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星》程幹遠
還
有一件事也使我對漢傑排長這個山東漢子十分有好感。我們當時住的內古邑里,絕大部分青壯年都上前線去了,留在村裡都是一些老人和青年婦女,大姑娘小媳婦
的。由於男女性生理上的需求,對當兵的來講,叫做“當兵三年,老母豬賽貂蟬”;一些結過婚的青年婦女“倚門望夫”,難耐春閨寂寞,在這種男少女多的情況
下,這個村的委員長,也就是村長,成了花花太歲。這位村長已經50出頭,一條腿還有殘疾,但他的雄性激素卻還十分旺盛,自己有老婆孩子,但卻到處醉花眠
柳,經常到一些守不住空房的婦女家當起“臨時女婿”,喝酒留宿,他成了這個村的“西門慶”。有時十分明目張膽,他老婆也不敢管他,弄不好還挨他揍。他的行
為引起一些年老鄉民的不滿,他們將村長的不良行為向我們連的戰士訴說,一些戰士聽了都很氣憤,但人家是朝鮮的村幹部,我們是中國人民志願軍,也不好出面干
涉,弄不好還會影響軍民關係,反可能會被村長倒打一耙。
這時二排有幾個年青戰士看不過眼。為首的小董,是個很調皮的搗蛋鬼,他找了兩個哥們兒,一商量,決定給這個花花村長來點教訓。每晚我們在村口和後村共設兩
個流動崗哨。要輪流站崗,每人兩個小時。小董知道村長經常摸黑到後村一家婦女家留宿,這天晚上正是這樣,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小董和另外兩個戰士就埋
伏在後村那個村長常去幽會的婦人家小路樹旁。到半夜1時左右,村長帶著個電筒正向後村小路上上來,突然頭上挨了一下,拿在手中的電筒也被打掉,衝上二個
人,把村長反手綁起,夾頭夾腦一陣暴打,嘴裡還罵著“打死你個狗特務”,村長嚇得跪地求饒,一邊說“我的委員長,我的委員長”,打了十多分鐘,小董才說快
停、快停,又用手電筒照照說:啊呀怎麼是委員長呀,打錯了,你怎麼搞的,深更半夜的,不在家呆著到處亂跑幹什麼?委員長這時已經被打得渾身青一塊紫一塊,
又不好意思解釋,只好說:“志願軍道木(同志),道木,依里阿不索(沒有關係)……”
這天晚上正是二排長漢傑查哨,他很快得知此事,但他心知肚明,知道是戰士們想整這個花花村長搞出來的花樣。但他也不說破,只說:你們站崗要細心點,不能放
過特務,也不能抓錯老百姓。但事後他並沒有向連隊匯報。而那個花花村長也就啞吧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因為他做賊心虛,不好意思找連部告狀。這以後有很長一
段時間,村長這隻夜貓子不敢出來偷野食。我們知道這件事都樂得不行,都笑稱小董是智勇雙全的打虎武松,整治這個西門慶,為鄉民出一口惡氣。
從這兩件事,我感到漢傑排長表面上看起來嘻嘻哈哈,沒有任何官架子,但在對為老百姓利益上,卻原則分明,他是嫉惡如仇、愛恨分明的山東硬漢子。
軍法槍口下的駕駛兵
上面我講到漢傑排長的犧牲,讓我聯想到和他一起出車的駕駛兵王維舟。這位老兄,也是在我們入朝志願軍運輸連有傳奇色彩的人物——他可是從軍法槍口下活過來的!
志願軍運輸車隊。
王維舟本是浙江農村裡的農民,1948年被國民黨軍隊抓壯丁,分到國民黨一個汽車隊當駕駛兵的助手,淮海戰役(台灣稱之為“徐蚌會戰”)後期在蘇北被解放
軍俘虜,當時因為部隊所有的汽車缺少駕駛員,沒人開,解放軍的一位連長就叫王維舟開車,王說自己是司機助手,還沒學幾天,怕不行。但情況緊急,部隊要把汽
車開走,連長就命令他開,說你多少會一點,大膽開,出了問題不用你負責!他就這樣趕鴨子上架當上了駕駛員。隨部隊渡過長江,駐紮在老國軍衛崗軍營。
南京解放不多日,趕上“五一”勞動節,當時的軍管會主任是劉伯承,決定在市區組織盛大的慶祝南京解放遊行,顯示軍民大慶祝。當時參加遊行的部隊也組織了
二、三十輛軍用十輪卡,帶上全副武裝的軍人在車上整齊排列以顯示解放軍的軍威,汽車隊隨遊行隊伍一起,通過新街口檢閱台,接受二野領導劉伯承、宋任窮等人
檢閱。
在這樣隆重的場合、歡樂的氣氛中,王維舟卻出了一個大事故!
原來他的車跟著前面的車,緩緩開到離主席台不到200米處,竟然熄火了。王維舟反覆發動也起不來,約停了六七分鐘。前面的車已開出好一段,車上的連長看著
拉大距離,後面的車輛又按喇叭催促,下令讓王維舟趕快追上前面車!王維舟滿頭大汗,手忙腳亂,猛地一踩油門,一下撞上路邊觀看遊行隊伍的七八個市民,當場
三人死亡、二人重傷,現場一片狼藉。這情景被檢閱台上的劉伯承看得一清二楚。忙叫警衛員下去看發生什麼事。
警衛員回來報告說,一輛軍車撞死了幾個群眾,群眾中有人喊“解放軍撞死人啦”。劉伯承一聽大怒:怎麼搞的,什麼人開的車?又聽有人說開車的曾是國民黨軍隊的駕駛員。劉伯承發狠說:是反革命故意破壞,把這傢伙抓起來槍斃!
王維舟這個倒霉鬼,當天就被關到軍法處準備押赴刑場。其實出事的原因是王維舟駕駛技術很差,又過分緊張造成的,並非有意破壞。但他渾身是嘴也辯解不清。王維舟認為這下是必死無疑,只好聽天由命了。
哪知王維舟命不該絕。沒幾天二野大軍南下,三野接管南京防務,三野軍法處將審訊好的材料和死刑書擬好,送給陳毅司令員簽字批准執行死刑。陳毅看了卷宗材料後,寫了八個大字:“過失殺人,槍下留人”。
當軍法處的戰士來通知王維舟轉移到南京板橋一個軍營看守所時,王維舟以為要送他上刑場了。看守說:“把東西帶上出來!”王維舟心想,人都要死了還帶什麼東
西呀,什麼也沒有帶隨看守走出囚房。看守所長一看王空手出來,就訓他:叫你拿上自己行李,你為什麼不帶上?王說:你們不是要送我上路,拿行李幹嘛?看守所
長笑著說:王維舟算你命大,你想死還死不了,要送你到新疆去勞改去。王維舟這下才明白大難不死。事後他才得悉是陳毅救了他一命。
到新疆後他表現很好,抗美援朝戰爭爆發,部隊急需駕駛員,又把他召回來開車。開始他向組織上再三請求,幹什麼都行,就是不能開車。部隊領導卻說,讓你開
車,就是給你將功贖罪立功的機會,你要不開車,還會從勞改隊提前釋放嗎?這是命令,非開不可!王維舟只好又重新抱起方向盤。
入朝後他表現一直非常好,部隊在評功中本打算給他評三等功,但由於他是戴罪之身,判過15年,入朝就除去他的徒刑,評功就作罷。哪知這趟和漢傑排長一起出
車,開的也是十輪大卡車,竟然又出了事故把漢傑排長給撞死了!雖然並非他的責任,但老王回部隊,情緒十分沮喪,要求連隊給他處分。但連隊原諒他,沒有追究
他的責任。不過,很長時間他情緒十分低落,別人談起漢傑他會掉淚。
他發誓永遠不再開十輪大卡車,也許是迷信吧,他認死了這種車對他就是剋星,說自己倒霉就撞在十輪卡上。後來連裡有一次要他開十輪卡車去執行任務,他堅決不
幹,說開槍打死我也不去,一去不知又闖什麼大禍害人害己。連首長倒也理解漢傑排長遇難給他內心帶來的傷痛,再也沒有勉強他駕駛十輪卡。(《名星》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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