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30日 星期一

以謊治國,怎能不腐不毀?

《新史記》一平 專稿

一、治理國家以史為鑑
 
老友黃河清的新著《中國當代史稿——1949年至2009年中國簡史》出版,我為其高興,也向之祝賀。全書137萬字,歷經十數載始成,可謂嘔心瀝血、皓首窮生之作。

中國文明早熟,至周即已漸離鬼神而尚人文,故而說中國文明是非神或非宗教文明。可以說,自周公註《易經》作爻辭即奠定了中國文明人本精神之傳統。

學者們說歷史是中國人的宗教,此說當然是比喻,但可見歷史於國人之重要。中國古代沒有完整系統的政治理論和國家學說,帝王和大臣們治理國家均是以史為鑑,即以史為“經”,依歷史具體案例經驗來治國。二十四史即從政與治國之“經”,可謂“鑑於往事,有資於治道”。


黃河清《中國當代史稿》

就 古代文明而言,中國乃是最重歷史之國家,相較而言,有對歷史最完整、詳實、豐富、最有延續性的記述。如果說,歷史是中國國家之宗教,那麼史官史家即國家之 祭司。由此也就形成了中國優秀的史學傳統。中國古代史學不限於官修的二十四史,也包括大量民間私人歷史著述,及豐富的地方志,由此而有浩如煙海歷史典籍、 文獻、史料。梁啟超曾經感嘆:“於今日泰西通行諸學科中,為中國所固有者,惟史學。史學者,學問之最博大而最切要者也。”
 
二、中國傳統史學之局限
 
《左 傳·襄公二十五年》記:“大史書曰崔杼弒其君。崔子殺之。其弟嗣書而死者二人。其弟又書,乃捨之。南史氏聞大史盡死,執簡以往。聞既書矣,乃還。”唐代史 家劉知幾曰:“良史以實錄、直書為貴”。他因官府干預治史,不能秉筆直言,而辭去史官,“退而私撰《史通》”。明代學者胡應麟言:“才、學、識三長,足盡 史乎?未也。有公心焉、直筆焉。五者兼之,仲尼是也。”文天祥《正氣歌》中詠“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中國三千年多年的史學傳統唯在“正”與“直”二字。“正”乃有公正之心;“直”乃記述之真實。這正是從左丘明、孔子、司馬遷,到顧炎武、王夫之,中國史學之道統。“正”與“直”非僅中國史學之傳統,也是人類文明對歷史記述的普遍要求和原則。

當 然,中國傳統史學有其局限:其眼界限於“中國”範疇之內,記述也較簡單,多重人與事,而欠缺社會形態的整體表述與分析。中國史學有它自身的局限,也有時代 之限定。直到近代西方的堅船利炮撞開了中國的大門,國人的目光才展向世界。由此,中國的史學有了革命性的改觀而煥然一新。從晚清到1949(限於大陸), 在思想、精神、文化上,這是中國又一個“黃金時代”,古老的中國文明由於西方文明的流入,而新生,國人不僅對人類各文明的歷史有了瞭解,對中國自身的歷史 也有了新的眼光和認知。特別是一批新史家赫然而出,如羅振玉、王國維、梁啟超、王國維、劉師培、陳寅恪、顧頡剛、錢穆、陳垣、蔣廷黻、傅斯年、雷海宗、湯 用彤、吳晗……等等。

2006年,余英時先生榮獲美國國會圖書館克魯格人文與社會科學終身成就獎。作為歷史學家,余英時先生代表了以上這支中國近代史學傳統,而此傳統自1949年後則在大陸被攔腰截斷,所幸其在台灣及海外得以延續並發展,這乃是中國史學不幸之中的萬幸。


三、當代史彌天大謊
 
自 1949年,中共在大陸奪取政權後,依仗暴力,壟斷文字,全面篡改歷史,史學歸於“筆桿子”,用以宣傳洗腦,控民治民,鞏固其統治。如,其以“階級”論解 釋古代史,凡造反者便歌之頌之,捧為英雄,從陳勝、吳廣,到李自成、張獻忠,到太平天國、義和團。其用意遠不在歷史,而是宣傳中共“造反”、“革命”、 “殘殺”之偉大。秦始皇焚書坑儒,是人類文明共恥之惡,然而遵毛之旨,於“新中國”卻大被頌揚。其實,頌秦不過是頌毛——頌毛“殘暴”、殘害知識人。

至 於“新中國”的現當代史就更荒誕了,滿篇皆謊。如:抗戰期間,中共躲在山溝裡,毛指示“七分發展,兩分應付,一分抗日”(古屋奎二《蔣總統密錄》第11分 冊,台北:中央日報社,1977年版,P117),而“新中國”史書和教科書卻說中共“領導了偉大的抗日戰爭,打敗了日本侵略者”,可謂彌天大謊;至今歌 頌中共抗日“偉績”的宣傳鋪天蓋地。

1946年國共內 戰爆發,中共為了搶兵源徵糧草而發動土改。1949年後繼續推動,目的是消滅鄉紳階級,在農村建立中共基層政權,而達到目的後,毛即啟動合作化運動,收回 分給農民的土地。這場殘暴的土改運動至少殺戮了百萬“地富”——農民的領導階級,中國鄉村自治社會被徹底顛覆,中共極權統治由此奠立,而其間各種暴行令人 髮指;但中共隱瞞其殘暴,而將之歌頌為“農民翻身解放”、“社會主義的偉大勝利”。

五 十年代末,毛頭腦發熱,搞“大躍進”,以致餓死數千萬農民,許多地方大量發生人吃人的現象,為掩蓋歷史罪惡,公安部規定各省人口統計數為“絕密”,周恩來 指令對有關資料“立即銷毀,不得外傳”。2009年,良心記者楊繼繩調查此次大饑荒的長篇報告《墓碑》在香港出版,而此著在中國至今仍為禁書……

60 餘年來,在中共操控下,整部當代史即是“偉光正”頌辭,少有幾頁不是謊言;即使如此,毛時代沒有幾位歷史學者和教師未遭整肅,包括那些阿諛者,諸多史家, 非關即管,家破人亡,比如吳晗先生;更有甚者,無數人僅僅因為說了兩句真話便被處死、判以重刑。80年代後,中國甚有變化,但當代史仍為禁區,土改不能 說、鎮反不能說、韓戰、大饑荒、“文革”廣西吃人不能說,“六四”亦不能說,事事都是絕密,林昭至今不准祭奠。歷史教師袁鵬飛輔導學生高考,講了一些真 話,因而遭封殺。

河清兄在本書“自序”中說,“大陸出 的各種史籍,名為國史,實為中國共產黨黨史,基本上是政治史,是從中共的立場觀點選擇性傾向性極強地撰述,於1949年後諸多重大歷史事件、人物非獨語焉 不詳,且多有塗抹修飾篡改不實或故意遺缺不記者。如中共中央黨校副校長劉道藩主編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史全鑑》對1958年的大躍進、人民公社運動導致餓 死近四千萬人、人相食無記,對1989年學生平民反腐敗求民主記為反革命暴動、政治風波。類似例子,不勝枚舉。”

對 於中國這樣一個輕宗教而重歷史的民族,以謊言取代歷史,起始是為了洗腦愚民,鞏固極權統治;但最終是將中華民族變為一個謊言民族;民一日可欺,二日可欺, 但不可終生被欺;民知其被欺,而不能改之,為謀生,由而也去欺之。眼下之中國正是如此,漫天的假話、假貨、毒食品、霧霾,根子在謊言之政權;謊言政權迫使 整個國家、社會、民族集體說謊;政權、國家說謊,而致使信約解體;信約解體,而國家、社會自然解體。以謊治國,焉能不腐不毀?
 
四、極權統治下追求真實
 
所幸中國尚有良知不泯者,且而民有對真實之見證、之要求,於是國家謊言之下,便有“真實”之抵抗,遠的不說,九十年代之後,“真相”“真話”已是民間輿論之主旨。

“六四”之後,以丁子霖女士為代表的“天安門母親”群體,20餘年來,不懼當局的迫害,以不惜犧牲之精神,堅持調查真相,尋找死難者,訴諸公義。她們代表了在極權統治之下歷史的真實精神、公正精神。

特 別是進入網絡時代,中國當局已無法全然控制國民的言論,人們有了更多的表述空間,由是“民間史學”,即地下史學呼湧而出,其本身既是對中共謊言史的抵抗, 也是國人對記述真實之史的直接參與,僅就當代史而言,便有一大批“民間史記”,如丁子霖的《六四受難者尋訪實錄》、吳仁華的《八九天安門事件大事記》、王 友琴的《文革受難者紀念園》、鄭義的《紅色墓碑》、楊繼繩的《墓碑》、括蒼山人的《湖南道縣大屠殺》、遇羅文的《文革時期北京大興縣大屠殺的調查》、譚松 的《長壽湖》、《血紅的土改》、廖亦武《最後的地主》、《中國底層採訪錄》、《證詞》、李江琳的《1959 拉薩!》……等等。

但 是,這些均是某事件的記述,作為一部完整的中國當代歷史尚未有,河清兄的這部巨著可謂當今首部完整的當代史之作(這裡我們未將中國官方之著算在之內,因為 其本為中共政治宣傳,不足為論)。(待續,《新史記》16期,原標題為:篳路藍縷 匡邪持正——賀黃河清《中國當代史稿》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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