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21日 星期一

文革中万州的“二月镇反”和“六三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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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7年万州“2·22镇反”时印发的镇反宣传册和随后印发的平反小册子

  (一)

  1966年初春,我正在四川省万县市(现重庆市万州区)一所中学念高三,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我们已进入复习迎考的冲刺阶段。当时,全社会已经并继续在发生巨大变化。神州大地,雷鸣电闪,但我和班上的绝大多数同学一样,缺乏政治敏感,全然没有理会社会上的巨大变化,仍然一门心思地想着高考。时间到了5月,高考进入倒计时。就在过两天就要填报高考志愿的一天上午(那时是先填报志愿,后进行高考),班主任走进教室,宣读了一则国务院关于高考延期半年的消息。延考的决定一公布,学生们来不及细想,便纷纷扔下书本,积极响应号召,投入到那场轰轰烈烈、史无前例的运动中去。

  万州的形势和全国一样,也发生了根本变化。造反的学生在红司令和中央文革的大力支持下,势力迅速壮大。我所参加的“赤旗”战团,已经在学生组织中占有半壁江山,足以在万州城呼风唤雨。而和“赤旗”对立的学生组织“东方红”却节节败退,奋力挣扎。人心已经大变,造反成为时髦。

  那时,一个人即使没有参加某个组织,但思想上总有某个组织的观点,几乎没有逍遥派。为证明各自组织的正确性,为捍卫心目中的革命路线,为表白自己才是伟大领袖最忠实的信徒和卫士,人人走火入魔,拼命地呼号呐喊。有派就有观点,观点相同,就是同志朋友,观点不同,就会反目成仇。因为每个人参加的组织各不相同,一家之中分成几派,夫妻之间各为其派而观点对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一时间,似乎天大地大,不如派别大,爹亲娘亲,不如观点亲。

  万州和全国一样,这一时期也迅速形成了两大派群众组织,比较有名气的是“赤旗”、“主力军”、“工人造反军”,他们是运动初期自发成立的群众组织,其斗争矛头直指党内当权派,被称为造反派。与之对立的是“东方红”和“红色造反兵团”,他们成立于运动之初,多多少少有些官方背景,因而被说成保守派。在很长一段时间,这两派都是万州文革舞台上的主角。在文革发动者和运作者们的编导下,这两派组织势不两立,攻斗不息,在万州这块不大的土地上,上演了一幕幕活生生的连台闹剧。其中较为著名的当数“二月镇反”和“六三事件”。

  (二)

  1967年初,在上海“一月风暴”席卷全国的那一阵子,万州的“赤旗”、“主力军”等组织不断发展,而“东方红”和“红色造反兵团”等组织却在城里声名狼藉。于是,他们开始把主要阵地转移到农村,意欲利用农民朴素的阶级感情和比较保守的观念,扎稳阵脚,采用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和对立的“赤旗”、“主力军”等组织一决高下。在这样的背景下,1967年1月中旬,万州发生了有名的“落凼事件”。落凼公社是万州远郊的一个乡场,“东方红”和“红色造反兵团”等组织在当地势力强大。当时,盛传那里的“赤旗”派受到残酷迫害,不仅遭到捆打,有的甚至还丧了命。一时间,“落凼事件”扑朔迷离,在万州城闹得沸沸扬扬。于是,万州两大群众组织“主力军”和“赤旗”就组织人员,要对“落凼事件”展开调查。不过名曰调查,实则是想把两派斗争的战火燃到农村。

  我们队里的何同学,是“赤旗”战团的调查人员。何同学拉上我,要我和他一道,去附近农村调查两派消长的情况。而在“赤旗”战团任头头的汪同学,这时又推荐我去当时万州有名的群众组织小报《江城战报》工作。我则打算先与何同学一道,作作农村调查后,再去编辑部报到。后来庆幸,幸好没去及时报到,否则,或许早成为枪下冤鬼了。

  全国夺权斗争的深入开展,更加突显了文革新贵与旧宠要员间的矛盾。权力是斗争的根本,一方要攫取新权力,一方要保护既得权益,双方的尖锐斗争就必不可免。2月中旬,在中南海怀仁堂,围绕党政军大权的争夺,就发生了所谓的“二月逆流”。所谓的“二月逆流”,在北京是会议室里对中央文革的怒斥,在外地就是对造反派的镇压。

  1967年2月22日,万州发生了令人震惊的“2·22镇反”。那时,我们战队的同学都住在学校,而学校就在万县军分区下面。那天凌晨,我们还未起床,就被军分区的高音喇叭声吵醒。喇叭里传来宣布“主力军”是反革命组织,“赤旗”是反革命帮凶的刺耳声音,还反复广播在一些地段实行戒严的通告。学生们一听,大为震惊和不解,马上开动学校的高音喇叭,向着军分区方向抗议,说这是镇压革命群众组织的反革命行动,并号召学生们不要理会戒严令,立即上街游行抗议。

  早上,由各路学生、工人、干部和市民参加的游行队伍汇集一起,开始了声势壮观的大游行。这时,传来“真元堂”里有群众被打死的消息。“真元堂”原是一座教堂,文革期间成了群众组织“主力军”的总部驻地,我原先准备去报到的《江城战报》编辑部也设在里面。

  “主力军”是当时万州最知名的群众组织。运动初期,他们的斗争矛头直指党内当权派,因而成为万州地区“二月镇反”的首选对象。之前不久,当权者们已对这个群众组织恨之入骨,并罗织了许多罪状,甚至编造了他们要组织“反革命武装暴乱”的骇人听闻。镇压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反革命组织”,自然得到了上面的首肯。

  听说,那天凌晨宣布戒严令后,军人冲进“真元堂”抓人时,不由分说,首先对着里面就是一阵扫射,当场打死5人。死者中,有一名来自北京的红卫兵。子弹打穿了他的肚皮,肠子流了出来,但没有立即咽气。他挣扎着用手指蘸上从自己创口流出的鲜红血液,在墙壁上歪歪斜斜地写下了“我是革命的”几个字,然后颓然倒地。就在自己的生命行将结束之际,他还念念不忘“革命”,这便是那时的红卫兵。一个远离家乡的青年大学生,积极响应伟大号召,踊跃投身文革运动,顷刻之间,却成了永不归乡的孤魂野鬼。

  设在“真元堂”里的《江城战报》编辑部,自然也不能幸免,它和“主力军”总部一样,遭到了查封,主要成员也被抓捕。

  “真元堂”里有群众被打死的消息,激起了游行队伍的极大义愤。他们来到“真元堂”大门外的马路上,面对持枪戒严的军人,毫不畏惧,想冲进大门去抢出已被枪杀的战友尸体。岂料在场长官下令,士兵断然开枪,赤手空拳的民众被无情的枪弹射杀,当场又有近20人倒在血泊中,其中多数是参加“赤旗”战团的学生。

  1967年2月22日,在万州的“真元堂”内外,分别有5人和18人被射杀,加上军方宣布戒严令时,在马路上误伤致死的1人,共有24人在枪口下丧生。这就是文革中发生在万州的“2·22镇反”事件。

  后来,事实表明,遭到镇压的“主力军”并不是反革命组织,因而这次镇反是明白无误的冤案。可是,一次射杀20多名无辜民众,竟然没人对此承担责任,更没有对主要责任者追查惩处。

  目睹自己的战友遇难,人们无不义愤填膺。用木板抬着在“真元堂”门外被射杀的18具尸体,开始了全城大游行。几个尚未被抓的群众组织头头走在游行队伍的前头,后面是望不到头的游行队伍。大家光着头,任雨水淋湿了衣衫,浸湿了身体,仍然迈着沉重的脚步,在万州的主要街道游行。人们不停地呼喊着口号,呼唤着死去的战友,唱着《国际歌》。整个万州上空,弥漫着悲愤和抗争的气氛。

  全城大游行并没有改变被镇压的群众组织的命运,紧接而来的几天,万州城恐怖笼罩,几乎各单位都在抓人。我校的汪同学和向同学,因为都是“赤旗”的头头,也很快被抓入狱。隔不多久,还分别把他们押回学校,接受另一派组织的批斗。批斗会上,汪同学面色苍白,精神不振,不时用手提提裤子。而向同学则不以为然,在批斗会上,一脸不屑一顾的反叛神情。后来听说,一进监狱,就会将被抓人员的皮带、腰带一类东西收缴,以防自杀,还对他们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折磨。

  为了扩大镇反影响,把被镇压的组织搞垮搞臭,军分区和公安局还编印了镇反的小册子广为散发。小册子中,除了罗织“主力军”和“赤旗”等群众组织的大量罪状外,还刊印了这些组织的主要负责人熊某某、钟某某等20多名头头的照片,简述了他们的反革命罪状。为了增强宣传效果,还抓捕了与这些群众组织毫不相干的国民党旧军官姚某某,指控其充当“主力军”的幕后指挥。姚某某曾任国民党军队的少将副师长,在万州是一条难得逮到的“大鱼”,因而被判刑劳改。出狱后,尽管这位国军高官和众多被定义的阶级敌人一样,谨遵“只许规规矩矩,不许乱说乱动”的训示,成天谨小慎为,惶恐度日,但在那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年代里,仍然在劫难逃。“2·22镇反”中,祸从天降,这位昔日国军的少将副师长,又被抓捕入狱,其被剃了光头的照片,被赫然列在仅次于“主力军”头头、“匪首”熊某某的第二位。那个时代,欲置对手于死地,把他与国民党之类的阶级敌人挂钩,是一个惯常使用的有效办法。

  虽然宣布取缔了“主力军”等群众组织,抓了这些组织的头头,并把他们押回原单位批斗,但其多数成员的暗中活动一直没有停止。一些人想法跑到北京,去找红司令和中央文革告状;一些人在秘密串联,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我们战队的主要人员都没回家,仍然住在学校的一间教室里,议论文革的形势,交流打听到的小道消息,刻印和散发传单。传单的主要内容,是最高统帅和中央文革关于革命造反的论述、指示和讲话,还有著名群众组织的活动情况。此外,还刻印了一些歌曲,以表达那时受压学生的心情。多是《抬头望见北斗星》、《远飞的大雁》一类心情沉重,企盼救星的歌曲。

  在毛泽东的支持下,以中央文革为首的文革新贵占了上风,全国掀起了反击“二月逆流”的斗争。记得1967年4月2日,《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评论员文章,题目好像是《在大风大浪里成长》。就是这篇文章,吹响了全国范围内反击“二月逆流”的号角。当时见到这篇文章,我们激动不已,互相传看,高呼我们就要翻身了!同学们还从多种渠道收集传单,获取各地被镇压组织不屈不挠的斗争信息,催生希望,鼓舞斗志。记得当时有份传单,综述了青海、四川等地群众组织抗击“二月逆流”的情况。文章劈头两句便是:湟河两岸烽烟起,巴山蜀水杀声急。那时,我觉得文章开头用这诗一样的语句,很有感染力和号召力,所以至今难忘。不久,从北京又传回告状学生的信息:中央文革支持造反派,毛主席支持造反派!本来偃旗息鼓的群众组织,就像被注射了一针强心剂,一下子复苏了。被镇压的群众组织又纷纷竖起自己的旗帜,拉开架势,要与另一派组织展开针锋相对的斗争。

  迫于形势和上面的高压,军分区不得不宣布为被取缔的反革命组织“主力军”和帮凶“赤旗”等群众组织平反,被抓的群众组织头头和骨干全部被无罪释放。此外,为了消除此前广为散发的镇反小册子的影响,有关部门又不得不特地制作了相应的平反小册子。这本小册子上仍然刊登了20多名群众组织头头的照片,但与上本小册子不同,他们个个精神焕发,面貌一新,而且还被夸为忠诚的革命战士、坚定的革命造反派。反革命和革命的转换,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完成了,实在令人叹绝。

  “二月逆流”匆匆而过。在失去了一个多月的自由后,被镇压的群众组织的头头和骨干们又全部出狱了。

  (三)

  复苏后的群众组织,和另一派经常发生激烈的辩论。辩论言辞之尖锐,已超乎寻常。一些场合的辩论还指指划划,互吐唾沫,甚至手脚并用。文斗的文化大革命,开始露出武斗的端倪。这当儿,万州发生了震惊世人的“6·3事件”。

  “赤旗”战团等学生组织为了显示其造反精神,不但要砸烂公检法,还要揪斗公安局长。为此,策划了到公安局示威的大游行。1967年6月3日上午,以“赤旗”战团为主的学生,聚集了上千余人,在其主要头头的带领下,开始了这次行动。游行队伍一路高呼口号,来到了万州有名的“252”(门牌号码),那里是万县市公安局的大门。学生们想在那里揪出公安局长,开一个现场批斗会。

  队伍出发前,汪同学找到我和另外一个同学,交给我们一项任务。说是在首都红卫兵赴万联络处那里,有个什么“百丑图”,让我们去看一看,看今后万州能不能搞个类似的东西。就这样,阴差阳错,我没能参加那天的大游行,又躲过了一劫。

  我们战队的同学,几乎都参加了这次大游行。其中几个和我个头差不多的,还走在了游行队伍的前头。“6·3事件”发生的当天中午,他们回到学校,一个个脸青面黑,惊魂未定,给我讲述了事件的大致经过,因此,至今我印象犹深。

  学生们的游行大队伍来到公安局门前,先是高呼口号,随后开始进入公安局院内。那时公安局的大门并不宽敞,门前还有一段青石台阶,大队伍要想迅速进出是很困难的。我队的谷同学、刘同学走在队伍最前头,紧接着是蜂拥而入的学生大队伍。学生们冲进公安局大院,里面不很大的天井,密密麻麻地拥挤着好几百学生,而大门外的学生,还想拼命地挤入门内。冲进大院的学生,高呼要揪斗公安局长的口号,和守候在那里的公安人员发生了冲突。学生们赤手空拳,而对方在局长的指挥下,早有准备,纷纷用砖头、石块、瓦片等打向学生队伍。一些学生被飞来的砖石击中,血流满面。正在双方激烈冲突之际,忽听一声哨响,从公安局后院冲出一队头戴钢盔,手执钩镰枪的消防官兵。他们杀气腾腾,咄咄逼人地冲向学生。学生们何曾见过这种阵势,霎时间乱了阵脚,前面的学生纷纷夺路逃命,躲进大院两边的小屋,情急之下,一些人慌不择路,从小屋的窗户跳下,下面是离窗3米左右的小路,可从那儿侥幸逃生。而大多数进入大院的学生,惶急之下,急急忙忙地向门口撤退躲避。可是大门窄小,后面游行的大队伍又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情况。就这样,前面的人员惊慌的往外撤,后面的人员继续往里涌。结果,在窄小的大门一带,发生了严重的拥堵、踩踏。

  我有一位陈同学,现已成为川渝知名的画家、雕塑家,曾在事后不久对我讲,6月3日那天,他也随大队伍进到公安局大院内,在众多学生惊恐地向外涌逃时,他被压在了底层,上面人压人,压了好几层,他根本无法动弹。幸好他没被压在场地中间,两只胳膊又支在胸前,死命抵住,才使胸部免受致命重压,幸运地捡得了一条小命。但是,另外一些同学就没有他那么幸运了。被压在底层,经不住重压,当场窒息而亡的学生竟有30人之多,最小者竟是一名年仅14岁的小学生。另有79名学生受伤,其中一名重伤者后来被送到重庆,也没有抢救过来。

  遇难学生的尸体很快被送到专区医院。30具尸体在医院大门前停放了一长排,个个面呈紫黑色,惨不忍睹,那是窒息身亡的明显特征。紧接着,在6月3日晚至6月4日凌晨,对遇难学生验尸。参加验尸的,是军队、公安局、医院、本地及外地学校等15个单位派出的十几名人员。在随后公布的验尸纪实中,遇难学生多有“焦痂”、“鼻孔口腔有血性分泌物”之类的记述。后来有人说,是公安局施放了毒气弹,遇难学生的尸体才呈现那种紫黑色。不过我想,一个县级公安局,恐怕还没有施放毒气弹的胆量。

  在不幸遇难的几十名学生中,有我班的张同学。张同学家庭条件好,性格温和,长相帅气,能歌善舞,是“赤旗”战团宣传队的活跃人物,谁知竟不幸在事件中罹难。我现在尚存一份载有验尸纪实的传单,其中第十八位就是他。文中是这么记录的:“张某某(记录中是实名,我在这里姑隐其名),男,万三中赤旗战团。口腔有血性分泌物,左肩部有6×1.5公分、4.5×2.3公分两个焦痂,相距1公分,左膝外侧1.5×0.5公分焦痂”。从验尸纪实看,他大约是受到踩踏重压后窒息而亡的。噩耗传来,同学们无不震惊,其家人更是悲痛欲绝。

  随后,事件中的遇难学生和后来在武斗中的一些丧生者,被埋葬在万州西山公园上面的一块空地里,那里曾被叫做烈士陵园。不久,风向转变,烈士陵园被取消,坟墓纷纷迁葬,空出来的土地,种植了一大片柑橘树。在万州,昔日烈士陵园里的坟墓早已迁出,墓地上的柑橘树也被砍得精光,在那里已修建了一排排高楼,当年的烈士陵园已荡然无存。住在高楼大厦的人们,有几个知道在他们的楼房下面,曾经安葬过几十名文革中的无辜死难者。

  几年后,在对文革进行“秋后算账”时,把“6·3事件”作为一条主要罪状,算到了“赤旗”战团的头头钟同学身上。钟同学因此从地革委副主任的高位跌落,沦为阶下囚,被判刑十年。而事件的另一位主角、当时学生们要揪斗的那位公安局长,却因此而声名大振,虽然在短时间内受到过批斗,但不久即官复原职,后来还荣升为该地的副市长。“一将功成万骨枯”,顶戴多少血染成。三十余名无辜的青年学生,化作道道冤魂,竟然成就了一些人天壤之别的结局,不免让人唏嘘感叹。后来有人说,无论是公安局长还是学生头头,他们都无法超越那个史无前例的年代。他们的升降沉浮,荣辱成败,都被那个时代紧紧地捆绑,因此,不必过多地追究个人在运动中的责任。这话也许不错。不过我想,是谁,或者说是怎样才造就了那样的一个时代呢?这难道不值得深刻反思吗?

  (节选自《朝事暮想集》,本文有改动)

  (作者为重庆三峡职业学院高级讲师)

  刘国平,《炎黄春秋》201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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