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10日 星期六

《新青年》停刊主因:胡适不满杂志成苏俄汉译本

核心提示:《新青年》逐渐如钱玄同所说,差不多成了苏俄的汉译本。杂志从第八卷1号至6号连续编发的“俄罗斯研究”,集中介绍苏俄的政治、经济、社会教育、女性地位等等。


1920年4月,胡适编好了《新青年》在京的最后一期,这时陈独秀已经被北洋政府盯住,不得不由李大钊护送,悄悄地潜回上海。陈独秀觉得北京舆论环境恶 化,与同人间的分歧亦越来越大,无法按照他的想法实施改革方案,所以决定将杂志重新移回上海。重归上海的《新青年》脱离了同人们的制约,成为一份提倡社会 主义的政治刊物。

9月1日,《新青年》第八卷1号与群益书社解除关系,这是陈独秀擅自决定的。杂志改组成中共上海发起组的机关刊物,成立了“新青年社”办理编辑、印刷和发 行事务,兼社长与主编于一身的陈独秀更加率性而为了。这期开篇文章就是他的《谈政治》,其中点名批评胡适的“不谈政治”。

此前《新青年》也曾提倡“马克思学说”,在杂志内只有陈独秀、李大钊几人赞成,所以限制在思想文化层面上。陈独秀南下后,“在上海失业,我们乃请他专任 《新青年》杂志的编辑。这个‘编辑’的职务,便是他唯一的职业了。在上海陈氏又碰到了一批搞政治的朋友--那一批后来中国共产党的发起人。因而自第七期以 后,那个以鼓吹‘文艺复兴’和‘文学革命’为宗旨的《新青年》杂志,就逐渐变成了中国共产党的机关报。我们在北大之内反而没有杂志可以发表文章了”胡适口 述,唐德刚注译:《胡适口述自传》,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

作为一本兼容并蓄的杂志,《新青年》从百家争鸣逐渐变成了“一枝独秀”,独立知识分子的思考被政党立场代替了。陈独秀也彻底变了,研究马克思主义已不是他最主要工作,他需要立即组织一个政党,11月23日他在上海主持起草《中国共产党宣言》。

陈独秀虽不容于北洋军阀政府,却为南方革命党人重视。12月16日,陈独秀应粤军司令陈炯明的邀请,赴广东主持教育工作。《新青年》被他托付给一个同人们素不相识的陈望道,陈望道从第八卷5号起接替担任主编。

陈独秀赴广东奔赴革命之前,就《新青年》主编人选、编辑方针诸问题的意见通报胡适、高一涵,说明将杂志交由陈望道负责。陈望道是北京同人之前闻所未闻的, 仅仅在杂志第六卷1号上发过一篇短文。没有经过同人们讨论,就擅自把这么重要的阵地托付予人,难怪北京同人深为不满这种“家长作风”。

对于《新青年》赤化色彩过浓,陈独秀“亦不以为然,陈望道君亦主张稍改内容,以后仍以趋重哲学文学为是;但如此办法,非北京同人多做文章不可”张静庐辑 注:《中国现代出版史料甲编》,中华书局,1954年。。在信中陈独秀解释是京中同人来稿太少缘故,以后让陈望道多多约稿就是。

这样近似敷衍的解释肯定不能让人满意,年少气盛的胡适立即回信表示异议。针对《新青年》“色彩过于鲜明”一语,胡适直言“北京同人抹淡的工夫决赶不上上海同人染浓的手段之神速”。如果想有意抹淡,这绝非易事。

胡适想出了三个办法:一是听《新青年》流为一种有特别色彩之杂志,而另创一个哲学文学的杂志;二是将《新青年》编辑部自九卷1号移到北京来,由北京同人发 表一个新宣言,支持注重学术思想艺文的改造,并声明不谈政治;三是让《新青年》停办,但这种方法似乎妨碍“新青年社”的营业,所以建议考虑前面二种。根据 耿云志、欧阳哲生编:胡适答陈独秀(1919年12月间),《胡适书信集》上册,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胡适这封信,李大钊、钱玄同、陶孟和是知道 的,高一涵等也见过。他们都对前面两种方法表示赞成。

鲁迅看到信后,在1921年的1月3日回信致胡适,认为胡适的三个建议都可以,但第二个办法最为顺当。当然他对胡适为保护《新青年》而提出的“声明不谈政治”不以为然,觉得是何等的天真。

就像西天取经团队里的八戒,鲁迅觉得该散伙就散伙多好,你回你的花果山,我回我的高老庄。原先各自就不在一个天空下,又不容易勉强调和统一,也就只好索性任他分裂了。

钱玄同认为这个团体本是自由组合,其中彼此意见相左,也只有照临时退席的办法,断不可提出解散的话。三天之后,钱玄同写信给胡适表明自己的立场,说《新青年》结合完全是彼此思想投契的结合,不是办公司的结合。所以彼此思想不投契了,尽可以宣告退席,不可要求别人不要办。

“换言之,即《新青年》若全体变为《苏维埃俄罗斯》的汉译本,甚至于说这是陈独秀、陈望道、李汉俊、袁振英等几个人的私产,我们也只可说陈独秀等办了一个 ‘劳农化’的杂志,叫做《新青年》,我们和他全不相干而已,断断不能要求他们停板。”钱玄同:《钱玄同五四时期言论集》,东方出版中心,1998年。

钱玄同言下之意想让大家尊重创办者陈独秀的个人选择,但是称他们曾共同耕耘的园地为“私产”,确实是无奈的表白。钱氏口口声声说直到今天,他们与陈独秀的感情丝毫没受影响,然而同人们缘分到了尽头,分手却不伤感情几乎是不可能。

思想是否投契是彼此的结合基础,这是《新青年》当初得以迅速崛起的原因,也是今日分道扬镳的根源。正如周氏兄弟所说:与其彼此隐忍迁就地合作,还是分裂的好。

此后陈望道以《新青年》为思想舆论阵地,极力宣传马克思主义。为了便于开展工作,陈望道特地从原居搬到陈独秀寓所,这里后来成为《新青年》编辑部所在地,中国共产党机关亦设在这里。

《新青年》逐渐如钱玄同所说,差不多成了苏俄的汉译本。杂志从第八卷1号至6号连续编发的“俄罗斯研究”,集中介绍苏俄的政治、经济、社会教育、女性地位等等。

北京同人很少再为它写文章,撰稿人大部分是共产主义小组成员。陈独秀急切吁请周氏兄弟写稿,称唯有求助于他们两位。的确,北京同人只有周氏兄弟一如既往支持刊物,鲁迅仍在上面发表小说《故乡》,给这个困顿的刊物以最后的慰藉。

《新青年》这时迭遇不幸,第八卷5号编订还没出版就被租界巡捕房查没,并严禁在上海印刷发行。自此编辑部由公开转向地下。第八卷6号不得不声明社址迁到广州,以作烟雾弹。

在如此艰苦条件下,杂志一直撑到陈独秀1921年8月回上海,及至陈独秀再次被捕,连带刊物和全部印刷品都被搜去。到了1922年7月,《新青年》最终停刊了事。

从1915年到1922年,《新青年》走过了辉煌的7年,作为新文化运动之摇篮和滥觞,不但萃思想经典和启蒙时代智慧,而且诞生了世纪预言。它曾集中了当时最优秀的知识分子,翻检全人类的文明成果,对照检查中国的问题,寻求国富民强的兴盛之路。

《新青年》反对关在传统牢笼里的故步自封,高举民主和科学推动新道德和新文学建设,煽起了思想启蒙的狂飙,唤醒了民族灵魂的觉醒,直接奠定了五四运动的思 想基础。所表现出来的科学主义、民族主义、高调民主与乌托邦,这几条结晶成五四运动的红线,竟成为后来激进主义的思想来源。

还有其以斩草除根的方式对传统文化进行坚决的扬弃,“打倒孔家店”为新知识和新思想腾出空间,这些偏激的做法对传统文化伤害深远。学衡派吴宓曾客观描述当 时反孔情形时说:“而近一年中,若武汉湘中等地,摧毁孔庙,斩杀儒者,推倒礼教,打破羞耻,其行动之激烈暴厉,几令人疑其为反对文明社会,非特反对孔子而 已。”吴宓:《孔子之价值及孔教之精义》,《大公报》,1927年9月22日。

如同把婴儿和洗澡水一起倒掉,全盘西方文化却又水土不服,让后来几代人那么多年来,一方面自动撤退到中国文化的边缘,另一方面又始终徘徊在西方文化的边 缘,好像大海上迷失了的一叶孤舟,两边都靠不上岸。海外的余英时、林毓生、张灏甚至把它和“文革”相提并论,认为全盘反传统带来了中国意识的危机,才会有 后来的“文革”。

通过反思我们会发觉《新青年》并不是金科玉律,真理中夹杂着谬误。然而终究瑕不掩瑜,谈论中国的现代史,《新青年》就像一标杆矗立在那里,怎么也无法绕 过。正如胡适所说:“《新青年》是中国文学史和思想史上划分一个时代的刊物。”它作为一个文化意义上的角色被反复演绎和叙述,已开创了一个具有标志性的时 代。

历史的车轮轰隆隆碾过,《新青年》那振聋发聩的声音却在岁月的山谷间回荡。曾经的叱咤风云尽管风流云散,但她的精魂仍在当代飞舞。当我们回眸那段壮丽的精 神日出时,并非只是某种为了忘却的纪念。《新青年》点燃了民主与科学之火,擂起了思想解放的战鼓,直到今天,我们依然能感受到它的影响并为之继续跋涉前 行。

摘自《杂志民国:刊物里的时代风云》,作者:周为筠,金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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