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大饥荒並非冯小刚《1942》说的那样

　　冯小刚是我敬佩的一个导演，但是看了《1942》这部片子，我不禁摇头叹息久之。这是一部有很浓历史记录片风格的电影，怎么可以如此枉顾历史真相？在这个年代怎么还有人会拍出一部像政治宣传的大片，居然票房不错，也由此可见大陆观众对中国近代史知识是多么的不足。

　　这部片子最大的败笔是史料的部份大量引用美国记者白修德的报导，而白修德是费正清的学生，立场一向亲共，白的报导偏褊，内容多夸大不实。况且许多吹牛，自抬身价的说法，如透过宋庆龄见蒋介石，把灾区照片丢给蒋一节尤其荒唐，白修德在重庆从来没有见过蒋介石。

至于整个故事的重点，河南灾情是经过白修德报道以后才引起国府注意，更是吹大牛，撒大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白修德是一个左派记者，立场原来就不公正.霍夫曼在《白修德与新闻幻想》一书中指责白“意识型态使其丧失了公正性；丧失了职业道德”。何况白是一个记者，报导他所看到的情况.是整个事件的一个小角落。白修德可以坐井观天，可以胡乱推论。但是冯小刚可以查到大量的可靠数据，可以求教专家学者，可以对历史真相有更清楚的了解。

　　花那么多的钱，那么大的力气，拍出一部政治宣传片来丑化国民党，此时此刻，有必要吗？

　　这段历史在台湾能找到的档案资料计有：国府会议记录、国府公报、蒋总统档案、大公报（以上在国史馆，开放阅览）。

　　出版品计有：民国赈灾史料续编，民国善后救济史料汇编。

　　大陆方面有南京二馆河南赈灾事务报告等。红十字会及各民间救灾团体的数据，海峡两岸的一手数据，可以清楚的描绘出整个1942年河南灾害的原貌，以及政府、民间、国际全力救灾的经过，可以证明白修德的胡扯，冯小刚的无知。

　　电影中说重庆中央政府不明灾情，不知灾难严重性。中央对地方首长报告置之不理，最后白修德把有饿死人尸体的照片丢到委员长的桌上等等，且不论其情节虚构的好笑。我们要问，中央真的不知灾情吗？实际上民国以来河南，尤其是豫西、豫北，几乎年年都有灾情。水、旱、蝗灾之外加上兵灾.河南因为地处中原，为四战之地，中国只要有内乱，河南必不能免。

　　抗战期间河南是主要战场，棣一战区，司令长官是蒋鼎文，副司令长官是蒋的王牌汤恩伯部，河南省主席是李培基，三位军政首长不断向中央报告灾情。其档案详「总统府三十一年河南旱灾勘报及赈灾措施案」，共十八份档案文件（附照片）。内容有河南军政长官及孔祥熙、张治中、陈布雷对蒋的灾情报告以及蒋的批示。其中除公文书外，尚有亲笔撰写的公文稿，从内容可知。

　　一、蒋完全掌握灾区情况。

　　二、蒋对河南灾民从来没有置之不理。蒋得悉河南灾情后，即刻饬令行政院处理，并令行政院秘书长陈仪详查灾情。

　　三、河南田赋由五百万石减为三百八十万石，后因汤恩部自行购买二十万石等因，再减为二百八十万石。所征粮食主要用于战场军人，中央对此左右为难，后来军粮问题不足之数除由邻省支持外。军人也发动节粮运动，后来更有拿军粮赈灾，再呈报中央，先斩后奏的情事。

　　四、行政院派张溥泉、张厉生赴豫勘灾并宣慰灾民。

　　这是三十一年河南灾情恶化以后中央的反应。

　　民国十六年南京政府成立。河南是中央能够彻底控制的省份，唯一比较强大的地方势力刘镇华、刘茂恩兄弟早已归顺中央。所部镇嵩军也早已改编成中央军，中央在河南党部组织深入基层，情报单位也负责通告军情、民情、灾情等讯息向中央隋时汇报。

　　总之档案证明中央对河南灾情完全了解。何劳一个美国记者直接向蒋报告灾情。

　　又蒋的个性如果像电影中描绘的如此狠毒，为了战争弃百姓于不顾，蒋不会在内战中全盘皆输。蒋在许多次关键时刻因为「妇人之仁」（费正清中国新史之评语），导致蒋最后的失败。

　　至于黄河决堤，那是另一个误传被丑化的大悲剧，详情可参看本人《黄河之水》一文。

　　此外根据南京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资料，救灾行动如下：

　　一、中央拨款：1.第一次拨急振款四百万元。2.第二次奉拨急振款一千万元。3.第三次奉拨急振款二千万元。河南省因灾患频仍，灾民颠沛流离络绎于途，民国三十年由收容所登记收容遣送各县安置之人数已达十余万人，经由河南省政府正式遣送在洛登记赴陕灾民约318,500余人。总计，各县均时收养灾童达98,250名，其由各县救济院经常收养者，亦达8,793名。

　　二、设立粥厂：蒋委员长为救济河南省灾民，即令河南省政府于陇海铁路沿线重要地点设立粥厂救济西运灾民，河南省政府择定广武、洛阳、灵宝、常家湾、闄底镇篡五处各设一厂，动支经费8,051,000余元，救济灾民共达558,800余人；总计各县共设立大小粥厂4,289处其中以许昌设立530处粥厂为最多。

　　三、查放余粮：河南省政府乃通饬各县所有大户存粮除应缴征实征购积谷、种籽及自食外，应即一律了以查封，贷借灾民或令平价出售。

　　四、办理平粜：民国三十一年九、十月间，由商人征购价款基金20,500,000元，赴陕、皖、鄂等省积极采购、并于洛阳、周潢州、南阳等处组织平粜运销站，负责办理平粜粮食之接运配销事宜，三十二年一月令组织省平粜委员会，并由中国农民银行贷给河南省平粜周转金1,000,000,000元。以上各采购区、运销站行政区周转金额共计95,000,000元。为节省运输迅速救济灾民起见，由河南省粮政局与第一战区兵站总监部及各县平粜委员会订定军粮调拨办法，分别贷放鲁山、南召、南阳、镇平、浙川、卢氏等六县，共计拨借35,000包，供灾民食用。

　　以上皆是档案二馆之数据，许多数据如河南省方数据，各救灾团体资料，报纸报导等皆为珍贵的一手资料而可补台湾仅有中央资料的不足。

　　至于驻河南国军对灾情的反应如下：

　　一、第一战区各部驻防河南省目击各地灾荒，为响应救灾运动全体将士每月减食两餐，以三个月为限。

　　二、第三十四集团军各部队机关学校，各官兵学员生每人每月由主食内节余面粉二两，以十日为期，共得面粉5,166袋又16斤14两。驻渑就地暂拨150,000斤，嗣后又拨加节粮16,000斤继续施粥。

　　三、第三十六集团军拨振粮40,000斤；第九十三军节食救灾，以军官兵减食一日；豫南挺进军于三十二年一月全体官兵节食11,284斤第一六六师于三十二件一月全体官兵各绝食一餐，共节军米8,865斤，由河南振济会派员洽领拨发灾黎。后方勤务部第五办事处为救灾，全体官兵夫一律节食，共计节余小麦1,800斤悉数捐充救济，经配拨方城1,000斤、内乡800斤，并先后分发灾民。

　　四、汤恩伯部队向安徽自购二十万石以减少河南百姓负担，并擅自发放军粮，后与省主席李培基联名上呈委员长请求追认。

　　以上资料多来自南京二馆，可见当时军中为赈灾做出的努力，此与电影中蒋介石为满足军粮而置百姓死活于不顾的说法相去如此之远，面对两岸堆积如山的档案，谁在说谎，谁在造谣，不辩自明矣！

　　这些资料最令人注意者是，汤军在河南与地方一向相处不睦，被称军紀不佳，河南民意代表屡有上告中央之举，民间歌谣并有「宁愿日军烧杀，不愿汤军驻扎。」之说。但我们从档案数据看来，汤军在河南大饥荒时，发挥人溺己溺之人道精神，救灾不遗余力。由此可证所谓汤军军纪问题，疑点甚多，值得进一步考证。

　　電影中关于蒋介石不知灾情，不信灾情有多严重。所以不愿救灾，此说纯属虚构。我们且不论河南省政府、一战区长官部、省党部、省议会、河南旅渝同乡会均有上呈蒋介石有关灾情的报告。甚至当时的行政院副院长孔祥熙在一九四二年一月二十八日即蒋呈报河南灾情，内容如下：

　　院长赐鉴关于豫省灾荒案前经将本院核定办法以顺参字第一九八○二号微三代电陈请鉴核在案，其中关于贷放冬耕种籽一项，四联总处现已核定该省本年冬耕麦种贷款，准先就五百万元额数内积极贷放，倘确有需要时，并准酌加加贷额，暨函由中国农民银行与河南省政府积极切实洽办，又美国援华救济会对豫灾亦已捕助法币壹千贰百万元，内半数作为购种之用，谨电奉关，祥熙　感三印

　　三月十四日又函蒋提出具体救灾辨法：

　　介兄委员长钧鉴，敬陈者，豫省灾情严重，已经遵　命救济在案，昨接美籍记者及豫省国际救济会联名呼吁，待救情形，似甚迫切，昨据李主席齐电略称，严冬灾荒，幸已渡过，兹值春荒，灾民需救更殷，专员县长现均加紧办理救济，目前各县普遍粮荒，积谷已饬全部散放平粜会，邻省购粮，虽有陆续运豫，但以运输困难，颇难达到预期速效，为把握时机加紧救济，请再拨急振二千万元等语，当以豫灾待救，迭据各方报告，情形确极严重，所请续拨急振二千万元，实有必要，已了照准，并欲紧久急命令迅饬照拨，近据报告豫省面少价格每斤已达十四元之谱，尚属无处购买，现在情形实为物质之有无问题，春麦因连日雨水沾足，再经两月，可望丰收，在此青黄不接，陕粮运输困难之际，粮荒待救，不容或缓，昨因讨论物价及治安各问题，经约集敬之成章可亭养甫厉生诸兄详为计议，对豫灾救济，弟主张先将供给豫省军粮短时未用之一部份利用周转，先拨充救灾之用，一俟新麦登场，弟可负责全部补足，如此办法，于军粮方面并无丝毫妨碍，于救灾民食方面，大有裨益，诸人均表赞成，现正由敬之可亭两兄商议办理之中，此项兼顾办法，想为钧座所赞同也，谨将洽议经过情形商陈

　　尊誉为祷，敬颂
钧绥

　　弟　祥熙谨启　三月十四日


　　又四三年五月，國防部部長何應欽亦有文呈蔣，內容如下：

　　案奉

　　钧座辰支侍秘字第一七二八九号雷令开据河南赈济委员会主任委员常志箴自长安来辰东陕电略称豫灾已达最严重阶段亦即灾民死亡最多之时虽多方设法运粮不敷仍巨查陕粮□处积存麸皮尚多可否饬借或价让一万包俾救垂死灾黎等佾此项麸皮如无困难似可酌予照借或价让希即迅为核办为要等因经查驻陕粮处现存麸皮原供西安及附近各部队马粮之用现届农历四月一个月以后陕豫新麦即将登场已准就西安现存麸皮约四十万斤一次价让由该会自行洽领运济以资兼顾除己分别电知外理合具文呈覆仰祈

鉴核

       谨呈
委员长蒋

部长　何应钦

　　孔祥熙是蒋的亲戚，是亲信中的亲信，时任行政院副院长。何应钦是蒋的革命老伙伴，时任国防部部长。两人皆位高权重，他们的报告蒋会不信？后来都一直参与救灾工做。此两份文件皆存国史馆，皆系原件.

　　从以上三件源文件可知所谓蒋不知灾情、不信灾情之说是多荒谬。

　　至于军人与民间争粮，蒋介石优先考虑军粮，不顾百姓死活之说也纯属谣言，我们先看看以下档案：

　　重庆军委会委员长蒋钧鉴查豫灾严重前奉？阳侍秘代电饬以豫省军粮拨借充赈案经遵办情形先后呈覆各在卷兹复准李主席辰有秘机电略以本案经先后派员赴洛洽商并据兵站萧总监电已拨借后方屯粮四万七千大包又与平粜会决定调换二万二千大包再向胡副长官商购陕省军粮二万大包配拨各县施赈现麦收已届灾情和缓等由除电覆新麦现已登场本案先后借拨军粮应照原案陆续拨运免悞军食外理合续陈鉴核职何应钦已养需给


　　重庆军委会委员长蒋钧鉴查豫灾严重饬以军粮扣至麦收时止以所余粮尽量拨借充赈案兹复据洛阳第一兵站萧总监辰皓虢庶荫电称「查豫灾荒重自当将盈余军粮尽量借拨省府赈灾惟以粮政局已于应交之军粮多未按期如数拨付部队给养时感困难除已分别赶运接济外按实际情形遵令于 月间将卢氏南召西坪镇等处存粮拨借豫府四万七千包并与平粜会洽定调二万二千包赈灾外其它各军粮仅能勉强维持至新麦登场止」等情除覆准备查并饬就近洽催粮政局速拨外理合将遵办情形续陈鉴核职何应钦(已)(文)需给印


　　以上两文是何应钦奉命辨理军粮救灾后的工作报告。


　　蒋对军人全力投入救灾乙事，非常高兴，在接见粮食部部长徐谌时特别交待军队协助百姓粮食数目列表呈报，以便奖励有功将领。徐部长七月九日呈蒋文如下：


　　粮食部徐部长七月九日粮歧字第一五三号签呈及豫境各军拨借军粮救灾及节食助振数量表均□□分电奖勉外□希酌予发表宣传为要中。午梗传秘丙


　　以上档案可证无论前线军人或中央政府，非但没有牺牲百姓性命以供军粮之事，而且实事完全相反，灾难过后蒋即表扬有功将领。事见军事委员会待从室第二处文稿


　　（中央社）自去岁豫省粮荒发生以后，所□驻豫陕国军部队或节食移粮，或拨借军饷，协助地方，振济灾胞，蒋司令长官具文胡副司令长官宗南汤副司令长官各部总计借拨军粮小麦一千六百三十斤节食助振小麦四百九十五□余斤面粉二千一百六十袋豫省各县□团多份电中央表示感谢之诚信求中央予批嘉奖，蒋委员长以国军自动拨粮节食助粮，充分表现军民合作精神，甚表嘉慰业己分电蒋司令长官及胡汤两副司令长官嘉奖，兹探录原电为次


　（一）委座原电（旦另电抄）


　　洛阳蒋司令长官西安胡副司令长官临泉汤副司令长官宾密据粮食部，报告自去秋豫省灾荒之后,各该所属部队官兵，本己饿己溺之怀，或则自动节食，移粮济民，或则拨借军粮，俾施急赈，灾黎蒙惠，全活至多，具见我各军袍泽，咸能笃估主义，力行仁爱．以发扬我革命军人之精神，殊深嘉慰，有即分别傀谕奖勉益加淬励为盼。午梗　侍秘

　　灾情到了四三年秋因为雨量充足，军人、学生协助插秧的结果，春麦丰收，灾情和缓。省主席函呈报委员长对借用之军粮因为丰收「已收各县正在筹还中」

　　重庆军委会委员长蒋钧鉴查前奉钧座卯阳侍秘电以本省旱灾救济此一个半月中最为紧急关头若从外购粮赴振运输困难缓不济急所有豫二军粮应按官兵实际需要扣至麦收时为止核实估计此外所有盈余应尽量借拨配充振粮麦收后再行收还饬即遵办具报等因遵经电请一五两战区司令长官部及三十一集团军总司令部核复在案旋奉蒋长官卯铣酉梅京电李长官卯向琮粮电汤总司令卯铣志印电复均以所存军粮仅可勉维

　　现况并无余粮拨借等因先后到么惟查本省在春荒严重时期经商奉蒋长官由后方屯库内拨借军粮四万七千包（内一万二千包办理卢西公路公振）又承各部队节食捐粮一万五千包汤总司令拨借鲁山灾民小麦八千包均经先后拟具办法饬令悉数贷放现在新麦已收各县均正在筹还中奉电前因理合将本省借拨军粮振灾情形电陈鉴核河南省政府主席李培基叩午梗粮一民鲁印

　　灾情到了1943秋收以后已逐渐和缓，河南灾区向军中暂借的粮食已有余力可以归还军队。以上数据可证军、民争粮、蒋不顾百姓性命之说是多么的无稽、多么可笑！

　　武之璋，凤凰网博客，原标题为“评冯小刚《1942》河南大饥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