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26日 星期四

奥林匹克复兴:人文学者怎样影响历史?


笔者按语:这个演讲是应好友李力岩邀请,2005年6月18日在深圳“人文体育”论坛上所做。我还记得,我与李力岩一同乘机赴深圳时的畅谈。万万没想到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谈天。他曾提出,中国奥运的每一块金牌大约4亿元人民币。词语引起刘鹏的抨击。我回应刘鹏:你不该简答否定,你是操盘人,你该告诉我们究竟是多少钱。可惜,刘鹏拒不作答。又一届奥运就在眼前了。谨将此演讲奉献给大家。

人文学者与现代奥运的诞生

    首先想谈谈现代奥运会的产生。我认为现代奥运有两大支点。第一个支点是19世纪的地区性奥运会,也就是那时候活跃于欧洲各国体育实践。大家都知道中世纪晚期发生了文艺复兴运动,这个运动对整个欧洲文化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这要从两方面来说,一方面是度过了黑暗的中世纪后,欧洲人又发现了古希腊灿烂的文明,深受震动;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因为历史走到那一步了,他们的生活方式有了很多新的变化,也产生了很多新的观念和思想,其实是这些新的想法、新的生活方式、新的价值观在“托古”,就是说借古代以建立新的东西。因为那时候人们的价值观念跟今天有很大差异。今天人们都崇尚新的东西,而那时候无论东方人还是西方人,都崇尚过去的东西。

    最早是1450年的时候,意大利的一个国务活动家叫马泰奥,提倡奥运精神。此后英国人弥尔顿在1667年出版的《失乐园》中也提到奥林匹克精神。正是在文艺复兴思潮的吹拂之下,在中世纪晚期贵族教育中开始了体育的复兴。在19世纪中叶的时候,英国就成立了很多郡,在郡一级开展起地方奥运会。在1865年,英国人布鲁克斯创立了国家奥林匹克协会。与此同时,在欧洲其他国家,很多地方性的奥运会也开展起来。在1859年的时候希腊决定召开了其国内的第一届奥运会。布鲁克斯这个人不仅倡导成立了英国的国家奥运会,而且还是第一个倡导国际性奥运会的人,他是名副其实的现代奥运的先驱者。实际上这位先驱者的祖国——英国,应该是近现代史上体育的摇篮。顾拜旦自己青年时代就到英国去学习,因为那时候英国体育很发达,顾拜旦不但听说了布鲁克斯这个人和他的思想,1890年还去拜访了布鲁克斯。那时顾拜旦27岁,布鲁克斯82岁。顾拜旦深受布鲁克斯的影响,开始鼓吹召开全世界的奥运会。那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会议1894年在法国索邦召开。本来,这个思想是布鲁克斯最早提出。但是那时候布鲁克斯已经卧床不起了。1896年首届现代奥运会开幕那一年,布鲁克斯去世。

    现代奥运的第二个支点是学者们的贡献。当文艺复兴这个大潮推动着人们开始仔细检点古希腊文化遗产的时候,发现了奥林匹亚。以后考古学家们开始了更细致的寻找和挖掘。1764年英国人钱得勒到希腊去做实地考察。1799年法国人福威尔再次考察。最有影响的应该是德国人库尔提乌斯,他在1852年的时候访问伯罗奔尼撒发表演讲,这个演讲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最终导致了德国和希腊签定了《联合发掘古代体育遗址》这样一个协议。在1875年到1881年这六年当中,德国考古学家和希腊人一起工作,对古代体育遗址进行发掘,发现了奥林匹克运动场、宙斯大祭坛、赫斯神庙,使这些古代遗址重见天日。1936年又搞了一次大发掘,并复原了那些场所。经过现代学者不疲倦的工作,使人们对古代希腊体育有了深入的了解,了解之后是极大的惊讶。古代的奥运应该是在公元前776年就开始了,一直到公元后393年才终止,持续了1169年。在漫长的岁月中运动会一直持续着,并且覆盖面非常广阔,不限于奥林匹亚。希腊是个城邦,不是一个中央集权的国家,之所以叫希腊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宗教以及为宗教服务的体育活动,这样才将众多松散的城镇搞成了一个共同体。那个时候流行的竟然不是一个统一的奥林匹亚运动会,当时在古希腊定期召开的有四项大的运动会,奥林匹亚是四年一次,其他三个有两年一次的,有三年一次的,各项运动会进行了一千多年,实在是叹为观止。

    库尔提乌斯这个考古学家的贡献实在是巨大的,他和布鲁克斯在同一年去世。恰恰在这一年(1896年),现代奥运会开张了。他两人虽然走了,但火种不会再熄灭了。他们已经为现代奥运提供了坚实的支点。刚才说到,当时的人们愿意托古改制,把当下的制度和很久远的制度结合起来。回首现代奥运之所以能够兴起,我觉得这里面有人文学者的巨大贡献。历史学科应该是人文学科中资格最老的,为之奠基的几个学科之一,而其中的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应该说为现代奥运的产生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发现,如果不是这些遗址激励着现代人,把他们正从事的那些规模不大的运动与那个伟大的称号挂起钩来,那么能否有后来的奥运形式是值得怀疑的。

    这些人文学者做出的是什么贡献呢?是他们发掘、继承、传播着人类文化。一位哲学家说过:文明是一张薄纸,野蛮随时可以闯入。奥林匹克流传到了今天正印证着这句话,文明是非常脆弱的。古希腊那么灿烂的文明几乎覆灭和消亡。在公元393年有一个罗马皇帝狄奥多西一世,他信奉基督教,认为祭祀宙斯是异教徒的聚会,是很危险的事情,他取缔了这些的聚会,而希腊人的很多聚会正是运动会。文明可以被一个人的粗暴的举动摧毁,从此终止,就这么简单。我们现代奥运仪式中的一个项目是火炬传递,它有非常大的象征性,象征着我们在传递前人的文化基因。为什么要传递?因为火种是非常容易丢失的,再燃起是非常费力的。而人文学者在这个过程中做出了无以伦比的贡献。

    今天的人们爱说人文,说中国目前在人文方面落后,说我们多年重视工程不重视人文,我们很多的领导都是学工程出身。搞一个工程,盖一座楼房,立竿见影。而人文学科有什么贡献呢?我觉得奥林匹克复兴的过程,为我们提供了人文学者影响历史的一个例证。

    顾拜旦本人也是一个人文学者,一个教育家。我们现在谈论奥林匹克思想,经常说顾拜旦怎么怎么说,很多话其实不是他说的。“参与比获胜更重要”,不是他说的,是宾夕法尼亚的一个主教说的。“更快、更高、更强”也不是他说的,是法国一个修道院的院长说的。顾拜旦是在重复别人的话。这些说法现在都归他一个人了,说明了俗人们愿意造神,神化的人更有感召力,更有故事可说,更富戏剧性。顾拜旦的贡献是很大的,但不要把他神化了,不是所有的思想都是他的。现代奥运思想的兴起,是一个大的思潮,大的运动,相当多的欧洲人的生活方式改变了,他们的生活需要体育,他们愿意在这里看到人的伟大,现代奥运是这样兴起的。当然是顾拜旦们推动了奥运。但是我们也要看到,他们的很多理想在与现实的结合过程当中变形,不能忠实的实现。

郑也夫,博客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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