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16日 星期日

论法国大革命:革命跑赢了改革


  我们需要先从杜尔哥变法开始讲起。

  1774年,法国国王路易十六即位后,杜尔哥一度出任海军大臣;不久,调任财政大臣。在任期内,他试图进行多方面的财政改革,其措施集中于1776年初所拟定的六个法令中。最重要的是让贵族和僧侣同第三等级享受一样的税率。特权阶层极力抵制杜尔哥变法,并通过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对国王施加影响,迫使路易十六于1776年5月解除了他的职务。

  到了1786年,时任财政大臣的卡伦面对日益恶化的经济危机,政治危机,可谓是忧心如焚:

  【法】马迪厄《法国革命史》·第一卷王室的倾毁
  “卡伦仍是鼓起勇气硬干。1786年8月20日,他觐见了国王说:“倘使要保持国家的安全,零碎办法是无济于事的,必须将整个根基改造才可使之免于倾毁。……加税已不可能,老借债只是毁灭,单注目于经济改革是不够的。唯一可取的途径,唯一真能使国家财政上轨道的方法,就是清除国家组织中的一切有害的东西,始可使国家有生气。”

  在卡伦的鼓动下,1787年2月召开了“显贵会议”,试图减少特权阶层的特权:

  【法】马迪厄《法国革命史》·第一卷王室的倾毁
  “1787年2月22日贵人会议开幕,其中包括有七位王族亲王,三十六位公爵及其他贵族或元帅,三十三位法院院长及检察长,十一位主教,十二位国务大臣,十二位直隶税区代表,二十五位大城市市长或邑长,再加上其他人员,共一百四十四名,都是因服务有成绩或职责重要而被选的。卡伦在会议席上绝妙地指谪了整个财政制度:“在这广大的王国里,要想动一步,就要抵触到各种不同的法律、彼此矛盾的习惯、特权、免税权、免缴权以及各种不同的权利与要求;整个的不调和使行政复杂,行政工作困难,行政机构不灵活,到处多耗金钱而无秩序。”他彻底地攻击盐税,“这种税之负担是如此不公平,有时甲省人负担竟二十倍于乙省,征收又如此严厉,以致一提及盐税即令人变色,……这种税收事实上有五分之一为征税手续上所耗去,且易启人偷运之心,因而逐年有五百户人家的家长被判处徒刑或苦役,每年被捕案达四千多件”。”

  在特权阶层联合抵制下,“显贵会议”与杜尔哥变法一样,以失败收场。卡伦这个人的结局是:

  【法】马迪厄《法国革命史》·第一卷王室的倾毁
  “贵人会议中的主教们要求把卡伦撤职。路易十六虽不愿意,卒至屈服,而以王后所提出的土鲁斯大主教洛默尼·得·布里盎继任。特权阶级又安心了,但他们受了一场惊吓。他们要对付卡伦。巴黎法院根据亚德里安·杜波尔的提议,下令追究他的舞弊案。他的唯一办法是逃往英国。”

  杜尔哥变法的失败,卡伦猛呼的失败,使波旁王朝充分暴露出被既得利益集团绑架的特征。

  1788年,法国接连遭遇旱灾和冰雹。

  1789年上半年,法国农村地区发生大量农民起义:

  【法】马迪厄《法国革命史》·第一卷王室的倾毁
  “1786年与英国签订了商约,减低关税,便利了英国货物的输入。纺织业主不得不限制生产。亚贝威尔的失业工人达一万二千人,里昂达二万人,其他地方则多少不等。那年最冷的冬季一开始,大城市中即须设立慈善工作场,尤其在面包价格不断上涨的时候。1788年的收获远不及往年。畜粮如此缺乏,农人只好牺牲部分的牲畜,土地则荒废下来,或则未施肥料即下种。市场上缺少粮食。面包不仅很贵,而且有缺乏之虞。内克禁止谷物输出,又从国外购买进来,危机并未减轻,反而更趋严重。”

  【美】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第五章革命和政治秩序

  “在1789年夏季的法国,当国民会议还在凡尔赛宫辩论时,农民在农村发起了革命。农民叛乱猛烈地蔓延到全国。农民拒付官税,什一税和田赋。他们闯入城堡,烧毁记载他们义务的法律文件。通过自己的行动,农民是有意去摧毁采邑或“封建”制度,及这个制度所代表的财产和收入。”

  5月5日,三级会议在凡尔赛宫召开。由路易十六致开幕词:

  【法】米涅《法国革命史》·第一章

  “国王没有明智地向各等级指出应当遵循的道路,而是要求各等级协调一致,表示要钱,表示害怕革新,诉说精神上的不安,而不提怎样克服。”

  三级会议不是改革会,协商会,而是要钱会。

  随着第三等级代表(主要由知识分子和工商业者组成)表现得越来越不“驯服”,路易十六便决定用武力来终止三级会议:

  【法】米涅《法国革命史》·第一章

  “大批军队开到,凡尔赛宛如一座大兵营;会议大厅四周都是守卫的士兵,禁止市民入内。”

  7月11日,内克等体制内倾向第三等级的“动摇分子”被免职。

  7月12日,巴黎市民举行示威抗议内克尔等人被免职,结果遭遇武力镇压。

  7月13日,巴黎市民着手武装起义:


  【法】米涅《法国革命史》·第一章

  “到了7月13日,巴黎的起义更加走上正轨了。从早上起,公民们就到市政厅去;人们把市政厅和所有教堂的警钟都敲响;鼓手们走遍大街小巷召集公民开会。人们在公共广场集合;纷纷组成了以罗亚尔宫区志愿兵,杜伊勒里宫区志愿兵,巴索什区志愿兵,阿格布斯区志愿兵命名的国民自卫军。”

  7月14日,起义的巴黎市民攻克巴士底监狱。至此,城市的市民起义和农村的农民起义连成一片。

  如果从1776年杜尔哥变法开始算起,革命和改革二条路线赛跑。对改革路线而言之,一开始是体制内改革路线,结果杜尔哥和卡伦双双失败;之后转为体制外改革路线,结果三级会议开成了要钱会。巴黎起义使市民起义和农民起义连成一片,波旁王朝既丢掉了农村,也丢掉了城市。

  以路易十六而言之,他的错误在于该硬时不硬,该软时不软。1787年“显贵会议”时,面对不顾政权安危,死抱特权利益不放的特权分子时,他应该硬,结果他软了;1789年三级会议时,面对寻求改革道路的第三等级代表时,他应该软,结果他硬了。

  以第三等级代表而言之,自始至终,他们都不想走革命路线,巴黎起义是群众自己完成的。怎奈三级会议开成了要钱会,之后路易十六想武力终止三级会议,改革的大门被彻底关上了。代表们也就只能在凡尔赛眼睁睁看着巴黎爆发起义,市民起义和农民起义连成一片了。

  回顾这段历史,我们可以总结出几点历史经验:

  1.但凡一个政权,如果被既得利益集团绑架,它就无法革新自救。改革受堵,革命自然跑赢改革。因此,除非体制内出现有足够魄力,足够胆识,并且掌握足够权力的愿意改革的人,斩断政权与既得利益集团的关系,改革才能成功。反之,要么是没有改革,革命直接出现(例如1989年罗马尼亚革命),要么是改革中途被腰斩,革命走直线(例如杜尔哥和卡伦双双失败,唐朝王叔文变法失败,清朝戊戌变法失败)。

  2.改革这个东西,可不是永远“保鲜”。不是任何时候把它提起来都可以当万灵药的。1789年上半年法国农村大量的农民起义,乃是种种问题积重难返的结果,三级会议即使开好了,也不过是亡羊补牢,稳住城市而已,如何安抚农村,还需要大量的智慧和精力。更何况三级会议没开好,市民起义和农民起义连成一片。革命如同杀人,这次放跑了对方,以后再堵截对方;改革如同治病,错过机会,那就病入膏肓,积重难返。改革这个东西,“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燕王王皓,共识网 2012年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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