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14日 星期五

马勇:中英《南京条约》是近代中国真正起点


重新认识近代中国(3)


  马勇:林则徐解决鸦片贸易最上策是打开国门

  当然了,1793年的故事非常复杂,通过这么一件事情,就使他很合理地拒绝了英国人一种合法地去扩大、开发中国市场的可能性。中国的市场开发一直拖到1840年,1793年这件事情拒绝了马嘎尔尼使团的要求之后,英国人就没办法了,中英之间贸易的不均衡继续扩大,这种继续扩大就导致了很直接的后果,我们怎么去弥补这个问题?

  商人有资本的规律,市场的需求当然是第一位的,市场可以引导,可以开发,但是市场的需求也可以引导资本,那是罪恶嘛!马克思讲“罪恶的鸦片贸易”,但他也没有否认鸦片也是贸易,虽然罪恶,但它也是贸易。

  1793到1830年代,中英急剧增长的贸易额就靠鸦片。鸦片导致了30年、不到40年的时间,就使中国原来的贸易顺差完全扭转。这种扭转导致的最直接后果就是国库空虚,另外一个后果就是壮劳力没有了,导致中原已无可用之兵、国库已无可用之饷。林则徐讲这个问题。这样才使中国在几十年的积累过程中,面对一个不得不去解决的、中英之间的贸易问题。

  怎么解决?我做了一些研究,其实林则徐那一代人面临几个很好的东西,所谓重大的事情也是“上中下三策”,怎么解决?把英国资本引进来,最上策就是引英国资本进来,开发中国市场。就算改革开放之后,让美国资本进来、日本资本进来开发市场,中国没有消费习惯,按照资本的规律,没有消费的习惯可以培养啊。我们这一代人就没有喝可乐的习惯,我们就没有。但是我女儿就说:“你们说的果汁都不要喝了。”她们也没有喝果汁的习惯,那都是1980年代中国改革开放之后,才允许美国的可口可乐重新登陆中国。

  当年林则徐们面对西方问题的时候,最上策就应该打开国门,引导外国资本进来,可以培养中国人的消费习惯、消费能力、消费冲动,就可以解决贸易的均衡问题。

  第二种就是选择打了,我不让你来,或者我就把鸦片禁止。怎么禁止?林则徐用的招也很厉害,他讲:“我不仅要打吸毒者,”当时叫“吸烟的”,“而且还要打贩烟的。”因此林则徐到广州之后就做了这件事情。

  在这个判断当中,其实他应该有正负两个方面的预案:第一个,我打赢了怎么办?中国如果打赢了,可以继续拒绝外国的往来,我不和你往来,我也把鸦片拒绝,完全形成一个中国的独立市场。

  1989年之后,我们如果比较强硬一下,完全形成一个中国的国内市场。我们投点外国的技术,我们自己投资、自己独资发展、自己做,像互联网,我们不叫“国际互联网”,我们叫“中华互联网”,我们自己玩儿。这当然也是一种玩法。

  但是林则徐应该还有一个判断:打输了怎么样?但是近代史的开篇没有一个人会这么想。我们今天没有一个人会想:假如我们和日本打,打输了怎么办?

  我们看互联网上的言论,现在没有一个国家敢打中国,因为“中国现在很大很强”。我是研究历史的,中国是很强很大,比我们大、强多得是,恰恰是我们大和强的时候,别人打起来根本不费劲,没用的。大和强不是我们今天这种感觉了,但是林则徐那一代人根本没有想到:我和英国人打,打输了怎么办?这个后果都没有的。

  马勇:鸦片战争之后广东人最排外

  恰恰这个后果导致了一个很麻烦的事情,林则徐到了广州的时候一定要打,结果就是中国打输了。英国几千人打败了中国这么一个庞大的国家、庞大的军队,这个仗到后来就没办法打了,战争进行的两年之间断断续续,没法打,这时候就出现了妥协的谈判,应该说这一拨人是真正走向世界的一拨人,参与《南京条约》谈判的,这才是近代中国的真正起点。他谈了一个什么条件?“五口通商”,五口通商的意思就是扩大原来的通商口岸,原来在广州一口通商,因此中外之间合法的贸易额没法增加。而且广东的一口通商导致了很严重的后果,就是中国的吏治腐败、交易成本增加。

  因为十三行在这个地方是垄断贸易,在广东吃垄断贸易的不得了,两面吃:吃英国商人的、吃中国商人的。当时朝廷对海关的税收也就是百分之五点几,但实际的交易成本达到百分之三十几,因此中国方面也认为要谈出一个固定税率来。最后谈的时候就是,实际税率是百分之四点几、五点几,最后谈的是5%这个固定税率。

  这个固定税率,我们今天认为这是中国主权的丧失,是一个不平等条约,其实当年清政府是作为一个外交胜利去谈的,或者外交胜利去进入,因为它解决了一个广东的吏治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我们还有一个理解:鸦片战争之后,广东人最排外。广州在鸦片战争之后,规定了英国商人可以进到城里面居住,五口通商的口岸都可以进到城里面居住。但是一直到1858年,第二次鸦片战争发生,广东都不允许外国人住,广东最排外,为什么?因为他原来的既得利益通过五口通商铲除掉了。很多中国商人讲:“广东人很坏,我们到别处去贸易。”其他的口岸就发展起来,广东就越来越衰落下去。

  马勇:《南京条约》五口通商是近代中国真正起点

  1842年的《南京条约》解决了五口通商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我们国企把它很悲情地看作近代史屈辱的起点,我觉得其实这是外国资本通过合法的途径进入中国,通过打开合法渠道让它进来。

  这种谈判当中,第一个是固定税率,刚才我讲的也是这个问题。另外《南京条约》当轴使我们今天更不能理解的就是“治外法权”。和《南京条约》配套的相关条约中规定了,我们现在都不能理解,觉得这个东西是很讨厌的,外国人在中国犯罪,为什么不能用中国的法律去治他?

  我原来也不太理解,但是我们做古代史,就注意到:古典的中国其实也不管理外国人在中国犯罪的情况。我们的原则是“谁的孩子谁抱走”,我同意你来了,但是如果你的人犯罪了,你自己去解决、自己了断。《南京条约》最终谈的“治外法权”的意思就是这样,不存在你享受这么一个特权、一个豁免权,不是这个意思。

  后来中国人也检讨这个问题,我个人觉得到了1880年代,当中国帮助朝鲜走向世界的时候,李鸿章认为:按照国际的标准,这两个问题可能都得解决。

  固定的税率肯定不对,不论固定税率定得高和低,都是不合理的。因此到1882年,中国帮助朝鲜谈《美朝通商友好条约》的时候,就解决了灵活性,开出一个固定的税率出来,但同时固定每5年、10年,双方应该检讨一次,要重新找一个税率。如果不合理,就通过谈判调整税率。这是在1880年代解决的一个问题。

  第二个解决就是治外法权问题。后来李鸿章认为治外法权问题也不行,当时上海就是用租界的办法,五口通商的时候,上海的租界很快就解决了。外国人集中居住这种租界制度其实也是从古典中国来的。

  唐朝的时候,外国人怎么在唐朝居住的?不是像今天中国人到美国去,可以到人家家里去住,不是这样的。长安也是是外国人比较集中地住在一个地方。上海的租界制度就解决了这个问题,没有完全解决治外法权,但是对它的管理慢慢解决了。

  《南京条约》是中国近代的开端,我想讲的意思既是:它并不是一个很悲情的、被打败了,好像西方人欺负中国,把中国推向了这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深渊,不是这个意思。因为外国资本进入中国,它用一种法律、用谈判的方式解决了五口通商,五口之后,中国近代史才算真正开始。

  短短通过十几年的时间,中英之间的贸易额、中法之间的贸易额、中国和西方主要的贸易额都在持续增加,一方面表明中国社会在改变;另一方面,通过五个通商口岸,中国人比较堂堂正正地了解西方。

  马勇:买办为何是引领中国进步的重要阶级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东西,通过五个通商口岸贸易的扩大,中国一个新的阶级增长,就是从买办到资产阶级。多年前我按照澳门在中国的近代历史中,买办从明代中期开始一直存在,买办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外企高管,英文说得很好,能和外国人讲讲,能和中国人侃侃,这个阶级实际上就是引领中国进步的重要阶级。没有他们在沟通西方和中国,我们就更不知道了。所以这个阶级也是在五口通商、《南京条约》之后在发展、变化着,在影响中国的进步。

  但是我们看到什么呢?1840年之后到1850年代末,中国的进步极其有限,中国的物质方面、生产力的方面有变化、有发展,但是中国在这个时候不愿意完全向西方开放。但是西方在面对中国这么庞大的一个市场时,资本的力量、资本的纪律、资本合法性的诉求,他觉得你就应该开放,要求开放全中国。

  马勇:外资进来改善中国老百姓生活品质

  我觉得这个东西对中国人民、对中国老百姓来讲,外国资本进来都是改善我们的品质。我在研究中国资本主义成长的时候,从来不认同民族资本,我研究辛亥革命也是批评民族资本的,民族资本对中国几乎没有做过什么好事情。外国资本进入中国,对中国老百姓生活品质的提升至关重要。

  讲一个最近的例子,在中国加入WTO之后,外国零售商进入中国。他们进入之前,中国资本的恐惧非常厉害。中国当时就认为:如果外国资本进入了零售商,中国那些国营的单位我们今天都看不到了。百货大楼,城市里面叫“百货大楼”,农村里面叫“城市信用合作社”,都是从中央到地方一套下来。今天我们还保留了一个“中华信用合作总社”,还是正部级单位呢!这样的东西,当时认为外国资本如果进入中国的零售商当中,一定会冲垮中国的商业体制。当时的分析是:它要冲垮中国的商业体制,但是一定会改善中国人的生活品质。

  我们看,2003年之后,外国资本进入中国的零售业,家乐福这样的零售商进来,我们现在的选择空间就大得多了。而且在他们进的物品的安全性上,某种程度上要比中国的企业要好得多。

  我再回到近代讲,五口通商之后,中国的老百姓是欢迎的。外国资本要求向中国全境开放的时候,中国老百姓也是欢迎的,但是谁不欢迎?朝廷不欢迎。因此,1858年之后,英国、法国和美国三个国家就准备为了换约,重新谈判,因为《南京条款》附加条款中的几个条约都到期了,重新谈判的时候,他们就要求扩大通商口岸,最后要求扩大到20个,最好能够扩大到中国全境,中国根本不同意,就开始扯皮,发生了1860年在这个地方打的战争。1860年英法联军打的战争主要是在天津地面打的。

  马勇:《北京条约》让外国公使开始进北京

  战争打完之后,我们看到的结果是什么?就是《北京条约》。当然1858年先签了一个《天津条约》,和美国、英国、俄国、法国都签了,《天津条约》其实就是解决外国资本进入中国更宽途径,另外解决了外国公使进北京的原则性框架。

  但是他们来换约、要确定的时候,朝廷不干了,特别不能同意外国公使进入北京来。后来谈判来、谈判去,英国说也可以妥协,如果不进北京,中国只要能对外国资本开放,外国公使也可以考虑不进北京。当时他们的思路就是如果不进北京,就在天津安营扎寨了。那么今天的天津可能就不一样了,天津可能就成为外国人聚集的地方,他们如果遇到和中国政府有巨大交涉的时候,他们就从天津到北京去。

  反正当时朝廷就不让外国人进来,当然,战争一打就没得说了,打了之后就是1860年的《北京条约》,比20年前的《南京条约》有更大的进步,我们过去把它解读成“半殖民地半封建更加深了”。

  后来我研究,觉得不对啊,怎么叫“半殖民地半封建加深”了呢?人家要到北京驻外国公使,但是也让中国到巴黎、到华盛顿、到伦敦派驻公使,而且是必须的。

  1860年以后,由于有这些条件的规定,我们成立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我们就去办童文馆、选拔幼童出国留学,我们近代的工业、近代的文明才慢慢生发出来。而且我们近代的进步就从1860年,走么走来走去,走了一个中级富强。走了34年,和今天的改革开放一样,也是34年,我们走到了“世界第二强”。(未完待续)

  马勇,凤凰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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