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13日 星期三

一个朝鲜美女间谍的前世今生(下)


  从1981年7月初到1983年3月中旬,在一个称为“特阁3号招待所”的保密机关里,金贤姬度过了20个月与世隔绝的生活。在这里,她与一个叫李恩惠的日本女性“同吃同住”、接受了彻底的日本人化教育。除了在1982年3月至4月间,因“入党”而有过几天短暂的公出外,20个月,“每天24小时都是与恩惠老师一起度过的”。在“开学”伊始,代表“上级”组织的“李指导员”对她和李恩惠的约法三章是:1.按照课程表严格实施教学;2.从即刻起,恩惠老师和玉花(金贤姬)全部的会话只能用日语,严禁用朝语;3.玉花跟恩惠老师不仅要学习日语,还要学习日本人的举止、风习、化妆方法乃至思考问题的方式等,直至可达到乱真的程度。

   胸中燃烧着革命理想的“党的女儿金玉花”自然不会辜负“慈父”和党的重托;而寄望于积极表现、有朝一日能回到日本的李恩惠老师也很认真,从语言、音乐,到作为一个日本女性在待人接物上应持有的“礼仪作法”,甚至包括勾引男人的“技巧”等都对学生进行了严格的灌输。有时在晚上喝酒的时候,或者在荒野中散步看到无名陌生人的坟头的时候,恩惠老师会触景生情,潸然泪下。每当这时,她就边哭边对玉花说:日本女人爱哭,她们哭的时候就会这样,请你记住。

  1983年3月中旬,玉花接到“李指导员”的“今天结束学习,马上转移到别的招待所。立即打点行李出发”的命令后,与李恩惠告别的情景令人感动:“她向我行礼道谢,把自己珍爱的金笔送给了我。我回赠她一块可兼用作包袱皮的围巾……告别的时候到了,恩惠老师站在招待所的门前,手里挥动着我给她的围巾,直到我乘坐的奔驰车从视线中消失。当我从车里看到她手挥围巾的姿态的时候,一种虽长时间在一起生活、平时却难以感受到的东西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向我涌来。我在心里说:恩惠老师,撒哟娜拉……”

  后来又经过长期的准备,“伪装日本人工作”正式启动。1984年8月至10月,金贤姬与搭档金胜一以“日本人父女”的面目甚至进行了一场实地彩排。他们从平壤出发、经莫斯科、东柏林、布达佩斯等城市到了维也纳和巴黎,最后经北京回到平壤。在社会主义"同盟国家",他们使用朝鲜外交部发行的公务护照;而在资本主义国家,他们第一次使用了伪造的、分别署名“蜂谷真由美”和“蜂谷真一”的“日本护照”。

  1987年11月12日,“蜂谷父女”在一纸致党中央、宣誓“为了粉碎国际反动势力策动两个朝鲜的阴谋,为了共和国的统一,我们将……”的《誓约书》上庄严地摁上手印之后,从平壤顺安机场出发了。他们途径莫斯科飞往东柏林,而后又辗转维也纳、罗马、布拉格等城市,从贝尔格莱德抵达巴格达,终于按既定计划从巴格达登上了作为此行目标的"大韩航空KAL858"航班。在登机20分钟之前的当地时间22点40分,“蜂谷真一”装作听收音机,将那台乍看跟日本造“Panasonic”半导体一模一样的定时器取出来,从容地将定时器的指针拨到9个小时以后,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半导体”装回到塑料袋里。“真由美”在一旁看着他"操作收音机的手指的动作,有一种连呼吸都要停止了的紧迫感。此时的金贤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9小时后,KAL858航班在印度洋上空爆炸,115名乘客和机组人员全部罹难。

  1990年3月27日,金贤姬被汉城地方法院判处死刑。后蒙卢泰愚总统“特赦”,于一年后被释放。后在安企部的保护下从事著述和讲演。其后来出版的题为《现在,作为女人》的手记,在韩日两国都成为畅销书,后又被拍成电影,据说仅版税一项就高达10亿韩元。1997年12月,与当时曾参与她的调查工作的原安企部官员秘密结婚,现在韩国过着"普通主妇"的生活。但因为被害者家属的抗议和爆炸事件本身的复杂性,对金贤姬来说,"像普通的女性一样地生活"恐怕永远只是一个梦而已。 

  1988年1月15日,在韩国安企部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韩国警方透露:KAL858航班的元凶金贤姬“曾与一名日本女性同吃同住,接受过日本人化教育”,而“这位日本女性是被北朝鲜从日本海岸地区绑架来的”。继而,又根据金的供述进一步证实:对金实施了日本人化教育的女性在北朝鲜被称作“李恩惠”,有离婚史、两子,于1979年前后,被北朝鲜的"战斗船"从东京附近的海岸绑架,现被软禁于北朝鲜。于是,“李恩惠事件”开始浮出水面,在日本掀起轩然大波,警方立即展开了全面的调查,根据金贤姬描述的体貌特征而绘制的素描头像附在警视厅的传单上,一夜间贴满了列岛的大街小巷。

  根据金的供述和韩国警方提供的材料,日本警方初步分析:所谓“李恩惠”,是一个在东京周边地区长大、高中文化程度、有过风俗娱乐业从业经历的女子;说话时常带“傻冒”、“反正”等口头禅,喜欢山口百惠和加藤登纪子的歌;其姐住埼玉县、有小孩,其兄有过到孟加拉国出差的经验……很快,警方把目标锁定在一个叫“田口八重子”的女子身上:位于东京西池袋地区、一个店名为“好莱坞”的夜总会的女招待,昭和53年(1978年)留下两个孩子失踪,时年22岁。

    有迹象表明,这个因为感激金(日成)将军的“恩惠”而把名字改作“李恩惠”的日本女人至死都没有被彻底“洗脑”,也从未放弃回日本的梦想。据金贤姬回忆,李恩惠身上确实有一种资本主义国家沦落风尘的女性所特有的氛围。她声音沙哑,抽烟很凶(大约一天一包),除了北朝鲜产的"白马"、"光荣"等高级香烟外,还从平壤的外汇特供商店买"登喜路"来抽;喜欢喝洋酒,威士忌什么的,“喝酒时会流泪”,“脸上有一种哀愁”……

   长期以来,日本政府与朝鲜就人质问题展开了漫长的交涉。因为牵涉到朝鲜的“国家犯罪”的内幕,一触及到被绑人质、尤其是田口八重子问题,谈判就告破裂。在9月17日两国首脑峰会以前达10次之多的建交谈判中,至少有一次以上是因为“李恩惠事件”,谈判不欢而散、无果而终。

  日前在平壤召开的朝日首脑峰会上,绑架日人问题第一次有了巨大突破。朝鲜方面公布了日人被绑的时间和生存状况。但当日方要求朝方提供已被确认死亡的6名日本人的死因和遗体处理情况等详细资料时,遭到了朝方的拒绝。其中,尤其是田口八重子的死因和死亡时间是日本方面极为重视的。在朝方公开的材料上,"李恩惠"于1986年7月30日死于一场飞来“车祸”。但是,韩国和日本倾向于认为:“李恩惠”是被除掉的,且死亡时间并非如朝方所说,而应该是在1988年1月15日--即金贤姬供述发表、朝鲜恐怖恶行败露之后。

  韩国的朝鲜观察家评论说:“即使仅从金贤姬的证言来判断,李恩惠其人母性意识很强,难以被金(日成)主席的‘主体思想’洗脑。因此,在北方的“任务”已经完成、她本人的“使命”也已告完结的情况下,被除掉的可能性极大。”

  刚刚出版的日本《文艺春秋》2002年11月号,发表了该刊记者对“脱北者”、前朝鲜人民军第七军团青年军官金英九的采访,又暴出惊人消息:在大韩航空飞机爆炸事件以后、汉城奥运会前夕,根据最高当局的指示,李恩惠在一间地下室里被处决。

 附2:被捕前的最后72小时


  我们把爆炸物留在大韩航空公司KAL858班机后,便离开了飞机,不久到达巴林。不过,巴林也不是可以能够高枕无忧的地方。所以,我们想尽可能早一点换乘去罗马的班机。

  我们手持去罗马的机票,到航空公司办手续。不巧的是我们到的那天正好是星期日,航空公司休息。不得已,我们只好放弃了去罗马的计划领了逗留三天的路过签证。

  到巴林的第一天是星期日,第二天飞机又满员,因此我们不得不在巴林过两天两夜。我们去奥地利航空公司定好机票,装扮成日本游客的模样,雇一辆出租汽车,四处转一转。下午5点左右,我们回到了饭店。

  回饭店不久,电话铃响了。我吓了一跳,因为我们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们住在这个饭店里,不可能有电话来。我像偷东西时被发现似的,面无血色地转向我的同事、伪装成我父亲的金先生。金先生看到我犹豫不决,于是使劲儿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去接电话。

  电话里说大韩航空公司的飞机在到达曼谷之前失踪了,日本大使馆来电话详细查询我们的姓名、出生年月日和护照号。

  放下电话后,以前从未紧张过的金先生也面如土色,一个劲地叹气。

  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了,是韩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来到旅店的大厅,想到我们的房间里来。

  一直沉默不语像座石像一动不动的金先生命令道:“把桌子上适当整理一下。你装作睡觉,一切都由我来对付。这个时候一定要沉住气!”

  “咚咚咚!”

  听到敲门的声音,我的心好像都不跳了。

  过了一会儿,响起了开门的声音,接着传来说话声,好像是往里让韩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这是我女儿,旅游累了,正在休息。”

  大使馆人说,载有115名乘客的大韩航空公司的KAL858班机在到达曼谷机场前失踪了,好像是坠落了,你们真幸运呀。还问了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哪儿,似乎是对我们特别怀疑。

  听到飞机坠毁这句话的一刹那,我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一方面很关心和115人一起在空中爆炸的飞机的情况,一方面又感到自己出色地完成了伟大的任务。

  送走韩国大使馆的人,我们感到夜太漫长了。在我一生度过的许许多多夜晚里,这是最长的一夜。

  天终于亮了!

  为了赶飞机,我们急勿匆地整理了行李,走出旅店的房间前,金先生叫住我:“真由美,等一下。”金先生表情非常严肃,有一种悲壮感。

  金先生把带来的万宝路香烟递给我。“万不得已的时候使用这个!”递给我香烟时,金先生的手在颤抖,我接香烟的手也在颤抖。但我并没有想到使用装有毒药安瓿的万宝路的时候到了!

  在去机场的路上没发生任何意外,一到机场,金先生就急着办手续。只要登上飞往罗马的飞机,基本上就成功了。我们终于站在了出境审查台前,用颤抖的手把护照出境卡递过去。“但愿能平安地通过这里!”

  “请稍等,我们要检查一下。”这流利的日语无异晴天里一声霹雳,灾难终于来了。审查台上除了巴林的工作人员外,还站着一个日本人,正在收我们的护照。

  “完了!”我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万丈深渊!不过,我又想,我的护照是按照真护照做的,不是日本护照专家,谁也不会辨出的。金先生拿着这样的护照走了无数的国家,从没有发生任何问题。

  我们坐在候机室的椅子上,等着还给我们护照。

  离飞机起飞只有5分钟了,其他乘客都登上了飞机,护照还没有还到我们手里,我焦虑不安。起飞的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接近。

  这时,响起了飞往罗马的航班已经起飞的广播,我又一次被拉进恐怖的现实里。

  不久,拿走我们护照的那个日本人表情严肃地走到我们身旁,说:“我是日本驻巴林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两个护照中,蜂谷真由美的护照是假的。蜂谷真一先生可以去别的地方继续旅行。可是,蜂谷真由美,小姐要坐日本的飞机回日本,接受审查……”

  听到这话的瞬间,我眼前发黑,耳朵也不好使了。他的话等于宣判了我的死刑。

  金先生似乎也下了一死的决心,对我说:“真由美,下决心咬安瓿吧,因为我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越想活,反倒越悲惨,我已经是这把年纪了,死而无憾……可是……真对不起你……”这位老人也一定在心里哭泣着,他以前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是十分冷静的,可这次连说话都结巴起来了。说对不起我时,声音颤抖得厉害,我也因为满脸流泪而说不出话来,于是点了点头,表示我下了决心。

  这时,四五个巴林警察把我们带到了办公室,然后把我和金先生隔离开,对行李和身体进行检查,女警察的检查实在是全面彻底,化妆品就不必说了,连一根头发也不放过。接受检查时,我忘记了害羞,只担心着装有万宝路香烟的提包。万幸的是,女警察们并没有注意到万宝路香烟,我紧张极了,后背直冒冷汗。

  检查结束后,我提着提包回到机场大厅,发现金先生接受完检查,在巴林警察的监视下,正焦急地等着我呢。金先生一看见我,便瞪大眼睛,点点头,用眼神问我毒药安瓿没出问题吧。我也点点头,表示没问题,金先生松了一口气。

  我走过去一坐下,金先生便拿出旅行中一直抽的日本的七星烟,劝我抽。

  不料,这却导致了更坏的事情发生,女警察看见我想点烟,终于意识到没有检查我的万宝路烟盒,于是让我把提包交给她。没办法,我快速地取出用烟粉做了标记的毒烟马上放进了嘴里,毫不犹豫地咬了过滤嘴的前部。在那一瞬间,我看见女警察大声叫着向我扑过来。

  此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不久我便躺在巴林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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