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28日 星期一

高山流水有知音——聂绀弩与舒芜


    作家聂绀弩,早年以杂文著称,晚年因诗获罪。十年大狱之后,于1976年底放归回京,其时贫病交加,举足人扶,艰难度日。舒芜得知后前去探望,见其诗深爱之,随抄数首回家研读。当晚也作了一首赠聂绀弩。诗为:

    “已成永诀竟生还,十载浑如梦寐间。久历波涛无杂感,重来京国是衰颜。金红三水书何在,雪月风花句早删,陌路萧郎莫回首,侯门更隔万重山。”

    77年元旦,绀翁写信给舒芜,说“杂感实有之,不但今日有,即十年前也有”至于以杂感入诗,目前尚未臻此……。从此两人书信频传,来往不断。对绀翁晚年创作大有帮助,其作用不可低估。

    舒芜先生自幼聪明好学,出生于书香门弟,家学深厚,尤长于文学评论。对绀翁诗十分赏识,评论也多中的,绀翁称赞他说:看的出,道的明。被绀翁视为知音。舒芜还把这些诗寄给他的朋友们去欣赏。绀翁在《散宜生诗》自序中说:  

    “某日舒芜兄来看我,其时我出狱不久,二十年未见,东谈西谈,不免也谈到诗,我知道他是懂诗的,拿出挽雪峰的几首给他看。他说好,并说要抄下来,把底子也拿去了。后来又写信要我的全部所作。我本以友为师,退回底稿时,说了很多称赞的话……。不意有人从舒芜那里看见了我的诗了,写信给我叫好;舒芜又和我不认识的诗家谈我的诗,甚至说是‘奇诗’,诗家回他的信,都说得很认真,说我别开生面。舒芜把人家寄给他的信寄给我看……”

    由此可知在舒芜的朋友圈子内,有不少诗家,文学评论家。绀翁称舒芜那里是诗站,意为舒芜的朋友们都寄诗给他,他又把这些诗寄给其他朋友,互相交流探讨。这些人大都是被人痛打过的牛鬼蛇神,一生坎坷,他们与绀翁同病相怜,都有一肚子的绀翁所谓的情感,如“文章信口雌黄易,思想维心坦白难”“男儿脸刻黄金印,一笑心轻白虎堂”之类。他们喜爱聂诗是很自然的事,何况聂诗又确有出古越今之处呢。

    聂诗的最可贵之处,就是一个真字,写真思想,真感情。法院认为是不满、发泄、反社会主义,以现行反革命罪判无期徒刑。改革开放后虽得平反,但出版社、官方文人(除胡乔木等少数人外)对聂诗多冷漠视之。如为纪念聂绀弩诞辰百年,北京毛大凤先生,编辑了聂诗选及诸家诗评及纪念文章稿,交某大出版社,非但书没给出,反扣压其稿不还,气得八十多岁的毛老先生昼夜重新赶编,最后送往香港出书。又如山东侯井天先生六次自费印聂诗,皆因正式出版社不接之故。舒芜和他的朋友们如程千帆,施蛰存等人,把聂诗传抄,在民间流传,深受广大业余爱好者的喜爱。

    侯井天先生深爱聂诗,发愤为聂诗句解、详注、集评,(目的是让有初中文化的人能读懂聂诗),舒芜不仅大力支持,还为其专写了《读书笔记》。侯老先生六次修书易稿,六次自费印刷出书,一时纸贵,侯注难求。在民间兴起了读聂诗之热,有的地方还办起专讲聂诗的学习班。如北京的陈明强、南京的季龙华、四川的刘友竹等,正如岭南诗人何永沂先生所评:这种现象并非风动于上,波动于下。是民间自发的。舒芜和他的朋友们功不可没也。

    文革中绀翁入狱,其家也被迫迁,数千册藏书尽遭失散。这给他晚年创作造成了很大的不便。在他给舒芜的六十多封信中,常有某事某句出自何书何篇之问,由此也可见舒芜学识之渊博。我在读这些信时,深深感到绀翁晚年大有离不开舒芜之感,若是舒芜多日不至,必有信召之,行文也多切切。绀翁对舒芜的知己是十分感激的。说:“忽遇多情吴季札,徐君未死剑先悬。”(答重禹二绝)他感谢舒芜对他的帮助,感谢舒芜对他的诗的理解称赞,感谢舒芜对他“生挂吴剑”。舒芜因此也得到了我们这些绀翁的忘年交们的尊敬,以及众多的聂诗爱好者们的尊敬。


党沛家,《中华读书报》2012年0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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