,也應該是留給我們後人的非常珍貴的遺產,這部分遺產我們應該很好地去挖掘出來。


我 覺得對劉賓雁的研究,《劉賓雁時代》開了個頭——準確地講,應該是從賓雁逝世一週年時出版的《紀念劉賓雁文集》開了個頭——說到這裡,我應該恭維何頻幾 句,這本書跟《劉賓雁紀念文集》都是明鏡出版社出的,出這類書不討好,賣不出錢啊!但是何頻願意去做,為什麼?他要為時代留下劉賓雁的足跡。(旁人插言: 還有一點,何頻念舊,重感情,這不容易。)現在舊人很多,忘了的人很多,劉賓雁對於何頻沒有任何利益可言,他仍然願意做,很可貴。

《劉 賓雁時代》這本書開頭講到盧躍剛,劉賓雁去世第二天,他去大學演講:一位偉大的記者和作家逝世了,你們知道嗎?他聽不到任何回音——剛才我們這裡有人發言 也講,現在沒有人知道劉賓雁——盧躍剛問年輕人你們知道劉賓雁嗎?只有一個不確定的低音回答:知道。盧躍剛又問:劉賓雁代表作是什麼?“全場寂靜,驚心動 魄的寂靜。驚心動魄的寂靜終於被打破了”。真打破了嗎?還沒有,有了這本《劉賓雁時代》,這個“寂靜”沒有過去,所以我們大家應該一起來研究劉賓雁,搶救 劉賓雁。除了對劉賓雁的一生要繼續書寫,希望有續集出來以外,另外鄭義所講的,設立劉賓雁良心獎,非常重要,中國需要有一個弘揚人文價值的、良知價值的獎 項,提升中國人的精神層次。劉賓雁在海外留給我們中國人的精神遺產,我覺得也需要搶救。《名星》特約記者馬儉、記者高伐林 整理《名星》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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