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7日 星期一
艺术品:为了元首的画廊
不仅是希特勒,许多历史上的政治强人都曾经坚信,艺术家和艺术品的地位与国家政治强弱成正比。正如资助文艺复兴为美第奇家族赢得了政治上的尊贵荣耀一样,希特勒也寄希望于在艺术中表达政治意图,用“合乎官方品味的”艺术繁荣彰显国家政权。
1945年4月29日凌晨,德意志帝国首都柏林,大厦将倾。
苏联军队已经摧枯拉朽一般向柏林市中心推进。由退伍老兵和平民组成的“帝国第五军团”成了元首阿道夫·希特勒的最后一道防线,他们正在惨烈的巷战中逐步后撤。苏军已经逼近希特勒藏身的地堡[wl9]。
在几名亲信的见证下,希特勒签署了政治遗嘱并口述私人遗嘱。美国著名战地记者威廉·夏伊勒在《第三帝国的兴亡》一书中对这份私人遗嘱做了评论:“希特勒倒是没有像戈林那样利用他的权势为自己捞一笔大财。”
之所以这样说,原因就在于希特勒在遗嘱中对自己收藏品的处理。希特勒说:“我的所有财物,不论其价值多少,都属于党,如果党不存在了,就归国家。假如国家 也灭亡了,那我就用不着再交待了。我这些年来所收集的绘画从来没有打算作为私藏,而完全是为了在多瑙河畔的故乡林茨建立画廊之用。”
绘画?画廊?希特勒搜集了哪些藏品,价值几许?既然不是为了积累个人财富,那么这些收藏是出于艺术欣赏,还是另有政治目的?
独裁者的艺术旨趣
如今林茨城堡博物馆的展厅里,一幅希特勒的老照片格外醒目。在已经泛黄的胶片上,希特勒托着腮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盯着桌子上的林茨城市模型思考[wl10]。
希特勒脑海中的图景是这样的:第三帝国有5个“元首的城市”,即柏林、汉堡、纽伦堡、慕尼黑和林茨。其中,林茨是 “元首的艺术首都”,将建设一座巨大的戏院、一座歌剧院以及以希特勒本人命名的高级宾馆,最为重要的则是藏品足以与法国巴黎卢浮宫、意大利佛罗伦萨乌非兹 媲美的“第三帝国艺术博物馆”。
这个元首心中的艺术殿堂是由哪些艺术品来装扮呢?是哪些艺术品符合独裁者的艺术喜好和品味呢?
在解答这一问题之前,或许可以先看看希特勒看不上哪些艺术品。
1937年7月,由国民教育与宣传部长戈培尔主持的名为“堕落艺术”的展览在慕尼黑举办,囊括从印象派以降的现代主义艺术作品。其中包括德国表现主义雕刻 家和戏剧家恩斯特·巴拉赫、画风奇异的著名画家马克斯·贝克曼、象征主义造型大师保罗·克利、现代主义先驱犹太画家马克斯·利伯曼等人的作品 [wl11]。
在希特勒看来,这些“堕落艺术”是与“伟大的德国艺术”相对立的,换言之,这是“奇技淫巧”。包括象征主义、表现主义、立体主义以及野兽派、未来派,甚至建筑中的包豪斯风格在纳粹美学中都被标记为难以理解、缺乏美感,是对伟大日耳曼精神的“强奸”。
除举办“堕落艺术”展览外,希特勒还授意下属在整个德国境内的博物馆中寻找并没收这些“堕落艺术品”。以德国艺术品委员会主席阿道夫·齐格勒为首的甄别委员会在短时间内收缴了一大批现代主义艺术品。
在这些艺术品中,少部分价值较低的1939年前后在柏林遭到焚毁,而大多数则以在国外拍卖的方式获取大量的财富。根据史学家罗尔的记载,瑞士画商特奥多 尔·费舍尔1939年在一次拍卖会中就卖出德国博物馆收藏的125件顶级现代主义艺术品。截至1941年12月,218幅油画、2700幅版画被卖到国外 [wl12]。
为了响应元首的“号召”,德国各地的纳粹基层组织积极争取这一展览的巡展机会。他们在展览设计上故意诋毁那些现代主义艺术品,例如把梵高或毕加索的作品与疯人院病人的涂鸦放在一起,让参观者进行分别。
创作这些艺术品的艺术家们也在这一阶段受到迫害。表现主义雕刻家和戏剧家巴拉赫被纳粹定名为“颓废艺术家”,大约381件雕塑作品被收缴,而他本人也失去 了人身自由。1937年,这位名躁欧陆、年仅70岁的艺术家被赶出柏林学院,第二年在德国北部港口城市罗斯托克遭迫害致死。
画家贝克曼和克利都被迫背井离乡,流落到美国和瑞士。自文艺复兴以来,欧洲活跃的艺术界还从未遭遇如此的灾难性打击。
尽管不欣赏“堕落艺术”,但希特勒用起这些艺术品换回的金钱却绝不含糊。除拨出象征性资金用于弥补博物馆的损失,大量金钱被用于购买希特勒所赞赏的艺术品,特别是投入为日后在林茨建立博物馆而启动的收藏活动中。
与“堕落”的现代主义艺术相比,希特勒的收藏集中在古典现实主义艺术领域,他从政早期收藏的19世纪德国现实主义艺术家作品和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就是其统治下纳粹美学的主要内容。
综合多部希特勒传记的描述,可以想象早年生涯中希特勒是如何在求学过程中萌生希望做一个画家和艺术家的想法。20世纪最初几年,希特勒在家人的资助下前往维也纳学习绘画,但最终不得不沦落街头,靠画素描和水彩画为生。
从现存为数不多的希特勒画作来看,他的作品以静物和风景为主,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创作技巧。事实上,类似作品也成为他日后搜罗的主要油画作品题材[wl13]。
20世纪30年代早期上台前,希特勒在慕尼黑的家中就已经开始了自己收藏。他当时已经拥有多幅19世纪德国现实主义大师的作品,包括弗朗茨·冯·伦巴赫创 作的俾斯麦画像、卡尔·施皮茨韦格和海因里希·布克尔的风景画。另外,文艺复兴时期荷兰尼德兰画家彼得·勃鲁盖尔和德国画家小卢卡斯·克拉纳赫的作品也包 括在希特勒的收藏品中。
从那些收藏看希特勒的美学趣旨,能够发现他对19世纪日耳曼民族画家的写实作品格外青睐。一些历史学家估算,希特勒收藏的油画中60%都是德国现实主义画 家的作品,超过20%来自奥地利同时期画家。另外,希特勒对荷兰和如今归属比利时的弗兰德斯地区画家的油画作品也有一定兴趣,而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 也受到元首的推崇。
就这些作品而言,共同的特征在于尽可能地描述真实、贴近自然。文艺复兴时期之前,画家们往往描述宗教,人物细节呆板,而文艺复兴运动似乎是给这些画作注入了生命,对人物的描写更加写实、生动。
相比希特勒定义的“堕落的艺术”,现实主义艺术品没有太多抽象的概念和象征,让人一目了然,没有受到太多艺术教育的人也可以做到雅俗共赏。
从希特勒收藏艺术品的题材来看,独裁者偏爱的题材往往是风景、静物和传统家庭生活场景。这与希特勒早年为数不多的绘画创作题材相近。按照他的说法,艺术“是大众真实心灵的最深刻的表达”,因此题材也应接近、贴近普通人。
纵览元首收藏的绘画作品,看不到宗教、文学和历史方面的题材,至于描绘抽象概念、魔幻风格或是贵族生活的作品因属于“堕落艺术”,更不可能出现在元首的仓 库里。希特勒很少对肖像画感兴趣,除非模特是某位日耳曼人的先贤。他也不关注当时新型城市生活和以现代大工业的经济生产为背景的艺术品。
当时,西方主流艺术界正经历着巨大的转变。自文艺复兴以后,工业革命导致以塞尚为代表的浪漫主义艺术流派出现;而第一次世界大战更是触发了毕加索等为代表的现代主义艺术,打破古典艺术的窠臼,赢得万千关注。
在这种时代艺术发展的大背景下,希特勒的收藏题材显得保守陈旧。用罗尔的话说,希特勒“体现出……对那个时代世界倾向置之不理的审美偏好”。
从希特勒收藏艺术品的作者来看,专门钻研风景画的海因里希·布克尔所画作品数量最多,而弗朗茨·冯·伦巴赫也有将近30幅作品入围元首钦定的收藏品队伍。另外,希特勒对格吕茨纳、费尔巴哈、马卡特都格外着迷。
不过,希特勒在买画的过程中经常把同一画家的同题材作品重复购买,在他所收藏的伦巴赫作品中,以同一座乡间房屋为主题的油画作品就有三幅之多。有人怀疑,希特勒办公室所悬挂的画家阿诺德·勃克林的名作《死亡之岛》并不是他所拥有的唯一一幅同题材作品[wl14]。
由此可见,希特勒的艺术品收藏中占据中心地位的是题材和作者,而非画作本身。他重复购买同一创作者的同题材作品,是为了在其中挑出最好的放在身边。
“雅利安人的荣光”
德国哲学家瓦尔特·本雅明曾经说过,希特勒执政时期体现出一定艺术家的气质,执行的是一种“法西斯美学政治”。与独裁者同时代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托马 斯·曼也曾经说过,希特勒骨子里是一个“搞艺术的”,而不是什么政治家。如果将这些评论与希特勒的艺术品收藏结合在一起,就能够看出纳粹政治与那些藏品之 间的内在逻辑。
历史学家弗雷德里克·斯波茨在《希特勒与美学的力量》艺术一书中总结道:“希特勒的问题,或者说是他的悲剧,在于混淆了审美的驱动力与审美的天赋。”换句 话说,服务于政治才是希特勒收藏艺术品真正内在动力。艺术的确在希特勒的人生中扮演了重要的作用,但同样也在纳粹政治框架中“居功至伟”。
独裁者推崇19世纪德国现实主义艺术家的作品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古典艺术杰作,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这些作品都体现了纳粹政治所推崇的雅利安人的优越性,是 “雅利安人的荣光”。在希特勒看来,雅利安人是正统古典文化的创作者,他们的作品精确反映了世界的艺术性和真实性。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犹太人的艺术, 特别是犹太艺术家主导的现代主义艺术流派,这些艺术作品放弃了对自然界的真实艺术表达,而是采取“畸形的瞎涂乱抹”,是艺术的“堕落”。
希特勒指示其追随者公开诋毁“堕落艺术”、焚毁或贩卖那些艺术作品,同时却高度推崇自己喜爱的艺术作品的行为,很容易让人与二战期间犹太人的遭遇联系起来。犹太人与现代艺术在希特勒的概念里都属“堕落”,需“抛弃”。
在希特勒的解释中,犹太人之所以“颓废、堕落”,从其艺术品中“没有对故乡的联系”就能够体现,所以才出现了抽象派、野兽派等普通人难以欣赏的作品。而第三帝国的美学观念应该是一种忠于自然的复制,艺术应当牢牢把握自然、顺从自然,也就是古典现实主义推崇的艺术风格。
仅从艺术家人种上来分析希特勒美学政治观念并不全面。从艺术品题材上而言,不少人认为,希特勒如此关注于艺术的真实也是服务于纳粹大众政治的需要。
纳粹的崛起源于德国在承担一战战争责任和债务过程中经济衰退,导致民众生活水平急剧下降。希特勒批评国内各政党脱离民众,发动底层民众和困境中的中产阶级支持。
在这种政治背景下,希特勒所推崇的艺术形式必须具备一种能够被普遍理解的特征。换句话说,希特勒政治美学中的现实主义“金科玉律”是出于政治上巩固统治基 础的需要。德国历史学家哈恩斯-克里斯蒂安·罗尔在《第三帝国的艺术博物馆》一书中写到:希特勒经常期待一种“朴实的、简单的、诚实的艺术”……对简单化 的追求表现在他建立起来的收藏中。同时,希特勒指责表现主义艺术一味追求“轰动效应”和“趣味”。
第三帝国的多数艺术品收藏都是不需具备艺术专业背景知识就可以一眼看懂的,可以被所有阶层的民众广泛接受。
希特勒就此曾经说过:“德意志的就是明了的。”这种把复杂事物简单化、单一化的观点在艺术上就是追求现实主义表现的写真;在政治上则是独裁、反犹以及对个人的盲目崇拜。
英国艺术史学者格里夫雷·维特克拉夫特同样认同希特勒通过艺术巩固其群众基础的观点。维特克拉夫特认为,第三帝国时期的艺术风格大多是刻意迎合底层民众趣味的,包括建筑、绘画收藏。纳粹民族主义对于艺术有着敏感的神经,总是能够在政治中利用艺术[wl15]。
在希特勒的“美学政治”中,艺术品除对德国内部的政治动员产生作用,还有一种对外宣示地位的含义。不仅是希特勒,许多历史上的政治强人都曾经坚信,艺术家 和艺术品的地位与国家政治强弱成正比。正如资助文艺复兴为美第奇家族赢得了政治上的尊贵荣耀一样,希特勒也寄希望于在艺术中表达政治意图,用“合乎官方品 味的”艺术繁荣彰显国家政权。
事实上,这一观点决定了希特勒把渗透了政治意识形态的艺术作为其纳粹民族主义的重要工具,预言“一个德意志前所未有的艺术盛况”即将诞生。而他计划在林茨修建的那座艺术博物馆就是试图向全世界证实这一点。
这种把艺术品与政治目的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美学政治”渗透在希特勒统治时期德国建筑、音乐等各个方面。
其实,这种“美学政治”并不是纳粹首创。德意志最后一个皇帝威廉二世就曾经批驳德国画家创造悲剧题材的油画,称这种行为是“对德意志民众的罪恶”。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希特勒当年的建筑早已烟消云散,但他为林茨艺术品博物馆准备的那些收藏的追回、收缴和定性工作一直没有结束,其中有一些油画已经在战火 中遭到破坏,或是逸散在历史的尘埃中。对于那些受到纳粹推崇的艺术家和艺术品而言,如今谁也说不清这究竟是他们的幸运还是最大的不幸。
“艺术的劫难”
2009年,林茨获选欧洲年度“文化首都”。与其他城市获选这一荣誉的情形不同,一些艺术历史学家认为,在林茨以9结尾年份兴办文化活动不合时宜。
那一年距离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70年,距离在林茨长大的战争发动者希特勒出生120年。不少人指责,在这样一个特殊年份把林茨定为欧洲“文化首都”是对希特勒在酷爱的故乡建立文化中心愿望的“回应”。
“林茨2009”的策展人、艺术家马丁·海勒坦言:“在林茨讨论艺术总是意味着讨论政治。”
林茨之所以引发这么大的争议,与希特勒建立林茨博物馆的想法有关,也与独裁者建立这一“雅利安人圣殿”的方法有关。
攫取第三帝国最高权力后,希特勒的收藏行为愈发活跃。在他的身边,聚集了一批投其所好的艺术品掮客。希特勒委托这些人为他联系购买艺术品事宜,并代表他参与各国画廊的拍卖活动[wl16]。
《第三帝国的艺术博物馆》一书中曾经提到一个名叫卡尔?哈伯施托克的柏林画商。哈伯施托克在希特勒执政早期曾经替独裁者收购艺术品。这名画商在自己的日记 中记录,一次在希特勒位于巴伐利亚地区的贝尔格霍夫城堡面见独裁者,汇报艺术品收购情况,但谈话中途被军事报告打断。希特勒在与哈伯施托克道别时说:“如 果没有艺术来使我放松,我会变成什么样啊。”
真正把在林茨建立第三帝国最伟大的艺术博物馆提上日程,时间大概是在1938年。这一年,希特勒访问意大利,在佛罗伦萨著名的美术馆乌非兹宫流连四五个小 时。回国后他就希望在德国也成立一个收藏品级别与乌非兹比肩的博物馆。另一方面,奥地利在当年并入德国,寄托了希特勒青少年记忆的林茨也进入了由从这里走 出去的独裁者控制时期。
为了在林茨建立博物馆,希特勒1939年成立了直接由他个人控制的机构“林茨特别任务”,负责搜罗他心仪的艺术品[wl17]。德累斯顿美术馆馆长汉斯·波色被希特勒任命为特使,并召集不少艺术品专家负责艺术品的鉴定。
希特勒曾经先后给波色大量资金用于在意大利、瑞士等地参加艺术品拍卖会,其中一部分钱来自自传《我的奋斗》的出版版税。同时,对于那些逃出第三帝国控制的 犹太人被没收的大量艺术品,希特勒提出“元首优先特权”。波色能够根据这一特权优先挑选供给希特勒本人的收藏品,并使用较低的价格或印有希特勒头像的邮票 购买。
波色先前因为一度反对希特勒处置“堕落艺术品”而遭到停职。但希特勒看重波色的经验和艺术鉴赏能力,要求他为自己服务。在之后的任务执行中,波色表现出与早期截然不同的政治态度,积极收集希特勒看重的油画。
“林茨特别任务”是希特勒纳粹战争机器的组成部分。起初,波色在德奥合并后来到维也纳挑选那些逃往国外的犹太富商留下的艺术品,选择符合希特勒审美的作品作为第三帝国艺术博物馆的储备。
随后,由于德军战线的推进,他得到在波兰古城克拉科夫和首都华沙、法国首都巴黎以及荷兰、比利时、卢森堡等地挑选艺术品。
由于纳粹政出多门、德军战线过长,为了避免遗漏有价值的艺术品,波色在行动过程中多次与党卫军合作,提前控制占领区艺术收藏,并由其优先挑选。
1942年,波色因病去世。截至那时,他已经为希特勒收集了不少一流油画,其中不乏提香、伦勃朗等名家之作。
就艺术品的获得,不同的历史学家存在争议。德国史学家汉斯·勒霍尔估计,波色为希特勒收藏的艺术品中,只有大约12%是强制购买的、2.5%的艺术品来自 没收。但荷兰历史学家杰拉德·埃尔德斯认为,这些艺术品购买“代言人”使用威胁的方式,用大量无法兑现的德国“金马克”购买油画,等同于没收。
不过,根据战后处理艺术品的官方委员会的记录,的确有一些奸商高价出售艺术品给希特勒,战后却声称那些艺术品被纳粹强占、要求索回的现象[wl18]。
波色死后,“多瑙河画派”学者赫尔曼·福斯继任“林茨特别任务”主管。有趣的是,福斯是一名对纳粹主义和德军的侵略行为极其反感的艺术史学家。一些历史学家怀疑,希特勒任命福斯的原因很可能是利用福斯的声誉,让艺术品“收集”能够更加顺利地进行。
在福斯的管理下,艺术品超出了油画的范畴,扩大到几乎所有类别。不过,由于所有占领区没收和无主艺术品数量巨大,直到第三帝国覆亡,福斯都没有完成林茨艺术品博物馆展品收集和编目工作。
“林茨特别任务”收集的艺术品大多存放在慕尼黑的“元首大楼”,还有部分藏品在盟军登陆欧洲、轰炸德国时被运至矿井、修道院等处藏匿。至于艺术品的数量, 考证难度极大。罗尔列举了一些相关说法,其中维也纳文物保护所所长赛贝尔博士在1945年给美军提供的目录中认定,希特勒收藏的绘画、雕塑、家具、壁毯、 瓷器、古典金属器物等艺术品总计6577件。
根据战后的粗略统计,希特勒及其艺术品代言人收集的艺术品只有不到四分之一最终归还给主人,接近10%的艺术品遗失。大部分艺术品留在德国,分散在各地的博物馆中,还有一些名作被奥地利、法国、荷兰以及美苏两国“保管”。
这些艺术品的遭遇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纳粹统治时期的情形。不少物主在战争中不仅失去财产,连生命也被剥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们的艺术品流落在时代的颠沛命运中。纳粹美学政治的背后,丑陋的残忍比比皆是。
建立第三帝国艺术博物馆的梦想在盟军的炸弹声中破灭,希特勒也自尽身亡。希特勒最后的艺术品主管福斯没有机会完成“林茨特别任务”。他战后曾被捕,后来撰写回忆录,声称自己是为了保护艺术品才接受希特勒的任命。
希特勒喜好艺术品,其下属也纷纷上行下效。独裁者以下最著名的“收藏家”是元帅戈林。
与独裁者带有纳粹政治色彩的美学品味相比,戈林的收藏显得没有“章法”。在戈林的收藏中,既有伦勃朗、雷诺阿的油画,又有珍稀邮票、雕像、钟表、勋章、古 金币、钻石袖扣和别针、金银烛台和盘子、古董盔甲和兵器等。美国大兵们攻入戈林的别墅,打开密室,还以为是一个杂货铺老板的仓库。
戈林巧取豪夺的艺术品总计有1500多件,其中不少是难以估价的珍品。不过,戈林的藏品无法反映出这名纳粹“二把手”的艺术兴趣或收藏规律,但表达了纳粹头目对价值的推崇。他的藏品中甚至有希特勒所定义的“堕落艺术”。
战争期间,戈林多次调用军队、火车为其运送艺术品,每打到一个重要的欧洲首都,总不忘在希特勒挑选完艺术品后把有价值的藏品纳入自己的仓库。
如果说希特勒的“林茨特别任务”是有目的的收集艺术品,那么戈林的行为多半可以视作军阀式的强盗行为。他并没有为艺术品收藏拨付太多金钱,而是多次通过行政手段让这些艺术品“凭空蒸发”。
除戈林外,不少纳粹要员也参与了这场针对欧洲艺术品的劫掠,例如德国时任外交部长约阿希姆·冯·里宾特洛甫。
尽管纳粹收揽的艺术品数量巨大,但这些艺术品最终没能像纳粹美学政治所希望的那样巩固法西斯统治。这些艺术品中不少在战火中被焚毁,很多珍品散佚到欧洲各 个博物馆。如今,当人们带着艺术的眼光去审视这些艺术品的时候,难以想象它们曾经被什么样的人端详,以及它们身上那种美学政治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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