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18日 星期六

赵继士:196O年前后西礼县大饥荒(上)

一位西方未来学家有句名言:“不总结历史教训,历史的悲剧就会重演。”唐《贞观政要》云:“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本文就是遵循这一至理名言来研究和总结1957年至1961年期间的西礼县大饥荒的,旨在为人们留下值得汲取的历史经验和教训。


  引言

  公元1960年前后,西礼县发生了现代历史上空前的大饥荒,造成人口大量死亡和外流,仅1960年全县死亡人口就达44608人(省统计为43793人)。1961年初,人口死亡的势头仍在发展,1月份死亡525人,2月份上升到729人。在人口大量死亡的同时,各种疾病也开始蔓延,1961年2月份全县各种疾病的发病人数达43300人,比1月份的30720人增加了44%。饥荒和疾病使人口大量外流,1958年至1960年全县外流人口达到14241人,也由于人口的死亡和外流,全县17万亩土地荒芜,仅当时的洛峪一个公社就多达2万多亩。

  上述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数字说明了什么?为什么那个年代人命那么脆弱?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没有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感受不到那时的苦,体会不到那时的难,不看看这篇资料对这一问题肯定会百思不得其解。


  大饥荒的成因

  1960年前后的大饥荒,其成因应追朔到1957年反右派和整社反右倾以及1958年的“三面红旗”(即总路线、大跃进和人民公社)时期。


  一、虚报浮夸、高指标、高征购,使得社社队队篅底空,家家户户无粮吃

  1958年,是浮夸风、吹牛皮、说大话甚嚣尘上的年代,谁越会吹,谁就成了先进,吹得越大越好就越光荣。这种歪风首先来自当时的甘肃省委及其个别主要负责人。这一年他们提出了一个响亮口号:“土地潜力无穷无尽,亩产多少事在人为”。还说,“要革大自然的命,必先革人们思想的命。”上行下效,各地便有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口号,与上面遥相呼应,如“只要革了思想的命,无雨大增产,大旱大丰收”;“不怕办不到,只怕想不到;只要能想到,一定能办到”等不切实际的口号铺天盖地,从上到下,出现了一种“吹牛皮”、“放卫星”的怪现象:先是新华社在6月12日报道了河南遂平县卫星农业社实现小麦亩产3530斤,放了一颗“大卫星”。紧接着,西礼县也在6月27日暴出鱼洞农业社小麦亩产870斤,放飞了“卫星”。6月30日,河北省安国县卓头村社又放出了小麦亩产5303斤的“卫星”。西礼县也紧跟效仿,于7月7日在小麦还未收割时就提前报送《大跃进中的丰产喜报》,虚报成集乡国光社0.2亩小麦亩产1600斤、姜席乡姜席社2.4亩小麦亩产1214斤,又放了一颗“卫星”。在当时生产力还很落后、农业科技含量很低的情况下,小麦平均亩产实际为220—240斤(根据西和县委[58]240号文件万青山发言的偏高估计)或更低。但看到别人都放“大卫星”,我们只放“小卫星”,实在有点不过瘾,于是西礼县的盐官公社罗堡队就放出了洋芋亩产16万斤的“特大卫星”。即使按照科技含量已经较高的今天,洋芋实际亩产也只有3000斤左右,即便以此计算,16万斤也需53亩多地才能产出,按当时实际平均亩产2000斤左右计算,需80亩土地才能产出,但当时省上媒体却作了宣传报道。不仅粮食亩产“放卫星”,而且人均占有粮的计划指标也不断攀升:6月9日《人民日报》头版报道了西礼县平均亩产400斤的消息,《甘肃日报》发表了社论,西礼县被列为38个亩产量400斤县之一。1958年7月2日,县委书记万青山在电话会议发言中提出:“今年各类作物亩产必须达到小麦220斤、包谷650斤、洋芋800斤(为亩产4000斤折的主粮)……只有完成这个指标,才能保证实现每人1200斤粮食。”事实上,万青山讲话时,粮食作物生长已成定局,他这么讲的意图,就是要下面必须按这个数字上报产量。7月8日,县委在(58)178号文件中又提出“为每人实现1500斤粮食而奋斗”的目标。8月9日,县委《抓元帅,抓先行,保证完成600斤》的文件再次提出新指标:“农业生产今年计划小麦亩产240斤,包谷亩产750斤,洋芋亩产3500斤,水稻亩产600斤,每人有粮1800斤。1959年包谷产量1200斤、洋芋6000斤、小麦500斤、水稻1200斤,平均亩产1000斤,每人有粮3000斤。”在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人为将1958年的各种作物平均亩产由400斤、人均有粮1200斤,提升到亩产500斤、人均有粮1500斤,再提升到亩产600斤、人均有粮1800斤。而1959年,则猋升到亩产1000斤、人均有粮3000斤。就这样,只凭几位领导人的嘴,坐在办公室就把已成为定局的粮食产量越吹越高。事实上,实际的粮食总产量1958年为1.0168亿斤,即平均亩产为120斤;1959年为0.851亿斤,平均亩产为143斤,而1960年则已下降至平均亩产仅有81.8斤。由此可见,这几年粮食产量是逐年直线下降的。

  既然各县粮食都在“放卫星”,产量成倍翻番,那么对国家的贡献也应相应增加,于是,公购粮任务越加越大。由于实际没有生产那么多粮,加重的公购粮任务无法完成,只好挖空社队粮仓,竟至发展到1959年底和1960年初,便出现了翻箱倒柜、掘地三尺,搜查社员家里一点点仅存粮的惨酷现象。

  甘肃省1956年粮食大丰收,总产才达到38亿公斤,而1958年上报的估产数却为185亿公斤,比丰收之年还高4.87倍,后来虽修正为120亿公斤,但也高于1956年实际产量三倍多。可是1958年征购入库数字为上报总产量的37.5%,1959年又上升到总产量的47.6%,到1960年,有些地区和县社被征购的粮食已达到总产量的60%。那时的总产量,是人为的过高估计数字,且以1958年的产量的基数,可以想见,到了大减产的1960年,不断加大的征购粮任务与实际产量之比已相当惊人,社员无口粮,已是难免的灾难。西和公社西和大队凤山生产队粮食产量由1956年的单产265斤下降到1960年的101斤,总产量1956年是302080斤,1960年下降到了119358斤,可是公购粮任务却越来越重,1957年交公购粮45500斤,1959年则增加到74545斤,增长61.5%,而分给社员的口粮1957年平均每人278斤,1960年降到148斤,即使按当时每人每天6两的定量,也只能吃到当年3月13日。除了高征购外,社队提留和干部贪污私分,留给社员的已寥寥无几。1957年在粮食统购统销时给农民定口粮标准为一年370斤,1958年8月22日中共西礼县委《认真解决公共食堂存在的问题》规定,社员“口粮供应大小平均,为每人每月不低于35斤,不能过份地对口粮标准压得太低”,但这个标准是拨给公共食堂集中吃饭的,而食堂由于缺粮缺柴以及各种舞弊等原因,许多社队已经停炊,社员自己打面做饭吃时每人每天只能维持到老秤4两(折合今2.5两)至9.6两(折合今6两)。到1960年底和1961年初,连4两也供应不上了,这时候社员只好用“瓜、菜、代”来充饥,满山遍野的野菜被挖光吃尽后,又寻找榆树皮、树叶、树根以及干荞衣、嫩荞芽、包谷杆、包谷核加工后食用。野菜野草使一些人吃得浑身浮肿,中毒而亡;一些人被包谷杆、包谷核吃得大便不通而活活胀死,……这就形成了本文引言中的一些饿死人的数字。在当时,有些农户全家死绝,这样的情况各村都有。有的大人们为了孩子能够存活下来,自己舍不得吃、穿,死于饥寒,为此而勉强活下的孩子,都成了孤儿(1961年后县上办起了儿童福利院[孤儿院],专门收养孤儿,直至他们长大成人)。1960年,西礼县人口死亡率达94.53‰,高居全省第二。各种疾病也随饥荒而来,好些疾病是除那个年代外再也见不到、听不到的。1961年3月17日《县委转发生活安排办公室医疗小组关于当前防治疾病工作的报告》提到:“截止2月底的统计,总发病人数已达43300人,比1月底的30720人增加了44%,2月底现有病人26291人,比1月底的13862人增加了90.5%,占全县总人口的6.14%。其中浮肿病人1月底有6411人,2月底4736人,瘦弱病1月底4298人,到2月底达到11492人,比1月份增加了164%。子宫脱垂的1月底1407人,2月底1523人。”“又由于妇女病的危害,人口出生大大下降,据白关公社统计,1960年全公社出生婴儿180人,占全公社总人口的1.26%,但这一年的死亡人数尽(竟)达2320人,占总人口的16.22%,最严重的白关公社苟家山生产队有87个生育妇女,自1958以来只生了1个孩子,但1960年一年就死亡了143人 。”边远山区如此,县城周边情况也如此。省地工作组西礼小组1961年2月24日的《西和公社凤山生产队生产情况调查》反映:“凤山大队是一个穷队,全队553人,人均占有土地2.2亩,1956年全队有154户,726人,到1960年仅有146户,533人,五年来共死亡172人,占总人口的21.4%(全队死绝的有8户),牲畜死亡更严重,队上原有26头牲畜死的只剩了2头。”1961年初开始,县上举办三级医院,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法,自制葡萄糖、维生素C加麦麸和中药的“康复散”、“加味补中益气汤”、“加味十全大补汤”等治疗垂危病人,抢救劳动力,全县人口死亡和各种疾病才得到了遏制,截止4月15日,有28577人治愈恢复健康,投入了生产,但仍然有26900人未愈。

  各种疾病中,除浮肿外,一些比较少见的妇女病也出现了,如子宫脱垂和闭经。子宫脱垂为饥饿造成的营养不良和过重的体力劳动等因素所致,那么闭经又是怎么回事呢?当时甘肃省委书记汪锋向毛主席写的一份调查报告,解开了这个谜底。

  1961年4月27日至29日,汪锋同志带了五个人在甘肃临夏州新集公社新1号生产大队调查农村食堂时对妇女病和妇女生育情况作了深入调研,发现:第九生产队有青壮年妇女25人,闭经的12人,占48%;在通经的13人中,当年一月后才通经的8人,一贯通经的2人,1个是女队长,1个是炊事员;1959年以来只有脱产干部的家属生了1个小孩。第五生产队有青壮年妇女26人,闭经的21人,占81.2%;全队1959年以来没生一个小孩。第六生产队有青壮年妇女19人,闭经的13人,占68.4%,在通经的6人中,3个是炊事员,2个是女队长,1个是脱产干部的爱人;1959年以来生了2个小孩,1个是大队保管员的爱人生的,1个是生产队长爱人生的。第七生产队有青壮年妇女24人,闭经的16人,占66.6%,在通经的8人中,有4人是今年1月后才通的;一贯通经的4人,1是炊事员,1是生产队长的爱人兼炊事员,1是脱产干部的爱人,1是生产小组长的爱人。1959年来只有管理员的爱人生了1个小孩。上述调查数字颇可看出症结所在。(未完待续)

作者:赵继士,来源: 陇南市政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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