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18日 星期三

高文謙:毛澤東是中國人的宿命和孽債

《新史記》特約記者 馬儉、記者 高伐林整理


對於崇毛和非毛這兩派人士而言,2013年12月26日是一個絕非等閒的大日子——120年前的這一天,對於20世紀中國和世界的走向、對於20世紀和21世紀的中國幾代人的命運具有無與倫比影響的毛澤東,在湖南韶山沖一個富農家庭呱呱墜地。

在 當前中國社會矛盾十分尖銳,關於中國發展路向的爭辯空前激烈的形勢下,毛澤東120周年冥誕,勢必成爲各方人士論爭的焦點。在這個“大日子”臨近之際,中 共中央卻出人意料地大力降溫,取消若干規格最高的紀念項目,總書記習近平還發出指示,要求“隆重、簡樸、務實”地舉辦毛澤東誕辰紀念活動,既表明當局擔心 毛澤東成爲新的思想和社會衝突的引爆點,也透露黨內對此意見分歧難以整合。

鑒於此,中國研究院和《新史記》雜誌於2013年11月23日在紐約聯合主辦研討會,邀請了12位學者、媒體人和政治評論家,一起來探討毛澤東的歷史功罪、毛澤東的遺産、毛澤東與中國的現代化轉型等大家關心的問題。

《新史記》整理了與會人士的發言,並經發言者本人審訂。全文五萬字,刊於即將出版的《新史記》第17期。

毛澤東是中國人的宿命和孽債

高文謙(前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室務委員、中共黨史研究專家、《晚年周恩來》作者):
安 排我頭一個發言,可算做是“開球”吧,好引出大家談談看法。這次毛澤東研討會的緣由,是大陸官方為了紀念毛120週年冥辰造聲勢,拿我的書《晚年周恩來》 開刀。我跟何頻講,我這本書已經出版了十年了,沒想到現在還要找上門來!所以,我是“來而不往非禮也”,給批我的中國社科院副院長李捷下了戰書,希望能夠 公開辯論毛的功罪是非,題目可以由李捷來定。同時,我希望大陸官方能夠開放網禁,讓民眾來觀戰。當然,這事情的結果是可以想像得到的了:李捷不會應戰,大 陸官方也不作聲。但是不管怎麼說,他們給我們搭了個戲台子——咱們今天在這裡開會,在我看來,宗旨就是一個,要跟大陸官方現在這樣崇毛、捧毛,唱唱對台 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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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謙

毛澤東這個話題很大,可以從很多角度來談。我最想說的一句話,就是毛是中國人的宿命和孽債,不僅深刻地影響了中國幾代人的命運,而且他已經死了多年,陰魂不散,至今還在纏繞著國人,牽制著中國未來的走向。恐怕這個過程還短不了。

首 先,我想談一下毛的歷史定位。毛是一代梟雄,改變了近代中國歷史原有的進程。中國近代歷史起初是以歐美為師的,後來才有一個大轉變,轉到以俄為師。我想把 中國近代歷史放在一個更宏觀的視野下來看——中國的近代歷史實際上是世界全球化過程的一部分。從這個視野來看的,我認為毛是中國人在世界全球化的過程中民 族集體無意識的失落、抵觸、掙扎、反抗、一誤再誤、最後走向邪路的人格化符號。這是我對毛的歷史定位。



剛 才說到中國近代歷史本來是以歐美為師,從鴉片戰爭之後打開國門,洋務運動興起,這個趨勢是很清楚的;哪怕經過了甲午海戰、經過了辛亥革命,以歐美為師的趨 勢還是很清楚;但是到了“五四”運動前後,“從歐美為師”轉變為“以俄為師”——當然發端者並不是毛,但是這個轉變過程是毛澤東完成的。

這 個轉向,當然有很多歷史因素,其中包括中國當時面臨的民族危亡、俄國人的誤導和欺騙……等等,但我覺得,中國知識分子的躁動、淺薄、輕信和狂熱,起了很大 的作用。而一旦走入歧途,就很難改變了。就像在美國開車,你一旦選擇上了某一條高速公路之後,就只好一直往下開去,開錯了也下不來,只能開到下一個出口, 看看能不能下去換路,但是那個出口下去之後會碰到什麼情況?就很難說了!所以,在毛選擇“走俄國人的路”,開創了這麼一個時代之後,中國直到現在,還在這 個泥潭裡面痛苦地掙扎,不能自拔。

那麼,如何來評價毛 的時代呢?可以說,毛是列寧式的集權主義、中國皇權專制傳統、中國底層流氓文化——這三者的集大成者,由此開創了自己的時代。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時代?十年 前我的《晚年周恩來》出版後,我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曾經表示:那是一個貧窮和飢餓、恐怖和血腥的年代,毛是現代中國一切災難的始作俑者。毛發動“大躍進”闖 下大禍後,唯恐身後被“黨內赫魯曉夫式的人物”清算,不惜把整個國家民族推入“文革”十年浩劫之中。毛時代非正常死亡的人數,超過中國歷史上任何一個朝 代,也超過希特勒的大屠殺和斯大林的大清洗。這是一個基本的歷史事實,我至今仍然堅持這樣的看法。

張 博樹說,毛澤東有理想主義和獨裁者的兩重性。我不完全否認毛有理想主義的一面,但我認為這背後有毛的一己之私:他在斯大林死後,想當世界革命的領袖,急於 事功,闖下大禍後,又怕被別人清算,就先發制人,發動“文化大革命”。現在官方為毛辯護的說法,就是說他發動“文革”的出發點是好的,不過是走向極端了, 或者說給別人利用了,用“理想主義”這床錦被把毛的所有罪惡都遮蓋了。我的看法是:中共第一代的革命者確有理想主義,不能完全把他們說成是從一開始就想把 中國引上邪路,禍國殃民,歷史過程本質的暴露是要有一個過程的。當然,這裡面的情況非常複雜,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要具體分析。

中 共第一代領導人受俄國人的影響很深,他們信奉的是列寧式極權主義思潮和鐵腕手段,但是毛澤東這個人還有很多個性的東西在裡面。投身共產革命的人太多了,毛 澤東和陳獨秀,毛澤東和張國燾,毛澤東和周恩來,毛澤東和劉少奇……這些人的個性是很不一樣的,大方向的選擇是一樣的,但具體的做法會不一樣。毛後來開創 “毛澤東時代”,這個時代也就有了很多毛自己的個性特點、個性色彩。


毛第一任夫人對他的八字評語

毛的個性是什麼?我想藉這個機會,也順便剖析一下。
 
毛是個非常複雜的人物。你可以用許多詞來形容他的為人:暴虐、專制、獨裁、多疑、冷酷、虛偽、好大喜功、嗜權如命、翻雲覆雨……,而且每一個詞都可以找到許多史實來加以證明。但是我覺得,“知夫莫若妻”,還是毛的第一任夫人楊開慧,對毛的八個字評語,最準確、最傳神。

哪八個字呢?——“生活流氓,政治流氓”。

這八個字,是當年毛和楊開慧分開之後,楊開慧在湖南板倉的家裡面拉扯著三個孩子時寫下的。(新史記》1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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