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8日 星期四

天才軍事統帥的神話與真相(8)


  《新史記》蘆笛

“活在現代的古人”卻歪打正著

張國燾沒說的是毛為何會如此,其實那是他的智力構型與知識結構決定的。毛是個活在現代的古人,全部知識積累基本是劣質舊小說、《資治通鑒》等古史,以及各種爛報紙上的每一個字。因為他從古書中學到的陰謀詭計保證了他在權力鬥爭中的成功,他便對西方文明不屑一顧,不但徹底缺乏西方知識,也鄙視此類知識,認為中國既有的學問便已經囊括了全人類智慧在內,能為一切現實問題提供答案。他之所以知道毛奇,還虧一次大戰那陣子他正在讀師範,天天在圖書館看爛報紙。其實無論是老毛奇還是小毛奇,都根本算不上什麼偉大的軍事家,毛知道的也不過就是他們的名字罷了。對現代戰爭特別是核戰爭是怎麼回事,他連起碼的概念都沒有,其實是在現實生活中有意無意地扮演《史記》乃至舊小說上那些“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的傳統神人角色。

這就是為何周恩來要說,解放戰爭時期共軍總參謀部是世界上最小的參謀部。毛不需要參謀部,也不需要參謀人員,蓋他不知道怎麼使用那些人。他打的是一種舊式戰爭,當的是曹操、曾國藩、李鴻章式的舊式統帥,以手工業方式指揮戰爭,不需要專業人員分工合作,甚至連古代的幕府都不需要,一個人即可包打天下,這才是洋人說的“一個人的戰爭”(one man's war)。

吊詭的是,這恰恰歪打正著。蓋抗戰爆發以後,中共的根據地由各種“山頭”組成,分散於華北、華中以及後來的東北各地,根本不可能像現代國家那樣,由總參謀部進行職業化指揮,只能由各地將領根據自己的情況各自為戰。中央軍委的職能不是組織指揮戰役,而是如張國燾說的那樣,“用激動的語句,描述某一任務的重要,要求受令者迅速執行,而指示各個軍事單位分別負擔某些具體任務時,則常是很籠統的,似是讓各單位自行相機處理”。這種“模糊統帥”恰好符合那種戰線犬牙交錯、各重兵集團彼此遠隔的特殊需要,使得將領能最大限度地因時因地制宜,發揮自己的才能。如果毛澤東也是蔣介石那種拘泥刻板的職業軍人,實行從白山黑水之間直到蘇北那情形千差萬別的“有組織的統一指揮”,只怕要輸得一塌糊塗。一言以蔽之,中共革命戰爭的特點,使得毛的天生缺陷反而成了一種主觀優勢。

這就是偉大統帥毛主席和西方統帥的區別:以斯大林格勒戰役和庫爾斯克戰役為例,這兩戰役都是蘇軍最高統帥部通過總參謀部仔細規劃組織的,並不是由斯大林或朱可夫或華西列夫斯基給方面軍司令部一個大致的想法,然後再由該方面軍司令部去組織戰役。作為軍事統帥,毛澤東更像個看棋支招的人而不像下棋的人。就連支招也不是告訴棋手該怎麼下,而是告訴他:左下角還沒落子,上那兒碰碰運氣去!

因為毛缺乏具體組織與指揮戰役的能力,甚至連軍事地圖都不會看,卻常常靠簡陋地圖來規劃大戰略,理想又常常脫離現實,所以他的戰略指揮時常給革命事業帶來損失。這就是負責實際指揮戰役的共軍將領何以會痛感需要一個真正的統帥。不但四渡赤水後林彪提出讓彭德懷負責前線指揮,請周毛朱隨軍主持大計,而且在“解放戰爭”的決戰階段行將開始時,粟裕也痛感需要一個真正的統帥來統一指揮中野、華野與陳謝兵團,使之“採取忽集忽分的作戰方式,以求能較徹底的殲滅敵人一路”,以兩三次殲滅戰促成戰局變化,並提議“請劉鄧統一指揮” 。但總的來看,中共奪權戰爭的特點,使得毛這個缺陷反而成了某種優勢,與蔣介石相比就顯得更突出。


1945年重慶談判時毛澤東與蔣介石合影。二人性格完全相反。

老蔣最大的缺點是,他沒有戰略指揮才能,卻受過軍校教育,這種學校培養的不是將領而是低級軍官,所以他特別注意細節,下命令甚至連部隊在何處宿營的事都要操心,跟明朝那個楊嗣昌似的。當然這也是他的個性使然。老蔣生活極有規律,做事非常認真,跟老毛性格完全相反。這性格決定他毫無敢於賭博的大手筆,謹小慎微,絕對不可能是軍事奇才,但治國則最需要這種人,絕對不會引出大禍來。

另外一個缺點是他師心自用,經常越級指揮。據李宗仁說,蔣“喜歡坐在統帥部裡,直接以電話指揮前方作戰。抗戰時,他常常直接指揮最前線的師長,抗戰後對共軍作戰,他竟然連團長也指揮起來。他指揮的方法是直接掛電話,或直接打電報,故戰區司令長官甚至集團軍總司令和軍長都不知其事。有時一軍一師忽然離開防地,而前線最高指揮官還不知其事。但是蔣先生的判斷既不正確,主張又不堅定。往往軍隊調到一半,他忽然又改變了主意,益發使前線紊亂。蔣先生之所以要這樣做,實在是因為他未作過中、下級軍官,無戰場上的實際經驗,只是坐在高級指揮部裡,全憑一時心血來潮,揣測行事,指揮系統就亂了。”李還說:“長沙三次會戰時,薛岳本打得很好,不圖在作戰正緊張時,蔣先生一個電話把軍隊調亂,薛岳一時無法補救,被打得踉踉大敗,失了長沙。薛伯陵一氣,不聽統帥部撤往湘西的命令,竟把部隊撤到江西去了。後來薛岳幾乎為此受處罰呢!有人問薛岳,為何要到江西去。薛說:‘跑遠一點,他(指委員長)電話便打不通了!’這是抗戰期間,高級將領盡人皆知的趣事。”

李宗仁極度憎恨蔣介石,其回憶錄感情傾向很強,且多文過飾非之處,未可盡信,但這兒的指控卻得到了蔣緯國的證實。據緯國說,徐州會戰期間,蔣介石竟給軍長胡長清空投命令,限時打下包家集。緯國於是跟總司令劉峙說,如果繞道而過去打雙堆集,包家集自然不戰而下。若保不住雙堆集,則拿下包家集也毫無用處。但劉峙知道蔣介石的固執個性,堅持服從蔣的命令,花了好幾天去打包家集,以致耽誤了雙堆集突圍。

郭汝瑰也說:“一般人都唯恐負責,事事向蔣介石身上推,蔣也事無大小,一手包辦,坐在南京,憑這時的情報,在圖上指揮,干涉小到一個師的細部行動。至於下級呢?明知錯了,也遵令執行,以免負責。”——可見這確實是蔣的一大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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