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18日 星期五

陳雪丹:敬悼詩人紀弦和牛漢


舊金山 陳雪丹来稿


最近,詩界傳來了兩起噩耗:百齡詩人紀弦先生和九十高齡的詩人牛漢先生相繼離開了人世。對於這兩位我一向尊崇的詩界前輩的逝世,我的心裏,深感哀戚,他們的音容笑貌,仍時時出現在我的腦際,令我唏噓不已。

紀弦先生,是一位堅定而真誠的愛國詩人。在許多次的聚會上,我都看到,他在成功中學的學生代表夏烈博士,向他脫帽鞠躬,深致敬意,為了感謝他帶領同學們參加“七七”抗日紀念活動。這個場面,曾感動了所有在場的人,也都起立致敬,對紀老致以敬意。

紀弦先生對於後輩,最能傾注他的心血,給與教導和關注。因此,常有被他提攜和獎掖而有所成就的詩人,前來向他致意。如,著名詩人洛夫、瘂弦、梅新、張默等,曾結伴來到金山探望他們的恩師,並索要墨寶,永志紀念。世界詩人大會主席楊允達,也多次遠從巴黎,前來探望。

纪老與詩人之間的友誼,也是歷久彌新的。他常常和我們談到當年豪情壯志,與老一輩詩人徐遲、覃子豪、鍾鼎文在一起創詩社、辦雜誌;他與外國詩人如:世界詩人大會前主席羅斯瑪麗,從1981年在菲律賓第一屆世界詩人大會相識以後,30年以來,都保持着詩友之間的交往。

紀老祖籍陝西,乃名門之後。其父路孝忱,曾追隨孫中山參與辛亥革命,是著名的革命將領。筆者在北平上學時,曾見到電車上,寫著:“路孝忱路”,可知,他是受到國民政府旌表的革命烈士。前几年,我回國旅遊,曾受紀老委託,到西安找到他戶族後輩,帶回他祖父的詩書。取到以後,翻閱之下,我才知道,那幾本前清刻印的木版書,盡是乃祖的舊體詩。從這里,我才悟到,紀老的詩人氣質,乃得自祖輩基因的遺傳,成就已在百多年前肇其始了。佩服,佩服!

記得,在紀老與伯母結婚七十年慶祝宴會上,他自己稱許之為“月岩婚".筆者曾獻詩祝嘏。其一曰:

七十載裏共綢繆,神州夷州到美洲。(注:台灣古稱夷州)
詩老玉婆長護守,勝於人世萬戶侯。

現在,詩老玉婆相諧升天,我們只能祝福他們天國月岩,永遠美滿。

詩人牛漢,是1954年“肅清胡風反革命集團”運動中,全國第一個被定為胡風分子,被逮捕入獄的詩人,在古雲夢澤(在今湖北省)遭受非人道的勞改折磨,強迫做拉車、殺豬、宰牛等繁重勞動,整整五年。

他與我相識于1996年東京世界詩人大會上。印象最最深刻的是,在大會的開幕式上,他曾做過一次非常生動感人的演講,題目是:“談談我這個人,以及我的詩”。記得,他的講演中有這樣一段:

“加拿大有位女詩人安妮·埃拜爾(Anne Hebert)她寫了一首詩,說她是一個痩骨嶙峋的女孩,有美麗的骨頭。我為她這一行詩流了淚----我的身高有一米九十,像我家鄉的紅高粱。我也是一個痩骨嶙峋的人,我的骨頭不僅美麗,而且很高尚。安妮。埃拜爾精心地保護她的骨頭,她憐憫她的骨頭。而我正相反,是我的骨頭憐憫我,保護我。它跟着我受夠了罪,默默地無怨無悔,堅貞地支撐着我這副高大的搖搖晃晃的身軀,使我在跋涉中從未傾倒過一回。我的骨頭負擔着壓在我身上的全部苦難的重量。

“現在,我仍正直地立在人世上。我的手心有不少堅硬的繭子,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疤痕。幾十年來,我就是用這雙時刻都在隱隱作痛的手寫着詩。不要以為繭子是麻木的,傷疤無知無覺,骨頭沒有語言。其實,他們十分敏感而智慧,都有著異常堅定不泯的記憶,像古代刻在骨頭上的象形字----我以為我比別人還多了一種感覺器官。這器官就是我的骨頭,以及皮膚上心靈上的傷疤。它們猶如小小的隆起的墳堆,裏面埋着我的詩和夢。”

我要來了他的詩稿作為紀念,讓它在我的胸中,不斷地湧出洶湧的波濤,滌蕩我的靈魂。
兩年以後,在北京的一位詩友家裡,我們又見面了。他向我們談到1946年,他在我的家鄉——漢中,曾因為參加學運而坐牢一年。他人生的傷痛,從青年時期就開始了。他說:

“我的祖先是蒙古族。我和詩總在不歇地奔跑,直到像汗血馬那樣耗盡了汗血而死。死後升天或入地,變神或變鬼,想都不去想。”在這萬里之外的太平洋西海岸,我虔誠地祝禱牛漢成為蒙古族的新一代強人,既能“彎弓射大雕”,也能吟唱出更加雄渾壯美的新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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