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7日 星期三

何家栋先生逝世五周年暨何家栋文集首发式发言实录(4)

丁东:

对不起,今年有好多老先生,我因为中午有事早安排了,只好请求先发言。

这套书的出版,是一个历史安慰。何老的文集,不光是他个人遗作的汇编,也是当代中国思想史上重要的一页。

文集勒口说何老是出版家、思想家。把何家栋定位为思想家是非常正确的。当今中国有一个特点,越是大家公认的思想家,在中国大陆越出不了书。大家公认李慎之是思想家,但是李慎之著作出不来。大家公认朱厚泽是思想家,朱厚泽的书也出不来。何老今天能出书,虽然是香港的出版社,也是历史的安慰。

何老生前提出过政统和道统的问题。政统就是政治家活动的线索。二十世纪中国的政统以孙中山、蒋介石、毛泽东、邓小平为主要代表,他们的名字都很显赫。但是何老说,解析二十世纪的中国,从某种意义上说,道统的重要性还在政统之上。他理出的一个道统线索是梁启超、胡适、顾准、李慎之。他说,这个道统比政统更能深刻地认识二十一世纪中国现代化的大方向。

何老本人,也是这个道统里的一个重要人物。在李慎之活着的时候,何老比较谦虚,把自己定位在李慎之的后面。但是李慎之去世之后,何老挺身而出,成为世纪之交中国思想界的领军人物之一。这既是何老一生最闪光的一段,也是后人研究历史绕不开的一段。

何老作为思想家的份量有多重,两卷书放在这里,读者自可体会。何老活着的时候,有人跟我聊天说,中国现在只发现了一个顾准,还有没这样的人物。我们知道,顾准最精彩的文字,是他跟弟弟陈敏之的通信。我说,何家栋的通信就有顾准之风。现在这些书信印出来了,其深度、其性情,其文采,大家可以品味。

说何老是出版家不错,但他不是一个一般的出版家,而是一个具有政治活动家气质的出版家。他在50年代初创办中国工人出版社,编写了一批风行全国的革命传统教育书籍,还不代表他作为出版家的最高境界。何老80年代从工人出版社退下来以后,主持《经济学周报》,使这张报纸成为中国改革最前沿的思想平台。90年代,中国陷入思想的低谷。何老砥柱中流,默默地做了很多幕后的事情,从《战略与管理》到《改造与建设》,不胜枚举。我只讲一件小事,说明他作为一个出版家的伟大之处。今天正好王康也来了。李慎之去世以后,家属不太清楚李慎之的著作在大陆流传有什么现实意义,他们首先考虑的是让李慎之的文集在香港公开出版。但是,大家知道,香港的出版物很难在大陆普通读者中流传。那天何老亲自出马,和我、王康一块儿到李慎之家,跟李慎之的夫人、女儿讲,李慎之遗作对现实有什么意义,希望家属自己印刷,大家自愿帮助,让内地普通读者也能读到。我对这件事情印象非常之深。何老当时已经年过八旬,那种苦口婆心的场面至今难忘。让我体会到何老身上强烈的历史使命感,时时刻刻把推动中国社会进步的责任扛在肩头。

何老为人非常低调,保持平民本色,但我觉得他是一个了不起的历史人物。有幸和他交往数年,并在他去世前后又历了一场风波。何老对我的言传身教,让我一生受益无穷。(掌声)

主持人:

邢老师,您也说说,夫唱妇随。

邢小群:

我就补充两句。我虽然与何老做过较详细的口述历史访谈,但对何老是慢慢地认识,并进一步深入的。尤其到后期看到他与陈子明的通信,觉得他的思想确实非常深刻,而且非常前卫。他在世时已经深刻地考虑到体制变革和过渡方式。他还有一个观点,他说,我不希望流血,希望和平地进行体制上的变革,哪怕在妥协中完成历史的各种转折。这是我印象深刻的。

主持人:

两口子确实让人羡慕,一块来做事情。

刚才丁东说了我们社会的乱象,大家都有同感。我们这个时代很错位,不禁欲只禁语;你只可以唱红歌,你不可以说真话;你只能有性幻想,不能有思想;你可以去上床,但你不能去上访。非常颠倒,对我们这些关注社会,建设社会的人一味打压。我们讲了,何老的这本书有什么啊,他对我们社会的建设,对思想的弘扬是很有意义的!不客气地说,对执政党也是有很大的教益的!他们应该去感谢。为什么要打压?说来说去还是一个社会现实和体制问题,这更坚定了我们执着的追求。

刚才丁东讲了,有事情,先发言。张剑荆也是有事,把他们有事的人先安排发言。有请张剑荆先生发言。

张剑荆:

下午是蔡定剑逝世周年追思会,那我先说两句吧。

我有幸和何老有过接触,应该说是比较多的接触。91年到北京来以后,半个月或一周会和何老有谈话,受益匪浅。

我就不说更多的了。一个人生命是有限的,最终留存下来有两个东西最重要,一个是人格,一个是思想。

先谈何老的人格。他一生真正的体制内工作的时间很短,一生受难。作为一个革命党的成员并没有享受到革命的果实。一直被踩在脚下踩在烂泥里,一直在农村,但是呢人格非常顽强,为人非常之好。生前我当面跟他讲过,是圣人的那样一种品格,中国古代圣人那些普遍的东西他身上都有。这是第一。

第二个是他的思想。对他的东西我阅读过。首先,他是一个经验主义者,刚才丁东讲顾准有一篇文章影响非常大,叫“从理想主义到经验主义”。何老思想和顾准不同,尽管他们遭遇类似,但是经历不同。顾准一直是具有研究条件的,尽管带着冷馒头,但是他在北京图书馆可以读书,而何老呢也没有这个条件,他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农村干活,根本接触不到文献,接触不到资料。因此他的思想主要来自经验。正好他不是从理想主义到经验主义,而是从经验主义到理想主义,推进到更高的高度。他一直在土地上,也就是说他一直是良心这种东西在他身上表现特别突出,从来不唱高调这个人。他来自哪里,来自大地,来自泥土,来自他个人的良心和体验。这是我觉得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因为他的觉醒之路和别的思想家不同。他从经验开始思考,他思想为什么那么朴实,那么深刻,那么有穿透力,他就一直站在这个地方,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他是以人道主义出发的。我看他的东西,他从80年代开始真正思考,重新发现了马克思人道主义与他的经验完全结合在一起,成了他思想的一个基础,从人道主义。我们看他讲马克思主义的来源,他就说为什么列宁讲马克思来主义来源讲三个,何老说还有第四个来源,是什么呢,就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人道主义。他的思想成分里很重要的一个是人道主义,这是第二个,第一个是经验的。

第三点,他从人道主义走向了自由主义,他最终的归宿,思想的归宿是自由主义,和李慎之他们完全一致。一个真正的人道主义者肯定是自由主义者,而相反,自由主义者就未必是人道主义者。人道主义者他落脚点最后是自由主义,强调对权利的限制,自由主义那些要素在这里就不多讲了。

我觉得何老的整个思想我是这样看的,他的思想因为有良知、有常识‘有人道的因素、有自由主义的因素,因此具有穿透力。读他的东西很有穿透力。他90年写的一篇“方生未死之间”,那个文章可以看。90年夏天,他就写权贵资本,我知道权贵资本主义是90年代后期开始到现在,既得利益集团成了大家共同关注的问题,认为是阻碍中国改革和进步的一大障碍,但何老在90年就最早提出来了。我读到这儿是有点吃惊的。这种思想的力量是非常令人敬佩的。不好意思,先讲这些,谢谢。(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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