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抗战，我们需要怎样的电影

从小，我们伴随着抗日战争的电影成长。《地道战》、《地雷战》、《小兵张嘎》、《鸡毛信》、《平原游击队》、《铁道游击队》、《三进山城》……熟悉的人物、熟悉的情节、熟悉的台词、熟悉的音乐，滋养着我们一代人的精神家园。

当我们在开放了的时代，陆续看到了诸如《巴顿将军》、《桂河大桥》、《安妮日记》、《幸德勒名单》、《美丽人生》、《钢琴师》这些西方影片的时候，我们忽然发现：对于那样一次世界性的战争，对于那样一种人间灾难，我们的认识，似乎还很肤浅……

一、“抗日电影”的几个阶段与特点

几乎是在日本发动“9·18事变”开始入侵中国的同时，中国的电影工作者就开始拍摄抗日题材的电影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第一批抗战题材作品以《桃李劫》、《风云儿女》、《十字街头》、《松花江上》、《一江春水向东流》、《八千里路云和月》等片为代表。这些影片除个别直接表现了抗日战场血战画面如《八百壮士》之外，多数是把战争作为背景，主要是通过战争阴影给民众生活带来的苦难，呼唤更多的人民群众参加到抗日救国当中去。

这个时代的抗战电影，多以情取胜，以真实记录百姓生活困境来打动人心，达到控诉侵略战争的目的。《一江春水向东流》写了一个普通家庭的悲欢离合；《八千里路云和月》描述了一对知识分子恋人参加救亡宣传途中的所见所闻和战后生活的窘迫；《松花江上》表现了“9·18日军占领东北后，原本平静和谐生活的百姓处在了战乱之中；这些作品已经成为中国电影史上的经典之作。

第二阶段抗日电影，就数五六十年代我们儿时看到的那批作品了。以《地道战》、《地雷战》、《小兵张嘎》、《平原游击队》、《铁道游击队》等片为代表。这些影片充满了传奇色彩，带有明显的英雄主义特征，与西方电影界的“类型片”说法十分接近。比如人物，正面反面泾渭分明；惊险、动作、悬念、复仇等等十分齐全。虽然当时的创作者主观上并没有自觉追求影片的这些“商业效应”，但拍摄当中，希望能够得到观众的喜闻乐见，却是主观追求的。有意思的是，当时，开拍《地道战》、《地雷战》的时候，甚至根本就没有当作故事片来拍，而是作为“军事教育片”的任务来完成的。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和九十年代初，“第五代导演”的崛起，使抗战题材电影产生了又一次飞跃。《一个和八个》、《喋血黑谷》、《晚钟》、《红高粱》等，都是经典之作。而比他们年龄稍长的第四代导演，也在这一时期拍出了《血战台儿庄》、《七七事变》等表现正面战场的全景式大作。形成了较为丰富的第三阶段抗日影片生产热潮。

这个时期的抗战影片已经开始了对历史的深层次反思，以客观写实的手法，再现战争的残酷和给中国人带来的不幸，同时也能够以历史的眼光正视当年国民党军队在抗日战场上所发挥的作用。《血战台儿庄》就是客观表现国民党军队在“第五战区”台儿庄与日寇展开的浴血奋战。而《一个和八个》则讲述了八个罪犯和一个被冤枉的八路军指导员作为被囚禁者，在日军“围剿”过程中逐步团结起来，共同对付入侵者。影片以凄厉、凝重的画面再现战争场面，表现战争环境中人的生存危机，具有更多的人性内涵。

二、“抗日电影”与世界反法西斯电影的距离

在中国100年电影史上，“抗日题材”作品持续创作有70余年之多。拥有了一批蕴含较高历史、人文价值的经典之作。但是，面对国际影坛，面对世界众多国家同样是几十年来不断创作的、浩瀚的反法西斯影片长廊，我们还不能感觉骄傲。因为，在这样的对比之下，我们生产的抗战题材影片，无论从数量还是从质量来说，无论是从艺术品种还是从选材内容上看，都和世界有着相当大的距离。我们的“抗日题材”电影，包括近些年来的电视作品，都还停留在一种编故事、造英雄的表层，难见深层次的控诉日本法西斯罪恶，探究法西斯主义生成原因和对中国人、中国社会、中华民族的伤害和摧毁。

斯皮尔伯格是世界级的拍摄反法西斯电影的代表人物，他的作品包括《辛德勒名单》、《拯救大兵瑞恩》以及电视剧《兄弟连》等等。尤其是两部经典巨作：《辛德勒名单》真实到几乎令所有看到影片的人都无法入眠的地步。那一幕幕纳粹德军对犹太人的残杀和凌辱，无一不触目惊心。而《拯救大兵瑞恩》却又直面残酷的战场，用最逼真的镜头把人带回到60年前诺曼底登陆的现场，影片开头的那一场海战场面，又是何等的让人惊心动魄。关键的还是影片在实录战争场面的同时，还通过对大兵瑞恩的拯救过程，更加深刻地揭示出人性的各个层面。

于是，我们就需要提出问题了！如果从1931年日本发动“9·18”事变算起，到1945年日本投降，整整14年历史，中国人遭受到的灾难并不比波兰人、犹太人少！日本法西斯和德国法西斯对于入侵国人民的残忍屠杀，完全是一样的。日本法西斯在中国犯下的罪恶也决不比德国法西斯弱，我们的艺术家应当具有这样的历史责任感，应当用自己的艺术镜头来表现那8年的抗战和14年被日本侵略的生灵涂炭。让后世永远不可以忘记民族受欺凌的苦痛！

三、“抗日电影”的几大缺憾

1.品种单调，几个阶段出现的影片几乎都是一种类型和手法。
2.观念狭隘，缺乏从整个人类的角度来关照那场战争的深层次作品。
3.制作简单，多为小故事小角度地表现小型的战斗，难见大场面、大气势的全景式展现战争之作。
4.缺乏历史感，没有将整个战争中诸多历史事件拿来进行真实的再现，编故事多于真实历史事件。

我们不能总是只通过国外的影视作品来了解那一段历史；不能只知道希特勒，不知道东条英机！我们不能总是停留在英雄传奇的故事演绎上，我们需要更为真实、客观地再现那一场战争给中国人带来的灾难。

令人无法相信的事实是：我们从小就听着大人们悲情演唱的那首歌：“9·18，9·18，从那个悲惨的时候……”可是，那个悲惨的时刻，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我们的后代难道不应当了解吗？我们的银幕，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一部真真切切记录这个悲惨时刻的影片？那么大的一个9·18事件，我们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拍摄过，还是空白！这对于历史，对于民族，能说的过去吗？

舒克，《江南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