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雅帝国的末日神话

　　地球并非人类所有，人类却是属于地球所有。——玛雅谚语

　　当生态体系终于崩溃时，战争使一个巨大的玛雅帝国选择了自相残杀。历史学家汤因比曾经指出，所有的文明最终都死于自杀。

　　灾难既是人类的开始，也必将成为人类的结束。作为一种嗜好记忆和历史的动物，关于末日的想象已经成为人类一种根深蒂固的文化。

　　在最后一次冰河期晚期，现代人类已经走出非洲，遍布整个欧亚大陆。因为大部分水以冰山的形式存在，当时的海平面比现在要低100多米；也就是说，如今的日本海峡、英吉利海峡和台湾海峡在当时都是陆地，人类因此可以从欧亚大陆步行到达日本、台湾和不列颠。美洲大陆与欧亚大陆原本就是一块大陆，在发生地壳断裂之后，仍然有白令陆桥相连。就这样，现代人类在最晚15000年前，从远东地区穿越白令陆桥到达美洲，然后逐渐南下扩散，遍布整个美洲大陆。

　　冰河纪结束后，地球温度上升，冰山融化，开始进入大洪水时代。《淮南子·览冥训》云：“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蛐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洪兴注曰：“凡洪水渊薮自三百仞以上。”玛雅圣书这样记载：“这是毁灭性的大破坏……一场大洪灾……人们都淹死在从天而降的黏糊糊的大雨中。”《圣经》中诺亚方舟的故事更成为大洪水时代的经典。在大陆陷入洪水浩劫之时，海平面迅速上升，白令陆桥被淹，变成白令海峡，从此美洲大陆与欧亚（非）大陆彻底隔绝，直到1492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神奇的玛雅

　　欧洲、亚洲和非洲其实是完全连在一起的一个完整大陆，与其说地中海是一个天堑，不如说是一个交通路口。在地中海周围，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成为最早的人类文明，紧接出现了希腊—罗马文化、阿拉伯文化和东方文化。在与欧亚非大陆完全隔绝的美洲，这里的人类文明同样星光灿烂，印加文明、玛雅文明、阿兹特克文明成为最具代表性的美洲文明。

　　玛雅帝国的版图包括现在的墨西哥、洪都拉斯和危地马拉的大部分地区。最早的历史可追溯到公元前2000年，大约是中国大禹时代；在公元前后，玛雅文明开始兴起，进入城邦时代，玛雅人先后在该地区兴建一些大大小小的城市。在公元600到900年之间，玛雅帝国进入鼎盛时期；据说全盛时代的人口曾达1400万，而唐朝安史之乱后中国人口也仅仅1700万。

　　玛雅人的太阳历堪称世界上最完美的历法，它将一年分为18个月，每个月20天，另加5天忌日。精于星象观测的玛雅人将一年定为365.242129天，这同今天科学测定的绝对年长365.242198天的数值相差不足千分之一。玛雅人的数学体系被称为“人类头脑最光辉的产物”，“0”的发明与使用比欧亚非大陆文明中最早使用“0”的印度还要早。玛雅人准确无误地记下几千万年中的每一个日子。考古学家依照流传下来的碑文，推算出玛雅纪年的元年为公元前3114年8月13日；这相当于中国传说中的神农时代，而中国的精确纪年只不过是从公元841年逐周厉王开始的。

　　除过令人叹为观止的天文和数学，玛雅人还有一套完整的文字体系，800个符号和图形组成的象形文字，构成多达3万个词汇量；而玛雅人精美绝伦的雕塑绘画和建筑更是这个古老文明最难以磨灭的标志。与印加和阿兹特克等美洲文明一样，玛雅帝国仍然处于石器时代和木器时代，所有的雕塑都是用石木加工修建的，他们没有金属工具，也没有轮子和牲畜。


　　帝国的遗产

　　哥伦布之后的1562年，来到“新大陆”的兰德主教将玛雅文明视为可怕的异端，将玛雅人视为邪恶的异教徒。作为掌握着玛雅科技和文化发展命脉的“帝国知识精英”，玛雅祭司遭到残酷屠杀，玛雅经书几乎被悉数烧毁。除过仅存的4本手抄本，那些保留在树皮纸上的玛雅历史基本都化为灰烬。

　　1839年，美国人约翰·斯蒂芬斯在洪都拉斯的热带丛林中第一次发现玛雅文明遗迹，以后人们在中美洲的丛林中陆续发现了170多处被弃的玛雅古代城市遗迹，这一座座规模浩大的建筑令许多现代城市设计师也自叹弗如。建于7世纪的帕伦克宫，殿面长100米，宽80米。乌克斯玛尔的总督府由22500块石雕拼成，精心设计的图案丝毫不差。武士庙留存下来的1000根石柱巍然耸立，那种气魄不能不都使人对古老的玛雅民族肃然起敬。斯蒂芬斯在他的书中写道：

　　城市被遗弃了，既不见子嗣们在断壁残垣间徘徊凭吊，也不见代代移接的文化传承。……在这片苍翠繁茂的森林中，曾经有过辉煌的建筑、雕塑、绘画和所有用于升华生命的艺术；演说家、勇士和政治家，美丽、野心与荣光最终逝去，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存在过，更无人讲起他们的往事。……这是一个有品、精致和奇特的民族，在经历了兴衰，达到黄金鼎盛时期后最终消亡。

　　事实上，当16世纪的西班牙殖民者来到美洲时，他们更关注富饶的印加帝国和阿兹特克帝国，曾经辉煌的玛雅帝国已经不复存在了。残留的玛雅人仍然生活在布满古老遗迹的尤卡坦半岛上，人口不足3万人；他们用树叶和泥巴糊成茅屋，靠狩猎采集勉强糊口。这种石器时代的玛雅根本无法让人相信他们曾经是一个创建如此恢弘文明的玛雅民族。那么当初那个玛雅帝国又是如何消失的呢？


　　文明的崩溃

　　美国佛罗里达大学的科学家大卫？赫德通过分析湖底沉积物，得到了2000多年以来当地气候的变化趋势。他发现，在公元750年到800年间，玛雅发生了最严重的干旱。作为最早的玉米种植者，玛雅帝国的社会结构在持续的干旱面前不堪一击。玉米生长需要大量的水资源，而他们能获得的水源极其有限。更详细的研究表明，公元810年、860年和910年接连发生了3次最严重的旱灾，持续时间分别为9年、3年和6年。人类学家贾雷德·戴蒙德将玛雅帝国的崩溃归因于“战争和干旱”，他在《崩溃》一书中写道：“公元800年以后，玛雅90%到99%的人口消失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战争不过是旱灾的一种结果而已。在自然灾难发生之前，玛雅帝国的国王和贵族精英们根本不相信灾难会发生；他们没有对未来和下一代的责任感，也没有任何远见，沉迷于攀比和炫富；他们从民众那里征收更多的税收，来修建金字塔。神庙一座比一座更壮观更气派，石灰刷得一个比一个厚。日益脆弱的资源不断地引发战争，当生态体系终于崩溃时，战争使一个巨大的玛雅帝国选择了自相残杀。历史学家汤因比曾经指出，所有的文明最终都死于自杀。“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祸不单行，人祸与天灾使无数玛雅人离开了辛苦建筑的城池，舍弃了富丽堂皇的庙宇、庄严巍峨的金字塔、整齐排列雕像的广场和宽阔的运动场。玛雅文明迅速走向式微，最后两块石碑分别完成于公元869年和909年。曾经繁华的城市和庄严的神庙变成了野兽出没的废墟。一个强盛数千年的古老帝国在旦夕之间就化为乌有，消失在中美洲那片热带雨林中。


　　挥不去的末日情结

　　两年之前，一部好莱坞电影风靡全球，《2012》——这个出自灾难片大师罗兰？艾黙里奇的视觉大片在当年中国和世界票房榜上独占鳌头，“《2012》讲述是一种可能性，地球会不会在2012年迎来他的终点，如果是真的，人类文明何去如从？”在许多故事和传说中，马上就要到来的2012年无疑是一个诡异的年份。天体物理学家指出，地球与太阳的磁极将在这一年发生颠倒；根据日食—厄尔尼诺系数理论，这将可能引发地球生命的毁灭。在古老而神秘的玛雅传说中，2012年12月21日将是人类文明结束的日子。这个神秘的预言在西方世界广为传播，《2012》就是对这个玛雅预言的夸张演绎。

　　作为大自然的弃儿，人类的奇异在于他不仅具有兽性的一面，也具有神性的一面；兽性注定了人类必然难以逃脱生命的死亡，神性赋予人类对未来对理想对信仰的无限畅想。或者说，只有人类这种动物才会有对生命的超脱和对未来的忧虑。人类植根自然，又超越自然。卢梭说，人的思考状态是一种反自然的状态，能思考的动物是一种堕落的动物。从远古时代开始，末日情结成为人类一种典型的神性体验。对早期的人类来说，死亡不过是与自然融合的过程，因此死亡是一件神圣的事情。凯恩斯有句名言，长远的来看，人总是要死的。人从出生那天起，就在走向死亡。“向死而生”，死亡是一个人的“末日”，这完全是自然而然的。

　　在一定程度上，如果说自杀是哲学的起点，那么死亡就是宗教的起点。人类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类不仅制造事物，也要解释事物。人类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要解释死亡，因此宗教就诞生了。几乎所有的宗教都意在消解死亡的恐怖感，要人们不必惧怕死亡，末日审判之后将重新开始一个新世界。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孟子说：“舍生取义也。”在佛教传入之前，中国人对死亡充满虚无主义；佛教完善了中国的传统文化，“三生”和“轮回”之说赋予生命无限性，人人皆可成佛，长生不死的“万岁”成为无数中国人的梦想和追求。正是在这种文化背景下，死亡逐渐成为一种可怕的禁忌，而末日文化则消弭于无形。


　　在“末日”中走向未来

　　早在公元前2800年，美索不达米亚的亚述人就在泥碑上记述了对末日的恐惧，这或许是人类最古老的世界末日预言。碑文上写道：“我们的土地即将衰落……种种迹象表明土地将迅速走向灭亡。贿赂和腐败相当普遍……除非寻找到末日影子。”《圣经》认为，数字666是个不祥的“兽数”；在启蒙运动前夜的公元1666年，世界末日的预言再一次甚嚣尘上。长期的内战和瘟疫早已使英国濒临崩溃，而一场持续5天的巨大火灾将伦敦城烧为一片废墟；英国国王查理士二世泪流满面，很多人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深信最后审判日在劫难逃。当时的大科学家牛顿经过仔细研究，得出结论认为，《启示录》中预言的世界末日将在公元2000年发生。

　　到了千禧年前后，“世界末日”再一次风靡地球。特别是在1998年和1999年间，末日恐慌几乎达到空前绝后的程度。一些占卜者和预言家说，这一年的7月世界末日将会降临；7月份的恐慌刚过去，又说“卡西尼”号太空探测器将撞上地球，它携带的放射性燃料将发生爆炸；到了年底，关于全球电脑大崩溃的预言使一个刚刚进入互联网时代的地球村人人自危。

　　罗兰·艾黙里奇曾说：“拍摄独立日的时候，我就已经有想法拍摄1999年的世界末日，可惜那时候时间已经赶不上，所以在2006年我就开始构思《2012》的故事，这次我们要赶在地球毁灭前拍摄好这部电影。”古老的玛雅历法认为，地球生命有5个太阳纪，分别遭遇人类的5次浩劫：第一个太阳纪是洪水浩劫，世界遭受大洪水；第二个太阳纪是风蛇浩劫，建筑物被飓风催毁；第三个太阳纪是火雨浩劫；第四个太阳纪是地震浩劫；第五个太阳纪就是世界末日，太阳会消失，大地剧烈摇晃，灾难四起……当第五个太阳纪来临，地球会彻底毁灭，按照玛雅历法为3113年，换算成耶稣纪元的公历便是2012年12月21日。

　　事实上，玛雅的神话学说与印度神话相似，蛇咬着自己的尾巴代表世界轮回。第五个太阳纪结束后就出现一个新的美好世界。在墨西哥发现的碑刻中，2012年并不是世界末日，而是玛雅神“博隆约克特”的回归日，这位神明总会在新旧交替之日“从天而降”。尽管2012年具有很重要的象征意义，但它只是一个旧时代的结束，更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在电影《2012》的最后，具有贵族精神的人类精英们终于挺身而出，人性战胜政治，良知战胜金钱，善良和爱战胜了自私贪婪，人回到了人本身，从而得到了拯救。


　　末日的吊诡

　　在《论人类的不平等起源》中，卢梭认为，人类的进步史也就是人类的堕落史，而私有制的确立，是造成人类不平等及其后果的关键。人类创造了财富，财富最后变成了财产，不平等就产生了。人们对社会的愤怒与失望导致无尽的焦虑，而末世情结就是这种焦虑的放大。

　　作为一次次灾难的幸运儿，人类这个“地球的孤儿”从一场旷世大洪水开始自己的历史。这场冰河期结束带来的大洪水吞没了大部分人类，劫后余生的极少数人类把灾难的往事传给一代又一代人。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灾难既是人类的开始，也必将成为人类的结束。作为一种嗜好记忆和历史的动物，关于末日审判的想象已经成为人类一种根深蒂固的文化。

　　很多时候，人类最根本的问题其实就是，“从哪里来”和“到哪里去”；如果说《圣经》和《物种起源》在回答第一个问题的话，那么关于第二个问题目前仍然还是问题。人是会思想的芦苇，是有灵魂的动物；丧失灵魂，人只是行尸走肉而已。对一具行将就木疯狂敛财的僵尸来说，每一天都是世界末日，无处可逃。在中国古代，有一个杞人忧天的末日故事，却常常成为人们的笑柄。事实上，关于未来的想象永远超出人类自身的智力，即使有了科学以后。科学家常常将宗教话题转换为物理学概念，比如他会将世界换成宇宙。科学家告诉你，宇宙在40亿年前诞生，然后将在240亿年后死亡。

　　还有一种说法，地球磁场的逆转将使文明倒退至石器时代。地球磁场每20万到30万年逆转一次，不过眼下地球磁极已经有超过60万年没有转换过了。对一个寿命不足百年的人来说，数十万年不仅超乎想象，甚至已经远远超越了历史。从历史来说，末日一直反复出现，所有的末日都来自人祸，而不是天灾。从根本上来说，人类不仅是地球的敌人，也是人类自身的敌人。

杜君立，共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