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15日 星期六

劉賓雁情人節買過平生唯一一束花

中國著名記者、作家劉賓雁逝世八週年之際,明鏡出版社推出了由馬雲龍所著的《劉賓雁時代——鴉雀無聲雁有聲》一書。
2013年12月7日,普林斯頓中國學社、中國研究院、明鏡出版社和《新史記》雜誌社聯合主辦的“劉賓雁逝世八週年暨《劉賓雁時代》新書發佈會”在紐約舉行,與會者分享了自己與劉賓雁的交往經歷,回憶了對他的豐富印象,分析了劉賓雁的精神內涵及其現實意義和歷史意義。《名星》根據錄音整理了全部發言,並經發言者審訂,經授權全文刊發如下。

我眼裡他不是偉人,是純真、善良的人
馮勝平(美國獨立學者)



我 與劉賓雁先生最後見面是2005年12月4日,他去世前一天的凌晨——那是個星期天。星期六晚上在朋友家開party,凌晨3點多鐘才回到家。剛上床睡 著,大概5點左右,賓雁夫人朱洪的電話就來了,說賓雁“出事了”,讓我趕快去。因為住得近,賓雁最後的日子,家裡有什麼處理不了的事,總會第一時間給我或 我太太區蘭打電話。

我立刻開車去賓雁家,電話上沒搞清 楚,到底是賓雁不行了?還是已經走了?那天下著很大的雪,慌亂中我開車沿著571公路衝,開了一會兒,車窗被雪覆蓋,看不到路了。於是我下車刷雪,結果車 突然移動了,原來發動機開著,還掛在檔上,我下車時連手剎都沒拉——心裡整個亂了套。發現車跑了,我趕緊追車,追到了跳進車,開到賓雁家,然後同朱洪和小 雁一起去賓雁住的醫院。在路上,朱洪告訴我她已經通知了在中國的大洪,讓他趕快去辦赴美簽證。對院方是否要繼續搶救的問題,朱洪也做了決定:不再搶救了, 若要搶救的話,只會增加更多的痛苦,要割開氣管,上呼吸機。

在賓雁生病期間,對他家照顧最多的,是一位名叫張渝放的女士。朱洪那時年紀大了,眼睛不好,晚上完全不能開車,從買菜到必要的接送,大多是渝放幫忙。她現居印地安納州,今天的會我通知過她,她真想來,但因為先生生病,沒法來,否則今天我們一定會看到她。
按 照預先的安排,12月4號是接賓雁出院的日子——他已經幾次進醫院了,每次都是朋友把他送進去、接出來。看到我們,賓雁很高興,說你們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他以為我們是來接他出院的。按照事先和朱洪商量好的說法,我撒了謊,說今天下大雪,怕過一會兒車不好開,就先來了。對此他一點沒有懷疑。當時賓雁精神 特別好,坐在那吃東西。朱洪在賓雁面前保持鎮靜,一出病房就哭了,我們心裡都知道他不行了。隨後就是給朋友打電話,商量後事安排。最後,我開車送朱洪回 家,小雁在醫院陪床。

第二天凌晨,賓雁走了。

我 同賓雁頻繁接觸,成為私人朋友,結緣於普林斯頓中國學社。“六四”之後,普大校友John Elliot捐款一百萬,成立了中國學社。作為海外中國民運的一個中心,學社先後收留了近20位流亡者,他們中有方勵之、蘇紹智、阮銘、陳一諮、蘇曉康、 遠志明、鄭義、柴玲等,劉賓雁是最早的一個。


海外民運與賓雁最早接觸,是在80年代初期(1982-1983年期間)。當時“中國之春”運動剛開始,恰逢賓雁訪美,運動發起人之一私下約他見面,希望他支持“中國之春”。賓雁經考慮沒有同意。

1988 年底,包括我在內的中國民聯激進分子醞釀在美國組黨,第一個找的又是賓雁。此段歷史丁楚在其回憶錄《大夢誰先覺》裡有詳細的描述:我們怎麼去找劉賓雁,勸 他留在美國,帶領我們組黨,做海外民運領袖。那還是“六四”前夕,他在哈佛做尼曼學者的時候。帶我們去賓雁家的是曹天予,在場的有楊炳章、龔小夏。我們積 極地遊說,被朱洪一句話打醒。她問:“你們是從哪兒來的?台灣嗎?”她覺得我們完全不懂大陸的事,組黨是異想天開。賓雁說,他在國內接觸過組黨案件,大多 是在農村邊遠地區,當局對之懲罰非常嚴厲。“如果我回去的話,”他說,“以我現在的身份,完全可以做更多的事。”那時的賓雁完全沒有想到要在美國留下來。 此後不久,我又去澳洲找方勵之,希望他做同樣的事。方的反應比賓雁略微積極,但也沒有答應。回國後方寫了一封致鄧小平的信——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後來我逐漸淡出民運,賓雁卻深深地捲入。正如剛才曾慧燕所說,程凱《導報》的事、廖大文基金會的事,他都捲得很深。在民運江湖中,賓雁交了朋友,也結了敵人。


馮勝平


他給妻子買過唯一一束花

拋開政治立場和民運恩怨,我想談談日常生活中的賓雁。

記 得很多年以前,也是在紐約開一個像今天這樣的會,會後賓雁、奎德、鄭義和我一起回普林斯頓。那天是情人節,我們一行人在Penn Station等車時,鄭義給北明買了一束花,並招呼大家都買。礙於情面,賓雁和奎德也各買了一束——我沒買。我與太太從幼兒園、小學、中學,大學一起長 大,我們那個時代的人似乎很少有這種表達感情的習慣。後來我才知道,這是賓雁和奎德第一次給太太買花。次日在賓雁家作客,我看到朱洪批評賓雁,說昨天怎麼 那麼浪費,會想到買花?賓雁解釋道:“花不是買的,是布置會場用的,丟了覺得可惜,就順便拿了一束。”把朱洪糊弄過去了。奎德就更慘了,他太太開玩笑說: “奎德從未給我買過花,這次買花,肯定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直 到賓雁去世,向遺體告別時,朱洪才知道真相。那天我同賓雁在普林斯頓的朋友李雲,陪朱洪一起去買告別儀式要用的鮮花,朱洪感嘆說賓雁生前從來沒給她買過 花。我講了這個故事,朱洪這才知道情人節晚上那一束花的來歷:賓雁其實為她買過花,只是出於那一代人特有的羞澀,不願意承認而已。這就是賓雁。


剛 才幾位把賓雁講得很高、很偉大。其實在我眼裡,賓雁不是那種偉人,而是一個純真、善良、甚至有些笨拙的人。朱洪給我講過一個故事,改革開放後她出訪日本帶 回一把摺疊傘。賓雁拿著這把傘上班,晚上回不了家。朱洪等了好久,就去找他,結果在車站找著了,他不會收傘,上不了車了!(眾笑)還有一次,家裡殺甲魚, 他不會,又想幫朱洪的忙,結果被甲魚把手咬著了,滿屋子亂跳。(眾笑)賓雁曾對我說:“我覺得自己夠笨的了,你比我還笨!”(《名星》特約記者馬儉、記者高伐林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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