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9日 星期一

中國最大問題是什麼信念都沒有了

《新史記》記者 高伐林


2011年9月28 日,旅英學者蘆笛前來美國訪問期間,《新史記》雜誌邀請紐約、新澤西、華盛頓的部分華人學者,在紐約舉行座談會。座談會採取漫談式,不設主題,不限時間。 怎樣看待歷史研究?應該“為歷史而歷史”,還是應該“古爲今用”,把歷史當成工具?歷史研究的主觀性和歷史事實的客觀性如何處理?如何對待“硬事實”和 “軟事實”?怎樣評價辛亥革命以來的中國百年歷程?這些話題激活了大家的思維,爭論熱烈。10月4日,又有幾位學人與蘆笛對話。

這裏刊登根據錄音摘錄整理的紀要,均未經本人審閱。


何頻:請老蘆講一講歷史研究與現實關係的歸結點吧,現在中國是個什麼樣的變局,你恐懼什麼?你幾次提出了暴民的概念,對民運也有很多批評。

蘆笛:現在中國的最大問題是人們什麼信念都沒有了,老百姓是刁民,政府也是刁君,所以現在如小朋所說,官方和民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幹,唯一知道的就是撈錢。這是最可怕的!歷史上沒有這種先例。

但在中國,有幾條是破不掉的——我們這些文人可以瞎說一氣,但是政治家們思考中國未來,探討新路,必須考慮到這些因素:大一統是破不掉的,集體主義是牢不可破的,人權自由沒有國家強大重要。為了集體的發展,個人是可以犧牲的。(馮:這其實也是一種歷史記憶:不統一的時候,民眾更倒霉。)

對中國前途,我不是很樂觀。未來的發展,總是沿著原來路徑延伸的軌跡——俄羅斯就體現得很明顯,就倒退到了法西斯、沙皇的道路上去了,從蘇式集權主義,變成納粹極權主義了:普京所搞的那一套,就是希特勒搞的那一套,對外是民族主義,對內就是抓大放小,控制經濟——但不搞國家計劃經濟。中國也是搞這一套,殊途同歸。所以,這裏面就是共同的軌跡。能不能實現民主?當然願意,非常盼望,但我在可預見的將來,看不到這種可能性。我希望中國不要重蹈覆轍,經濟成就也毀掉了,民主也毀掉了,又陷入週期性暴亂。
不管哪派上台,都要避免這種輪迴,不要把中國老百姓還沒有掌握的一些信念,當成政治綱領——需要有這種聲音,但在民智未開之前,還是只能做啟蒙工作。但話又說回來,當局不可能讓民眾這麼幹。這又是一個死結。我也說不出該怎麼辦。中國的問題說到最後,就是無解——很喪氣,但就是這麼回事。

過去讀書人還有道德概念,但現在都像市儈、流氓。是英雄創造歷史還是奴隸創造歷史?當然是英雄創造歷史。奴隸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我對中國的看法很悲觀,或許新一代比較好吧——多元化的經濟,多元化的生活,必然帶來知識分子的多元化。畢竟現在還是寬容多了,過去哪敢說孫中山的不是啊,現在網絡上就相當多元化了。總之,有希望也有絕望,有令人鼓舞也有令人喪氣的。

老百姓的“三民主義”

馮:中國老百姓是三民主義,不是孫中山的三民主義,也不是胡錦濤的三民主義,是“暴政下的順民,改革來了是刁民,革命來了是暴民”。“刁民”不完全是壞的概念,是順民向公民轉變途中的必經階段,但可能向暴民方向發展,刁民往上走,就是公民,往下走,就是暴民。

有朋友將我說的“三民主義”改了一下,說中國民衆是“表面的順民,實質的刁民,潛在的暴民”。看看互聯網上吧,看得很清楚,網民都在實習未來怎麼當暴民。

可悲的是,中國民眾就從來沒有第四種活法——從來沒有當過公民。這與共產黨沒有關係,三千年來,數十次改朝換代,就沒有能提升自己。

孟玄:我實在不相信中國能走向民主,但我又覺得非走這條道路不可。李澤厚講過中國發展的四步,首先是經濟發展,第二是個人自由,第三是人權,第四是政治民主。中共取代了皇帝——但不是一個人,而是個集體,中央委員會三百個成員中選總書記,就像從紅衣主教中選教皇一樣,羅馬教皇是死了才選新的,而中共的“教皇”是十年一換,這已經出現了制度上的創新,不是從西方來的,而是根據自己的需要闖蕩出來的。我覺得中共必須有一種外在的力量來牽制。現在中國不知道怎麼辦,可是西方已經垮得一塌糊塗了,他們反而要鞏固中國共產黨。

丁凱文:我為什麼挺老蘆?因為老蘆太少了。他或許沒有特別高深的理論,但是僅從普通常識來看,歷史發展的過程應該很清楚。為什麼發展成今天這樣子?很多經驗教訓要總結。現在共產黨壟斷解釋權,不容其它的解釋,又壟斷史料,讓人們只能在他們的框架裏瞭解歷史。老蘆的貢獻就在於跳出中共那一套,重新來認識歷史,給人們很大啟發:原來歷史還可以這麼看。可惜老蘆太少!

張艾枚:老蘆的文章痛快淋灕,雖然有些觀點我並不贊同,比如,關於統治集團的讓步。我覺得,民間許多力量是不可忽略的。我3月到6月在中國,有幾個跡象還是挺令人鼓舞的,我接觸了幾個人,他們在博客上經常發文章,非常活躍。被刪了,“沒關係,我接著發。”你刪我發,很可能就會突破一種交叉點,你就刪不掉了——刪的速度趕不上他發的速度了,這是一;第二,中國有70後、80後、90後,他們潛在的能力,和對公民意識的呼籲,非常值得關注。像韓寒、李承鵬、黃章晉,才三十多歲,他們寫了很多東西;梁曉聲說“我們要死磕到底”,還有白岩松……這都是積極的跡象。


張艾枚


高伐林:老蘆嬉笑怒罵,但你想影響的對象,和你表達的方式,有些錯位。你想影響精英,想訴諸他們的理性,說服他們,通過他們去影響大眾;但是你的文章,卻是想在氣勢上將對方壓倒,動不動就是比較情緒化的稱呼、連損帶挖苦,甚至帶上髒字……這不是與精英交流的方式,而是煽動大眾的方式。論敵可能被你駁得說不出話來,因為他們沒有你口才便捷,思路靈活,旁徵博引,但是未必心服口服。(蘆:我畢竟是在毛時代長大的,染上了那種霸氣,我就是毛時代、黨文化的受害者。)弄得不好,你就成了你反對的毛澤東那套思維方式和文風的俘虜。

剛才大家談了半天價值觀,講了工具性,我想對歷史,除了事實判斷和價值判斷之外,是否還應該、還可以有別的觀照角度,例如美學判斷——從歷史美學的角度來看待事件和人物。歷史學家和一般民眾談起歷史,未必總以是否推動時代前進、給人民帶來福祉等等為標準來確定褒貶的,有時就是故事有趣、語言有味、性格吸引人……也能讓人津津樂道。就像毛澤東,我們也會為他某些有個性的話語而會心一笑。(未完待續。《新史記》第4期)

1 則留言:

  1. 中国的问题植根于历史, 植根于秦统一后的制度。

    共产党统治当然有新的特色, 但毛本人很多方面颇像朱元璋。

    朱元璋的“酷法治乱世”,平民主义,集权思想, 厌恶货币和商业, 厌恶知识和知识分子种种,毛都有。

    明史马皇后传朱马治国思想分歧很大, 不亚于毛刘周的分歧。 很可惜朱是皇帝,死的又晚。 朱元璋死后, 朱棣和建文争位, 后来朱高煦和仁宗争位, 后面也有思想分歧。

    仁宗宣宗虽然”拨乱反正“, 但朱元璋对明朝社会经济大框架的影响极深。

    上面一段是很肤浅的观点。 肤浅就肤浅在只停留在表象比较之上。 历史研究要做的就是深入研究两个时代的异同, 挖掘后面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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