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7日 星期五

他輕聲說了一句:“我可能中彈了……”


  杜斌 輯錄


   編者按:北京攝影師、作家、獨立紀錄片製作人杜斌,主編了《天安門屠殺》一書,於“六四”24周年前夕,在明鏡出版社出版。該書搜集、整理了 “六四”事件參與者、目擊者等各方回憶,按時間順序編排。杜斌說:天安門屠殺的核心事實,是中國共產黨在天安門一帶以坦克車和機關槍,屠殺赤手空拳和平請 願的青年學生和普通老百姓,這是全世界的人當時在電視上親眼目睹的慘劇,“中國共產黨政權犯了殘害人類的滔天罪行”。
  該書部分內容已經在《大事件》21期選載。以下內容也選自該書。





  1989年6月3日22時32分(續)

  17歲的高中學生蔣捷連,那天晚上被他母親嚴禁出門。但他還是設法通過衛生間的窗戶逃了出來。這位驕傲的年青人曾告訴過他媽媽,在這樣的一個晚上,“重要的不是行動,而是參與”。

  在木樨地,他和一個朋友,在聽到槍聲後,在路邊的一個草坪上,丟棄了他們的自行車,懷著恐懼在一個花壇後面蹲下。

  就在嘈雜的槍聲中,蔣捷連的朋友,聽到他輕聲說了一句:“我可能中彈了。”

  他看到蔣捷連慢慢地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兩步就倒下了。他的襯衫立刻就浸滿了鮮血。他是從背後被擊中的,就在心臟的位置。

  直到一天以後,他的遺體被確認,他的父母才得悉噩耗。 (“我可能中彈了”,《天安門對峙》,Eddie Cheng,www.tiananmenduizhi.com)

  那些被打死的六四學生和暴徒,都是鎖定了目標的。那些殺手雖然也穿著軍裝,但可以看出他們不是我們部隊的人。通常一個人在後面指認射殺目標給狙擊手(專業訓練的秘密特工殺手,他們完成任務後通常也被自己內部的人秘密殺害),狙擊手負責瞄準目標。救護車早已停在旁邊,就是殺不死,拖上車,再補上一槍,還是死。……”(戒嚴部隊士兵張世軍,《六四戒嚴軍人張世軍已經獲得自由》,博訊網,2009年11月)

  北京市民和學生阻截各路軍隊,軍隊是如何想的呢?

  暴亂分子知道,戒嚴部隊到達天安門廣場和其它指定位置之日,就是他們的滅亡之時。
  為此,他們瘋狂地圍阻、堵截、砸燒軍車,窮凶極惡地搶奪武器彈藥,極為殘忍地毆打、綁架軍人,喪心病狂地殘害已經負傷被送到醫院或在途中的傷患,特別令人髮指的是,他們在殘害至死的軍人遺體上澆汽油,縱火焚燒,曝屍街頭,慘不忍睹。一時間,北京籠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在部隊嚴重受阻,前進道路上遇到重重困難時,幹部戰士勇往直前,闖關破障。

  從西線開進的先頭部隊,擔負著為後續部隊開路並到天安門廣場清場的艱巨任務。當時,十裡長安街上,暴亂分子四處造謠煽動,一小撮暴徒在各個路口倡狂肆虐,許多不明真相的群眾阻塞街頭,主要路口佈滿了層層路障,給部隊的開進造成極大困難。

  各級領導指揮部隊下車,在車輛兩側結隊,以人護車,車隨人行,首尾相顧,整體開進。幹部戰士高唱著雄壯的軍歌,呼喊著“暴亂不平,絕不收兵”的嘹亮口號,前僕後繼撲向隨時都可能爆炸的汽車,用手推,用肩頂,用棍撬,有的還鑽到駕駛室打方向盤,許多人的衣服被燒著,手、臉、胳膊被燒傷,忍著傷疼堅持戰鬥,終於把一輛輛燃燒的汽車推到路邊,保證了部隊的繼續開進。(暴亂不平,絕不收兵,《平暴英雄譜》,光明日報出版社,1989年版)

http://www.renminbao.com/rmb/article_images/2004-6-3-64b.jpg

  22時40分
 
  在木樨地橋頭,軍隊的裝甲車、坦克與市民和學生的肉體一直在對抗。
  突然,坦克發動機的馬達聲停了。

  這種突如其來的寂靜還沒使人反應過來,清脆的槍聲劃破了夜空。
  這時,只見橋頭的群眾四散奔逃,僅僅十幾秒鐘,橋頭及附近的馬路上已經看不見人了。人們全都躲進了公路兩邊的樹叢中和建築物後。近百名頭帶鋼盔手持鋒槍的軍人從橋上人行道上走了過來,在橋頭散開形成一個半圓形,並不時地向前方盲目地射擊著。

  接著,上來兩輛坦克,一字排開,同時撞擊車牆,大約撞了三、五下,就將車輛完全撞開,為部隊前進打開了通道。也就在這時,橋上的無軌電車不知什麼原因著起火來……

  這支由38軍為主組成的西路第一梯隊開始過橋,殺氣騰騰地向城區推進。走在前面的是手持衝鋒槍的士兵,他們邊走邊向前方及兩側開槍,為部隊前進掃除障礙。

  緊隨其後的是由坦克、滿載士兵的裝甲車和卡車組成的浩浩的大軍,車隊兩旁每隔幾十米便有二、三十名手持鋒槍的步行士兵護行著,他們也不時地向兩邊開著槍。

  每輛裝甲車、坦克上方都有士兵探出半截身子,手持鋒槍或機關槍不停地左顧右盼,偶爾地向可疑目標射擊。槍聲就像除夕之夜的鞭炮聲那樣密集,響徹天空。

  這時,沒有任何人敢再在公路上阻擋軍車。也許路邊的群眾已經有人中了槍彈,知道部隊開了殺戒,他們只是躲在路邊暗處高喊著“法西斯!法西斯!”

  但是,我們這些在觀望的人還蒙在鼓裡,認為部隊是在打橡皮子彈或一種沒有彈頭的演習彈(我在部隊當兵時士兵們稱之為空爆殼)來嚇唬群眾……

  正因為在樓上觀望的人太多和我一樣想法,不相信部隊會開真槍。因此,並沒因為槍聲大作而躲進屋,特別是部長樓朝北的幾十個公用大陽台,密密麻麻地站著幾百人,因都穿著淺色上衣,在背後室內燈光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注目。

  槍聲越密集,樓下成千上萬的群眾反應越強烈。“打倒法西斯”的口號此起彼伏。哪兒有口號,士兵就向哪兒射擊。有幾個士兵甚至離開公路向復興醫院前的一群喊口號的年青人追了過去,邊追邊開槍,一直追到醫院,場面十分恐怖。

  突然,在我們所在的樓上,有人高呼口號,只見士兵們立刻抬起槍口,向樓上掃射過來。首先是無軌電車用的電纜被打斷,閃出火花。接著,子彈打在頭上的水泥牆上,爆出火花並掉下水泥塊。

  這時,我們才大夢初醒,知道部隊動了真槍,嚇得全都蹲了下來。

  當我再一次抬起身子向外看時,一個更為恐怖的場面出現在我眼前,士兵們正向部長樓掃射,陽台上數百人驚恐萬狀地跑回屋內,各家的燈就像聽到了空襲警報似的,一下子全關上了。

  整個木樨地陷入極度恐懼之中。(《64永遠的痛:六四屠城親歷共軍燒車造暴亂假像》,宗鳳鳴,阿波羅新聞網,2008年3月28日)


  在木樨地,38軍某部三營二連士兵李冬明,手持衝鋒槍,殺死三名大學女研究生。學生倒下後,他“良心忍不住,曾衝上去看了她們一眼”:“那三個女學生腸子已經流到了外面。”
  李冬明聽見她們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卻是互相安慰的話:“放心,解放軍用的是橡皮子彈……共產黨不是……不是真打!……”

  (李冬明在戒嚴結束後被破格提拔為排長,再提拔為副連長。他一直為自己“沒有人性”殺死三名女學生而負罪。他在飲彈自殺前把此事告訴了他所在連隊的士兵。)(《原八九戒嚴部隊部份官兵致江澤民公開信》,原戒嚴部隊官兵劉子明等二百零三人文,網路電子版,1998年3月)



    杜斌《天安門屠殺》一書由明鏡出版社出版。



《天安門屠殺》(電子版)  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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