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14日 星期六

历史讣告——从上海三个名人故居的悬殊待遇说起


  在生活中,如果你想忘记一个人时,通常会怎么做呢?答案也许是删除与这个人有关的一切信息,什么短息啊,微信啊,电话啊,QQ啊,微博啊,邮件啊,甚至与这个人有关的物品也最好消失,眼不见心不烦,兴许能快些忘记。

  若是我继续追问下去,如果要你忘记历史上存在的某个人的话,怎么办?你也许会说,如果这个人不出名,很快便被历史遗忘了,这是常识,但如果这个人有名呢,是个名人呢?如何忘记?你会继续回答,一个人能否留在历史上,尤其是文化名人的话,怎么也要著书立说,有文字留存,同时随着名气的增长,名人使用过的物品,居住过的故居,只要得到保护,便能留存下去,这些都是历史的一部分。那么要想让人忘记一个历史人物,就应该销毁这个人留下的著书,不出版,不再版,不整理;销毁一切档案;若是这个人还记日记,那么就销毁日记;最后这个人的故居还不能得以保护,总之,让一切与这个人有关的东西在世界上消失。

  如果给你一天时间参观上海的故居,你会选择哪里呢?若是我,我会选择以下这三所故居,而且顺序还不能变,要不是蔡元培故居、丰子恺故居和胡适故居依次进行,要不就是胡适故居、丰子恺故居,最后参观蔡元培故居。

  那么我们先从蔡元培故居开始吧,当然从胡适故居开始参观也是可以的,只是心理变化会些许不同。

  蔡元培故居位于上海市静安区华山路303弄16号,是1984年11月14日公布的第三批上海市文物保护单位,同时也是上海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而蔡元培先生被毛泽东赞誉为“学界泰斗,人世楷模”,故居得到了很好的保护,不仅有保安,还有讲解员。

  1954年,丰子恺和家人搬到长乐邨39弄93号的小楼里,他为之取名为“日月楼”,在这里一直住到1975年去世,而今天对公众开放的丰子恺故居是2010年丰子恺的后人花费350万元购回该楼二层和三层共65平方米后修缮而成的,自此参观者络绎不绝,该故居也成为以“民办公助”模式(即以群众为主体兴办各种社会事业,政府给予一定资金支持的一种建设模式)保护名人故居的典型案例。因为是“民办公助”,可以想象,要想维持并不容易。

  但胡适在上海的故居在哪里呢?也许很多人并不清楚。该故居并不是文物保护单位,也得不到民间的保护,网上能够查到的相关信息很少,找到故居以后,除了门牌号外,并没有更多标识,且故居现为民居,就算路过,也很难知道这曾经是胡适生活过的地方。一番寻找后才知道胡适故居位于上海市静安区万航渡路320弄49号。就算找到后,也不免失望,和蔡元培故居的“豪华”相比,就显得破败不堪,甚至有被拆除的可能。

  说到拆除,上网百度一下,各种与名人故居被拆除相关的新闻便出现了,什么康有为故居,什么张国焘故居,更有先前炒得格外热闹的梁林故居,当然今年位于昆明市龙头街的西南联大文人故居群要面临修复与重建的问题就够人们讨论一番了。在这里我并不想针对故居是否被拆除的问题进行讨论,也不想就故居保护问题发表看法,只想看看,什么样的故居能够被评为文物保护单位,什么样的故居却会被遗忘。

  按照《文物保护单位保护管理暂行办法》(发文单位:文化部发文时间:1963-4-17生效日期:1963-4-17)第二条规定:“各级文化行政部门应经常组织力量,对本地区的文物进行系统的调查研究,作出鉴定和科学记录。对于其中具有历史、艺术、科学价值和纪念意义而必须就原地保护的文物如革命遗址、纪念建筑物、古建筑、石窟寺、石刻、古文化遗址、古墓葬等,要进行分类排队,并根据它们价值和意义的大小,按照条例规定的标准程序公布为文物保护单位”。

  文物保护单位分为三级即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和市县级文物保护单位。文物保护单位根据其级别分别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省级政府、市县级政府划定保护范围,设立文物保护标志及说明,建立记录档案,并区别情况分别设置专门机构或者专人负责管理。而衡量文物的标准是根据国际通用的的三大标准:历史、艺术、科学价值。

  若是按照历史、艺术和科学价值来衡量,胡适故居和丰子恺故居的历史和艺术价值绝对不低,但为何得不到更好的保护呢?

  在一九四九年八月十四日毛泽东发表了《丢掉幻想,准备斗争》一文,文中写道:“对于这些人,帝国主义及其走狗中国的反动政府只能控制其中的一部分人,到了后来,只能控制其中的极少数人,例如胡适、傅斯年、钱穆之类,其他都不能控制了,他们走到了它的反面”,将胡适、傅斯年、钱穆等定为了“反动文人”。

  “1951年秋季,大陆掀起‘思想改造运动’。新华社在当年11月13日的消息说,北京大学文、法两学院已开始讨论对胡适的看法。一个星期后,北大法学院院长钱端升在《光明日报》上撰文,宣布胡适的思想为‘敌人的思想’”(选自共识网:《周昂:胡适--未完成的回归》)。自此各种帽子被戴在了胡适头上,什么“反动文人”、“美帝国主义的走狗”、“伪自由主义的无耻文人”、“头等战犯之一,伪自由主义的无耻文人”, “为反动势力服务”、 “文化汉奸”、“卖国贼”、“帝国主义和买办资产阶级的忠实走狗”,总之,胡适的形象,在我们的心里,要不是被丑化成了头号坏人,类似从小教育里的“袁世凯”、“曾国藩”、“李鸿章”、“蒋介石”等其它坏人,要不就是被彻底遗忘了,没人了解胡适是何人。记得在纪录片《先生》里胡适一集的开头,记者随机采访街上的行人,大部分人被问到是否知道胡适时,回答是不清楚。

  遗忘、涂抹历史,丧失对历史的记忆,“心灵便在黑暗中行走”托克维尔曾经说过上面这句话,那么如果需要忘记一个人,就应该将一切与这个人有关的东西从历史上有选择性地删除。就像《1984》里写道的:全部历史都像一张不断刮干净重写的羊皮纸。

  就在七月份参观丰子恺故居时看到一张名为“灵魂讣告”的告示,才得知,“今年6月,出版于民国时期的三本丰子恺《护生画集》在旧居被盗。后来,失窃展柜中放入一则‘灵魂讣告’,遗憾地告诉大家”原本陈列在此柜内的护生画集初集的早版本之一,护生画续集、护生画三集之初版本等三册,是解读与研究弘一大师、丰子恺创导的旷世巨著《护生画集》的重要文物,于六月初的某一个开放日不翼而飞“--转自中国新闻网 。

  “灵魂讣告”不如说是“历史讣告”,但有太多的历史被遗忘后连讣告也未曾留下,未曾被人注意,这样一来,一代又一代,也许过去三四代人之后便不会再对一段历史,对这段历史中的一些人感兴趣了,慢慢便自然而然地选择主动遗忘,但“记住过去并非要睚眦必报,而是为了更好地面对未来”。

  李腾腾,共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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