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16日 星期五

文革发生的原因:中共党史研究热点难点(新版)之十四


  十四、“文革”发生的原因问题

  “文化大革命”发动的原因,是“文革”历史研究中最为复杂的问题之一。一九八一年通过的《历史问题决议》和一九九一年出版的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著的《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对“文革”发生的原因作了解释:毛做为执政党领袖,极为关注党和政权的巩固,高度警惕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探索解决问题的途径。但是他把阶级斗争扩大化和绝对化,形成了带有空想色彩的以平均主义为特征的社会主义构想。毛将中共党内的不同意见视为修正主义或走资本主义道路,认为在追求公平、完美的社会主义的努力中受到来自党内领导层的严重阻碍,党内形成了独立王国或资产阶级司令部,因此发动了“文化大革命”。

  海内外研究者的分析则各不相同。有专家概括了十余种观点,包括“阶级斗争必然说”、“党内权力斗争总爆发说”、“封建遗毒说”、“毛泽东帝王思想说”、“奸臣祸国说”、“乌托邦碰壁说”、“群众反官僚主义说”、“中西文化冲突说”、“人性兽化说”、“‘左’倾思潮恶性发展说”等等。此外,还有人从中国政治体制、计划经济体制、国际共运的视角分析“文革”发生的背景。不同的诠释,既有官方公布文献档案十分有限而难以还原真相的原因,更有研究者出于相异的意识形态、价值取向、学术背景、知识结构乃至生活阅历而各自解读的原因。

  国内著名“文革”史专家、《大动乱的年代》作者、国防大学教授王年一认为,毛发动“文革”,是要惊天动地、改天换地。因为中共八大以后,特别是六十年代前期,毛对中国社会的现实、对中央一线的工作越来越不满意。他认为中央一线搞了“修正主义”,他要通过“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这个异常激烈的手段、途径来实现自己的主张。

  《“文化大革命”简史》作者席宣(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研究员)和金春明(中共中央党校教授)认为,“文革”是在“三个交互作用”下发生的,即“左”倾理论和“左”倾实践的交互作用、个人专断和个人崇拜的交互作用、国际反修和国内反修的交互作用。这三个交互作用在五六十年代的中国现实生活中紧密结合,互为条件,互相促进,形成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大潮流。毛既是这个潮流的带动者,又受着这股潮流的推动,不断走向极端。


  从已经发表的著述看,国内多数研究者的分析同上述观点大同小异。而这些看法,差不多是《历史问题决议》结论的延伸和扩展。

  国内也有另外的观点。已故王若水先生就不赞同《历史问题决议》的解释,他以为那种解释只是批评毛在认识上陷入了一系列“误区”,而“文革”不是普通的错误,它错得那样荒唐,那样离谱,使人难以理解。绝不能说这样的错误是不可避免的。

  王若 水先生说这不是“判断失误”。他认为,从一九五三年斯大林逝世开始,毛想当世界共运的领袖。斯大林逝世后,活着的共产党领袖中,没有一个人的威望能与毛比。毛具备充当国际共运领袖的条件,只有一点不够:苏联是超级大国,而中国是一个一穷二白的国家,无法与苏联相比。因此下了决心,向苏联挑战。但是,“大跃进”失败了,从此毛有块心病——“赫鲁晓夫的阴影”。闯了这样一场大祸,将来会不会有人要来算这一笔账?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使斯大林从神坛跌落下来,同样的命运会不会轮到自己头上呢?中国党内会不会有人学着赫鲁晓夫的榜样?这样的人可能是谁呢?六十年代他看出了刘少奇对“三面红旗”是有不同意见的,从这时起,毛开始想到用林彪换掉刘。所以,支配毛发动“文革”的主要是他的“赫鲁晓夫情结”。

  许多人觉得,毛泽东那样好斗,表现了他非常自信,总认为自己是正确的。王认为不完全这样。毛是看到了“大跃进”和人民公社的结果是很糟的,正因为这样,他才那样害怕批评,那样害怕赫鲁晓夫式的人物。他的固执并不是没有看到自己的错误,而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大跃进”和“人民公社”都是“左”的错误,为了证明这些没有错,他发动了“反右倾”;为了坚持“大跃进”、“人民公社”、“反右倾”都是正确的,他发动了“文革”;为了防止有人翻“文革”的案,他又发动了“批林批孔”、批《水浒》以及批邓小平。这就是说,为了证明第一个错误不是错误,就去犯第二个错误,又为了证明第二个错误不是错误,而去犯第三个错误。这样,越“左”越反右,越反右就越“左”,恶性循环,越搞越乱,终于无法收拾。

  现居美国的高文谦先生的看法与王若水先生不谋而合。高认为,斯大林死后,毛泽东终于“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触发了他充当社会主义阵营新霸主的欲望,与苏联一争高低。毛这种急于事功的乌托邦狂想和闯下大祸后,担心中共党内出现赫鲁晓夫式人物追究清算他的猜疑妄想,把中国一步步推向通往“文革”的灾难之路。

  就海外的研究看,不少人把“文革”动因归于权力之争,是围绕毛泽东处理继承人(即接班人)问题而发生和展开的。有的研究者还分析了一九四九年以来毛泽东权威的变化,认为一九四九年到一九五八年毛的合法性权威得到完全巩固,一九五九年到一九六五年毛的行为在中共高层引起保留意见,但是没有遇到严重挑战,一九六六年到一九七一年毛在高级干部中引起重大怀疑,毛的权威真正遇到有限挑战是一九七二年到一九七六年。

  近些年来,海外出现了另外的解说,比较有代表性的观点是两个“文革”的说法。所谓两个“文革”,一个是中共高层的权力斗争,另一个是底层民众的斗争。前一个“文革”起源于中共高层的权力角逐,主要是毛泽东要利用人民夺回最高权力;后一个“文革”起源于民众同官僚的矛盾,主要是民众利用前一个“文革”来反官僚、反特权,争取自己的利益。

  值得注意的是美国哈佛大学东亚研究所的罗德里克·麦克法考尔教授的观点。麦氏认为,中国的“文化大革命”目标是要解决毛之后中国向何处去的问题。他有一个说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规划中国未来的一种尝试”。毛的目标是使中国成为一个虽然贫穷但却保持社会主义纯洁性的,更加平均的、更少特权、更加集体主义、更少官僚主义的社会。在这个社会里,因为有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更主要的是因为内在的指南——毛泽东思想——指引着他们奔向真正共产主义的远大目标,所有人像一个人那样工作着。如何实现这个规划呢?麦氏认为,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毛首先要解决谁来接班的问题。在毛看来,假如那些所谓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人(如国家主席刘少奇)接了班,那么中国就会“改变颜色”。因此,毛不得不清洗中共最高领导层,安排一个他能够绝对信任、会坚持他的路线并继承下去的新的接班人,这个过程,就是“文化大革命”。

  我以为,“文革”发生原因的问题,应该从两个层面来梳理。“文革”是毛泽东发动的,因此,直接动因要从毛本身寻找,毛的思想、心态、部署、动作,是打开这把“锁”的钥匙,这是一个层面,它回答的是毛为什么要发动“文革”的问题;至于社会的、制度的、历史的、文化的、人性的、意识形态的那些因素,都是透过毛这个因素发生作用的,这是另一个层面,它回答的是毛何以能够发动起来“文革”,这个社会、制度、意识形态等等如何容忍甚至孕育、催生了“文革”这个“怪胎”的问题。

韩钢,学术批评网2012-11-12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

明鏡新聞 - 歷史

明鏡雜誌 - 歷史

明鏡博客 - 歷史

明鏡出版 - 歷史/傳記

明鏡書店 - 歷史/傳記

明鏡書店 - 新史記雜誌社

明鏡電子書 - 歷史/傳記

明鏡雜誌 - 新史記

明鏡雜誌 - 名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