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长工写给毛泽东的与自己命运相关的两封信

 　　正如开国上将陈士榘讲过的一句话，何长工所担任的职务与他本人对党的贡献是不相称的。

何长工（1900—1987）是湖南华容人，1922年初就在法国加入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并于同年转入中国共产党，参加了创建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斗争，1930年6月已经是红八军军长了，并于这年7月指挥全军首先攻入长沙。1933年任中国工农红军大学校长兼政治委员。长征初期任军委教导师政治委员、军委纵队第二梯队司令员兼政治委员。1935年遵义会议后，任红九军团政治委员，与军团长罗炳辉率部策应、掩护中央红军主力北上。红一、四方面军会合后，任红32军政治委员。但是后来他在党内的地位却逐步下降了，解放后仅任重工业部副部长、代部长兼航空工业局局长、地质部副部长。

历史上，曾有两封信与何长工的命运相关，都是写给毛泽东的。

第一封信写在党的七大期间。当时在各个代表团统一提名的预选中央委员的名单中，晋冀鲁豫和晋察冀代表团都提名时任抗日军政大学一分校校长何长工为中央委员候选人，在主席团第一次综合名单中，也有他的名字。在第一次预选中，有人对他提出了异议；在第二次预选中，何长工的名字就消失了。落选的名单回到代表团小组会上，何长工看到后心情很沉重。对此，和他同在一个代表小组的老红军王英高觉得有些不公平，于是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

主席：

我叫王英高，是八路军总部代表团中的一名代表，傅钟同志是我们小组的组长，何长工同志与我同一个组。第一次预选举中，有何长工同志的名字，再经过一次预选后，就没有了他的名字，可能是落选了。我看到他的心情很沉重，情绪也不太好，我怕出什么事，我又不好问他，也不好在小组提，故向主席反映一下，不知当否，请批评指示。

王英高在参加七大的回忆文章中说（《忆七大》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这封信是在大会选举前，由他亲手交给毛泽东的，他向毛主席敬个礼后说：“主席，我给你写了封信，反映一个问题。”毛主席笑着问过他的姓名后，又笑了笑，挥挥手到前面主席台去了。王英高为什么要写这封信，因为他认为何长工是一个资历很深、贡献很大的老同志，在井冈山时，就到王佐部队去做党代表（何长工是《杜鹃山》柯湘的原型），以后历任军长、政治委员等职。另外，他对干部很关心，平易近人。七大预选中，王明、王稼祥落选后，毛泽东曾在大会上几次讲话，动员大家选他们，王英高这封信的意思，也希望毛主席能为何长工讲几句话。后来，王英高知道，何长工之所以落选，是因为他在长征途中任红九军团政治委员时，曾参加过张国焘所组织的“第二中央。”

所谓“第二中央”，是1935年10月5日，擅自南下的张国焘在四川马尔康县卓木碉自行成立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史称“第二中央”），张国焘自任中央主席，并单方面宣布开除毛泽东、周恩来、博古、洛甫的党籍。第二中央的中央委员会不仅有何长工的名字，而且还是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当年的红四方面军兵强马壮，人数众多，曾挟持包括朱德、刘伯承在内的中央红军部队，如后来何长工所讲，当年他也是“出于无奈，饮恨随张国焘南下”（《何长工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出版）。这个历史旧账，以后则成为压在何长工身上的政治包袱。 　　其实，尽管王英高为何长工打抱不平，但没当上七大中央委员的何长工，情绪也未必不好。建国后，有人听过他在大会上讲述自己的这段经历时说：“有人问我，何长工同志，你是井冈山会师的有功之臣，资格那么老，怎么连个中央委员都不是呢？我对这些人说，毛主席曾经对我说过，长工同志，中央委员会不是同乡会，中央委员会里湖南人多，我干了，你就别干了。”他那浓重的湖南口音刚落，立刻引起全场阵阵欢笑。与会者感到这位老人除去幽默风趣之外，更显得胸怀坦荡，对党的事业忠诚无私。

第二封信，则是在文革期间何长工自己写给毛泽东的，是真的在为自己的命运鸣不平。

1966年10月，在中共中央工作会议上，毛泽东一口气点了包括薄一波在内的几个“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的名字，其中就有“地质部，何长工”。并且由李富春负责向各部委传达。在这次大会上，林彪也说：“何长工对党有刻骨仇恨，比国民党反对派还凶狠。我们不向他进攻，他就要向我们进攻。”全会结束，对何长工的大批判也跟着升级，接受批斗的何长工给毛泽东写了一封只有170多字的信，主要内容是对主席点名一事的个人看法。《何长工回忆录》第507页记述该信是请朱德转交给毛泽东的，信是这样写的：

“受到主席的批评，我既惭愧又遗憾。我从一九一九年在北京长辛店留法勤工俭学预备班和你相识，到秋收起义跟随主席同上井冈山，在主席长期教育、培养下成长起来。万万想不到主席培养了我几十年，居然培养出一名反党分子。不仅我个人感到遗憾，我想主席也会深深感到遗憾。请主席不要误听旁人的谗言，将昨日的功臣变成今日的罪魁，将昨日的同志变成今日的敌人……”

值得注意的是，何长工的这封信不同于当年有些领导干部那样，一旦被毛泽东点名批评以后，马上就会痛哭流涕地检讨认罪。何长工给毛泽东的这封信，则是话中有话，软中带硬。当年批判他的林彪的权势可谓如日中天、炙手可热，而何长工居然敢于在信中规劝毛泽东“请主席不要误听旁人的谗言”，这该需要多大的勇气与胆识。作为一个穿越枪林弹雨的革命了40多年的老同志，一个冒着生命危险去跋山涉水联络朱德、陈毅并且最终导致井冈山胜利会师的被毛泽东称为“革命的长工”的老战士，一个亲手制作了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面军旗的老红军，一个被国民党反动派一次就杀掉全家30多口子的老革命，怎么会忽然成为“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呢？这封信不仅说出了强加在他头上的这顶所谓“反党反社会主义帽子”的荒谬可笑，同时也指出了文化大革命“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的疯狂。

作者:韩三洲，本文原载于2012-03-16《湘声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