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29日 星期三

中國聰明人多的是,獨缺有良知者


中國著名記者、作家劉賓雁逝世八週年之際,明鏡出版社推出了由馬雲龍所著的《劉賓雁時代——鴉雀無聲雁有聲》一書,描述了劉賓雁與大半個世紀的時代軌跡基本同步、大起大落的一生。

2013年12月7日,普林斯頓中國學社、中國研究院、明鏡出版社和《新史記》雜誌社聯合主辦的“劉賓雁逝世八週年暨《劉賓雁時代》新書發佈會”在紐約舉行,與會者分享了自己與劉賓雁的交往經歷,回憶了對他的豐富印象,分析了劉賓雁的精神內涵及其現實意義和歷史意義。

《名星》根據錄音整理了全部發言,並經發言者審訂,經授權全文刊發如下。



中國聰明人多的是,獨缺這樣有良知的人

王康(中國民間思想家,巨型國畫《浩氣長流》策劃人)


鄭義提到設一個劉賓雁獎,這是一個挺好的設想。現在各種名目的文學獎不少,我建議劉賓雁這個獎是不是專門對記者,或者專門對報告文學或紀實文學,有針對 性。《劉賓雁時代》的作者老馬(馬雲龍),“文革”時在北京大學中文系,本可青雲直上。“文革”高潮中他最紅時,突然良心發現,最早覺悟,寫大字報明確反 對“文革”,很快被打成“現行反革命”,重判入獄。所幸毛澤東先死,老馬撿回一條命。跟我同天生,比我長五歲,今年69歲。後來他在河南服刑,釋放後在河 南教書。畢竟是北大高材生,很有才華,創辦了河南《大河報》。在河南省和全國新聞界,老馬是一面旗幟。

河南有些人欣賞他,有些人忌恨他。因為《浩氣長流》,老馬自帶飯票到我那兒幫忙,前後半年左右。我們每天在一起,無話不談。老馬是一名才子,也是一條好漢,一個不甘心國家墮落的君子。

賓雁去世後,很多人都認為應該給賓雁立傳。請誰來寫,一直是個問題。我跟馬雲龍有交往,瞭解他,我就給鄭義北明建議,老馬對賓雁也心悅誠服。終於說服老 馬,三年時間,他在海南息交絕遊,全力以赴。最初叫“劉賓雁傳”,但是難度太大:賓雁這80年,留下來經得起考證的材料不太多,包括“反右”前後、發表 《人妖之間》前後、開除黨籍前後,不太多。雨果在伏爾泰逝世100週年時指出,伏爾泰開創了以思想家命名的時代,取代過去僅僅以國王命名時代的歷史。於是 有人建議,就叫《劉賓雁時代》。盧躍剛等國內朋友也有類似提議。劉賓雁80年基本上是中國20世紀從1925年到2005年這80年的一個縮影,劉賓雁生 命的每個十年都有特定的時代痕跡。


不能寫成標準“傳記”,這讓人感慨。劉賓雁比我們長一輩,但是我們生活在同一個時代。他不是一般的知識分子,相當有名氣了,但是就連他的資料都需要搶救了!


王康

我自己給劉賓雁打過雜。我提幾件小事情。

劉賓雁的報告文學《第二種忠誠》發表後,反應如潮,非常強烈。全國總工會、全國記協幾次派人到人民日報社調查,上海海運學院上書告發劉賓雁嚴重“失實”, 劉賓雁處境迅速惡化。有一次劉賓雁跟幾個老右派見面,王蒙說,賓雁啊,你膽子也忒大了!居然敢寫直接反毛的人物!劉賓雁只是傻笑了一下:有這麼嚴重麼?按 王蒙的語言符號,這是觸犯……(有人插言:犯上),是了不得的犯法行為。劉賓雁真是天真,天真到不知道危險,不知道闖了大禍。王蒙是如此地圓滑世故,現在 活得滋潤得很哪。

再一件,我們一夥人幫劉賓雁在人民日報社的辦公室做清潔,賓雁一個人做不下來,我們六七個人做完清潔,賓雁就讓我們到人民日報澡堂洗熱水澡。洗澡回來,賓 雁等著我們,把蒸好的大包子端到辦公室。他有四五個書架全是外文書,賓雁說你們喜不喜歡外語,喜歡哪本你們儘管挑。毛喻原選了法拉契的《給永不出生的孩子 的信》,我選了波蘭思想家科拉柯夫斯基的《馬克思主義主要流派》和美國政治學者伯恩斯坦的《今天的主義》。

賓雁的家位於小莊人民日報社宿舍,隔三岔五,只要他在,一些上訪者也不知道怎麼知道劉賓雁在北京,就找上門來。我碰見過幾次。他們大都都穿得破舊,說話囉 裡囉嗦,認為天底下最重要的就是他們的事。賓雁極其耐煩,他在塑料皮兒的硬抄本、軟抄本上記。我當時懷疑賓雁能記得下來,都是方言,或者僅僅是個形式?劉 賓雁真是在記,各種本本大概有70多本。有什麼價值?社會價值?文學價值?歷史價值?說不清楚,只有劉賓雁才幹這種事。稍微聰明一點、世故一點,如王蒙之 流,會幹這種傻事?


剛才鄭義提議設立“劉賓雁良知獎”,我附議。西方對中國總是錯位,包括兩個諾貝爾文學獎,都沒給對人。給俄羅斯、東歐乃至非洲、日本、澳洲、拉美……基本 上都對。中國應該有自己的獎,要像模像樣。我們都活到這把年紀了,聰明的中國人遍地都是,我們就缺少如鄭義所說關於良心、良知的中國人,賓雁受之無愧。這 項獎不一定限於生死,死去的讓活人感動的,為什麼不能授予呢?當然應以在世的人為主。我同意以人文寫作、人文關懷體現巨大良知力量的當代中國人為主。我才 從大陸出來,中國現在已禮崩樂壞。中國沒有亡黨亡國——那是蘇聯人的選擇,而中國卻是“亡天下”,率獸食人,人相食!缺什麼補什麼,我贊成鄭義的動議,設 立“劉賓雁良知獎”。

第一次在美國參加這種會,好多是老朋友。我相信,因為跟一個偉大的名字聯繫在一起,這個會也將載入史冊。 這就讓劉賓雁這樣的知識分子若有所失,很失望。我們在座的就沒有賓雁那種沈重的失望,沒有那種烏托邦情結。我們當然知道西方也有很多弊病,自由民主遠遠不 是十全十美。不過我們認為這些都不那麼重要。畢竟,自由民主是好東西,在中國實現這些東西還很重要,很有意義。我們更關心的是消除現有的、顯而易見的、更 重大的罪惡;至於是不是有一種更美好更完美的社會,這個問題對我們不那麼重要。我們這種想法更實在,對吧?消除罪惡本來確實就比實現完美實在得多,消滅地 獄要比建立天堂實在得多,對於人類社會也重要得多。更何況我們還大可懷疑,人間天堂是不是可能?是不是就真的更美好?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和賓雁的思想有差 別。這一點也是值得深入探討的。(《名星》特約記者馬儉、記者高伐林 整理《名星》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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