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26日 星期三

一生都在为近代中国设置议题——学者政论家梁启超


  在晚清、民国政治的舞台上,他时为演员,时为导演,更多的则是剧评人,身影忙碌,留下了一部近代知识分子的政治悲欢曲。

  北京是一座文化名人汇聚的城市,他们有些在这座城市土生土长,有些却也曾是“北漂”,或因才智,或因因缘,在此地成就了一番事业,最后埋骨于此,以一生之志业增加了这座城市的文化海拔。梁启超就是其中一位,他的墓在西山脚下。任公享年五十六,在他那个年代,也不能算长寿,但却足以愧煞碌碌无为的寿长者。他曾说过,自己可以做“学者生涯的政论家”。

  任公作为政治家虽比较失意,但作为政论家,却无疑非常成功。自戊戌年正式涉足政治,直至北伐前夕离开人世,任公一次又一次错过了政治的选择,满腔的抱负未能得以完全实现,但另一方面,他又成功地为近代中国政治设定了一个又一个议题,在晚清、民国政治的舞台上,他时为演员,时为导演,更多的则是剧评人,身影忙碌,留下了一部近代知识分子的政治悲欢曲。

  戊戌变法失败的真相,至今还在被不断发掘,但大多数人在痛惜维新失败时,或埋怨袁世凯卑鄙告密,或谴责西太后顽固暴虐。其实,这些解释均落入任公窠中。在他流亡海外时所著《戊戌政变记》里,我们可以清晰读到后人解说戊戌年的蓝图。这也正是任公作为一个议题设置者的过人之处。

  终其一生,政论家梁启超都在为近代中国设置议题。在遭受迫害,飘零海外的那些日子里,一方面,他是“尊清者”的一面旗帜,用自己“常带感情”、“别有一种魔力”的笔与论敌鏖战不休,虽然政坛失意,但却把握着政治的话语权。另一方面,他又不忘输入新知,尝试着用新的思路与术语,构建重新解释中国的历史与文化的学理框架,以便为政治的进路找到理论指引。

  他不懂西文,就以日文作为学习西方文明的桥梁,还自信满满地开导后进:“学日本语者一年可成,作日本文者半年可成,学日本文者,数日小成,数月大成。”这股子学外语的劲头似乎只有几十年后在法国“猛看猛译”的湖南“霸蛮”蔡和森可以媲美。他在海外搜集与研读的各色书籍中,尤以政、史二门为主,足见其虽远离国内政治场,经世之心却未尝稍歇。这股以天下为怀的热情征服了数代民国青年。年轻的毛泽东曾写了一张大字报,要求成立新政府,请任公当外交部长。任公终其一生,也未当上这个官职。

  在二十世纪头十年之后,他越来越以学者面目示人。以至于人们曾一度认为,任公的学问虽留诸久远,事功却永远定格在他与谭复生诀决的那个夜晚了,就如同张学良说他的人生在三十六岁以后就没有了一样。确实,厚厚的“饮冰室全集”足可将任公的学问永久地镌刻于十九与二十世纪的中国学术史上。虽然任公曾谦虚地说他这“等身”的著作尚不如他在清华的同僚陈寅恪那几百字的小文章,但二人实无比较之可能。陈寅恪如大功率探照灯,光芒聚敛而有力,直可穿透亿万斯年的黑暗,另人视之目眩心颤。而梁任公,却是满天的繁星,有耀眼也有平淡,甚或不引人注意,但若细心爬梳那暗黑年代,便不得不对这如筛的光亮肃然起敬。因为,这些每一丝光亮的背后都透露出任公革新政治的强烈“入世”之心。

  在民国政治舞台上,任公确实是“能与各方面接洽而作缓冲”的不二人选。这既是他参与政治的方便法门,也是他经常失意的病根所在。但是,缺乏民主制度的保证,“站队”永远是政治的第一法则,“站队政治”所需要的不是折冲于各方之间的论说家,而是立场鲜明的实力派。以任公之聪慧,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即便在政治以它最丑恶的面目示人的那些岁月,任公依然没有放弃对光明、进步的信心。

  “在风雨飘摇之境,仍不得不献此身为大局装点门面”,他写给得意门生蔡锷的这句话,虽有具体所指,但也可读出梁启超等一众民国知识分子参政之心境。正因为如此,在任公的策划下,他在时务学堂的学生蔡锷如刘皇叔般韬光养晦,最终在小凤仙的帮助下逃脱袁世凯的控制,回到云南举起义旗,演出了一出侠妓与英雄的现代故事。

  也因为如此,任公在第一时间把巴黎和会上中国失利的消息传入国内,接到任公电报的进步党领袖、前司法总长林长民写成《外交警报敬告国人》,1919年5月2日刊登在与任公渊源颇深的《晨报》头版头条,文中说:“胶州亡矣!山东亡矣!国不国矣!此噩耗前两日仆即闻之,今得梁任公电乃证实矣!……国亡无日,愿合四万万民众誓死图之。”两天后,北平青年学生集体上街“散步”,开始了“五四运动”,和“戊戌变法”一样,知识分子也处这场于运动的中心。从戊戌到五四,任公在政治舞台上下所作的一切,均寄托着他的政治抱负与理想。

  纵观梁启超一生之政治议论,他为民国政治与文化设定了两个主议题,一是“建国”,也就是在现代世界中寻求中国发展之“重心”,为推动古老民族的新生而建设一个现代国家;一为“新民”,所谓“欲新我国,当先维新我民”,即以教育国民为建设现代国家之根本途径。“建国”与“新民”,很难说何为本何为末,两者在潮涨潮落的政治风云和文化更迭中或隐或显,但始终坚韧不堕,即便于今而论,亦为政治发展之两大主题,这也是任公这个看似失意的民国政治家的思想遗产之宝贵所在。

  胡一峰,《科技日报》(2012-11-17 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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