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主张挤垮私营工商业的究竟是谁？

 　　挤垮私营工商业的意见

　　1950年3月27日到4月6日，中共中央召开各大区负责人参加的政治局扩大会议，主要讨论财政经济、土地改革和军事等问题。在这次会议上，毛泽东根据各方面的意见和反映，特别是根据上海的情况，作出调整工商业的决定。

　　会议中，毛泽东针对党内一部分干部中存在的要挤垮私营工商业的错误倾向指出：“和资产阶级合作是肯定了的，不然《共同纲领》就成了一纸空文，政治上不利，经济上也吃亏。‘不看僧面看佛面’，维持了私营工商业，第一维持了生产；第二维持了工人；第三工人还可以得些福利。当然中间也给资本家一定的利润。但比较而言，目前发展私营工商业，与其说对资本家有利，不如说对工人有利，对人民有利。”

　　在这次会议上，周恩来反映，在第一次全国统战工作会议的工商组讨论会上，有人在私营工商业政策上发表了错误而混乱的意见。他经过了解发现，持这种观点的，在党内不是个别人，有一定的代表性。4月12日，他把这份发言记录稿送给毛泽东和刘少奇，并嘱咐毛泽东的机要秘书叶子龙，立即送毛泽东阅。

　　从保留下来的档案来看，毛泽东读得非常仔细，又画、又圈、又点，在打问号的地方，密密麻麻地写了大段大段的批语。这些批语主要是针对那种打击民族资产阶级、要挤垮私营资本的“左”倾的思想的。事后，毛泽东把他批阅的这份材料送给彭德怀、林彪、刘少奇等以及发言者本人传阅，在信封上特地写上“即送”二字。可见毛泽东本人对这份涉及重大方针政策问题的批语的重视。

　　毛泽东的这份批语，先后收录在《党的文献》、《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一册、《毛泽东文集》第六册里，题目为“在全国统战会议工商组讨论会的一份发言记录稿上批语(一九五〇年四月)”。批语共分八段，都是毛泽东圈点和质疑的批评文字。但是这份发言记录稿的“发言者本人”究竟是谁，竟会引发中共高层这么大的重视？这三份收录文献的书中都是语焉不详，没有给出答案，只是说“有人”，而且是有代表性的“个别人”。

　　毛泽东对南汉宸发言记录的批语

　　近读政协全国委员会原秘书长、中共政协全国委员会机关原党组书记平杰三的回忆录《我的一生》(华文出版社1999年版)，方才读出了毛泽东批阅这份材料的出处，原来是中国人民银行第一任行长兼党组书记南汉宸在全国统战会议工商组的发言稿。平杰三书中所记述的毛泽东的批语，比起上述三个文献中所刊载的原文，还要详细，而且还保留着南汉宸的部分发言原话。

　　毛泽东看了统战会议工商组讨论会发言记录后，对南汉宸的发言进行了逐条批驳。南在发言记录稿谈到，“既要壮大国营经济就一定要排挤私营，现在斗争刚开始，他们要求划分阵地，要河水不犯井水，我们不允许。”毛泽东批道：“这讲得很幼稚，只排挤那些投机和奢侈品的私货。(对其他工商业)应当划分阵地，即划分经营范围。”

　　南说：“国营经济是无限制地发展，越发展就越排挤，越排挤斗争就越尖锐。”毛泽东批道：“这是长远的事，在目前阶段不可能无限制地发展，必须同时利用私人资本。”

　　南在发言中谈到：“我们的政策，是要‘与民争利’，但他们所谓的‘民’是资产阶级。我们则要争于人民有利的事情。我们说，我们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但这里的‘州官’是人民，我们放火可以，你们点灯就违反群众利益。”毛批道：“完全错误的说法。”这句话在《毛泽东传》中也写到了，而且提到毛泽东在旁边粗粗地划了一道杠，写上了前面这句话。

　　在南的发言稿中谈到“‘与民争利’，表现在粮食、花纱布、杂货、百货、盐的控制”。毛泽东批道：“除盐外，应当划定范围，不要垄断一切。建立百货公司，并不是代替全部商业。只能控制几种主要商品(粮布油盐)的一定数量，例如粮食的三分之一。”

　　南说：“大资本家要停工，我们就让他停工。我们有钱，就接收过来。”毛泽东批示“这是不对的。”

　　毛泽东的讲话稳定人心

　　这次全国统战工作会议，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次会议，因为当时中国处在一个历史转变时期，所以显得很重要，原定半个月的会议，足足开了一个月。4月13日，就在把对南汉宸发言的批语转发之后的第二天，毛泽东在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七次会议上发表讲话，把调整工商业、改善公私关系列为恢复国民经济的条件之一，他在讲话中再次提出必须认真执行《共同纲领》的规定。这个讲话公开发表后，国内社会各界、尤其是工商业人士反应热烈，起到了稳定人心的作用。

　　这期间，毛泽东几次提到要认真执行《共同纲领》。在1954年9月第一部宪法颁布之前，《共同纲领》具有临时宪法的功能。其中的第三十条“凡有利于国计民生的私营经济事业，人民政府应鼓励其经营的积极性，并扶助其发展。”第三十一条“在必要和可能的条件下，应鼓励私人资本向国家资本主义方向发展，例如为国家企业加工，或与国家合营，或用租借形式经营国家的企业，开发国家的富源等。”

　　在当时，党内一部分同志中间却存在一种关门主义倾向，具体反映在了这次统战工作会议上，而南汉宸的发言，则是最典型的。4月21日，毛泽东在听取李维汉、徐冰关于会议的情报汇报后，说：“要让人家感觉平等、博爱、自由。你在吃好菜，人家在吃坏菜，这不好。蒋介石不懂，你不给人家开饭，人家就要另起炉灶。……人家有气，你就让人家出气，我们接受纠正。不正确的气，和他讲理。我们要有气魄，不怕骂，只要君子动口不动手。不让讲话，就会闹宗派主义，党内也一样。”

　　以上就是毛泽东对南汉宸发言批阅的过程。可新中国成立初期这么大的一桩史实，居然不提主角的姓名，不仅三个历史文献没有注明是因为南汉宸的发言而缘起，就连近十年先后两次出版、有过两个版本的《南汉宸传》，以及煌煌一巨册、定价400元的《南汉宸纪念册》中，都均为失记，不能不引为遗憾。其实，当年南汉宸有这样的认识误区并不奇怪，除去如毛泽东所讲，党内不认识统一战线重要性的占多数外，共产主义的旗帜上大写的就是消灭私有制。而且，三年之后开始的民族工商业改造，恰恰说明了南汉宸的这种提法不过是过急过快过早了一点罢了。

韩三洲，《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