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28日 星期四

从1959年元旦那天,大饥荒就正式拉开序幕

专访山东大饥荒亲历者:大锅害死多少人?(上)


题解:“大锅”,就是“公共大食堂”。

採访者:依娃
受访人:潘永修,64岁,山东省郓城县杨庄集镇潘庄村人
时间:2012年5月10日
采访形式:电话

大饥荒饿死人:祖母,潘康氏,终年79岁,山东郓城县杨庄集镇潘庄人,饿死;

父亲,潘XX,终年49岁,山东郓城县杨庄集镇潘庄人,饿死;

大姑,潘吴氏,终年59岁,郓城县杨庄集镇辛集村人,饿死;

潘玉山,终年40岁左右,山东郓城县潘庄村人,饿死;

潘永河,终年50岁左右,山东郓城县杨庄集镇潘庄村人,饿死;

王慎义,终年60岁,郓城县潘渡镇王屯村人入赘潘庄村,饿死;

依:潘永修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空闲,给我说说你在大饥荒中的经历?

潘:好吧,现在没有事,我说到那里算那里吧。

依:我是没经历过的人。国内这么多年,根本就没有人敢写这个东西,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就是一无所知,对你们经历的一代来说简直是一场恶梦,怎么能忍受这么多年?你随便讲,凡是你记忆中的,随便讲就好了。

潘:好的。我的老家在山东省郓城县杨庄集镇潘庄村,那时候属于杨庄集人民公社李垓大队,因为是六个村庄合建的,所以又叫“六一大队”。到了59年,李垓六一大队解体,我们村独立,成为潘庄大队。仅有两个生产小队,分为一队二队,也称为西队东队。我们家在村子西半部,属于西队。那时全村大约有五百多口人 。
我是普通农民家的孩子,1948年出生。五八年的时候,我刚满十岁,能记得好多事情了。当时,我在李垓村上小学三年纪。五九年到六一年的三年大饥荒,一直被称为“三年自然灾害”,那是政府推脱责任,把罪过推到大自然身上。其实,那是胡说八道。我们山东及中原地带,那几年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自然灾害。除非六二年秋天有过一次涝灾,但那已是大饥荒之后的国民经济恢复时期,跟三年大饥荒没有关系。我记的五八年那一年,风调雨顺,什么灾害都没有。我们那里收成很好。首先,小麦是大丰收,因为那时还没成立人民公社,当时叫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自收自吃。所以群众的生产积极性还是高的。但是收获了以后,到了农历六月初就嚷嚷着要归大锅、吃大食堂了,从那时起,人们都一反勤俭节约的好传统,家家户户都飞吃海喝,把家里的好粮食都吃光了。到了七月中旬,果真要归大锅了,预先在村前一个废弃不用的车屋里盘了两口大锅,蒸了两锅白馒头,家家户户按人头去领,小孩一个,大人两到三个,炒的豆角黄瓜,还有肉,用小盆去端。那馒头个儿还挺大,领的菜也不少,一家人吃不了。大伙子都很高兴。接着第二天就把家家户户的大锅小锅都揭了,上交到李垓大园里(原先六一大队的办公处)后来不久就全砸烂去大炼钢铁了。与揭锅同时,把群众家里所有的粮食、面粉但凡能吃的,都收缴起来,集中到生产小队仓库里。起初还过过秤,记记账,后来干脆一伙端,有多少收多少。说是要实现共产主义了,从此都实行公有制了,饭尽吃,物尽用。那时,一开头也的确是饭尽着吃,物尽着用,大吃二喝炒豆芽,啥好吃,就吃啥。没有多少天就把仓库里的小麦面吃光了。剩下一点留种子的,就不敢再吃了。然后高粱下来就吃高粱面,豆子下来就吃豆面。高粱、豆子吃完了,就吃地瓜。我记得到八月十五中秋节,队里就已经没有多少粮食面了,大伙房里一天三顿煮地瓜。刚刨的地瓜不甜,不好吃,吃多了胀肚子,还烧心。尤其是老人、小孩更受不了。伙房里就把鲜地瓜切成块,再摊到碾盘上轧碎,加上点面粉和成团,捏成窝窝头,蒸了吃。也不好吃,甚至比鲜地瓜还难吃,但吃下去不那么烧心了。在这期间,浪费现象非常严重,成筐成篮吃剩的地瓜倒到粪坑里,白白烂掉。没人管没人问,大家都认为:上级既然叫归大锅,国家就得有吃不完的粮食。个别有头脑的人虽然也疑虑重重,觉得这样子下去,将来会出大问题。但也就是心里怀疑而已,谁也不敢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就是右派,就是反革命分子。就这样一直吃到十月里,鲜地瓜没有了,就开始吃又黑又臭的地瓜干了。到了阳历年(那时我们都搬家到明楼去住),队里连地瓜干也没有了,就吃胡萝卜。过了阳历年以后,各地各村的仓库里能吃的东西都没有了,大食堂只好就关门了,当初红红火火的大食堂连烟也冒不出来的时候,大小队的干部一个个像煞了气的皮球,一点积极性也没有了。他们虽然当干部,其实家里也没存下什么粮食,即使生产队里剩下一点残渣余孽,他们偷偷私分一点,偷偷吃一点,也是很不光彩的事。

从一九五九年元旦那天开始,所谓的三年的大饥荒就正式拉开了序幕。

我们家是中农,入农业合作社的时候,我家本来有一头牛,我父亲看着集市上牲口便宜,就又买了一头牝牛。买牛那天,我母亲报怨说:“都要入社了,你还买头牛干什么?”我父亲说:“太贱了,光想买。”所以到入社的时候,我家投进去两头牛,一辆大车,一个打麦场,一个车屋,把一个中农的全部家当就都投进去了。那时候,我哥哥正上小学六年级,就要考初中了,因为生产队里缺少一个会计,我哥哥就在我父亲动员下,没再升学,回家来当会计。到了五八年吃大锅的时候,因为我父亲表现积极,当了个生产队里的保管员。保管什么?就是从群众手里收缴的粮食、农具什么的,都放在一个很大的仓库里,让我父亲拿着钥匙,成了队里的大保管。所以,在我父亲的带动下,我们全家积极性特别高,我母亲把我们家所有的粮食都缴到队里去,就连喂鸡鸭的那些糁子、麸子都送到牛屋里当饲料了,交完后,我们家真的是一无所有了。人人都以为就要到共产主义了,过上好日子了。所以到了五九年春天,我们家饿得最惨。

依:那时候入大食堂是自愿的,还是强迫的?

潘:哎呀,这个,怎么说呢?说自愿,根本不可能。谁愿意把自家的粮食缴上去搞共产?那时候,都是听信了上级的宣传。说什么快到共产主义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些高调唱得人们冲昏了头脑,人人也就以为共产主义真的快来了,也就把辛辛苦苦攒下的那点粮食不当回事了。如果没有这样的思想,就不会把自家的粮食全缴上去,五八年秋天收割时也就不会有那么大的浪费。你想想,你把粮食都糟蹋了,浪费了,你下一步吃什么?那时,人的头脑都发昏,都想着国家有的是粮食,吃不了。队里仓库里吃完了,还有国家呢,到时国家会给的。结果并不是那么回事。所以,大饥荒饿死人就是必然的了。
其实,五九年春天我们村里就陆陆续续饿死人了。不过还不多。五九年夏天,我哥哥从徐州6057部队回来探亲,看到人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样子,很惊讶,心里也很难过。回部队的时候,反复嘱咐,千万要照顾好我奶奶和我父亲。但是到了六零年冬天,我奶奶还是被饿死了。我奶奶是我们家的第一个。然后,到了六一年的春天,我嫁出去的大姑也饿死了。大姑是第二个。到了六一年底,农历的腊月初十,我父亲也饿死了,那年父亲才四十九岁。我们家饿死了三口人。

依:公共食堂关闭后,家里又没有粮食吃,你们是怎么度过灾荒呢?都吃了些什么呢?

潘:第一个饿死的是我奶奶,五八年住在敬老院。敬老院到了五九年的夏天就解散了,就各人回到各人家里去。当时粮食就是分一点吃一点,也不是分,就是在大食堂里,把麦子磨成面,蒸成小窝头小馒头,每天中午每人就发给那么一个,二两重,这就是一天的口粮,就中午这么一顿。当然吃不饱,一天一个小馒头怎么能吃饱?所以把这个馒头领回来以后,已经是熟的了,还要再做一次,把它搓碎,切成片,剁碎,拌上野菜,重新再在锅里面蒸,蒸出来吃,就是为了加入野菜、增加分量,为了把肚子填饱。一个小馒头,二两面一天,谁能吃饱?

我那时候已经不上学了,村里的孩子都不上学了,肚子饿得没法去,都去找野菜。我们村东头是一个大洼,我们叫它李垓大洼。早春二月,大洼里率先长出萋萋菜。萋萋菜叶子上有刺,扎手,平时我们割草,都不愿意割它,就是因为它扎手。每天队长带领我们几十号人,早早去挖,然后称出重量,收起来,让专门的人担着挑子回村,送到大锅上,赶紧洗、剁、和面、蒸熟了,先派人给我们送到地里来。然后,剩下的再发给社员。那时候我们已经饿得什么都不能干了,就躺在地里等那个菜窝头。拿到的窝头五分之三或者五分之四都是萋萋菜,只有很少的一点面粉,差不多是个绿菜疙瘩。就那样也吃得很香甜,狼吞虎咽。因为太饿了,吃什么都香。那时候,我们都知道萋萋菜有止血功能,农民在地里干活弄破了手呀脚呀什么的,拔一棵萋萋菜,用手搓一搓,弄碎敷在伤口上立马就能止住血。所以那时我们很担心,吃萋萋菜多了,人身上的血肯定就少了,是不是会贫血?但这些担心也顾不上了,先填饱肚子要紧。初春时节,别的野菜也没有,萋萋芽出来得最早,我们只好吃那个萋萋菜。孩子们挖这么一天野菜,除了在家里正常的一个窝头外,我们在地里干活的可以多领一个,干一天,就是为了多吃这一点。
我记得,除了萋萋菜,还有杨巴狗,就是杨树上的杨花,我们叫它杨巴狗。它出来的最早,它出来的时候就是春天的第一个信息,其他什么树还没有发芽。在那之前,我也没有吃过,不知道杨八狗是能吃的。我奶奶是穷苦出身,她知道杨巴狗能吃,就对我说:“乖,去,赶快把杨巴狗扫回来,奶奶给你做好吃的。”我们村杨树很多,我们家就有一个很大的杨树林,奶奶让我去把杨巴狗都扫起来,拿回家,说她有办法。我就扫了很多很多的杨巴狗,一趟一趟地往家送,我奶奶把杨巴狗用一个大盆泡起来,用冰凉的井水泡,大概泡个一天一夜,其间不断地搅和搅和,把杨巴狗上的毛都泡掉了,最后剩下的是那种黄色的丝丝儿,像麻绳似的。奶奶像宝贝一样放在案板上,用刀先剁碎了,如果有面粉就用面粉粘成团,没有面粉就用榆树皮粉粘,然后蒸熟了吃。

榆树皮粉就是把榆树皮外面硬的那层削去,只用里面白色的那个嫩皮,就是树干和外皮之间的那一层,然后切碎,晒干,放在石磨上磨,或在碾上轧,然后用筛子筛出面来。筛出来的叫榆皮粉,味道有点儿甜,有点滑润,就那样和杨巴狗掺在一起蒸熟了吃,有好多天就吃那个。当然不怎么好吃,但是没有办法,也得吃,总比饿着肚子强呀。
再一个,是五八年秋天浪费掉的那些地瓜。这些地瓜分为好几种,先是吃烂在地里的。前边我不是说过吗?五八年秋收的时候,壮劳力都抽调到田里深翻土地,据说:地能挖多深,小麦的根系就能往下扎多深,产量就可以成倍增长。还有的去修建水库,叫什么青年突击队。我姐姐就被编在青年突击队里,去二三百里外的曹县挖河。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幼在村里搞秋收。我记得:那年的豆子、谷子、高粱什么的,成熟以后,根本就没认真收割。有的即使割下来了,也就原样一堆一堆码在地里,好长时间不往村里运。当然也没人去拿,那时候伙房里发的还吃不了呢,是不会有人去偷的。

在刨地瓜的时候,干活没有积极性,反正干不干,都是吃一样的饭。那时候就是拣好刨的刨出来一些大个的地瓜,送到大伙房,蒸了以后,每家用秤称了以后分那么一筐子,吃来吃去地瓜也吃够了,吃厌了。人们因为不喜欢吃地瓜,所以也不认真刨,有些人图省事,只拔了秧子,下边的地瓜根本就不刨。总起来说,大概有三分之二的地瓜都烂在地里,根本没有刨出来。地瓜和胡萝卜不一样,胡萝卜不怕冻,冻得再很,化了冻还一样吃,但是地瓜就不行了。经过冬天一冻,化了冻,立即就烂掉了。味道就和臭狗粪似的,别提有多难吃。到了五九年春天,人们饿极了,才想起烂在地里的那些冻地瓜。再把那些地瓜从解冻的地里挖出来,那时候,完全腐烂了,根本拿不成个,就和一摊烂酱似的。打个比方,就像我们在大街上时常看到的那些喝醉酒的酒鬼呕吐出来的东西一样,花花达达的,乱糟糟的。就那东西,还和宝贝似的,用双手捧进篮子里,尽量保持完整一点,拿回家去,放进水里小心翼翼地洗。这种地瓜,即使看上去是成个的,但外面的皮都长着一层白醭,把醭子洗了,把黑皮揭了,里面才是腐烂的地瓜。味道早变了,就跟那个烂酒糟味儿一样,挺熏人的,刺鼻子。后来过了多少年,我在地里偶尔看到冻烂的地瓜,就想到五九年在地里挖地瓜的情景,肚子里就反胃,想呕吐。那种气味,连闻都闻不得。这是吃的一种地瓜。
另一种吃的是地瓜干。五八年收成好呀,地瓜吃不完,上级指示把地瓜切成片,晒成地瓜干。说起地瓜干,在那之前也晒过,那是为了炒炒面吃,先洗干净,然后一刀一刀切得很薄,再摆放在席上或簿上,赶上好晴天,晒得很透,白生生的,当然好吃。但是,五八年晒地瓜干用的是新发明的切地瓜机,上边是个木斗子,底下设计了几个刀片,有把手,一拧,底下就哗哗地出地瓜片了。这种机器就拉到地里,就地刨出来,也不洗,泥泥巴巴的,扔到机子里就切。切得厚薄不匀。切出来之后,直接就往新刨的地面上一扔,与泥土混在一块,就不管了。那几天正好是连阴天。地瓜这种东西,如果赶上好晴天,连着晒上四五天,晒干了,吃起来也好吃。可那年切完以后就往地里随便一撒,摊得又不均匀。心想,反正都是队里的,没人管,没人问,瞎了坏了也不心疼。下雨的时候就让它淋,下了几场雨,没几天就长出黑色的霉菌来,里里外外都是变成了黑的。就跟牛粪似的。直到快下霜了,大伙房里也没啥东西可下锅了,才想那些烂在地里的瓜干来。就那样草草收起来,该做饭的时候,往锅里倒上几筐,加水一煮,开出去了。五八年底的十几天,伙房里就天天煮那个。那时我们全家住在明楼,俺住的院子里,有一个废弃不用的猪圈,猪圈里有一个大条筐。我家每次从伙房领来的烂地瓜干,挑挑好一点的吃了,剩下吃不了的,都倒在那筐子里。十几天,积了满满一大筐。后来,多亏了那一筐黑色的地瓜干,五九年春天,我们全家吃了好长时间。虽然又苦又臭,虽然说是有毒的,但那时候都顾不得这些了,管它有毒没毒,只要能填饱肚子,不饿得难受就好。

还有一种地瓜是什么呢?前面不是说过吗?那时候很浪费,群众领来的熟地瓜吃不完,就直接把吃剩的地瓜倒进臭水塘里。倒的时候也不忍心,但领的多,吃不完,送回伙房里,伙房不收,嫌是陈的,没人肯要,于是就干脆倒掉。食堂后边正好有个臭水塘,就倒进水塘里,有的漂着,有的就直接沉下去了。谁倒的谁知道呀,到了后来,饿得实在没法子了,就用个长竹竿子,头上绑个笊簏去捞。已经在臭水坑里沤了几个月了,再捞出来,还能吃吗?但还是吃掉了。这也叫自作自受吧!
另外,还有一种地瓜,就是扔到伙房房顶上的。有整个的,也有半拉的,也有地瓜皮皮子,都成干的了。五八年秋天,地瓜多,人吃不下,随手一扬,就扔到房顶上了。现在饿了,想起来了,再爬到房顶上,把那些风干的地瓜扫下来。经过风吹雨打,雪埋霜冻,这样的地瓜,跟烂柴禾一样,扫下来,放水里泡了,反复淘洗了,再煮了吃。这些我也吃过,而且还当作好东西,掺上更难吃的谷秕子,和成团,蒸到一块吃。我最讨厌吃的就是这种谷秕子。好谷子脱了皮,那是小米。我说的谷秕子是没有成熟的谷穗,颗粒不饱满,但多多少少又有一点淀粉的谷子,我们叫它谷秕子。在正常年经,拿这东西喂鸡鸭,都不肯吃。到了五九年春天,我们把打场时丢掉不要,堆在沟里壕里的谷秕子,从打谷场边上,扫起来,用水淘了,再晒干,拿磨上磨碎了,与烂地瓜掺一块吃。我记忆很深的是,吃完之后,牙龈上、舌头上沾满了很多小毛刺。因为每个谷秕子上都带着一个刺,当时又没有粉碎机,碾又碾不碎,吃到嘴里那小刺就沾到牙龈上、舌头上,吃完了饭,还得照着镜子用手一个一个地拔刺,真让人哭笑不得。

经常吃这些谷秕子、谷糠和野菜,没有淀粉,更谈不上什么油脂,时间一长,人就拉不下大便来。怎么办呢?那时候,医院里有一种蓖麻油,就是蓖麻籽榨出来的油。只要让生产队里开个证明,拿到大队里盖了章,就可以从医院买两角钱的蓖麻油回来。自己带上碗,或者买一个小瓶子,医院也不多给,就卖给你一点点。(蓖麻油喝多了会拉稀)蓖麻油很灵验,喝一点就见效。因为拉不下来,大人还好点,作为小孩,光知道哭,憋得肚子胀、疼。有的小孩因为拉不下来,蹲的时间一长,就容易“掉迭肚”。啥叫“掉迭肚”?就是把大肠头从肛门那里翻卷出来,血糊淋拉的,很吓人。大人就只好用个木柴棍一点一点给孩子抠,疼得孩子哇哇叫。把干屎蛋抠出来,抠得流血,再把大肠头慢慢地送进去。这种稀奇古怪的事,在那几年很常见。
吃完烂地瓜,就吃胡萝卜。胡萝卜还是比较好的,那一年,胡萝卜根本就没来得及收。五八年底,天冷得特别早,阳历年之前,山东就下了一场大雪,胡萝卜没来得及刨,就都冻在地里了。幸亏胡萝卜不怕冻。那期间我也不上学了,每天上午,看着晴天了,就提着篮子,扛着铁掀到地里去,等太阳出来高高的了,把地面上的冻晒化了,就挖胡萝卜。但是想深挖是不可能的。因为地都冻着,只能从表皮化冻的地方,用铁掀铲一层,铲出来的胡萝卜一片一片的,就像中国象棋的棋子一样,挖一上午,到下午天快黑了,一刮北风,地又上冻了,挖不动了,就提着篮子回来。那一年的胡萝卜吃了好长时间,多亏那个胡萝卜。但是胡萝卜是蔬菜,没有淀粉,人吃多了身体越来越弱。人是需要吃粮食的,需要淀粉,需要蛋白质,需要脂肪,但是这些都没有。那时候,人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未完待续)

依娃,纵览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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