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11日 星期六

陳小魯為文革道歉被符號化了


《名星》記者 孫宜雄

道歉引起了分裂

陳小魯帶著同學向老師道歉之後,促進了師生的情誼,也帶動了反思“文革”。大家似乎形成某種心靈的默契,更願意回憶人性中溫暖的部分。聚會時,原來校團委 書記張慶豐老師就反省說,我那時候對你們講課就比較左,老對你們講階級鬥爭,那麽對學生“文革”中的瘋狂行爲,“我也有責任”。

趙榮尊老師也回憶,很感謝得到陳小魯保護。原來當年初中二年級學生要鬥她,陳小魯要求不得搞人身侮辱,“把他們準備的高帽子給撕掉了”;他們鬥了一堂課,陳就陪了一個小時,誰想動手都不允許,鬥完讓她回家了。

多少出乎人們意外的是,陳小魯道歉,消息傳開之後並沒有贏得人們一致讚許。自由派人士和“文革”中受害最深的群體表示歡迎,但是在紅二代和左派中則看法不一。

在這個熱衷闡釋的國家,陳的行為被符號化了。海外媒體在報道中猜測,陳小魯的道歉是不是中共對“文革”曖昧態度轉變的“風向標”?著名左派孔慶東則在微博 上發佈“一位陳小魯的同學來信”,信中質疑其“是為干擾年底紀念(毛澤東冥誕)活動”。陳的朋友郝新平則說,另一位紅二代朋友“很強烈地”表達了對陳的不 滿,說“陳小魯不像話”。

一部分人對陳小魯道歉不以爲然,是認爲對“文革”罪行他本人沒有多少責任;另一部分反對者,則是對道歉這一舉動本身不認可。

有人尖銳問道:你道歉,你爹該不該道歉?陳小魯說:他不知道我爹道過歉,1962年對知識分子行脫帽禮不就是道歉嗎?——1962年3月2日,全國科學家 座談會和全國話劇、歌劇、兒童劇創作座談會同時在廣州召開。小科學家、劇作家傾訴了幾年來遭受迫害的痛苦:被“拔白旗”點名批判,乃至開除黨籍遣送勞改的 人數,竟佔了與會代表的大部分!陳毅在講話中說:你們“是革命的知識分子,應該取消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帽子。今天,我給你們行‘脫帽禮’!”他站起來深深 地鞠了一躬。

陳小魯認爲媒體報導密集導致了爭議。他對鳳凰衛視說:“別人怎麼想,我也沒有辦法,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只能是這個辦法。像你們這麼報導,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兩天都來採訪,……後來有人就說你被利用了,我說是,我被媒體利用了。”

他透露:“在我們商量的時候,因為沒對外,所以誰也不知道……我估計如果沒有媒體的這個報導的話,沒人會反對的,所有的人都不會反對。”到媒體宣傳出來以 後,有的人認為“你把這個道歉變成政治化了。有人講了道歉就道歉吧,還講什麼‘民族’,什麼‘沒有反思就沒有進步’。”

陳小魯心知肚明:潜在地反對他道歉的人可能爲數不少。“中國人情大於王法”,許多人抹不開面子,心裡不同意,也不好公開說,“如果他反對我,他不會表態的”。沉默並不是“默認”,相反倒是“抵制”。

他爲自己辯解說,“我道歉,我沒有要求別人道歉,我是代表大家道歉。你八中死人這是事實啊,八中學校的老師,特別是校領導挨鬥這個是事實啊,你能罔顧事實嗎?”

他也不同意“政治化”的批評。道歉時“我上面沒有跟毛主席掛鉤,我沒說是‘毛主席’,我一句‘毛主席’、‘四人幫’都沒提……下面沒有跟任何同學掛鉤。”

並非紅衛兵,沒寫大字報

陳小魯在“文革”中究竟表現如何,是否犯下了應該道歉的罪過?

陳小魯小時候,隨父親住在中南海,在懷仁堂西側的夾道內,周邊住著鄧小平、董必武、譚震林等高官。那時中南海很熱鬧,夏天可以划船、游泳。毛澤東總在中午 走進專用棚子,換了衣服下水。小一點的孩子為見到毛,離開時故意磨蹭,要是主席招呼“你們都來游啊”,就喊一聲“毛爺爺好”,紛紛跳下水。

陳毅不跟兒女講黨內的事,但住在中南海,陳小魯偶爾也會聽到一些。當中共黨內批判赫魯曉夫排斥異己時,陳毅轉述毛的話:蘇聯黨內矛盾大,我們黨比較團結。他還記得,中南海的領導人原本也還互相串門,但後來就不太往來了。

“文革”爆發前一年,陳小魯在八中校園的牆上貼了一張大字報:“讓階級鬥爭的風暴來得更猛烈些吧”,使他在同學中贏得了很高的知名度。


1966年北京八中學生批鬥校領導

1966年6月9日,北京八中發生“老黃賣血事件”,“老黃”是八中的工友,因生活艱難,賣過幾次血,這件事被學生發掘了出來,在學校貼了大字報,學生們 認為學校領導“太沒有階級感情”,於是把學校領導揪到台上進行質問。隨後,團中央派工作組到八中,宣佈校領導靠邊站、寫檢討,把學校控制了起來。工作組進 校沒兩天,學校就召開教職員工大會,陳小魯作為學生代表在會上激情澎湃地講話,一句話流傳至今:“過去是三娘教子,現在是子教三娘!”

陳小魯自然而然地成了學生領袖。北京各校模仿“巴黎公社原則”成立校文化革命委員會,從老師和學生中海選負責人,陳小魯得了1100多票,只差20票就滿票,當選為校文革主任。
北京許多學校都出現毆打老師的情況,但是,八中並沒有大規模批鬥老師。在陳小魯眼裡,同學更該是團結的對象,而不是鬥爭的對象。有同學懾於形勢,主動提出 要去抄自己家,陳小魯反問:“我們都是同學,抄什麼家?”他要那位同學回去整理家裡的東西,把“不好”的東西處理掉。陳小魯的這種態度,讓那位同學心懷感 激,在陳小魯公開道歉後,他立即發來短信表示支持。

與很多人的猜測相反,陳小魯雖然是根正苗紅的接班人,但他並不是首批紅衛兵。陳小魯的校友反覆向媒體強調,陳甚至沒有加入紅衛兵,“文革”期間甚至没有寫 過大字報;他反對“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的對聯,他更從未打過人,也公開反對打人。在1966年8月18日毛澤東接見紅衛兵的大會上,他沒能 被推薦上天安門城樓——就是在那次,毛澤東接受了紅二代宋彬彬戴上的紅衛兵袖章,並鼓勵她,也是鼓動所有紅衛兵:“要武嘛!”
很快,陳小魯就看到了毛澤東這一號召的惡果。如果說在8月18日之前局勢還可控的話,8月18日之後就完全失控。

此前,毛澤東主持召開了八屆十一中全會,通過文革“十六條”,陳小魯逐字逐句地學習,讀到鬥垮“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簡稱“走資派”)時,自以為找 到了方向。他認為,運動搞了兩個多月,沒批鬥北京教育系統“走資派”。以前工作組在的時候不批,現在他們走了,我們就該批。他挑頭組織一次批判北京教育局 黨委書記張文松和教育局局長李晨,還有西城區幾個重點中學校領導的批判會。除了八中外,陳小魯還聯絡了四中、六中,他們欣然同意參加;他又到北京市教育 局,邀請教育局的群眾組織,他們也表示支持。最後把場地安排在中山公園音樂堂,正好能容納四、六、八中的三千師生。(《名星》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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