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本可以对质的书——事关沈崇被美军强奸事件

    最近看了几本新书，读后却是十分诧异。
    事关晚近历史，事关历史谜案——1946年在北京发生的“沈崇事件”。

    “沈崇事件”在这几年突然会成为一桩“新闻”，那是因为有人重新予以解读，结果引起了巨大的分歧和争议，其实，早在许多年之前，就已经有了许多“版本”的诠释，至于一二好事者予以“追踪”的花絮故事，更是不绝如缕，然而也竟不了了之矣。

    却说最近出版的两本新书，一是《沈崇事件真相》，说是“真相”，毋宁说是关于此案的一本资料汇集；二是一位房地产老板的回忆录，名曰《偶然》，其中提及案件的核心人物，也就是沈崇女士的归宿。

    艾群撰写的《沈崇事件真相》（中共党史出版社2012年版），就1946年12月24日在北京发生的美国大兵对当时北京大学先修班女学生沈崇施暴的事件进行了全方位的追述，特别是对美国大兵施暴的性质予以了历史资料的展示，其中还从美国国家档案馆索取了“沈崇档案”即《皮尔逊案卷》予以披露，由此证明此案是一场充斥暴力痕迹的强奸。此外，作者收集了许多当年的媒体报道以及当事人的回忆录等，并对当事人沈崇女士后来归宿的种种传说（如宋美龄认其为干女儿、赴五台山出家为尼、在“文革”期间口吐真言等）一一加以采访和破解，“以事实戳穿上述谎言”，认为那都是虚无缥缈的说法。

    笔者曾在太原生活多年，对沈崇女士在五台山“出家”的传说早有耳闻，而且还曾一度想上山去探访一二，不过想来佛门清静，何况事已过去多年，却又何苦来？也就“风过耳”地安耽了下去。后来检索《五台山志》、《山西通志-宗教志》等，全无记录。据说沈崇女士并未“出家”，而是先后在对外联络部、外文出版社工作，又据说已移民美国。

    《沈崇事件真相》驳斥了沈崇女士“出家为尼”一说，然而言犹在耳，新近出版的已移居美国的李晓东（“晓空居士”）的一本回忆录却又提供了相反的个人证据。

    李晓东先生想来是中国房地产的“大鳄”吧，他是“新太阳”地产品牌的创立者，也是北京大学的一位名誉校董，他的回忆录叫《偶然》（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据称此书“记录了他六十余载丰富独特的人生阅历，亦是他对生命感悟的撷英”，其中忆及他在五台山礼佛时，在灵鹫峰下的南山寺，“偶然得见在这南山寺修行的住持女尼”，“一打听不禁大惊，这位女尼不是别人，正是1946年震惊中外、激起反美浪潮的‘沈崇事件’的当事人”，作者称：“沈崇出身福建名门，是清代名臣沈葆桢曾孙女，林则徐的外玄孙女，世家之女，名门闺秀。1946年12月24日晚上，沈崇在北平惨遭两名美国士兵凌辱。这一事件激发了国人压抑已久的义愤，怒火爆发，激荡起了全国的反美游行示威。从此之后，心如死灰的沈崇断发入佛。”又称：“我们邂逅之时，她已经是年逾七十的老人了。我不禁感慨万千，真是造化弄人，天命无常。名门闺秀，如花的年华，她本可以有甜蜜的爱情，有温馨的家庭，有成功的事业。可是两个丧心病狂的美国大兵，硬生生地截断了她人生无限美好的可能，迫使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承受揭开伤疤之痛，这是怎样的一种残忍？这是怎样一种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尘世中沉浮的我们不懂，也不忍想。从千金小姐，到被众人指点，再到入寺苦修，与青灯古佛长伴一生，谁人闻此不会扼腕长叹？”

    想必读者读至此处，也会相同地为之唏嘘不已吧。作者继而又回忆当年与之邂逅时的情景，是谓：“几十年的清修参禅，五台山尼姑庵的沈崇也已经豁达超然。几十年佛门生涯后的她，慈眉善目，无欲无求。这红尘间的恨怨愤苦，似乎再也不会成为她的困扰。远处是前来礼佛的人们，屋外是虔诚祈福的修行人，坐在简单的禅房里，她好像在看着窗外，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她微微一笑，说起了红尘往事：‘这不单单是美国大兵的错，也有我自己的错。当时他也不过是喜欢我，如果我能冷静地制止他，不要反应过度，只需要一句我们可以慢慢交往，也许就不会造孽。说来说去，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不必怨天尤人。’她那经历岁月的声音，轻柔入耳，但其中充盈着坦荡、淡然；她的表情，好像一泓深水，看不见波澜，也看不见红尘的干扰，清澈却又深不可测。她的话，如霹雳雷电让我震撼，又如清凉泉水流入我心。”

    原来当年往事，已然化作尘埃，只作禅语解矣。不过，上述情景等等，让读者又不由生疑：这是真的么？如何已闭关多年的老尼会对一位陌生人敞开心胸，并且讲出那样佛理深奥的话？其中的真假、虚幻，让我们问天、问地？还是再来问作者本人呢？所以，看了这本书，由衷地希望作者能够再费些笔墨，讲清楚这一段事情的全部经过，庶几不负读者的信任。

    《偶然》出版，北京大学校长周其凤在序言中称：“‘人生无常住，从商亦偶然，炼得真金好，一步一桃源。’作为北京大学名誉校董、‘新太阳’地产品牌创立者、上海地产界‘三大奇迹’的缔造者，李晓东先生的人生充满了传奇色彩，也达到了‘偶然’的大境界。”当然，作为读者，也希望更能清楚地看到那些造成“传奇”的“偶然”的种种。北大出版社的张黎明总编辑也以为：“《偶然》是一部记录时代、触接地气、禅悟人生、启人心智的传记文学”，其“在文风上别具一格，用‘重散文’、‘重故事’的笔法写传，有孩提的顽皮、童年的懵懂，有少年的书生意气、青年的锐意进取，有中年的逐浪商海、佛缘顿悟，更有绵延至今的一心向善”，不过，回忆录和“故事”，毕竟是有区别的吧？你说呢？


散木，《中华读书报》2012年10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