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10日 星期四
上海電視台紀實節目《賽金花之謎》把捏造當正史
《新史記》蘆笛
再看下去,更是讓我目眩舌撟:上海電視台紀實頻道這個《賽金花之謎》節目的作者,不但全盤照收了無聊文人曾樸在《孽海花》與劉半農等人在《賽金花本事》中搜集的種種荒誕不經的街談巷議,把它們當成正史,據此介紹賽金花的“英雄事蹟”,把賽金花吹成收拾庚子國難以及辛丑議約等“大戲的主角兒”,還把李鴻章的什麽“玄外孫女”也請出來,胡說什麽被殺的德國公使的遺孀克林德夫人堅決要慈禧的腦袋,逼得李鴻章走投無路,只好求賽金花去懇求克林德夫人,甚至移花接木,將魯老惡毒夫的諷刺話語,當成京城百姓對賽金花的交口讚頌、頂禮膜拜,斬釘截鐵地說道,賽金花從洋兵刀下救出了許多拳民的俠義行徑,為北京城裡的眾多百姓目睹感戴,於是:
“京城內外,從普通百姓到公子王孫,一傳十,十傳百,賽金花就被戴上了‘救國救民’的光環,最後越傳越玄,甚至成了使千百萬中國百姓倖免於八國聯軍劫掠的‘九天護國娘娘’”!
偽造民意也見多了,這種強姦古人的拙劣偽造法倒還是第一次見過,但不知作者下此驚人斷語,根據從何而來?《孽海花》乃是小說,而《賽金花本事》記錄的則完全是賽金花本人的一面之詞,其可靠程度不想可知。然而不但上海電視台紀實頻道照單全收,國內無聊文人也群起響應,寫小說,編劇本,不惜工本炒作一個百年老妓。若用Google搜索“賽金花慈禧”,可得740,000條,都是“賽金花巧救慈禧”一類,就連“百度百科”與“互動百科”,也都將此類鬼話當成嚴肅知識,傳授給讀者!
賽金花是什麼人?根據無聊文人介紹,她原是蘇州船妓,在光緒年間被狀元洪鈞買去做妾。1887年,洪鈞被清廷派任德、奧、荷、俄四國特命公使,駐地柏林。三年後回國,供職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因為在中俄帕米爾爭界案中使用了俄國出版的地圖,遭受彈劾,悔恨交加,抱病而逝。
1936年影星王瑩在話劇《賽金花》中扮演女主角。
洪鈞出國時,沒有把正室帶去,而是帶走了小妾賽金花。賽金花據說當時才15歲(當然是她自己說的,具體多大只有天知道,莫非還能相信一個妓女自報的芳齡?)。在柏林呆了三年,據說便因此學會了德語,成了德國上層社會的交際花。洪鈞死後,她下堂求去(一說從洪家逃走,但此乃私事,真相如何並不重要),先在上海開妓館,後又北上天津操此業。拳亂爆發後,她避難逃到北京。洋兵進城後,賽惶惶不可終日。一日,忽有洋兵入宅,賽聽他們講的是德語,乃以德語回答,並炫耀她知道德國皇室以及許多權貴,洋兵驚疑而去。次日,瓦德西即派車來將她接去,要她幫助德軍採購軍糧。她於是幫了德軍這個大忙,並在此過程中救援了許多行將被洋兵處決的拳民。據她自己說,她立的最大的功勞,還是救了慈禧的命:
“當開和議時,態度最蠻橫、從中最作梗的要算德國了。他們總覺著死了一個公使,理直氣壯,無論什麼都不答應。尤其是那位克林德夫人,她一心想替她丈夫報仇,說出來許多的奇苛條件,什麼要西太后抵償罷,要皇上賠罪罷,一味的不饒,把個全權和議大臣李鴻章弄得簡直沒有辦法了。我看著這種情形,心裏實在起急,又難過,私下裏便向瓦德西苦苦的勸說了有多少次,請他不必過於執拗,給中國留些地步,免得兩國的嫌恨將來越結越深。瓦說,他倒沒有什麼不樂意,只是克林德夫人有些不好辦。於是我便告了奮勇,願作個說客去說她。
我見著了她,她對我的態度還很和藹,讓我坐下,先講了些旁的閒話,然後我便緩緩的向她解釋,說:‘殺貴公使的,並不是太后,也不是皇上,是那些無知無識的土匪——義和團,他們闖下了禍早跑得遠遠的了。咱們兩國的邦交素篤,以後還要恢復舊好呢,請您想開些,讓讓步吧!只要您答應,旁人便都答應了。’
她道:‘我的丈夫與中國平日無仇無怨,為什麼把他殺害?我總要替他報仇,不能就這麼白白的死!’
我說:‘仇,已算是報了。我國的王爺大臣,賜死的也有,問斬的也有,仇還不算報了麼?’
她又道:‘那不行,就是不要太后抵償,也要皇上給賠罪!’說這話時,她的態度表示很堅決。我想了想,遂說:‘好吧!你們外國替一個為國犧牲的人作紀念,都是造一個石碑,或鑄一個銅像;我們中國最光榮的辦法,卻是豎立一個牌坊。您在中國許多年,沒有看見過那些為忠孝節義的人立的牌坊麼?那都能夠萬古流芳千載不朽的!我們給貴公使立一個更大的,把他一生的事蹟和這次遇難的情形,用皇上的名義,全刻在上面。這就算是皇上給他賠了罪。’
經我這樣七說八說,她才點頭答應了。這時候我心裏喜歡極了,這也算我替國家辦了一件小事。聽說條約裏的頭一項就是這事哩!這個牌坊就豎立在東單牌樓北邊,克林德遇害的那個地方。
等到民國六年歐戰告終,德國戰敗了,中國政府把牌坊拆除,挪到中央公園,改稱‘公理戰勝’牌坊(註3)。當時曾舉行一個過盛大的紀念會,他們因我和這個牌坊有些關係,也邀請我去參加。那天蒞會的人很多,錢能訓、段祺瑞諸先生都有演說。會後還合攝一影,裏面有個女子,站立在前排,那便是我。”(註4)
關於她與瓦德西在北京的邂逅,有著諸多“香豔”傳說,甚至有人說她與瓦德西夜夜在慈禧床上交歡,一晚睡在儀鸞殿中,半夜失火,兩人只得光身逃出。但賽金花則矢口否認,說她雖然與瓦德西是親密朋友,兩人之間卻清白無染。曾樸在《孽海花》渲染的她與瓦德西的風流韻事都是造謠,那是因為曾樸在她婚前愛上了她,卻被洪狀元橫刀奪愛,因愛生恨,寫誹謗小說誣衊她。曾樸卻說,賽金花年齡比他大,當年他見到賽金花時只有13歲,哪懂什麽男女情愛?
這種爛事根本就不值得今天的讀者注意,遑論去考證孰是孰非。只是,上面介紹的賽金花的“本事”,除了與洪鈞一道出使德國是真的外,其餘基本都是由賽金花本人捏造出來,再由“憐香惜玉”的無聊好事文人加以渲染,“口角噙香對月吟”炒作起來的。(未完待續。《新史記》第6期)
注釋:
3,中央公園即今日之中山公園,該牌坊至今尚在,唯“公理戰勝”的匾額改刻為“保衛和平”。
4,劉半農、商鴻逵:《賽金花本事》,電子書,無頁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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