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14日 星期六

苏共中央代表为何向汪精卫出示绝密“五月指示”?


 汪精卫从“容共”到“分共”(下)——读史札记


  上海市建平中学高级教师田颖城在《历史教学》2005年第5期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介绍他所教的高一学生,在“中国国民大革命史”单元教学结束后的争论,尤其在两个问题上:一是“1924至 1927年中国国民大革命谁最受益?”二是“如果你是国民大革命时期1927年7月15日的一个普通中国人,你支持谁?”


◆高伐林


(续前篇)国民政府分裂成“汉”“宁”两个政府

  武汉这边的中央执委会给汪精卫发去电报,谭延闿、孙科、宋庆龄等23人都电请他速来汉,解决时局危机。汪精卫决定去武汉。4月6日,汪精卫从上海动身。
   汪氏到武汉的目的,在他致蒋介石、李石曾和张静江的几封后来都曾发表的信中说得清楚:联俄容共政策是总理孙中山所手定,不能轻率更改;如果要更改,也要 按照章程办事:要在全国代表大会提出,在闭会期间,应开中央执行委员会全体会议来解决。所以他反对吴稚晖等人的提议;而且,他认为分共也须先作好准备。他 去武汉,正是要谋求共识,争取开成中央全会。
  当然,汪氏也权衡过利害:与蒋在“分共”程序问题上分歧甚大,“中山舰事件”又记忆犹新,如果留沪,谁能保证不再次被人暗算,逼迫自己成为蒋的附庸?
   就在汪精卫离沪这一天,张作霖控制下的北京发生了一件大事:当局突袭苏联使馆及其房产,逮捕中共领导人李大钊与多名共产党人、国民党人,搜到大批表明苏 联与中共秘密关系、苏联图谋颠覆北京政府的文件。这些文件在全国报纸广为转载,苏联颠覆的蓝图震惊了国内舆论和西方列强,使国民党的处境变得十分难堪:正 在苏联出钱出武器的援助之下,大举向北进军,要推翻北京政府,许多共产党人正在北伐军中并肩作战,在控制区域,正按照苏联和中共的意图发动工农……这很难 让人们不认为国民党也是按照苏联颠覆计划的蓝图行事,不仅可能在中国失去民心,也会得罪所有西方列强,让他们全力以赴支持北京政权。
  汪精卫到 达武汉,群众夹道欢迎,武汉的革命气氛和强烈的反蒋呼声,使汪的演说也语气激越。汪精卫不仅是一个写文章的高手,也是一个煽惑力的演说家,我曾经听过他的 演讲录音,虽然他的国语带有广东腔,但是很能与听众的情绪呼应。在十万民众的迎汪大会上,汪精卫说:“中国革命到了一个严重的时期,革命的往左边来,不革 命的快走开去!”
  4月11日,汪精卫在武汉出席中央政治委员会会议,报告回国经过。蒋介石却于次日,4月12日,在上海对共产党人动手了。他 发布武力清共命令,关闭了共产党在上海的总工会和党部,解散工人纠察队,大肆抓捕共产党员,三天之内处死300余人,逮捕500余人,数千人逃跑不知所 踪。
  蒋介石何以不等汪精卫在武汉与国民党左派大佬充分沟通,就立刻采取这样的行动?蒋的借口是,汪提出了在南京开全体会议的主张,但各路人马 都不到,不能久候。这一说法十分牵强,汪精卫10日才抵达武汉,而12日上海已一片血雨腥风,这谈得上“久候”吗?实际上的原因,应该是受“西山会议派” 的影响。“西山会议派”给蒋施加压力,汪前脚走,后脚蒋就“清党”,就激化矛盾,断了汪再回南京的后路。
  “4·12政变”震惊全国。汪精卫通 电痛斥蒋介石破坏三大政策,发表讲话痛斥蒋介石:“其反革命之行动,丧心病狂之至,自绝于党,自绝于民众,纪律俱在,难逃大戮。”4月13日,汪精卫主持 中政会会议,提议于16日下午召集所有中央执监委员谈话会,讨论国民党与共产党的问题,研究国民党员与共产党员如何合作。在国民党中执会第七次常委扩大会 议上,会议决定开除蒋介石党籍,并免去本兼各职,交依法惩治。汪精卫强调的要点之一,仍然是党规、党纪。
  汪精卫的长婿何孟恒(何文杰)老先生,对笔者分析“宁汉分裂”的原因有二:一,在武汉召开第三次国民党中央全会,被共产党操纵,激起国民党员的不满和反对;二,蒋介石为反对国民党的这股“容共”势力,聚集了腐败势力来帮忙,造成国民党的分裂。
   蒋介石原打算召开国民党二届四中全会,以四中全会的名义宣布建都,但因不足法定人数只好作罢。4月18日,蒋介石控制下的南京国民政府举行典礼,由胡汉 民、张静江、伍朝枢、古应芬任常委,胡汉民主持,实际充当国民政府主席角色。蒋又宣布南京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成立,让胡汉民担任主席。蒋介石自己则以国民 革命军总司令的身份主宰一切大权,发表对国民革命军将士的训示,要他们“一致效死,拥护我们南京建都的真正国民政府,并且要消灭共产党所操纵的伪国民政 府”。
  武汉方面则以“国民政府主席汪兆铭”的名义,下令撤去国民革命军蒋总司令职务,任命冯玉祥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唐生智副之,并拟组织东征军顺流东下,讨伐“叛逆”。
  国民政府正式分裂成“汉”、“宁”两个政府。



  1927年4月27日至5月9日,中国共产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在武汉召开。图为中共五大旧址。(新华社)


武汉国民政府内外危机,焦头烂额

  “四一二政变”后,中共中央无法继续在上海立足,于4月中旬迁到汉口。
   4月27日至5月9日,中共在武汉召开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到会代表80人,共产国际代表和苏联顾问也都出席大会。这次大会批评以陈独秀为首的党中央 “右倾机会主义错误”,但对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都没有充分认识,或没有形成统一认识,未能就面临的紧迫问题形成决议。几个“毛子”(这是当年中共对共产 国际代表的称呼)罗易、维经斯基、鲍罗廷,一直为如何解决中国革命危机而互不相让。五大之后,中共中央和共产国际代表不得不经常为应付急剧变化的局势开会 商议,主张妥协退让的一方与主张强硬反击的一方各抒己见,争执不下,最后只好交给陈独秀或鲍罗廷去拍板。
  汪精卫虽然未改“容共”,但武汉政府 官员中的反共情绪热度越来越高,给他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他越来越无法说服他的党内同事,也无法说服他自己。共产党在湖南、湖北的农民运动十分激烈,越闹越 过份,最令人哗然的一例,是当时著名的学问家、尤其是版本目录学“堪称一代之冠”的叶德辉,竟经“湖南省审判土豪劣绅特别法庭”判决之后两枪毙命。

   被汪精卫提拔当上国民党代理中央宣传部长的毛泽东,数十年后(1968年10月在中共八届十二中全会闭幕会上)说了一句“那个时候把叶德辉杀掉,我看是 不那么妥当”。但在当时,他写下著名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充满激情地讴歌“痞子运动”:“向土豪劣绅罚款捐款,打轿子。反对农会的土豪劣绅的家 里,一群人涌进去,杀猪出谷。土豪劣绅的小姐少奶奶的牙床上,也可以踏上去滚一滚。动不动捉人戴高帽子游乡……为所欲为,一切反常,竟在乡村造成一种恐怖 现象。”他大声欢呼:“好得很!好得很!”不过,毛泽东虽然详细列举了“农民在农民协会领导之下总共作了十四件大事”,连农民禁花鼓、禁鸡鸭、不准谷米出 境都写到了,居然只字不提涉及农民最大利益的问题——土地问题,这真是咄咄怪事!
  在毛泽东等人推崇下,农民暴力到处蔓延,激起国民革命军人强 烈不满。中下层军官不少为中小地主出身,父母亲友在故乡被农会揪斗,“士兵寄回家的一点钱也会被没收”(陈独秀6月给共产国际报告),使他们愤愤不已,连 革命军35军军长何键的父亲也被绑游街示众。何键一怒之下,指使35军33团团长许克祥,发动长沙5月21日“马日事变”,捕杀共产党人和亲共人士数百 人。此前5月17日,武汉政府所辖独立14师师长夏斗寅也发动事变。
  武汉国民政府的内外危机迅速增长:帝国主义军舰虎视眈眈,两湖广大农村矛 盾空前尖锐;而南京蒋介石、广州李济深、重庆杨森等各路兵马封锁武汉,南京和武汉掌控的兵力大略相等,蒋手中更有海军,江西、安徽一带两方军队随时有冲突 的可能;张作霖的奉军完全占领河南,随时伺机进攻湖北扑灭革命;武汉三镇的经济生活几乎无法维持,工商业主关门,地痞流氓造谣生事,国民政府和军队内部 呢,又国库空虚,财政枯竭……形势一天天恶化。
  汪精卫等武汉政府的决策者们,在东征讨蒋、北伐抗张和土地革命三种选择之间,举棋不定。


  1927年初,毛泽东考察湖南农民运动后写给中共中央的报告,提出建立农民武装,推翻地主武装。(资料图片)


罗易为何向汪精卫出示“五月指示”?

  莫斯科也感到武汉的国民党靠不住,5月31日,给罗易发来一份密令,即所谓“五月指示”。这就有了本文第一篇开始时(见上篇)的那一幕。
   过去都说“五月指示”是共产国际发给中共中央的。但据中国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成果之一,国内第一部充分利用俄罗斯新解密档案研究的专著《共产国际、联共 (布)与中国大革命》(福建人民出版社,2005年)首次披露:“五月紧急指示”不是来自共产国际,而是来自联共(布)中央政治局;接收人不是中共中央或陈独秀,而是鲍罗廷、罗易和柳克斯。这倒是与本文开头汪精卫转述罗易的话“莫斯科曾有一种决议案,给我与鲍罗廷的”相符。
  迄今我们没有见到 “五月指示”全文,收录于《斯大林全集》第10卷的是经过删节的,过去中共党史著作中,根据这一删节版,记录其要点为四条:(1)“没有土地革命,就不能 胜利”,“必须反对过火行动,但不能用军队,而要通过农民协会”,并强调指出“从下面实际夺取土地”。(2)国民党中央的某些老领袖“正在动摇和妥协,必 须从下面吸收更多的新的工农领袖”到国民党中央,“革新”它的上层,有旧思想的一律驱逐。(3)“必须根除对不可靠的将军们的依赖性,动员两万左右的共产 党员,加上湖南、湖北约五万的革命工农,编成几个新军……否则就不能保证不失败”。(4)“组织非共产党员的、以有声望的国民党人为首的革命军事法庭”, 惩办反动军官。
  但是中共中央秘书厅于1927年7月22日发表《国民党分共政策之真相》,逐条引用《指示》部份原文揭露国民党,其中第一条里有一段话就是《斯大林全集》中所没有的;从汪精卫后来的复述看,也显示该指示有五条:

   那决议案有几点很要注意的:第一点是说土地改革,主张不要由国民政府下命令,要由下面做起,实行没收土地。这实为湖南事变的原因,为农民运动脱离了国民 党的原因。第二点对於军官和士兵的土地不要没收,以避免军官和士兵的反对。第三点要改造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在执行委员会中增加农工领袖。其实即是要增 加共产党人去,他不说穿便了。并且公然的说,国民党现在的构造必须变更。第四点要武装二万CP(即中共英文名称的缩写——高注)党员,并挑选五万农工分子 武装起来。他说的农工分子,其实也即是指共产分子。第五点是要国民党领袖组织革命法庭,来裁判反共产的军官。这是要国民党领袖替共产党做刽子手,来自己杀 自己。

  汪精卫冷汗直冒:原来共产党加入国民党是为了从内部颠覆、掌控国民党!?
  前面说过,国民党联俄容 共,是有条件的——共产党人许诺:以个人名义加入国民党,也不在国民党内宣传共产主义。后来共产党人几乎是公开地违反这些许诺,汪精卫便受到两方面的强大 压力,他自己内心也在国民革命的理念信条和策略手段的天平上权衡难决。若是没看到“五月指示”,汪精卫可能还要继续在国民党究竟应该不应该要与共产党决裂 的问题上左右为难下去。而罗易出示的“五月指示”这颗重量级砝码落下来,他的决心也就下定了。
  罗易为何向汪精卫出示“五月指示”?至今说法不 一。有人通过对俄罗斯解密档案的分析研究,认为:罗易所以如此,有他性格的缺陷,有他对汪精卫的轻信,有他不顾实际情况急于落实“五月指示”的迫切心情; 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他同鲍罗廷之间分歧的激化和对中共领导人的极度失望。(苏杭《罗易向汪精卫出示“五月指示”原因新探》,《长白学刊》2004年4 期)
  谭晓辉在《罗易与共产国际“五月指示”新论》中则认为:罗易泄密是当时共产国际右倾指导思想的必然产物。共产国际“五月指示”泄密事件的 发生有其背景:一、“五月指示”是共产国际应罗易之请求而作出的给汪精卫以全力支持的“保证”;二、罗易之所以泄密是执行共产国际右倾指导思想的必然结 果;三、汪精卫反共乃历史必然,罗易泄密只不过成了汪氏推卸责任、诿过于人的一个借口。在革命危急关头,罗易冒险将指示内容告诉汪精卫,冀以争取汪精卫, 亦是万般无奈之选择。(《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总之,罗易押了一宝:他赌汪精卫会铁心站在共产党一边。他出示密件,以示绝对信任汪精卫,希望汪和共产党共同奋斗。
  汪精卫稳住罗易说:“这件事很重要,要交给政治委员会主席团看了后再作答复。”他把这份文件给在武汉的主席团成员看,仅对谭平山保密。
   汪精卫随后找苏联顾问鲍罗廷:“鲍罗廷先生大概已经看过这个指示了吧?如果共产党执行你们共产国际的指示,我们国民党就完了。可以警告你们,你们打错主 意了!”鲍罗廷没想到汪精卫会得到这个密件,急忙解释:“我不是共产国际的代表,但这个指示我知道。如果中共要执行这个指示,国共合作必将破裂,这是我极 不愿意看到的。我将说服陈独秀,希望不会发生这种令人痛心的事态”。
  而中共中央还想拉住汪精卫这个国民党左派领袖。6月4日,中共中央发表由 罗易起草、陈独秀签名的《中国共产党致中国国民党书》,指出:“在选择道路上国民党已无丝毫犹豫的余地……革命的国民党不可站在一个分歧的路口。”(《中 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版)但是,看到“五月指示”,使汪精卫对共产党的话一句也不信了。

“已到了争船的时候了”

   过去是最坚决支持联俄容共的领袖,现在要180度转为反共,汪精卫必须要有所解释。汪精卫用“政策与主义有分别”来解释:“主义的时间性要长些,有固定 性,有永久性。政策的时间就不同了,政策系由主义发展出来的,没有主义的时间性长。三民主义是中国国民党的主义,时间性是很长的”;而联俄容共政策,“为 应付时代和环境”,“时代与环境变了,政策也即随之而变化”。
  他还从苏联关于中国问题分野的角度解释:“他们的派别也很多,每年大会的讨论结 果也不尽同。大约苏俄共产党的意见,可分为三派:一派人称他为最右的,他们的主张国民党与共产党可以合作到底,但这派是极少数,而且没有势力;还有杜洛斯 基(即托洛茨基——高注)一派,却是最左的……还有一派,是史达林和布哈林,他们主张中国共产党加入中国国民党,去操纵一切,慢慢地取得国民党的一切权 力,到必要时便消灭国民党。俄国现在得权力的就是这一派。”
  过去要容共,现在要分共,“因为一个为共产主义而奋斗的,一个为三民主义而奋斗 的,总不能永远合作在一起的。”“所以容共之后,必定分共,是不可免的。”“如大家共坐一只船,由香港到上海,但是到了上海后,有的是要到天津去的,有的 是要到日本去的。由香港到上海的时候,是不会有问题;所以国民革命的时候,也是不会有问题。然而到了上海之后,便怎样呢?如果是两只船,同在一条航线,彼 此照顾,则不但未到上海时,不会有问题,到了上海后,也很容易的,各走各的。”国共分坐两只船,比共产党人上到国民党的一只船上来要好得多——汪精卫终于 认识到:比起“联共”来,“容共”实在是铸下大错。
  “五月指示”让他感到:“已到了争船的时候了,已到了争把舵的时候了。……一只船有两个把舵的,有两个不同的方向,除了赶去一个,更无他法。”(《武汉分共之经过》)
   汪精卫看到“五月指示”之后,形势就急转直下。但是,分共得找时机,也得有武力作为后盾。汪精卫后来回忆:“4月19日已誓师北伐,第四方面军陆续出 发,沿京汉路线和张作霖作死战,如果后方同志发生分共问题,则联合战线为之摇动,无异给张作霖以一个绝好的机会了。……为前方武装同志着想,不便提出分共 问题,而只提出制裁违反本党主义、政策之言论行动”。
  直到第四方面军在河南击败张作霖军队,收复黄河以南,与冯玉祥的军队会师,汪精卫6月6 日赶赴郑州,与冯玉祥会晤,并确定唐生智的主力部队从河南撤回武汉。6月中旬,汪精卫开始召集中央党部中非共产党的负责人,商量和共产党分离的方法,并召 集国民党军事将领,布置防范共产党,听候中央决议。
  罗易判断国民党左派会与共产党一条心,与右派斗,将密件交给汪精卫希望拉住他;而鲍罗廷则相信亲不亲,党派分,汪精卫不会与共产党站到一边。鲍罗廷在这件事上倒是判断正确。
   鲍罗廷本人不赞成共产国际的这个指示,中共中央很多领导人对“五月指示”也十分恼火。6月2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与共产国际代表举行联席会议,讨论政治 形势和党的任务,对“五月指示”,鲍罗廷、陈独秀、张国焘、瞿秋白、周恩来等人都发表不同看法,张国焘激动地说:“莫斯科的指示是不能接受的。应当加以拒 绝并通知莫斯科。”(《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革命运动》(1926—1927)(下),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年版)随后决定公开宣布“解 散”工人纠察队(实际将纠察队人员编入尚能容纳共产党人的张发奎军队)。
  6月27日,武汉国民政府应冯玉祥要求,解散纠察队,要求共产党人谭平山、苏兆征辞去所任国民政府部长的职务。
  6月29日,唐生智所部第35军军长何键发出训令,抨击工农运动“幼稚”“过火”“纯系共产党中暴徒之策略”,要求国民政府“明令与共产党分离”。同日,何键和负责武汉卫戍任务的第八军军长李品仙协同动作,占领中华全国总工会、湖北全省总工会,解散各业工会。
  6月30日,中共中央在鲍罗廷处再次召开会议,产生了国共关系决议案十一条,后来被称作“对国民党彻底让步”的文件。
   1927年7月4日,在鲍罗廷主持下,中共在汉口三教街紧急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鲍罗廷说:“我十分遗憾地接到汪精卫签署的通知我回国的命令,看来他是 不想和我们合作了,但我们还是要争取他,希望他能坚持三大政策,扭转当前的局势。”陈独秀说:“他从法国回来后就找我发表共同革命的宣言,说明他是主张三 大政策的……至于土地革命,我在五大开会时讲过,政策是正确的,但必须防止过火行动,不要使武汉国民政府走上蒋介石的道路,不要逼汪精卫走分共的道路。”
  陈独秀和鲍罗廷主张对汪进行妥协,暂不执行“五月指示”,放弃激进的土改,争取和汪继续合作。但遭到大部分激进共产党人反对。张国焘、李立三、周恩来等人均明确反对“右倾投降主义路线”,李立三更提出要陈独秀检讨错误。
   7月8日,共产国际发来最新指示——是给鲍罗廷的,许久以来,共产国际总是通过这种方式来传达“旨意”。共产国际意识到中国革命即将失败,首先想到自己 撇清责任:除了论证自己历来的指示多么正确,还批评中共在执行过程中的“严重错误”,最后指示中共宣布退出国民政府,“但不退出国民党,仍留在该党内,即 使国民党领导者正在进行把共产党员从国民党开除出去的运动”。为何要中共留在国民党内?因为要“与国民党的下层群众保持密切的联系,在他们中间提出坚决抗 议国民党中央行动的决议案,要求撤换现在的国民党领导机关,并在这一基础上面,筹备召集国民党的代表大会”。(《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关于中国革命目前形势 的决定》,《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版)
  根据这个指示,7月12日,中共总书记陈独秀被停职,组成张国焘、张太雷、李维汉、李立三、周恩来五人临时中央常务委员会,张国焘为负责人。

分共不流血,终究是幻想

   7月13日,中共中央根据共产国际指示精神,发表《对政局宣言》,这可以说是一篇讨伐“国民党右派”的铿锵檄文:严厉谴责“蒋、汪集团”倒行逆施,揭露 了武汉政府内反动军官残酷镇压工农运动的罪行,这些罪行造成民众组织备受摧残,反动潮流日益汹涌。《宣言》重申中共将永远为工农和人民大众的利益而奋斗, 并宣布撤回参加武汉国民政府的全体共产党员;由于共产国际不准退出国民党,《宣言》也宣布不退出国民党。
  同一天,还没有看到中共宣言的汪精 卫,主持国民党中执会政治委员会第37次会议,并发表《主义与政策》一文,指出“所谓容共,是容纳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共同致力国民革命;……如果要将 共产党的理论与方法适用于国民党里,甚至要将国民党共产化,那么,只能说是将国民党变成共产党,不能说是容共,必为总理所不容”。
  7月14日 晚,武汉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主席团召开秘密会议,接受汪精卫“分共”主张,决定将“统一本党政策案”等提交国民党中央执委会常委扩大会议审议。汪精卫看 到中共摊牌的《宣言》,于7月15日紧急召集国民党中央执委会第二届常委第20次扩大会议,在会上说:“同志们,目前本党已经到了严重的关口,必须在这个 会上作出生与死的抉择。”
  到会的国民党军政要人孙科、李宗仁、唐生智等都发言支持分共,只有宋庆龄的代表陈友仁反对,最后陈不得不退出会场。 这次会议通过了“统一本党政策案”:一、凡列名国民党员,在各级党部、各级政府和国民革命军中任职者,应自即日起脱离共产党,否则一律停止职务。二、共产 党员不得以国民党名义做共产党的工作。三、国民党党员未经中央许可,不得加入他党,违反者以叛党论。
  会议根据汪精卫的提议通过了三项决定: 一、在一个月内,召开第四次中央执委会全体会议,讨论政治委员会主席团所提出的意见并解决之;二、第四次中央执委会全体会议开会之前,中央党部应裁制一切 违反本党主义政策的言论行动;三、派遣重要同志前赴苏俄,(与斯大林)讨论切实联合办法,其人选由政治委员会决定。
  后来的史书,名之为汪精卫“7·15分共”。
   7月16日,汪精卫向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主席团报告《容共政策之最近经过》,声称中共中央7月13日发表的《对政局宣言》,对国民党“厚诬丑诋”,中 共中央决定撤回参加国民政府的共产党员“是共产党破坏容共政策之最大表示”。他说,既然共产党退出国民政府,“便无异脱离本党”。它在国民革命军及各级政 府机关中亦无须存在。这是汪精卫发出的“取缔共产党”的动员令。
  7月27日,武汉国民党中央执委会发表《告中国共产党书》称:加入国民党的共 产党员“不愿接受本党决议,而至破坏全部革命工作”,指责湖南的共产党组织对于土地问题擅自宣布一种经济没收办法,是不愿与国民党合作,自绝于国民党的表 现。共产党应即自憬放弃其近日“对本党敌视的态度”,否则就要执行相当的纪律。同日,国民党中央训令各省党部、各省政府、各军部,应对共产党人的活动“严 加防范”。
  不过,汪精卫不打算像蒋介石那样武力分共。他声称,说“采用和平的‘分共’,这是最稳妥的步骤”。武汉国民党中央执委会根据汪精卫 的要求,向各级党部发出《保护共产党员个人身体自由的训令》和《保护农工之训令》,声称:7月15日限制共产分子的提案是执行党的纪律,“中央虽然因为发 现共产党消灭国民党之阴谋,不得已而与之分离,然其分离,必经过郑重的手续,且其分离必采用和平的方法,而不用激烈的行径。”并非妨害共产党员个人身体自 由,若压迫共产党而妨害其身体自由,定要依法严办。国民党中央并不因限制共产主义而停止农工政策之活动,对于农工团体须极力保护,对于农工利益须加意维 持;若违背党义,少加摧残,唯有执行革命纪律。
  虽然汪精卫和国民党中央如此要求,但是国民党和共产党内都有激烈分子,不可避免地互相冲突。中 共痛感没有自己的枪杆子,就只能“任人驱赶”甚至“宰割”,激进主张占了上风的中共临时中央常务委员会,一面由张国焘和周恩来二人负责疏散干部,保全力 量,一面运用各种办法在军队里串连、动员,酝酿发动武装起义,半个月后,由张发奎第二方面军所辖的20军军长贺龙等人为主,于1927年8月1日,在南昌 发动武装起义。
  8月1日,武汉国民政府发布命令,要国民政府内的共产党员“务须洗心革面”,否则一经拿获,即行明正典刑,“决不宽恕”。
  8月7日,中共在汉口举行紧急会议,号召发动秋收起义。
  武汉国民政府便也放弃和平分共,1927年8月8日,汪精卫召开了国民党中央紧急扩大会议,通过“武力分共”决议案,在武汉国民政府控制区域,开始了逮捕处决共产党人。
  第一次国共合作终于彻底破裂。
  汪精卫在脱离武汉政府到上海作题为《分共以後》的演讲时说:当初容共是遵奉总理的遗教,后来分共是尊重总理的精神!




南昌起义日后来成为中国大陆建军节。(资料图片)

如果你在1927年7月15日

   周晓在《“南京事件”与国共分裂》文中归纳说:“国共合作之所以破裂,根本还是在于两党的方针目标有根本的差异,两党合作其实不过是一种相互利用。国民 党利用联共争取苏联的军事经济支援,而共产党利用国民党来发展自己的势力,两党最后走向诀别,也是终究要发生的必然事件。蒋介石搞暴力镇压共产党固然不 对,但如果共产党能够采取陈独秀等人的妥协政策,不搞激进的共产主义暴力运动,共产党和汪精卫等国民党左派的联合,可能会持续更长一些。”(《世纪沙 龙》)
  有趣的是:上海市建平中学高级教师田颖城写了一篇《国民大革命史教学中的困惑》(《历史教学》2005年第5期),介绍他所教的高一学 生,在“中国国民大革命史”单元教学结束后争论激烈,尤其在两个问题上:一是“1924至1927年中国国民大革命谁最受益?”二是“如果你是国民大革命 时期1927年7月15日的一个普通中国人,你支持谁?”田颖城之所以组织这样的讨论,因为他相信“一个合格的适应时代发展要求的公民应该具有政治选择的 能力”。
  对第一个问题,学生的两派观点是“国民党最受益”和“苏联最受益”,没有一个学生认为大革命使中华民族受益;对第二个问题,争论焦点是“支持共产党”还是“支持国民党”,年轻学生们争论不下:
  ——只有中共才明确提出打倒军阀、推翻帝国主义,建立真正的民主共和国,才可以让我看到改造中国的希望;
  ——当时能担当改造中国重任的只有国民党有这个实力,中共只是喊喊而已。我最不能接受的,是当时中共还没有成熟,只是苏联共产国际操纵的一张牌而已,还谈不上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独立政党;
  ——我最不能接受的是国民党放弃新三民主义,如果一个党不反对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不谋农夫工人之解放,那这个党仅仅是维护本党本阶级利益,而且不惜牺牲民族利益,对中华民族又会有什么好作用呢?
   ——反不反对侵略,不能光看说什么,也不能光看当时是不是支持武力收回租界。新中国成立后,也没有马上对香港和澳门恢复行使主权,能说新中国不反帝吗? 如果国民党当时就支持武力收回租界,不仅租界收不回来,中国还可能受到新八国联军的侵略,中华民族会面临新的威胁,那时候的损失就不单单是国民党的了!

  孩子们争论的这些问题,我们这些大人又如何回答呢?(全文完)


  毛泽东《菩萨蛮·黄鹤楼》被认为反映了当时的政治气氛和毛泽东等一些共产党人的心境。全文是:
  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
  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


  (按:本文引文注解众多,为便于网友阅读,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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