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15日 星期六

她在天安门城楼上打翻了毛主席的茶杯


顾阿桃——因为林彪夫人叶群上天入地(中)


     十二、七上北京被接见

  1966年国庆节前夕,顾阿桃作为贫下中农学毛选积极分子的代表,应邀去北京参加国庆观礼。顾阿桃先后应邀去了7次北京,每次都被毛主席接见,共坐了6次飞机。1966年9月23日收到那张红彤彤的请柬时,是顾阿桃第一次应邀上北京,她激动万分。想想看,与她年龄相仿的洪泾农妇,有的连县城没去过,大多数连火车都未见过。而她这次先要坐火车到省城南京,再坐飞机到北京,说不定还能上天安门见毛主席。实际上,顾阿桃活到51岁,还不知道天安门是个什么样的建筑。

  她问丈夫顾泉和:“天安门是一扇比地主老财家的门还要大的门吗?”

  丈夫笑她少见多怪:“不是门,是城楼。”

  “啥?”

  丈夫大声说:“是大围墙上造的楼。”

  顾阿桃还是想象不出天安门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为了做好受毛主席接见的充分准备,临去北京的那些日子里,顾阿桃夜以继日地背毛主席语录,讲画稿。“旧社会拿伲(伲、我伲,即吴方言我、我们)穷人踏进地狱门,新社会拿伲请到天安门。”这是学习辅导员帮她总结的,关照她见毛主席千万别忘了讲这句话。

  9月29日,顾阿桃随江苏代表团从南京登上了去北京的飞机。舷窗外,阳光灿烂,碧空万里,往下看,白云如无边无际的棉絮……

  “各位旅客,我们伟大祖国的首都北京就要到了……”空中小姐甜甜的话语使她惊醒。真快呀!还不到从沙溪坐汽车到上海用的时间,顾阿桃乘坐的飞机就徐徐地降落在首都机场。在一片人群的欢呼声中,她一眼看到了半年未见的李春生。李秘书是代表空军工作队来迎接她的。李秘书知道顾阿桃第一次到北京,第一次坐飞机到首都机场,特意带她到机场商店小卖部转了一圈。顾阿桃被柜台内琳琅满目的物品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双灰色的尼龙袜上,又看看自己脚上那双已有补丁的粗纱袜,实在感到太寒碜了,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口袋里临行前丈夫给的几块零用钱,突然耳旁似乎又响起叶群那不紧不慢的声音:“你现在是全国人民学习的榜样,要注意艰苦朴素,严格要求自己。”她的手又收了回来。

  李春生把顾阿桃扶上吉普车,滔滔不绝地向她介绍沿途的风景。越过路旁数不清的高楼大厦,车子开到了宽阔平坦的长安街。到天安门广场时,李秘书让车子有意放慢了速度,向顾阿桃介绍:这是历史博物馆,这是人民英雄纪念碑,这是人民大会堂,这是天安门。

  这就是天安门呀。顾阿桃看着紫红色的城墙上悬挂着毛主席巨幅画像,上面是金碧辉煌的天安门城楼,心里才豁然明朗:这天安门果然不是一扇门,还是丈夫说得对。

  李春生一直把她送到江苏代表团的下榻处京西宾馆。

  当天下午六时许,叶群、吴法宪等人结伴来到京西宾馆看望顾阿桃。顾阿桃在远离家乡的北京见到这么多熟人,感到分外亲切。特别是见到改变她命运的“恩人”叶群,不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她赶忙取出专门带来的礼物:一个刻着“毛主席万岁”的桔红色的北瓜,诚心诚意地赠给叶群。

  叶群接过北瓜,连声说:“好瓜!好瓜!”捧着瓜转了一圈又说:“这瓜你后天上天安门时,还是献给毛主席吧。”

  “真的要上天安门见毛主席?”顾阿桃惊喜地问。

  “是毛主席要接见你。我把你的事向他老人家作了汇报,说你一个字不识,可以把‘老三篇’背得滚瓜烂熟,还能活学活用,是出于你对主席的忠诚。毛主席听了很高兴。你别怕,到时我和你一起去。”

  十三、夜访中央领导

  京城的夜晚,华灯齐放,色彩缤纷,满城满街的彩旗、标语、横幅,那是一派庆祝国庆17周年的节日气氛。来自江南水乡的顾阿桃,真想尽情地游览、观赏这京城美丽的夜景。可当天晚饭后,一辆黑色的轿车把她接走了。叶群要带着她一手培养的典型,向中央主要领导游说她老头子“活学活用,立竿见影”的效应,炫耀自己的杰作,把顾阿桃当作“活宝”去亮相。

  叶群带着顾阿桃等先去了周总理家。周总理不在,邓颖超同志接待了她们。叶群把顾阿桃介绍给邓大姐,说自己是如何如何发现并亲自手把手地教顾阿桃学毛选的,又是如何发明了看图说话,克服没有文化这一困难的。接着,她让顾阿桃背语录,讲“三个人一把扫帚”的学习体会。顾阿桃就如法表演一番。

  邓大姐说:“你真不简单,这么大岁数了,又没有文化。”

  顾阿桃说:“我常常为了背不出语录或者忘了讲用的话而睡不着觉,有时半夜起来再背,蛮苦恼的。”叶群在旁朝她眨眨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她停住了。

  可邓大姐很同情地说:“是呀,你不识字,学习肯定困难不少,是很苦的。”她拿出一盘红枣来招待顾阿桃她们。顾阿桃小心翼翼地拿一颗红枣放进嘴里,甜甜地嚼着,一边观察着总理家的摆设,除了书柜、沙发之外,没有什么高档的东西。

  她们又来到朱德委员长家。朱委员长也不在。叶群对康大姐又是一番自我吹嘘,顾阿桃也照旧表演一番。后来又到李富春家,对着蔡大姐再如此这般一通。随行记者在各家不适时机地分别为邓大姐、康大姐、蔡大姐会见顾阿桃摄下了珍贵的照片。待顾阿桃随叶群夜访结束,回到宾馆,已深更半夜了。

  十四、在空军礼堂讲用

  9月30日,叶群安排顾阿桃到空军司令部讲用。

  当天上午,空军大院门口两边挂起了“热烈欢迎全国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顾阿桃老妈妈来我部传经送宝!向顾阿桃老妈妈学习!向顾阿桃老妈妈致敬!”的巨幅标语,偌大的空军会堂座无虚席。司令员吴法宪声音宏亮地亲自主持会议。当叶群带着顾阿桃来到会场时,吴法宪带头鼓掌,会场里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顾阿桃拿着画稿,一口“我伲我伲”的太仓土话,使大部分北方军人听得如坠烟雾。叶群见状,忙叫林豆豆上台当场翻译,还拿来一块大黑板,顾阿桃一边讲,林豆豆一边在黑板上依样画葫芦。啊,一个不识字的半百农妇,能一字不漏地流畅地背“老三篇”,还能滔滔不绝地讲用,真是天才!台下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有人还激动地呼起了口号。

  十五、接见时打翻了毛主席的茶杯

  10月1日国庆节终于盼来了。鲜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金色的阳光普照京城,天安门沐浴在一片辉煌之中。顾阿桃胸前佩带着燕尾红绸条,上面印着金色的国徽和“1966国庆西6台第0770号”字样,有人领她坐在叶群身旁。眼前广阔的天安门广场,红旗如海,人群如潮。那难忘的场面令人激动,令人陶醉。

  叶群拉住顾阿桃的手说:“你好好看看,上天安门啦,这里是过去皇帝才能登临的地方。来,跟我去见毛主席。”她说得很随意,好像这里的一切都是由她安排的。

  富丽堂皇的城楼休息室里,毛主席正坐在沙发上端着一只白瓷杯喝茶。

  叶群拉着顾阿桃走上前去说:“主席,她就是不识字能背老三篇的顾阿桃。”

  毛主席微笑着向顾阿桃点点头说:“你好!”随即伸出了右手。

  此时的顾阿桃突然紧张起来,心咚咚地快要跳出喉咙,日夜想念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就在眼前,这不是梦吧!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去握主席的那只大手。可就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慌乱中的顾阿桃伸手时,把主席手边的白瓷杯打翻了,茶水泼湿了主席的衣裤。顾阿桃吓呆了,不知怎么办才好。

  只见主席冲她和蔼地笑笑,掏出手帕掸掸衣裤上的茶水,操着浓重的湖南乡音说:“莫关系,莫关系嘛!”

  顾阿桃这才放下心来。叶群随即递过那个北瓜,顾阿桃赶紧捧着恭恭敬敬地放到主席面前的茶几上,又递上三封洪泾社员写的祝愿信。

  叶群又马上拿出顾阿桃的讲用画稿给主席看,很得意地介绍顾阿桃学习毛选的情况,以及自己是如何发现和培养这个典型的。

  毛主席接过顾阿桃的画稿,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很好,很好!”说完又伸手与顾阿桃握手。

  “毛主席的手彻彻软(太仓方言“非常软”)。”顾阿桃多少年后总忘不了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并幸福地一次又一次向人们这样说。当时,摄影记者按动快门,摄下了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接见顾阿桃的照片。很快,这一历史性镜头出现在顾阿桃的茅屋的镜框里,出现在洪泾大队的学毛选展览馆里,出现在铺天盖地的报刊上。后来,作为历史资料,收入太仓市档案馆保存。2002年11月初,在党的十六大召开前夕,由苏州市委宣传部、党史办、机关党工委、苏州日报社联合举办的“关怀——党和国家领导人与苏州”大型文献图片展,在苏州市区和所属各县市展出。人们惊喜地发现,当年毛泽东主席在天安门城楼接见顾阿桃的放大照片也被选入这次大型文献图片展中,并放在靠前显要的位置。

  十六、被林彪接见的经过

  顾阿桃国庆节观礼后的几天日程,是参观、游览和讲用。不用说,这都是叶群一手安排的。

  10月7日晚,叶群让顾阿桃去“朝拜”她的老头子。小轿车七拐八转地把顾阿桃拉到一个神秘的住宅。叶群、林豆豆、林立果都在,很显然,这是林彪的住处。

  “阿桃,我的小官人(学太仓方言称“丈夫”为“小官人”)也要接见你。走,我带你去见见他。”叶群拉着顾阿桃的手来到一间书房。里边阴森森的,在一盏幽暗的台灯下,她看见一个光秃秃的脑门泛着青光,心里挺害怕的。这就是“林副主席”。只见他从一本毛主席书上抬起头来,浓黑的倒八字眉毛下,一对小眼眨了几下,颧骨突出的瘦脸上露出一丝牵强的笑意,拖着有气无力的鼻音对顾阿桃说:“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回去后,要更上一层楼,要学出新水平,用出新水平。”

  顾阿桃当然想表示,回去后要再加把劲为林副主席争气争光。但看到林彪这副样子,心里一阵阵发毛,话到嘴边又变得语无伦次:“我……我一定好好学习……”

  林彪又埋头“研读”毛选了。顾阿桃识相地跟着叶群退了出来。

  顾阿桃感到林彪的背影似曾相识,就悄悄地问:“叶主任,你在洪泾时,有一天来了辆汽车,走出四个人来,其中有一个背影好像就是……”

  叶群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那就是老头子他呀。”

  叶群把顾阿桃领到外面一间不大的卧室。这间卧室可谓简陋朴素,只有一张硬板床,洗得发白的黄军被上,缀着两块醒目的补丁。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叶群拉着顾阿桃坐在床沿上介绍说。

  顾阿桃环视四周,连箱箱柜柜都没有。哪有这么简单的住房?顾阿桃欲言又止。

  叶群看出了顾阿桃脸上的疑狐,便缓缓地说:“过去在战争年代,我们转战南北,一切都简简单单。多少年来,我们一直这样,习惯了。”

  其实,这只是警卫人员的值班室。顾阿桃当然相信了叶群的话。她深深钦佩大首长的生活习惯。因此,回洪泾后到处宣传林彪一家生活如何如何的艰苦朴素。

  那天晚上,叶群还请她吃苏南人喜爱的酒酿圆子,临走时又送她一盒饼干,关照她回去后好好学习毛主席著作,并要保重身体,使顾阿桃感动得差点掉泪。但当顾阿桃回到住处,发现这盒饼干外有些霉点,就拆开来看看里有没有变坏,一看里面有些都长绿毛了,根本没法吃,心里不太高兴,只得扔进便池冲掉。后来细想,可能是首长生活艰苦朴素,平时连饼干都舍不得吃,时间放长了,没注意到是否会变质。想想叶群分别时对自己语重心长的叮嘱和此次国庆观礼,顾阿桃对恩人还是感激不尽。

  十七、洪泾成了一片红海洋

  顾阿桃参加国庆观礼上天安门被毛主席接见的消息,通过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红色电波”传向四面八方。《新华日报》及时刊登了顾阿桃《我见到了顶红顶红的红太阳》的大块文章。不用说,这又是有人代写的。此后,全国各地的报刊都争先恐后地报道顾阿桃老妈妈“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先进事迹”,刊登顾阿桃和毛主席握手的、顾阿桃在田头一边摘棉花一边向群众讲用的大幅照片。

  其时,洪泾大队因为出了顾阿桃这个响当当的全国学习毛主席著作“标兵”,全大队干部群众也掀起了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工“高潮”。洪泾大队成了一片红海洋。田头路口插满了语录牌,家家户户门前挂起忠字红旗,室内布置起帖着毛主席像或放着毛主席半身石膏像的忠字台。每天出工前要向毛主席像“早请示”,念针对性语录;中午回来“中对照”;下午收工“晚汇报”。吃饭前须手拿毛主席语录本,来一个“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敬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这叫做“先吃精神饭,后吃白米饭”。小学生上学、放学时,排着整齐的队伍,领头的举着红旗,一路高唱语录歌。全大队背诵“老三篇”蔚然成风,要求大家“烧火时念一念,走在路上背一背,做生活时想一想,晚上睡觉前夫妻俩帮一帮。”据1966年一份资料统计,当时洪泾大队848名成年社员中能背出老三篇的有720人,加上老人孩子,能背出《为人民服务》的竟超过1000人。

  洪泾大队冒出了一批“活学活用”的尖子。如五队双腿瘫痪青年沈玉英,是林豆豆培养的典型。沈玉英曾是个优秀的农村知识青年。她1957年沙溪中学初中毕业后回乡务农,后到沙溪北双庙小学当民办教师,1959年响应党的号召到新疆支边,分配在新疆农林厅工作,曾被评为支援社会主义建设青壮年积极分子。但支边两年后,可恶的病魔突然降临。生性比较活跃的沈玉英在一次篮球活动后,没有及时穿上衣服受了风寒,没几天就觉得腰背酸痛得直不起来,经医院检查,得了结核性骨髓炎。不久,她的腿就不能动了。后在新疆医院开刀动手术,又遭细菌感染。新疆方面用飞机把她送到上海广慈医院治疗。但整整治了两年,病情没有好转,终因骨髓结核影响到脑部神经而患了终身双腿瘫痪。叶群见她政治、文化素质好,但行动不方便,就让林豆豆培养她为“不出门的政治队长”,在家组织、辅导社员学习毛主席著作,做好社员的思想政治工作。1966年6月29日,林豆豆撰写的颂扬沈玉英的长篇通讯《向阳花开》,以整版篇幅在《人民日报》发表后,她也名声在外了。

  洪泾红了,红得发紫。上面专门拨款在洪泾大队部建造了“洪泾大队学习毛主席著作成果展览馆”。在四周一片低陋的农房中,鹤立鸡群般地树起这座恢宏明亮的庞然大物,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一条笔直平坦的公路,从太沙公路一直修筑到展览馆前。展览馆大厅内,悬挂着毛主席接见顾阿桃的巨幅照片,还有叶群一帮人辅导洪泾社员学毛选的照片……

  十八、学洪泾看顾阿桃成了时髦

  随着洪泾大队和顾阿桃知名度的提高,学洪泾、看顾妈妈成了人们最时髦的话题和行动。人们从四面八方像潮水般地涌向洪泾,以一睹顾妈妈的风采,以握一握她那只与毛主席握过的手为满足。

  在好长一段时间内,从沙溪到洪泾,从大队部展览馆到顾阿桃家的田埂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从早到晚,熙熙攘攘,如海似潮,每天少则六、七千人,多则上万人。他们有前来采访的报社、电台记者,有前来视察的各级领导,有来搞教育革命的上海几所大学的师生,搞“革命大串联”的红卫兵小将,有来为贫下中农看病的巡回医疗队,有前来支农的解放军官兵,有来慰问演出样板戏的省市剧团……西藏著名女高音歌唱家才旦卓玛也千里迢迢前来献歌。那天,为避免观众过多,才旦卓玛为洪泾大队的专场演出安排在凌晨两点。尽管洪泾大队社员们白天田间劳动,晚上还要学习毛选,开讲用会,已经很疲劳了。但得知著名歌唱家才旦卓玛亲自来为他们洪泾人演出,都感到无比的荣幸和兴奋,大伙儿高兴得前半夜都没睡觉,眼巴巴地等着演出开始。只见才旦卓玛身穿艳丽的藏族服装,在大队部临时搭起的演出台上载歌载舞。她音域宽阔,歌声高亢,特别是唱到那首《翻身农奴把歌唱》,“雪山啊,霞光万丈。雄鹰啊,展翅飞翔……”,那熟悉的唱词,过去只在广播喇叭中听到,现在直接观看才旦卓玛演唱,大家感到无比的亲切。歌唱家悠扬纯净的歌声在洪泾大队上空久久回荡。尽管当时只悄悄地通知了本大队的社员,但到演出结束时,还是来了不少邻近大队的社员,大家为能亲自目睹才旦卓玛的演出风采而激动不已。

  来洪泾学习的还有一些外国朋友,他们不远万里前来“取经”。当然,更多的是来自北京、上海、浙江、安徽、福建、新疆、西藏、广东以及本省的干部群众。因参观人员拥挤,在太仓境内发生过多次人员伤亡的交通事故。一位当年参加接待工作的生产队长统计过,仅1967年至1969年两年间,来洪泾参观学习的就超过200万人次。笔者在这两年间也到洪泾大队参观过两次,当时只是随着参观的人群拥来拥去,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洪泾展览馆和顾阿桃住的旧草房,两次都未见到她本人。

  十九、丈夫顾泉和的烦躁

  参观的人一多,宁静的乡村喧闹得鸡犬不宁,顾阿桃家那一间半破草房天天被挤得水泄不通。特别是那些打着×××战斗队、×××造反派红旗,长途跋涉而来的红卫兵小将们,都要与顾阿桃老妈妈握握手,拿出笔记本让她抖抖索索很费劲地签上“毛主席万岁”几个字。他们个个情绪激动,握手时把顾妈妈的手握得生疼,有的还要使劲摇晃,把她的手腕都扭伤了。那些小将们,来了还要留下一点纪念品。他们把毛主席语录、毛主席画像贴得满屋都是,实在没地方贴了,就在床上、蚊帐上贴,害得顾阿桃动弹不得,生怕碰坏了那些语录和画像而得罪老人家。最令人恼火的是,参观学习的人涌来涌去,把家门种的青玉米踩倒了,南瓜藤踩得只留下一片片青汁水,刚从队里分回的几捆油菜秸,被踩得又黑又烂,如猪窠灰一般;门坎被踢破了,灶面砖被挤掉了一块,饭筲箕撞翻了,白花花的米饭洒了一地,鸡蛋篓碰倒了,破碎的蛋黄粘糊糊地流了出来;有一次,连床跟前的马桶也碰翻了,弄得满屋子臭味儿,气得丈夫顾泉和跺着脚破口大骂:“一个破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

  自从“老太婆”走红后,顾泉和就憋了一肚子气。早上刚端起饭碗,就有人一口一个“顾妈妈”的进来,还要放下饭碗,陪着他们一起“早请示”。有时挤进满屋子人,顾阿桃只好坐到马桶上与他们说话,而顾泉和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最可气的是,“老太婆”有时出去讲用、开会,一连几天不回,家里饭没人做,衣服没人洗。

  顾泉和可不愿受这份罪。我伲是靠种田吃饭的,你一个老太婆成天价疯出去胡言乱语,介绍什么经验,能顶个屁用。

  当时又时兴跳“忠”字舞。顾阿桃看到十一队周招娣,年岁比她大,可跳起“北京有个金太阳”来腰柔步轻,动作连贯,心想自己是全国学习毛主席著作标兵,这也不能落后。那天,她顾不上吃饭,在小队仓库场上,由几位学生教跳“忠”字舞,扭动起僵直酸痛的腰肢来。

  顾泉和瞪着眼睛找来了,火冒三丈地说:“这么晚了,你还不想触祭(太仓方言俗语“吃饭”),跳舞能跳饱肚皮?”吓得几个学生抱头逃窜。

  二十、顾阿桃的苦恼

  本来一对很和睦的老夫妇吵闹多了。一般顾阿桃不还嘴,任丈夫吵骂,她也体谅他的苦衷。只是有时老头子实在罗唆个没完,她才顶几句。

  有一次,两人吵大了。为的是顾阿桃又要去开会,顾泉和第一次掀翻了饭桌,碗、盆碎了一地,顾阿桃哭红了眼睛。那是太仓县三干会放在沙溪开,派专人前来邀请顾妈妈去会上讲话,丈夫坚决不让她去,急得顾阿桃的辅导员直掉眼泪,实在没法,只好另请五队的沈玉英前去顶替,才解了围。

  顾泉和看到这次“斗争”胜利,更加得寸进尺。他向“老太婆”宣布了三不准:从今以后,不准出去开会,不准出去讲用,不准接待客人。顾泉和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家满腔热情前来参观学习,他就站在家门口叉腰骂山门。顾阿桃违背他的“三不准”,他就吵到大队部,找到工作队,说这样下去他没法生活了,并以要么跟“老太婆”一起外出开会,要么不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来抗衡。

  这可怎么办?一个全国学习毛主席著作标兵怎么能让自己的老头子拖住了后腿。一天,新华社一位记者来到洪泾采访,顾阿桃的学习辅导员无意间向他谈起此事,这位记者马上写了一篇文章,登在了供高级首长阅读的《内参》上。

  没几天,叶群看到了这篇文章,可把她急坏了:自己亲自树立的这面红旗,怎能让它倒在一个老头子手里。她马上派人火速赶到洪泾做工作。

  那人到了洪泾,神情严肃地对顾泉和说:“我是叶群主任委派来的。顾阿桃是叶主任一手培养的全国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典型,她是出去宣传毛泽东思想,你在家烧烧饭还不舒服?怎么不让她出去?”

  顾泉和毕竟是乡下老头儿,看到为他的事北京专门派来了人,心里有点发怵,脸色尴尬地说:“我……我没有哇。”

  “你不要否认,我全知道了。告诉你,顾阿桃不是普通群众,更不是你顾泉和的私人财产,万事都由不得你。她要革命,你究竟支持不支持?”“支持,支持……”顾泉和赶忙说。

  来人把顾泉和训了一顿,但也考虑到他的实际问题,便让学习辅导员在顾阿桃外出期间帮顾泉和做饭、洗衣服。果然,有一段时间,顾泉和没去过问和阻拦顾阿桃的活动。

  可是,时间一长,顾泉和又唠叨起来。不过,这是他对“老太婆”的同情和怜悯。

  那年月,不时有“最新指示”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当晚的《新闻联播》节目中播出发表。洪泾大队也必定在当晚敲锣打鼓地“热烈欢呼”一番,第二天开庆祝大会,顾阿桃少不了要登台背诵“最新指示”,这是政治任务,是当标兵的神圣职责。为此,在发表“最新指示”的当晚,顾阿桃受了不少苦,常常是睡在被窝里被学习辅导员叫起来,一字一句地教,一字一句地学,一字一句背。

  那晚,“整顿组织,建立三结合领导班子”的“最新指示”发表了,可是顾阿桃对“整顿”二字总是弄不懂,实在记不住。学习辅导员一时也画不出形象的图画来。眼看天快亮了,吃过早饭就要在大会上当众背诵了,顾阿桃和辅导员都急得要命。辅导员口中念叨着“整顿,整顿……”,忽然急中生智,联想到切菜用的“砧墩”,其太方言的谐音正与“整顿”相似。于是,赶紧画了一个圆圆的砧墩,才让顾阿桃在会上没有出洋相,真是谢天谢地!

  还有一次,西班牙一个代表团慕名前来洪泾,可顾阿桃去接待时,老是记不住“西班牙”这三个字。辅导员绞尽脑汁,画了西边一颗板牙,才让她记住了。

  就这样,顾泉和常常半夜醒来,见“老太婆”还在背“最新指示”或准备明天讲用,连呼“活作孽!”顾阿桃自己在九一三事件之后也说:“林彪不死,我要死哉!”

  二十一、她当上省常委

  1966年7月,经学习辅导员和一队政治队长顾来生介绍,顾阿桃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她以无产阶级先锋战士的形象活跃在政治舞台上。随着“文革”狂潮的升温,顾阿桃的“官运亨通”。有人说她像爆竹直上青云。她自己说像做了一个梦。1968年3月,顾阿桃这个目不识丁的农村老妈妈竟当上了太仓县革委会副主任、苏州专区革委会副主任、江苏省革委会常委,按现在的职务算得上副省级干部了。

  时世造人哪!她已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顾阿桃虽然当了官,经常到北京、省城开会,但她从不搞特殊化,不脱离群众。只要不开会,坚持参加集体生产劳动。1970年12月11日一份苏州专区革委会和太仓县革委会联合调查组的材料中为顾阿桃总结了三句话:“地位变,谦虚谨慎的态度不变;环境变,艰苦朴素的作风不变;任务变,坚持参加集体生产劳动不变。”其实,这确实是顾阿桃当官后的真实写照。一次,顾阿桃接到县革委会的通知,明天早上7点钟来洪泾传达上级指示,要她在家里等着。她想,社员5点钟就出工了,我在家里等开会要等出官气来的。第二天,她照常同社员一早出工,等县革委会人来时,她已经在地里劳动了一个多小时。一年秋收的一个夜晚,顾阿桃紧张劳动了一天,吃好晚饭,又拉了一个插队知识青年去田里扛稻。青壮年社员们见了说:“顾妈妈你这么大年纪了,快回去休息吧,这些重活让我们来干。”但顾阿桃怎么也不肯,坚持和大家一起干到深夜收工。社员们都说:“顾妈妈心不忘毛主席教导,手不离锄头,当了官,还是一身土气。”

  “政治上要向高标准看齐,生活上要向低标准看齐。”顾阿桃不管走到那里,总是牢记毛主席的这一教导,总是朴朴实实的老样子。她到北京受毛主席接见、到北京参加党的“九大”,都是穿一身老土布衣服,着一双有补丁的布鞋。有人劝她,“你如今不是普通人了,出门开会时做件新彤彤的衣裳吧。”她说:“我是劳动人民,老布衣裳,屋里着着,出门拍拍,洗洗干净就好了。”

  顾阿桃从不想多占集体一点便宜。生产队里分东西,她总是先尽别人,宁肯自己分不到。一次,她的小儿子到队里买了一条4斤重的鱼,超过了一些规定分配的分量。顾阿桃事后知道了,主动在社员会上斗私批修。有的社员说:“你家已经多次没买鱼了,这次小孩病多买了点,根本不需要在会上斗私。”顾阿桃说:“小私不斗,大私成灾,特殊化的思想一露头,就要斗,你们千万不能迁就啊!”

  顾阿桃平易近人,关心群众,看到听到周围群众有什么困难问题,她都千方百计地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解决。一位当初和顾阿桃一个生产队后来到太仓城厢镇儿子家定居的老太太说:“顾阿桃待人和气,一次到北京开会回太仓,很多人夹道欢迎她,她看到人群中的我,马上走过来和我亲热地拉着手,问我身体怎样,家里情况怎样?使我感到很亲切。”

  顾阿桃听说第4生产队政治指导员李树松病魔缠身,思想苦闷,就上门和他一起学习毛主席语录,做思想工作,鼓励他提高勇气,同病魔作斗争。听到赤脚医生沈惠珍在治病中遇到了困难,顾阿桃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和她一起学习毛主席语录,帮她树立战胜困难的信心。

  一年7月盛夏,顾阿桃冒着高温走访了本县五个公社很多大队。每到一地,她总是深入田头、社员家里、病人床前,广泛接触群众,了解他们的困难和呼声。她到璜泾新华大队慰问一位失去双腿的伤残复员军人,了解他的生活困难,与有关部门协商,帮助其解决实际问题。不少社员反映,现在上面会议太多,社队干部参加劳动的时间少了,接触群众的机会少了。顾阿桃就向县革委会反映,商量精简会议的办法。有的插队知识青年向她反映,看不到报纸,听不到广播。顾阿桃想,不能及时听到毛主席的指示,这是件大事。她赶紧同县里的有关部门研究,很快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1967年夏天,上海、江苏等地爆发了大规模的“造反派内战”,霎时间街头桥堍筑起碉堡,拉起电网,动起了真刀真枪,硝烟弥漫,血肉横飞,一片恐怖和混乱。顾阿桃利用她的名气和地位,做了很多“促联”团结工作。

  一个炎热的下午,顾阿桃正在棉田里除虫,突然来了三个穿黄军装戴红袖标的“造反派战士”。他们自称是无锡地区××造反兵团的司令、副司令,要求顾阿桃表态支持他们的“造反派”组织。他们认为,顾阿桃是有来头的人物,她说句话,局势就大不一样。

  “顾妈妈,我们是坚决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他们‘九二’是土匪,你看该不该取缔?”“九二”是无锡地区的另一个造反派组织。

  “土匪不好呀,土匪杀人放火,抢钱财……”顾阿桃凭着旧社会的感性知识,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这可带来了严重后果。这几个人回去后大肆宣传,说连顾阿桃老妈妈也称“九二”是土匪,应该取缔。大字报贴得满街都是。

  “九二”造反派的人可慌了神儿,马上赶到洪泾找顾阿桃。顾阿桃连忙辩解:“我可没说你们九二是土匪。我只说土匪不好,土匪要杀人放火抢钱财的......”但矛盾没有消除,相反两派越闹越凶,最后动了真家伙,造成不少伤亡。

  有了这次教训,顾阿桃再不敢轻易表态了。毛主席发表了“要文斗,不要武斗”的最新指示,江青却说要“文攻武卫”。造反派各自据理,武斗愈演愈烈。顾阿桃实在分辨不出谁的话真有道理。直到毛主席又发出“实现革命的大联合”的“最新指示”后,顾阿桃才感到还是应该照毛主席的话去做“促联”工作。在这方面,特殊人物在特殊环境中,又发挥了特殊的作用。

  上海一家机械厂的两个造反派打得不可开交,动了真刀真枪,厂房机器都打光了,打了几十天,人有伤亡还不停火。最后,两派头头来洪泾找顾妈妈评理。顾阿桃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和他们一起学习毛主席语录,与他们促膝谈心,要他们各自多做自我批评,团结一致向前看。经顾阿桃苦口婆心再三劝说,终于使两派头头握手言和。

  太仓的两个造反派在直塘武斗,步枪、手榴弹都用上了,一派的一名“战士”被打死,同伙抬着装着死者的棺材去太仓县城示威游行,扬言要踏平另一派。看到矛盾在激化,事态在发展,在太仓“三支两军”的姜团长去洪泾搬救兵,让顾阿桃出场调停。顾阿桃义不容辞地担当起这一重任。她跑这一派,又跑另一派,再三向两派宣传:“你们大方向都是一致的,都是保卫毛主席的无产阶级司令部,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你们千万不能做出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为实现革命的大联合。”支左部队首长的话可以不睬,可顾阿桃的话不能不听。就这样,一场更大规模的武斗流血事件被顾妈妈的话神奇地制止了。

  沙溪中学一位老师被造反派追打到洪泾,逃到顾阿桃那里求救。顾阿桃把这位老师藏在竹园里,将追打来的造反派狠批了一顿。她说,你们这样搞体罚是错误的,要文斗不要武斗嘛,有分歧可以争论,但不能打人。这些造反派竟乖乖地听任顾妈妈训斥。这位老师回校后,再也没有发生过被打事件。

  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当时是江苏省革委会主任。在省革委会常委中,有两个江苏对峙的造反派“好派”和“批派”的代表,他们在常委会上总是闹得不可开交。一次农村大忙时节,省革委会常委正好开会,“好派”的文凤来和“批派”的曾邦元又为某个问题在会上争吵起来,本来只需一天的会议开了三天还不结束。顾阿桃实在坐不住了,当着文、曾两人的面发起火来:“现在农村里忙得要死,你们却在这里吃饱了断命吵,吵得烦人。你们究竟还想不想继续革命了?”以往在会上很少发言、慈眉善目的顾阿桃突然动怒,使与会者为之一震,文、曾两人也惊呆了。晚上,顾阿桃抓住时机做他们的思想工作,竟平抑了双方的火气,会议在第四天就顺利结束了。从此,许世友对顾阿桃刮目相看,规定每次开常委会,顾阿桃必须要到会。(未完待续)

  朱凤鸣,《姑苏晚报》1999年4月25日-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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